然而项目早就谈成的事, 欧阳婧涟并不知道。
酒局上的推杯换盏,她逃不掉。
在整场快要结束时,欧阳婧涟打抱歉起身准备去趟外边洗手间时,没想还能无意听到同桌席上并不占据话语权的黄总在外面打电话汇报着桌上的情况。
话里十有九句都离不开她的名字。
欧阳婧涟起先还不知道对面是谁。
但黄总下一句的“焉总”开头, 欧阳婧涟恍然若悟这整场氛围都尤为和谐, 主负责人还好说话的原因。
合着这项目焉铭迦早就谈好了?
欧阳婧涟没感觉到半点欣喜,反是她这么久以来的加班熬夜和提早准备, 现在就因为他的一句插手, 而没了存在的意义。
欧阳婧涟瞬间就火了。
耍她玩很有意思是吗?
黄总准备挂电话转身时,视线猛地撞上快步走近后单手夺过他手机的欧阳婧涟。
女人本就身高不低,踩着高跟鞋更是越过他身高, 几秒的存续后,浑然的压迫气势沉降而下。
欧阳婧涟冷着脸甩给他一句“抱歉”后,接过手机就质问手机对面的人:“你故意的?”
对面随即传来一声淡笑, 不见一丝慌乱, 还有心情和她兜圈:“你指什么?”
欧阳婧涟面无表情, 低温的眸光更是分秒混掺上锋芒,冷声说:“焉总这是脑子不好?刚说的事,这就忘了?”
焉铭迦在多秒的静默后,总算收敛几分笑意。
但话里依然难灭慵懒,他意有所指地引导话题,睁眼说瞎话:“小欧阳总,听说项目谈下来了?”
欧阳婧涟觉得他好假, 和他在这对峙,就算一天一夜也是对牛弹琴。她干脆不说了,一下掐断电话后,把手机还给旁边尴尬倍添的黄总。
欧阳婧涟吸了口气, 像是努力平复滚烫血液里混乱流窜的躁动因子,“黄总,玫瑰园项目接下来的实地考察,是根据焉氏这块定见面时间的是吗?”
黄总愣了愣,会意点头。
欧阳婧涟原先打算过个两天,等天再暖和些再上山入园。
但这会被焉铭迦搞的,她只想赶紧把这个项目走掉,然后要扫她出门还是另调项目组都随便他。
“那最早可以安排几点上山的车?”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为难,黄总迟疑后说:“最近天气不好,大车车时一般是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
欧阳婧涟想要更早,“那如果我自己开车呢?”
这黄总不好说,毕竟山路绕弯很多,他不建议:“最好还是跟大车,山路不熟悉的话,还是有危险。”
“好的,我知道了。”欧阳婧涟看了眼时间,干脆定时间,公事公办地说,“既然项目已经谈成,那我们的实地进度也可以加快,我明天正好有时间。”
这是黄总始料未及的发展。
他刚刚电话里都和焉铭迦聊好了下周的实地调查开展,欧阳婧涟这突然改时间,他是不是还得和焉铭迦重新说?
欧阳婧涟看出了他的犹疑,直白问:“他定了时间了?”
黄总实话实说:“下周。”
欧阳婧涟知道她自己几斤几两,再恼火也不能在这种情况再折焉铭迦面子。
她面不从心地挤了个笑,说:“不好意思,是我做事着急了,按照原计划进行吧。”
黄总是焉铭迦那边的人,欧阳婧涟和他仅限于项目工作上的交流。
更多的话,她没再说。
正如黄总说的,这几天的天气实在恶劣。
从酒局回到酒店的路上,浓云厚雾被突如其来的滚雷撕裂,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喧扰鸣笛,雨珠蓄染成线地接连坠落,噼里啪啦地砸在车身。
欧阳婧涟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因为晚上光喝酒不吃菜,她现在胃里空落落的,想着赶紧回酒店换身能看的衣服,再出去把晚饭解决。
但她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长裙。
下车还没几步,带纱的裙身就被高跟鞋牵扯在潮湿溅水的水泥地上,她小心翼翼还耐不住高跟鞋底端的打滑。
就在她想要单手把边缘那层薄纱从裙身上蛮力扯下时,身后撑着黑色双人伞的男人快步靠近,眼疾手快地制止住了她下一步的野蛮动作。
焉铭迦就没见过这样的千金大小姐。
这好歹算是高定,她就这么说撕就撕,就这么讨厌?
焉铭迦弯腰的同时,他的伞敲到了她的单人伞边缘,伞边坠落的水珠清透晶莹,密密麻麻接续在他们眼前,仿若融了场慢调降下的水柱。
这是焉铭迦第一次做这种事。
欧阳婧涟不是因为他的靠近而退避,而是因为他这种过界的靠近而手足无措,比起这种相处模式,争锋相对才是正常现象。
欧阳婧涟想躲,外露的白皙脚腕却被焉铭迦的左手一下握住。
他的掌心发烫,将她脚踝的微凉都快速驱散,连带驱散的,似乎还有堆积在她心头的阴霾。
不知怎的,欧阳婧涟局促起来。
她抿了抿唇,眼见着男人帮她从高跟鞋下把薄纱扯出来,而后起身。
难以言喻的情绪折转,欧阳婧涟明明很气,气到刚还想着只要见到焉铭迦,就不心软地要把他暴揍一顿。
但在他这些匪夷所思的动作后,这些想法顿然挥散一空,再也难寻踪迹。
欧阳婧涟觉得焉铭迦最近追她跑得有点太过频繁了。
她忘不掉和焉济宸合作那会,焉铭迦每回见她都会有的“弟妹”讽刺,他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却还是故意为之。
以至于欧阳婧涟一度觉得自己和他再无可能。
偏偏这段时间,焉铭迦从头到脚都像是变了个人。
且不说他极少讽刺她的现状,就是各方各面的行为,都让她觉得不切实际,甚至还有枯木逢春的错觉。
她明明对他谈成生意却不告诉她,让她一晚上都兜在圈里,拼死拼活费口舌和那帮投资人插科打诨这件事很生气。
可她现在就是难忍心潭经风拂过的微澜,生不起气。
欧阳婧涟纠结地做着心理工作。
等到焉铭迦起身,欧阳婧涟依旧没能摆脱背脊发僵的受困,滞顿好久,才潦草地说:“谢谢。”
焉铭迦低眸看她,没看透她那点小心思,反是气定神闲地挑起唇角:“怎么不骂了?”
欧阳婧涟不说话。
见她不出声,焉铭迦又学着刚才撞伞的方式,低伞敲了下她的伞边,非要她说:“嗯?”
欧阳婧涟翻了个白眼送他,“幼稚。”说完,她转身就走。
焉铭迦跟着欧阳婧涟往酒店里走。
起初,欧阳婧涟以为他也误打误撞住在这间酒店,但直到他跟着她进了电梯,还在同一楼层下来,她终于觉得不太对劲。
没等拐到酒店房间门外,灯火明耀的通径长廊上,欧阳婧涟趁焉铭迦不备,转身把他拦在走廊边,掌心随即贴上冰凉的墙壁。
焉铭迦就算被逼到墙边,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此刻,廊上细密柔和地缭绕着明黄的光色,由高及低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连面色上的冷凉都被无形晕染得升了温。
欧阳婧涟又闻到了焉铭迦身上那股讨人厌的女香,脸色瞬间极差,“你也住这层?”
焉铭迦不置可否。
“就这么巧?”欧阳婧涟都没能搞清自己心里为什么不爽,唇边滚出的话就难以自控地锋利起来,“我住哪层你住哪层?”
“怎么不行?”焉铭迦倏然笑了,朝她挑了下眉,话说得不急不缓,“规定不能同层?”
他这话很有道理。
酒店不是她家开的,要真是巧合,那也未妨。
欧阳婧涟知道自己现在这是强词夺理。
但她没管,继续问:“我就搞不懂,你明明谈成功了,为什么还要我去酒局?你这不是耍我是什么?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太闲,闲到配不上每个月的工资?”
说到这,欧阳婧涟突然想起来去酒局前,焉铭迦答应她涨工资的话,只觉好笑:“焉总,你这是良心不安,才要给我涨工资?”
焉铭迦虽然后背贴着墙,但这不妨碍他低头,视线细细地描摹女人气到脸蛋绯红的精致模样,眸色逆光晦深。
蓦然的靠近,欧阳婧涟退避不及,后脖颈就被焉铭迦抬手扣住。
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朝着自己的方向一压,就将她微微泛红的耳压到了他唇边,任由时轻时重的热息辗转烫过。
他轻笑了声,自起话题:“就打算在这聊吗?”
欧阳婧涟身子一怔,贴在裙边的双手不经意就握紧成拳。
她知道的,这男人岁数白长的,现在脸皮越来越厚,她不想浪费耐心和他浪费时间,索性摊开右手,一下推开欲势要靠到她肩上的脑袋。
偏偏焉铭迦没松手,欧阳婧涟不仅脖颈被他勾住,手还在和他脑袋做斗争。
她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憋得心烦意乱,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地甩他一句:“焉总这么有情调?”
“什么?”焉铭迦就近和她对视。
欧阳婧涟笑了笑:“就没见过这么能和弟妹亲密的大哥。”
“亲密?”焉铭迦的呼吸缠绕在欧阳婧涟浑身漫溢的茗茗酒气里,连眉梢都渐渐熏染游走情丝。
对这话,他倒是不认同,“这就亲密了?”
欧阳婧涟:“......”
焉铭迦继续添油加醋:“既然都这么‘亲密’了,弟妹不想更亲密一点?”
“你是变态吗?”欧阳婧涟受不了了,这人就是有毛病,她撂话说,“你口味怎么这么重?”
焉铭迦却不再和她开玩笑。
他贴在她脖颈上的手突然一提,轻轻松松地就迫得欧阳婧涟的目光撞进他沉黯无光的眸中,他告诉她:“下次别开这种玩笑。”
欧阳婧涟不理他,“啪”的一下拍开他手后就转身要往房间的方向走。
起初,焉铭迦并没跟上来。
欧阳婧涟在拿卡准备开门的时候,余光还战战兢兢地扫了他一眼。
男人脸色复杂地靠在墙上,目光不偏不倚地定格在身上,仿若烫了火烧烙印,稍不留神就会将她用烫链锁定。
欧阳婧涟多少想到焉铭迦刚刚出入的场所,可能碰上了什么闹心事,这会要来找她茬,心情好舒坦点。
欧阳婧涟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是个典型的工具人。
别说之前帮焉济宸感情的事,就是焉铭迦的情绪转移,她都得无条件接受。
她就没见过自己这么惨的。
欧阳婧涟一喝酒,就容易想很多。
她拿出房卡,在门上感应了下,锁扣清脆移开后,她推门正要走进,余光却似有若无地扫到焉铭迦突然起身,朝她这边快步走来的动作。
欧阳婧涟当即心中一凛。
她快速反应地想要赶紧关门。
但来不及了。
门快要关上的最后那秒,焉铭迦骤然扬出的力道猛地扣在门上,向里纵推。
欧阳婧涟被焉铭迦的重力逼得都没能站稳,就连连后退,一脚崴在高低不平的地毯边缘。
她都没来得及惊呼,眼见着就要摔下去。
焉铭迦见状,一把搂在她腰间,单手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托起到自己身上,手臂的力道禁锢住她的双腿,向上一提,就将欧阳婧涟腾空抱起。
席卷汹涌的失重感,欧阳婧涟被动承受的下一秒。
焉铭迦未给预兆的吻就劈头盖脸落了下来,砸在她眉眼,鼻尖,唇边,每一处得以凛冽撒过气息的隅落,都成了他占据的要地。
可能是酒精刺激后的快速发酵,欧阳婧涟的第一反应是张唇骂他,但这一发展,直接给了焉铭迦纠缠不息的主动索取。
欧阳婧涟这会被焉铭迦一搞,彻底懵了,滚烫血液里总有不安分的存在在无尽叫嚣着,叫嚣着让她和他对抗。
可她偏偏从没这方面的经验,男人过于熟练的技巧发疯一般地侵吞着她微醺后岌待弥散的理智。
他们靠得太近,近到连飘浮的空气都很难夹缝生存。
欧阳婧涟被焉铭迦单手抱着的同时,他还在步步稳定地往房间里走,她挣扎,他放任。
欧阳婧涟被焉铭迦抱到床上,她连反踢的机会都没有,男人就倾身压下,铺天盖地的混杂香水气,快要把她那最后一丝耐心都消磨殆尽。
欧阳婧涟越想越气,气氛已然远远超越这种境况下一般会有的局促。
她冷着脸抬手,二话没说地直接先甩了掌在他脖颈上,骂他:“你有病?当我和她们一样?”
焉铭迦抓住她甩他巴掌的手,紧紧揉在掌心,其他动作承受住她所有能拿出的反抗,眉梢至此都没降下笑意:“她们?哪来的她们?”
欧阳婧涟也不给他留面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过来的,身上一天到晚都是劣质香水的味道,你有没有底线?”
焉铭迦扣紧她手,反剪朝上,任由面颊靠近时,彼此的呼吸绵密酝酿着暧昧的勾人气息,“我的底线都给你,你还问我这种问题?”
欧阳婧涟冷笑给了他一眼,“你扪心自问不心虚,就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除了张嘴,还有哪点符合你说的垃圾话?”
焉铭迦倒也不辩解,纯粹顺她话走:“那你这么在意,我可以理解你这是吃醋?”
“你做梦!”欧阳婧涟一听“吃醋”两个字,压制到现在的脾气瞬间崩垮,暴走地要连弄死他的冲动都有。
眼见着焉铭迦又靠近,欧阳婧涟直接用头撞他,抱着绝不让他再得逞的心思,逼退对手。
焉铭迦这回摸清欧阳婧涟的叛逆点,单手搂住她的腰身,把她往床中央一抱,呼吸逐渐由轻转重,拂扫得她眼睫都微颤。
欧阳婧涟就没见过焉铭迦这么禽兽不如的模样。
这人今天也喝酒了吗?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焉铭迦不急着亲她,而是在双唇略过她的五官后,最后定格在她的耳边。
他笑而低语地拖过一丝磁沉:“公司最近在做试香,你觉得难闻,是觉得新产品不好?”
没想到会是这个解释,欧阳婧涟怔愣地偏头看他。
焉铭迦正好靠近,缓缓厮磨过她的唇。
根本没等思绪拢回,欧阳婧涟那股扎人劲又来了,她瞪他,嘴上不饶人:“不许亲我,你烦不烦。”
焉铭迦没否认她话,他就爱在她虚设的界限试探,他反问她,“现在和我什么关系?”
欧阳婧涟难以启齿,干脆没搭理他。
焉铭迦却难得耐心教她:“结婚就该做结婚做的事,不是吗?”
欧阳婧涟嗤笑了声,挑刺说:“又不是真的结婚,你是不是太入戏了?”
这句话正好戳中焉铭迦纷繁的思绪关口。
他伸手扣住她腰,连她连半点动弹都难得,脑海划过的想法,无不是——既然现在是假,那又不妨变真。
欧阳婧涟察觉到他眼神不太对劲,心中难掩忐忑,尽管嘴上没见退让:“我警告你,焉铭迦,你做事前最好动动脑子。”
焉铭迦不知想到什么,低笑蔓延过的暖风,都将绵延的情意勾勒清晰。
他温热的指腹绕过她的长发,流连在她温软的耳垂上,伴随着覆热的呼吸烫下,他连话都说得分外调情。
“签合约前都不好好看时间年限的吗,焉太太?”
欧阳婧涟还没来得及反应,焉铭迦滚烫的吻就落了下来,密密麻麻的,逼出潜藏在心的隐隐酥麻。
一室的光景都在光怪陆离中升温到了极致。
今夜烟花浪漫绽放,他们却无心赏景。
欧阳婧涟签那份合约,的确没仔细看设定的年限。
她信了他口头的两年,殊不知,这两年不过是他嘴上说说。
最终的年限设定那栏,焉铭迦并没有填写。
所以这场婚姻无论持续多久,都未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