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婧涟就该猜到, 姜漪不会外露她在山庄的行踪,但焉济宸会。
这对兄弟就算再互相看不惯,只要挂着一家姓氏,不说穿一条裤子, 就多少会帮衬相通。
姜漪和焉济宸玩完回聿清, 欧阳婧涟很长一段时间还留在山庄。
因为附近新地玫瑰园的项目,价格在起初就没谈拢, 焉铭迦给她高职后, 第一个工作任务就是把这个项目吃下来。
欧阳婧涟和对方负责人交涉了不止三次,但对面态度始终模棱两可,也不给个痛快话。
照理说, 这样的趋势走下去,大概率会黄。
这可怎么行?欧阳婧涟还指望着这个项目掰回一成,好让她在新项目部稳当立足。
欧阳婧涟早该猜中焉铭迦的心思。
整个玫瑰园项目部都是他培养的精英, 在高层的世界里, 欧阳婧涟算是空降兵, 他们两个对外并没公布即将联姻的消息。
所以一视同仁地,大家纯粹以为欧阳婧涟是靠着欧阳家背景坐上的现在职位,如果做不好,她就会成为要被人诟病的无能空降兵。
弱肉强食的职场环境,欧阳婧涟靠不了焉铭迦。
更何况按照她的性格,她就算陷在泥泞,现在也绝不可能多和焉铭迦多交流一点。
欧阳家的企业现阶段的周转背靠焉氏。
欧阳婧涟很不理解自己父母为什么会选择和焉铭迦私下沟通, 甚至还答应了他提出的无理联姻要求。
这实在离谱。
欧阳婧涟原先和焉济宸互利共赢地挂着联姻名头,那完全是年少气盛,都不懂事。
但既然解除关系,她就该悄无声息地听徐冯清曾经和她聊过的话——
“好好再找个人, 阿姨理解。”
可她现在又和焉铭迦挂上关系,他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真要和她扯证结婚。
欧阳婧涟觉得这人就是疯了,还不管不顾地疯的可以。
这传出去估计又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以前她被爱蒙蔽双眼的时候,还觉得或许是时机未到,老幻想着可能只要她再等久点,焉铭迦就会回头看她。
可事实呢?她现在看来,这话就是放屁。
焉铭迦生来一副好皮囊,惯常出入风花雪月的旖旎场所,万众敬仰的身份,多少人巴不得往上贴。
欧阳婧涟但凡碰上他,十有九次都被他身上的劣质香水味熏到想吐。
她是不懂,焉铭迦为什么要把她扣在身边。
起先,欧阳婧涟还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对这段感情的态度。
她不是个留恋的人,之前的十几年,她都耗在他身上,按理说也早到腻烦的程度。
所以在她觉得自己该转身,及时止损的时候,欧阳婧涟当然是干脆利落,就算收心困难,她也还是逼着自己去消化适应。
难道是因为她的处理方式,搞得焉铭迦很没面子?他下不来台,最终硬着头皮折中选了联姻,打算和她将就?
欧阳婧涟看不透他的想法,也不打算看透。
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她开始和焉铭迦耗。
就和这次的玫瑰园项目一样,明明不是她负责的项目,焉铭迦当众把这个项目丢到她手上。
这项目越往后,欧阳婧涟越想,越觉得这毫无下限的狗男人是在搞她。
关键她还手无反抗的缚鸡之力。
眼睛不瞎以后,欧阳婧涟越来越觉得头脑清醒地过日子简直不要太神清气爽。
以至于对焉铭迦,欧阳婧涟越想越气。
越气的后果,就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这项目她拿不下?凭什么那帮老狐狸就能对她这么颐指气使?
就近,在玫瑰园相关的投资人云众的酒局上,欧阳婧涟胜负欲再次席卷,她头铁地打算艳压一次,拿出最好的状态去和那帮老狐狸周旋。
当天下午,她和助理唐韵打了个电话,要她帮着把上次挑的最新款礼服送来酒店,她晚上酒局要穿。
唐韵听到这话的那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
她望着对面坐着,目光幽深到难测情绪的焉铭迦,战兢地压低声线问:“小欧阳总,你真的要穿吗?”
焉铭迦给了唐韵一眼,示意她开手机扩音。
唐韵这两边受难,她做事是帮欧阳婧涟做事,但每个月的工资都是焉铭迦手上领的,他的意思,她哪敢不从?
所以唐韵不过纠结几秒,就果断开了手机扩音。
欧阳婧涟的嗓音随即从电话那端传来,“唐韵,记得,我要上次挑的那件黑色抹胸的,腰间没有细钻有花绣的那个。如果可以的话,速度尽量快点,我晚上六点半的局,不能迟到,辛苦了。”
唐韵头皮发麻地被动承受着焉铭迦落定在她身上的目光,尽量控制着自己发颤的音,应了声:“好的。”
欧阳婧涟就此挂了电话。
下一秒,对面的焉铭迦似笑而非地挑话:“你家小欧阳总电话没坏?”
唐韵听得头皮一紧,冷不丁想到欧阳婧涟交待她的话,毕恭毕敬地说:“焉总,小欧阳总的电话昨天确实是坏了,后来找的人,刚刚修好。”
“可我没说是哪天坏的。”焉铭迦把手头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手机。
他起身还原方才居高临下的站位,低眸盯她,“你怎么就知道是昨天?”
唐韵一愣:“......”
不知怎的,她觉得不是她完了,是欧阳婧涟完了。
焉铭迦没和她兜圈,“所以,她住哪你知道?”
唐韵肯定知道,但欧阳婧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乱说,尤其是碰上焉铭迦那神经病,最好守口如瓶。
但唐韵掂量了下,她要是这会说不知道,未免太假。
她要是不知道,欧阳婧涟的礼裙送去哪?
所以唐韵的确守口如瓶,她改用手机敲下了欧阳婧涟的酒店房间号,这应该不算违规吧。
焉铭迦很满意,转头就让秘书帮唐韵报销了全程出行,只要她那两套礼服过来,他就放她休息。
唐韵对两套礼服的数量不明所以,但还是就着焉铭迦的要求,拿了那条欧阳婧涟要的礼裙,又按照焉铭迦的要求,从库里挑了从头到脚不见一丝暴露的礼裙。
其实一定程度上,唐韵觉得欧阳婧涟看到那条从头到尾都束缚住的礼裙,一定会不爽到大发脾气。
但那就不是她该承受的了。
今晚的酒局能不能去,就看欧阳婧涟和焉铭迦对峙到最后会不会把房顶掀了。
唐韵抱着对焉铭迦一丝担忧,做好事后离开。
而另一边,欧阳婧涟早就打扮好,看时间差不多是唐韵该到的时间,距离酒局已经只有两个小时左右,她着急地准备出门。
始料未及地在开门的刹那,视线撞上门外风尘仆仆赶来的男人。
焉铭迦一身白衬黑裤,长身玉立,不规整地没系领带,领口松松垮垮地晾出微褶,衬衫两边袖至臂弯,露出线条净澈流畅的手臂。
视线往下,他的手上,提着那两套礼裙。
欧阳婧涟愣了几秒,眉头蹙起,话音却疏离淡漠:“你怎么在这?”
焉铭迦望着欧阳婧涟把着门,防贼似的盯他,漫不经心地扬出一丝笑,寡淡却别有深意:“连门都不让我进?”
欧阳婧涟远离他的旗帜不倒,注意力大多停留在他手上的那套礼服,多少明白其中情况,硬邦邦地转移话题:“还麻烦焉总跑一趟,谢谢了。”
说完,她就打算从他手里接礼服。
但焉铭迦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她身子稍有前倾的一瞬,他就眼疾手快地伸手环住她腰间,一路使劲推着她往里走,欧阳婧涟反应不及,第一反应是想反推。
但奈何焉铭迦这男人一下手就没轻没重,束缚她的力道也让她措手不及。
焉铭迦一走进房间,抬脚一下反踢,酒店门“砰”的一下关上,外边走廊流窜的凉风霎时间被门隔绝在外,连风声都悄然被淹没无声。
欧阳婧涟摸不着头脑,以为他这是又犯病,想都没想就冷脸看他,丝毫不见从前的好声好气:“焉总这是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焉铭迦抬手就把礼服往旁边沙发上一扔,把欧阳婧涟扣在自己和墙之间。
他低头望她单薄衬衫里不过一件吊带衫的打扮,眸色渐暗,表面的温和如是分秒扎上了刺。
“你都穷到没衣服穿了?”焉铭迦皱眉看她的眼神,托出对这套衣服的嫌弃。
欧阳婧涟能不被他这种话气笑?
这男人会好好说话才有鬼了。
她没否认,反倒还应得直截了当,还不介意拿刀的同时顺便捅自己一刀,“是啊,我穷的要死,欧阳家那公司差点面临倒闭,我能不穷?”
“所以焉总你行行好,让开别挡路,穷人晚上还得去赚钱。”
欧阳婧涟自从想通,跟脱胎换骨似的,压根不见半点以前的狗腿样,该有多飒就有多飒。
但这话听得焉铭迦很不高兴。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轻描淡写的低声,直逼她心窝,“在哪赚钱不是赚钱?”
“什么?”欧阳婧涟右眼皮跳了下。
焉铭迦那双桃花眼笑意微凉,却浑然天成的含情脉脉,撞上视线的那瞬,就如是过了场刺激电流,盯得欧阳婧涟招架不能。
欧阳婧涟清楚自己还没那么快走出来,但起码现在,他说什么,她都能当他是在放屁,这就够了。
她冷眼旁观,仿若那话不过是耳旁风。
焉铭迦俯身压低视线,直到与她齐平的高度,笃定的目光看透她心思。
深不可测地传递情绪时,他算是给她回答:“想傍金主,还是在那种酒局上?欧阳婧涟,你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欧阳婧涟听惯了他这种讽刺,不甚在意地送他冷笑:“是啊,我眼光不就一直这么差?找谁不是找?反正一样差。”
她存心气他,偏偏他就吃这套。
焉铭迦抬手掐住她腰,就因为她不说真话,他那点气都撒在力道上。
欧阳婧涟被他掐疼,疼得倒吸了口凉气,依旧没能卸下快套的锋利盔甲,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你就这么闲?成天那么多时间浪费?”
焉铭迦没和她兜圈,也不接话,不知想到什么,松了手上的力劲,把自己挑的礼裙递到她手上,“去把另一套礼裙换上。”
欧阳婧涟偏不,她甩手就把礼裙扔回他身上,拿着沙发上那套被焉铭迦扔掉的礼裙直接进了洗手间。
也不知道在洗手间里骂了焉铭迦多久,欧阳婧涟终于换好礼服。
“砰”的一声,外面响起一声关门声。
欧阳婧涟怔了几秒,顿时松了口气,以为焉铭迦有事走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转身开门要往外走时,原先房间里拉开的窗帘都被焉铭迦拉起。
黯淡到无光普照的环境,男人就倚在方才站位的墙边,眉目慵懒地敛颚盯她。
欧阳婧涟虽然夜盲,但这点环境还不至于为难到她。
她熟悉地转身去拿沙发上的包,路过焉铭迦身前的时候,多一眼都没高兴分给他,只当他空气。
不过这点细节,焉铭迦没在意。
他唯独注意到了式微光影下,欧阳婧涟白皙后背半遮半掩地裸.露在外,因为抹胸高腰的设计,将她腰线勾勒,整个人的身型比例都无不出挑。
焉铭迦眸色一度沉寂。
欧阳婧涟拿起包就要走,焉铭迦却挡在她面前。
“你还有事?”欧阳婧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就那点耐心,今晚注定要耗在酒局上,没工夫现在陪他玩猫捉老鼠的幼稚游戏。
焉铭迦嗓音略低,意思明显不让她走,“把衣服脱了。”
“你有病?”欧阳婧涟有点上火,没多想,直接喷了回去,“我替你卖命干活还要取悦你?”
焉铭迦其实原先不是这个意思,但既然话走到这一步,他倒也不介意顺水推舟一把,唇角微挑的弧度,充斥玩味:“怎么?不都是赚钱?”
这话又刷新了欧阳婧涟对他认知的下限。
他好臭不要脸,她好想扇他巴掌。
但欧阳婧涟还是强忍住了。
她和他签合约,就有几分算是寄人篱下,他是老板,她的命还捏在他手里,她就是忍,也要忍到合约结束那天。
所以欧阳婧涟皮笑肉不笑地故意说:“行,您想怎么脱?”
焉铭迦淡淡地笑了:“这还能提要求?”
欧阳婧涟捏着包的手劲不断加重。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说服自己,最终拿出心平气和的好态度,和他有一说一:“晚上的酒局是关于玫瑰园投资的,你能别在这时候找我麻烦?”
焉铭迦当然知道,“所以呢?”
“所以六点半的局,现在已经五点过了,这边过去还要时间,我没时间和你在这边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焉铭迦不喜欢这个词。
欧阳婧涟没觉得自己用词错误,“我跟你说过了,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抓不住,这个项目就会黄。你要真想把我从焉氏扫出门,起码让我先把这个项目谈完,行吗?”
焉铭迦没说话。
欧阳婧涟最近很少和他这么说话。
换做以前,她和他公私分明,该做汇报的流程,都极为的公式化,反倒像今天这样的波澜不惊,实在少有。
焉铭迦觉得欧阳婧涟似乎和以前有哪不一样了,但他说不出来。
于此,焉铭迦算是退后一步,话音很淡:“想走可以,现在把衣服换了。”
欧阳婧涟太清楚不过今晚要打的硬仗,“如果我不换呢?”
“那就我帮你换。”焉铭迦喉结微滚,不由分说起来。
欧阳婧涟原先睡了个午觉起来,精神气还不错,但这会一闹,整个人又疲乏起来。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搏一搏去拿下玫瑰园项目,她也不是很想穿这身礼裙,这衣服硌人又难受,收腰收得她都不敢大口呼吸,实在有违她平时的风格。
但项目在即,她在赌。
焉铭迦看出了欧阳婧涟的犹豫,难得低声:“别和我犟,现在去换掉。”
欧阳婧涟真是太不爽他这种指挥式的语气,在公事上也就算了,现在怎么都管到她穿衣服来了?
她原先那点动摇又被缠乱的心思稳固在原地,心如磐石,“焉铭迦,这件礼服我上次穿过,你也见过,当时你没说什么,现在别扭什么?能不能别找事,我现在真得走。”
焉铭迦明确说:“我没找事,我给你带礼裙了。”
“可那件真的穿不出去。”欧阳婧涟瞥了眼那身设计土不拉叽的礼裙,嫌弃又不敢表露太多地说,“真不适合。”
“你就是嫌丑。”他这不是问句,是心知肚明的陈述。
欧阳婧涟:“......”
她又没说错,本来就丑,丑的要命,还不能说了?
焉铭迦看出了她那点倔强劲,“擦亮眼睛再看看,很漂亮,换好,我送你去。”
欧阳婧涟觉得他眼光太有问题了,指着自己身上的就问:“那你为什么非要我换?这条有什么不好?”
“就没有一点是好的,你让我怎么说?”
“......”
算是给她回应,他好歹还解释了句:“我每个月给你付工资,是让你去买能穿的衣服,你都买些什么?家里衣柜里都是些什么?”
“我买什么?”欧阳婧涟装不懂。
“露肩露腰露腿,你有一件正常的衣服?”
欧阳婧涟被呛得无言,整个人的气势一跌再跌。
但没一会,她就果断从这个困区里蹦出来,反驳他:“我之前做时装的,那为什么大家都夸我,就你感觉不对?你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
“我有什么好反省的?”焉铭迦觉得有意思,“你那时装都在焉氏旗下,由我把手,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欧阳婧涟淡笑着哼了声:“难怪那个时装品牌现在断崖下跌,原来是老板给的穷途末路。”
“......”
闹到最后,欧阳婧涟还是顺了焉铭迦的意思,以单程涨工资为交换条件,换上了那条导致她审美滑铁卢的极丑礼服,去出席那场酒局。
而当欧阳婧涟从副驾走下,踩着高跟鞋往饭店里走时,焉铭迦手机不早不晚地打进一通电话。
他接起后,对面是今晚参局的主负责人。
对话主要还是围绕玫瑰园的项目,主负责人很感谢焉铭迦的额外配合。
另外,今天中午,焉铭迦出面谈拢了这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