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满绿(清宫) > 七三 秋蓬蓬已尽
    “有二阿哥在跟前,娘娘气色可好得多了,老奴看了心里都欢喜娘娘像爱惜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疼福晋的二阿哥呢”从关雎宫探望安和离开的一路,海兰珠身边的嬷嬷都碎碎念着。

    我不胜其烦地打断她道,“安和少不经事,若有冒犯娘娘的地方,还要嬷嬷多多提点才是。”说罢用一小袋金叶将她打发,转道去了永福宫。

    大玉儿大约并没想到我会前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我在苏茉尔上茶的功夫,暗自打量四周,其实禁足也好,连流言蜚语也一块儿消失了,这里的安静有如一片世外桃源。

    “安和在姐姐那儿呆得惯么”她与我在炕上比肩而坐,略有些愧疚道,“本还想着能看顾一些,如今是真真帮不上忙了。”

    我笑道,“玉姐姐你只管专心对付九阿哥就好,我那个小猴子就让宸妃娘娘头痛吧。”

    大玉儿轻笑着摇了摇头,便唤人将福临抱来。上一回见他还是襁褓里的小婴儿,如今也会跌跌撞撞地满地跑了,只是任凭他额娘如何哄劝,都不肯抬头看我一眼。

    “这孩子就是怕生,也难怪了”大玉儿叹了口气,将儿子抱到膝上。

    我明白她的处境,只道,“往后会好起来吧。”

    “皇上只怕不会轻易转变心意,”她拍着儿子的背,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我只求福临平平安安长大,往后我们母子能够在一起,那便够了。”

    无论皇太极是否会转变心意,历史都不会改变。美好的奢望注定没有圆满的结局,我努力要自己不去设想将来,握住她的手回道,“皇上的无名火再燃也有个尽头,就算是为了九阿哥,姐姐也要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才是。”

    “为了福临么”她看我一眼,忽然用力反握我的手,微微一笑,“是呢,还没恭喜你。”

    回到府中,却意外见到等候多时的诺敏。她最近常来探望我,这次却似乎有些不同,梅勒嬷嬷朝我使了个眼色,上前接过了我手中的斗篷。

    “怎么想到上我这儿来”我笑道,“不是又与你那位爷闹翻天了吧”

    “别提他”诺敏恨恨跺了跺脚,将嘴一扁道,“姐,我要和你住。”

    “这里可不是你娘家,”我睨她一眼,“问题还是得你自己解决。躲有什么用躲得过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她连眼眶都红了,拉着我的手道,“姐,我不要和他过日子他根本就不把我这福晋放在眼里”

    我苦笑,“你是他自己求来的福晋,他又何必与你过不去”平素和他们夫妻相见,豪格的举动虽不热络,也绝不至委屈了她,反倒是她的娇纵脾气更叫人担心。

    诺敏并不答话,良久才轻声道,“他不喜欢我。”

    “怎么会”我脱口道,想再问,她却又回复一贯的执拗,只说,“我不回去。”

    我不会做豪格府上的说客,也不想插手他们夫妻之事,只得道,“你先在住下,等气消了再说吧,”便吩咐下人整理厢房。

    诺敏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她情绪逐渐平静后,便整日坐在房里发呆,有时还悄悄地抹眼泪,任凭我用言语试探,也不肯透露只字片语。

    春儿与我感叹,“这肃贝勒可真狠得下心,放着自个儿的福晋在外头不闻不问的,哎,还是咱们家爷好”

    我没答话,梅勒氏一掀帘子进来,先斥道,“没规矩主子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个小丫头来说三道四”

    “女孩儿大了也该懂些是非曲直,没的以后让夫家欺凌了去,”我朝春儿挥手,她吐吐舌头,赶忙端起茶盘退出了屋子,“嬷嬷就别太较真了。”

    梅勒氏摇了摇头,出人意料地没有继续,望住我道,“格格,宫里来了人,要见您。”

    匆匆到了堂屋,果有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立在桌旁,我不待他行完礼,开门见山就道,“不知今日宫中传召所谓何事,还望公公明示。”

    他退一步,微微低下头答,“回福晋,奴才只知是清宁宫下来的旨意。”

    竟是清宁宫我略松一口气,倘若并非是严重到要皇后出面的程度,或许只是我多了心。虽然下意识担忧安和,但看他帽饰品级,怕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于是便道,“如此有劳公公了,我们这便走罢。”

    一路上,只觉马车行得奇慢无比,过了宫门我却缓下脚步,那种不能掌控的无力感仿佛瞬时变得格外清晰。

    迎面走来的宫女福过身,上前与那小太监轻声交谈后,便对我道,“雅格格,请跟奴婢来。”声音很是熟悉。我正心不在焉,不曾留意他们的对话,此时抬头见竟是苏茉尔,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她朝我颔首,引我到一旁僻静处,却“扑通”一声跪下。

    我吓了一跳,忙伸手扶她,问,“出了什么事快起来。”

    苏茉尔静静看我一眼道,“奴婢这是为安和阿哥向雅格格请罪。”

    “安和”这两个字让我微微颤抖,克制着道,“别慌,慢慢说。”

    她于是道,“那日奴婢在关雎宫外见着二阿哥,因着欢喜逗二阿哥多说了几句话,不知怎的提起九阿哥来,二阿哥听闻便要去永福宫瞧,奴婢知道该拦着,可是奴婢一想到格格生了皇子那么多日,非但不能离宫,皇上竟连一回也没来看过,整个宫里头冷冷清清的。奴婢记得上回您来,格格高兴的样子,便做主放了二阿哥进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谁知二阿哥回宫后,宸妃娘娘竟让他在殿外跪了足足两个时辰,后来后来直到二阿哥晕了过去才作罢”

    我握着拳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胸口只有一股怒火,“她何必如此”尽管之前也曾想象过这样的情形,却都不如摆到眼前时来得莫名的焦躁与不安。

    苏茉尔觑着我的脸色,轻声道,“前几日察哈尔部的庶妃奇垒氏有了身孕宸妃娘娘想必是”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低头看了看微有些隆起的小腹,平息情绪道,“你先回去吧。”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她神情有些惶急,我拉她起身,“你不必跟着我,这件事原不干玉姐姐的,你若是同去,倒反而说不清了。”

    她知道我说得在理,只是仍旧犹豫,“听人说,关雎宫今儿起就不让人进了,似是宸妃娘娘又病了”

    我轻咬了咬唇,感觉指甲掐进掌心,“我自有办法。”

    这句话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所谓“办法”,除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余下的对策大约也只有不计往后,先顾眼下。

    关雎宫大门虚掩着,我一走近,门前当值的太监便打千请安,我示意不必多礼,道,“公公想必已知我来意,劳烦通传与宸妃娘娘。”

    那太监不接我的话,只答,“回福晋,娘娘身体不适,恐怕不能见客。”

    “既是如此,我自不敢叨扰,”这阵仗我并非没有见过,睨着他道,“那就烦请公公替我捎句话,着人领二阿哥出来,我有紧要之事嘱咐。”

    “这福晋有何嘱托,奴才定当一字不差传与二阿哥知晓,”他显是得了人授意,凡事俱以海兰珠染恙为由推拒,“眼下娘娘实在是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二阿哥”

    我不由冷笑道,“宸妃娘娘病着,又何来精力照看二阿哥你们做下人的不知从旁劝阻,替主子分忧解难,由着你们娘娘为这等琐碎小事费心劳神,还敢在此胡言乱语,相互推诿”

    “奴才冤枉”他下意识分辩,旋即跪下道,“求福晋不要为难奴才”

    这时宫门忽然由里打开半扇,大约是我们争执声实在不轻,那宫人皱着脸竖着眉呵斥,“放肆”正是上回送我离开的嬷嬷,被我冷冷扫了一眼,连忙换上一副赔笑的面孔道,“十五福晋息怒,非是奴才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这关雎宫的规矩是皇上交待的,倘若惊动娘娘,奴才们实在担待不起。就是皇后娘娘亲自到了这儿,老奴也还是这句话,还望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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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谅。”

    我的耐性几乎耗尽,放弃周旋,踏上一步低声道“让开”便径直往里走去,她从后赶来,不敢造次,只一把扯住我衣袖道,“福晋不可”我反身抓紧她手腕,正想用力推她一个趔趄,她却忽然松了手,随即屈下身去。

    一时间四周似都沉寂下来,我转过头,看到那个明黄身影的瞬间,理智与冷静仿佛又回到脑海。我深吸一口气,跪下道,“皇上万安,臣妇听闻安和在殿前晕倒,恐是旧病复发,冒昧前来探视,倘若因而触犯宸妃娘娘的门禁,唯愿皇上容臣妇探病过后,再去清宁宫领罚。”

    对于皇太极的回答,我并无太大的把握,只暗自准备应对。半晌听到一声叹息,抬头时皇太极的手已握住我前臂,将我扶起,“你来得正好,同朕一起进去吧。”

    关雎宫的安静,与永福宫毫不相同,人来人往,垂首屏气,似乎连脚步声都没有。我从未在海兰珠卧病时造访,只感到空气中的凝重仿佛快要绷断的弦线。

    听闻圣驾,她已由侍女扶起斜倚在炕上,比起半月前所见,形销骨立,尽显憔悴。我正惊讶于她竟病得如此严重,皇太极已挥退侍女,在炕沿坐下。

    他揽住她肩柔声道,“兰儿,你觉得好些了么”

    海兰珠的反应却有些奇怪,即不叫人亦不行礼,只是怔怔回望着皇太极,我虽觉气氛诡异,仍然一肃到底,“给宸妃娘娘请安。”

    她像是这才看到我,问,“小姑姑,您怎么来了”

    我四下里并未见到安和,无心纠正她的口误,只道,“回娘娘,臣妇这是来探望二阿哥。”

    她点点头,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到我脸上的那一刻,忽然尖声道,“你要带安和走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带他走为什么你们都要抢我的儿子”她猛的坐起身想挣脱抱紧她的那双手,皇太极似是早有预料,自后将她牢牢按在怀中,不断轻抚她的头发与脸颊,道,“兰儿,兰儿,没有的事,你放松一点,嗯”

    隐约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我不能因为这一点怜悯与同情,就放弃我的儿子。我抬眼直视皇太极,轻道,“皇上,娘娘身子虚弱,需要静养,而安和正在病中,恐会将病气过与娘娘,况且安和已承蒙娘娘亲自看护三月有余,臣妇心中十分感激,恳请皇上应允安和回府养病。”这样放肆无理的要求,是我所能做的,最大努力。

    时间仿佛一针一针地走动,缓慢而沉重。海兰珠泪流满面,哀痛欲绝,我默然地看着,等着。良久,他说,“朕准了。”

    皇太极的回答,立时换来一声崩溃的痛呼。海兰珠攥着他的衣襟,身子不住颤抖,哽咽道,“皇上,兰儿求你,兰儿错了”渐渐的,那呓语越来越幽怨,“皇上,您还记得兰儿么您还要兰儿么”

    不相干的宫人都已退了出去,我心里惦记安和,亦不想再听这剜心挖骨的哭诉,正欲开口告辞,皇太极忽然道,“二阿哥可取了大名”

    我与他的目光相触,不禁微微震动,原来他也是人,也会疲惫痛苦,也会带一点歉意,希望我不要追究。一霎之间,太多的人与事涌上心头,我尽量平稳声音,答道,“回皇上,还未。”

    他似乎有片刻失神,随后道,“那就叫多尼吧。”

    多尼,我在心里念了一遍,回道,“多谢皇上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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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西厢房里找到了安和,他服了药,睡得很熟,太监嬷嬷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弄到了候在门外的马车上。一路离开皇宫,经过闹市的中街时,他半眯着眼,朦朦胧胧道,“娘额娘”

    我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再睡一会儿就该到家了。”

    回到府中,梅勒氏已等候多时,看到我怀里的安和,吃惊道,“二阿哥,这是”我摇头示意已经没事了,她才长吁一口气,一脸庆幸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安和在傍晚十分醒过来,瞪着大眼睛照了四周一圈,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咧开嘴道,“呀,原来不是做梦”

    “不认得这里了吗”我放下手里的书,笑着摸了摸他光亮的脑门。

    他面上一红,窝在厚厚的被子里可怜兮兮地唤我,“额娘”

    “还难受么太医说差点转为伤寒,好在药见效得快,才不至于更加严重。”

    他闻言不安地扭动了两下,盯着我道,“额娘,您是不是在生宸妃娘娘的气您别怪宸妃娘娘,是我是我,不听话。”

    这孩子,现在竟有心说这个,我坐到炕沿,忍不住低头亲吻他还有些烫人的小脸,“嗯,额娘知道,”想一想,问,“那皇上待你可好”

    他转着眼珠子回答,“好,皇上还陪我在凤凰楼后头打雀儿呢。”原来我并未想错,若非得了皇太极的默许,清宁宫谁敢走漏消息,何况他不晚不早,来得这样及时。

    安和拉着我衣袖“咿咿唔唔”,我询问地望他一眼,他便轻声正常说话,“额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庄妃娘娘”

    我捏他的耳朵,失笑道,“还没挨够罚”

    “庄妃娘娘说,我想去看她的时候,就让额娘带我一道去,”他说着,干脆爬起来偎在我怀里,“娘,庄妃娘娘是好人,为什么她住的地方那么冷清,苏茉尔姑姑一看见我就哭了”

    这掺杂着皇家权力、野心、血缘与感情的剧本,即使现在他不曾好奇,将来也会身不由己地明白或者加入,而我对此呵,无能为力。替他掖好被子,不免有些沮丧道,“额娘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长大。”

    他抱着我腰,眨眼问,“为什么”随即却被板帘的响动分散了注意力,转头惊讶道,“博瀚哥啊,大哥二姐三姐”

    几个孩子拥到炕前,七嘴八舌地叫我“福晋”、“额娘”,博瀚俯身探视安和,“好些没”说着有模有样地伸手摸摸他额头。

    “哥,”安和捉住他袖子,“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博瀚任由他撒娇,微笑道,“是啊,没想到一见面就是这个样儿呢。”转头又对我道,“福晋,我来时见到睿王福晋在外头。”

    她来了怎么不进来我嘱咐他照看这一群小猴子别把屋顶掀了,便起身出屋去。

    那兰聿敏站在窗外不远处,大约已听见方才对话,见到我,略动了动嘴角,微讽道,“真是傻孩子。”

    “姐姐这是说我还是说我家安和”我挽住她手臂,她皱眉“哼”了一声,面色阴沉道,“这孩子怎么这样懂事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上次那个云红偷偷去清宁宫报的信,宸妃会善罢甘休我看她真是活该失宠”

    “恐怕她不是失宠,”我叹口气,问,“云红不是逐出宫去了么怎还会在关雎宫当差”

    “进宫出宫还不是一句话,”那兰聿敏转头瞪我,“什么叫并非失宠”

    我将在关雎宫所见原原本本讲与她听,末了道,“如今十四哥在前线战事吃紧,安和既是有惊无险,姐姐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吧,别为此叫十四哥进退维谷。”

    “你答应了孩子,我可没答应”她恨恨道,与我对视一阵,才转开眼悻悻问,“宸妃的病真到那样地步”

    我回想宫人的神情,答道,“怕不是一日两日了,也难怪皇上心焦。”

    她便不再做声,良久问,“嗯你准备和小十五说么”

    “我已经让人送信过去。”

    她有些不可置信,“据我所之,你一向都不大和他说这些。”

    “比起探子来,我想大概总还是我的话更有点说服力。”

    她握我的手,“有你在,是他的福气。”

    简单说,2009快乐。

    又,我也不知道多尼是什么意思,谁知道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