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准备好了么”六部九卿,十三路言官,早就得到了皇后有身的消息了,京畿局势这么复杂,兰相称病不上朝,柳如嬗又按兵不动,辛飞云也借口要推出这朝堂,袁承纲觉得,这是天大的机会,借着皇后有身,百官上贺表的机会,再得到江南富贵王玄黯经济上和道德上的支持,他占理,哪里能够败就算是拼死一搏罢。
他握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花白的胡须也在颤抖着,额头冒着细细的一层汗。这一招,走得不好,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到底要不要走到底要不要走。
“老爷,南边有人带话来。”
“什么”
“说那个人已经动心了,本来那个人没答应,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也要破釜沉舟,策动民变呢”管家的声音已经压得低到不能再低,可是还是透着一丝激动。
民变这是要把柳如嬗往死里逼啊,他略一沉吟,最南边的确有蝗灾,可是也不至于闹到这么大,但是乌玄第一家万家若是想要调动所有的力量,包括漕运,粮价,甚至官员。
到时候京中官员压制住柳如嬗,政令不得发出京畿,只要柳如嬗退下去,小皇帝上来,他便是第一功臣。就是柳如嬗手里握着玄衣使,不过也不足畏,只要辛飞云那里辛飞云那里倒是难办。
玄衣使本就是先代皇帝用来巩固无上皇权的东西,这种东西的滥用曾经酿成过很多苦果,所以才会被分开。只是柳如嬗,似乎又重夺回了玄衣使的所有使用权。
棘手他们本来不是策动谋反,而是逼柳如嬗让出大权而已。
只是,如果柳如嬗动用玄衣使,那事情就非常棘手了啊。
“老爷兰相的轿子”管家又是急匆匆奔进来。
袁承纲眼睛一亮,如果兰相按捺不住,也想要参与,要这个头功,他绝对不会难过,反而会双手奉上,兰相若是登高一呼,朝野必然有大半势力倒向兰相。毕竟兰相不但是个宰相,在莘莘学子中甚至都有一定的地位,当年兰相不过是最清贫的寒门学子,连父母都没有的人,竟能凭一己之力,高中探花,之后治学治国平天下文章传遍天下,和左相并称乌玄双绝。
“快带我过去。”袁承纲提起双腿,便往前面迈开。
管家抓起桌上帽子喊道:“老爷,帽子,帽子。”
“学生有礼了。”袁承纲见兰相不打算下轿子,便有些纳闷,虽然这里是后门,但这
兰相掀开帘子,果然是一脸灰白,的确是久病的样子,他看了一眼袁承纲,眼里竟流露出不忍来,不过也是一闪而逝。
“我就不下去了,你在做的事,没什么漏洞,老师老师支持你,只有一件,辛飞云那里,你们如何下手”他咳了咳,还是慢慢道了出来。
袁承纲也是犯难:“这学生”
兰相闭上眼睛,不再看袁承纲:“算了,这件事,便由我出面吧,我和辛飞云,总算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袁承纲点点头,眼里已经冒出了点点激动地泪光:“老师,学生无以为报。”
兰相闭着的眼皮颤动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放下了轿帘。
而此时的御花园中,正是鸟语声声,熏风拂过,好不惬意。
柳如嬗正在一边看花,一边吃些糕点,也算对一天辛苦的犒赏。刘宝贵走来低声耳语道:“兰相出门了。”
她一挥手,四周宫娥便又都退下:“哦去的哪里”
“玄衣使的密报,在袁右仆射大人的府上后门停了轿。”
柳如嬗不怒反笑:“好个兰浮绛,他这果然是要将所有的情都还清退出这朝堂了么也亏得他肯下手。”
刘宝贵故作不解。
柳如嬗也是心情好得很:“你可知道兰浮绛为什么闭门不出他说他病了,天下有几个人信这是我布的局,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个通通透透”
她拈起一块果子:“这是左天昭,你别看先帝在的时候他站在了玄黯那边,可是此人却是天下第一有心计之人,虽说站在了玄黝那边,也根本没有什么实际举动,只不过是因为当年他就是站在万华浓一边的,他还以为万华浓能当上皇后,哼哼他之前站在万华浓那边,总不好换队站,他素来不是那种人,只是,只是他不但有心计,还有手段,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出来他的大儿子在为我做事,也不吭一声,因为他早就衡量好了一切,他大儿子能看出来的事,他自己能看不明白后来又看出来自己的小儿子对舟儿有意思,哼哼,以他那种精明人,怎么可能料不到当时在朝中中立的兰相也是我囊中之物于是他既不想得罪我,也不想丢开兰相那样的大树,毕竟他什么都得预料到,所以这才选了个和兰相有点关系,关系又不是很近的陈文清做个亲家,反正也不是正妻。他落到得好处太多了,后来”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又把手里的果子轻轻放下:“左天昭还是个沽名钓誉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能用他的原因,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连辛飞云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他这下大惊失色,又觉得庆幸,不过还是改天换地,把小儿子的小妾,换成了辛飞云的一个姻亲;这倒好,既保住了他和兰相楚河汉界的对立,不受自己人“两面三刀”的苛责,又站对了队,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现在使一手金蝉脱壳,把小儿子塞到了我手里,呵呵”
柳如嬗将那果子细细嚼了嚼,叹道:“先帝用人,我也佩服,只是终究不是我用的人。”
她又指着一壶茶:“此茶却是辛飞云,我却是早早便开始烹煮,先帝也是亲自将他交给我,道若是满朝皆不想用换了就是,只是辛飞云不可不用。所以朝局我能坐稳,也是因为有了此人。”
又负手道:“如今兰浮绛不想玩了,他早就不想玩了。也好,这局棋本来就是我布下的,我把左天昭逼出去,又让辛飞云假意告老,为的就是引出这些牛鬼蛇神,他不想玩,丢车弃卒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他是要把他的学生们亲手送到我手里了。不过也好,省的我动手。”
柳如嬗只觉得心情大好,抿了口茶:“很好,江南那边布的线,怎么样了”
她喜欢这种感觉,控制一切的感觉,当年就是连家将她制约太久,她到了这里,才会如此渴望权力吧渴望权力,渴望到疯狂,什么都不要。
刘宝贵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没想到竟然暗含这许多的玄机:“太后真是运筹帷幄千里之外只是,只是皇后的省亲”
柳如嬗这才一愣:“也是,省亲。等到完了这居棋再让兰浮绛好好把实话和女儿说说吧。”
她会不会太残忍不过没事的,兰浮绛的归路,她已经安排好了。
摸了摸额角,似乎又长白头发了她老了,老了啊,不禁浮现出那张带着面具的脸,师傅还以为,她只是个权力狂人呢。
默不作声,又问刘宝贵:“怎么样,出发了么”刘宝贵点点头,也知道精铁甲的重要,太后不能只安排一个陈繁华,做双重准备是自然的。
精铁甲,还是不要出世的好。
“飞云。”兰浮绛有点无力,他这是在亲手给自己打造棺材啊:“飞云,我来求你一件事”
辛飞云也不听什么事,只是拒绝:“不行。”
兰浮绛笑了,笑地有点虚浮:“飞云,不用瞒我了,
秘密的承诺
你是太后的人,这件事,我和左天昭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求你的事,不会对太后不利。”
辛飞云这才点头:“好,你说。”
兰浮绛紧紧握住扶手:“他们只是一群言官,若是真干出联合武将逼宫的事来,太后和你都应对的了,再说这事本就是太后设计的,还请你下手,不要太重这些都是我的学生,就算不是,也是老左的,还有同僚,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辛飞云也没想到他竟然是求这个的,也有些讶异:“你不是该来求我,站在你学生一起,对付太后么”
兰浮绛摇了摇头:“我已经老了,若是年轻,也许觉得,事情尚有我可为的,可是这么多年了,我还不明白柳如嬗,是先帝都佩服的女人;先帝曾经说过柳如嬗可抵乌玄双绝的戏言,后来大家都当先帝是老糊涂了,让柳如嬗临朝听政,却没有体会先帝用意先帝,他不是老糊涂,而是无人可托,而是说,把国家托给她才放心啊”
辛飞云点点头,想起第一次见到柳如嬗的情景,她甚至还带着几分稚嫩,却和先帝并肩而立,眼里透出的,根本不是寻常女人的光芒,那种狂热,那种征服和创造的兴奋,只有常年在马上厮杀的大将军和尚武明君才有的,他知道,先帝叫他给她行礼,不是折辱他,而是抬举。
柳如嬗,不平常。
王之汶望着午桥头外一望无际的茂盛绿色,心中倒也畅快非常。他不断地转动着酒杯,这种悠闲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郑锦大人来了。”王之汶一听郑锦名头,心头一跳,果然要开始了么
其实按照柳如嬗暗中的指示,王家和万家的合作关系最是密切,越亲密,反扑成功的可能才越大。
王之汶紧闭门窗:“郑大人,有指示”
郑锦尖尖的声音此时异常平和:“太后说了,这件事要是做好了,整个江南以后都是你们王家的。”
王之汶摇头笑道:“这都是老话了,有什么指示”
“有,要你套牢万家。”
王之汶一甩手里的酒杯,嗓门竟也提了起来:“什么要我们王家去套牢万家你开玩笑的吧”说着竟然借着酒抓住了郑锦的肩膀:“你说上头那个女人是做什么吃的这种事也敢让我做还什么整个江南,全是狗屁,我们王家干完这件事,还能活着走出江南吗万家这么产业,你说套牢就套牢啊”
郑锦忙按住王之汶,让他坐在凳子上:“王公子,您可千万别激动,小点声,你可不知道玄衣使的厉害,这种话一传到上头,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听我解释”
郑锦这才凑到王之汶身旁,咬着耳朵说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王之汶刚刚也有一半是在演戏,他既然答应拦下这种瓷器活,自然有是有一半金钢钻的,这么喊一喊,也是想让郑锦体谅体谅他的难处,到时候若是不甚成功,也省得柳如嬗挑刺。
不过,郑锦说的倒也不失一种方法。反正他平时在万家占的红利已经够多了,只要做个饵,这么套牢万家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他不禁笑言道:“这倒不像是你郑公公的主意。”
郑锦也尖着嗓子笑:“自然不是我这样蠢笨之人的主意,太后手下,什么聪明人没有呢。”
“李管事最近忙啊”王之汶在繁华弄起来的药膳楼里,“碰巧”碰到了每个月都要去药膳楼内查账的李添成,而李添成也有些诧异,王之汶自从繁华出去便甩手在自己家中享受销金蚀银的富贵日子,虽然王家和万家在丝绸上联手甚多,甚至万家和王家平分了乌玄一半的作坊,但是王家这样的表现的确让万家十分放心,每年红利让些出来罢了。而且繁华那时又诸多仰仗万家,王家的触手伸到的产业领域,其实和万家一般多。
有时候李添成就看着账本,心中暗暗吃惊,王家这要是不是万家的商业联盟,做了敌手,想必也该是旗鼓相当,不知谁胜谁亡的。
他自然不知道,王家早就得了柳如嬗暗中支持,票号,钱庄都已经开始经营了。
万家就算在丝绸这块上有优势,还靠着多年的雄厚资本,甚至制造局特许,变成富可敌国的商家,依靠在玄黯背后,也不可能开钱庄,票号,这是什么国之命脉,国之命脉捏在谁的手里,自然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王家。
可惜李添成不知道,这些,甚至连玄黯都不知道。因为玄黯除了策反,还在修习大撷摩志。
他早已经不再管这些经营上的事,他觉得既然他把繁华死死捏在了手里,繁华手下的人必然也是死死被她捏在手心的,所以他很放心,尤其是这几年万家真金白银,是见地着的。
他只想着增加赢面,他除了繁华那头的精铁甲,元宝阁策动的难民造反,还要再将精铁甲突破到最高境界才是要紧。
所以,王之汶在和李添成拉话头的时候更加了一点自信:“有一单生意,我想不该去打扰王爷,想到今天是李管事过来巡帐的日子,过来顺便吃点繁华搞出来的药膳。”
李添成奇道:“什么生意”难得,王家主动想要做生意。
王之汶举起酒杯,扬了扬眉头:“李管事,这话一问出来,你可要掂掂分量。你做不做得了主。”
李添成略作思考,便道:“做得。再说也不是立刻便定下来么,请说。”
王之汶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前年青蛉产量不错,而去年却是雨水有点多,而他用了一个法子,和当地棉农交易,赚了许多钱。这次想做一笔大的,他王家可以周转的钱,却是不够,所以找到了李添成,管万家借钱,所有的闲置和可动用的资金。
李添成没听明白:“什么方法竟这般可靠”
王之汶一笑,笑里满带乾坤。
这个世上的交易其实很简单,一种是现货交易,你交钱,我交货,一种是下单子,其实还是现货交易,没有货,便没有钱,可是偏偏,还有一种,叫做期货交易。
农民种棉花也好,矿工挖矿也好,总要担风险,风险可大可小,风险大了,这年的产量就少,风险小了,这年的产量就多,这些风险包括天灾包括人祸,这个时候只要有商家愿意替农民承担这些风险,买下还未收获的作物或者矿产,计算地好,绝对是有暴利的。
李添成哦了一声,表示懂了,心中也是有点动心,不过这种事,怎么可能自己做主,当下便把王之汶说的青蛉那个商家和暗暗记下,王之汶凑到跟前:“这生意主要就是要靠快,你知道么如果磨磨蹭蹭,等到风险真来了,那还得自己掏钱赔人家。”
没多说,便步了出去,李添成其实是个不喜欢走常规路子的人,那个时候博上位就是靠的不和别人同,别人说陈繁华主事是乱来是万家不振,他却不,别人说陈繁华是个妖孽,不会做生意,他也不,其实说到底,也是个有眼光的人,他又好大喜功,繁华也是知道的,所以把万家交给他,无限度地扩张,正是满足了她当时的初衷。李添成他能料到,玄黯他自然也知道,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用陈繁华这一手,也能看出来,当然,也是有眼光的
王之汶自己在心底笑笑,套牢万家,这事算是成了一半,他也只要做这一半就行了,剩下的,柳如嬗在江南的那么多棋子,自然会让万家自己钻到那圈套里去。
若他是玄黯,便不会这般自欺欺人,早就审时度势,找个地方归隐逍遥去了,这般站在风口浪尖,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