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声，使得万家食肆门口层层涌动的人潮非但久久不曾散去，而且越聚越多。人一多，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多，有在那里议论着前几月万家丝绸庄闹得轰轰烈烈的砍绸之事，又说起那夜气死的那个当家的，刚叽叽喳喳说到现在这个新管事的，爆竹声恰好停了。
“各位客倌，久等了，这药膳系列都说了这么久，到这个月才出来，也是因为万家的事，陈管事说了，欠各位一个情，今日的药膳，就算试吃，都是半价的，不过就到未时”他还没有说完，便差点被涌进的人潮挤地打跌，擦了擦汗，没想到不过多加了一个药膳系列，能增加这么多客源。
本来这家食肆就是针对高档客源而开设的，而一家食肆到了这个程度，本该叫酒楼的，可是这个陈管事一来，就道：“食肆，食之一事，尽在此地，酒楼二字，偏往酒里去了，和养生食事不搭，便改回来吧。”又把食肆里原本富丽堂皇的装修改回了原木质的，看来质朴许多。
他一个小二，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好好的，有什么可改的。
而且本来一个酒食肆里也不是没有个一两道药膳撑场面，哪里需要开个药膳系列，又花钱请玄京的御厨回来真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呢，万家不是才历过一场大劫，元气大伤的么
他挠了挠头，只是想不到现在陈管事的“养鸡场”“养猪场”里的猪和鸡都供不应求呢，因为吃的是万家自己药园里的药，那些药，又是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谪仙和神医秦官宝亲手侍弄，就是冲着这个名头，也要尝尝，再说了，用吃鸡鸭鱼肉，不用喝苦药，谁人不爱，是药三分毒呢
他看着跑堂一桌桌地上菜，不禁又咋舌起来，想不到这么个药膳，也能搞出这样的名堂来。
“陈管事呢”掌柜的忙地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拉住一个小二，便着急忙慌地问了：“在哪个雅间”
“怎么了”小二没见过掌柜这么慌乱的样子：“管事和织造局的大人，还有王家的公子，还有一些重要的丝客人，都在最那边的雅间里呢。”
“丝绸庄布庄还有其他的一些店庄的好些掌柜，都气势汹汹，要过来闹呢”掌柜的丢下这么一句，那帮人真是邪劲儿大地很，不过在怎么厉害，也拗不过那位陈管事的手腕哪，他虽然不济事，这点道理也不是看不出来。
“陈管事”他附在繁华耳边一阵低语，便退了开去，负手等着。
繁华仍是笑地很客气周到，举杯道：“郑大人，王公子，此番万家能撑过这一次染料事件，全托了你们的福，这次我特地吩咐御厨按你们各自的口味做了这么一桌药膳，可是地地道道的药膳，我们这里的药膳，可不怎么需要用药材入菜呢。”
“这道乳猪，可都是在母猪怀着的时候，就每日喂难得的药材，由神医亲自开的方子，一直到产下来一周，才送来御厨这里，用特殊手法做出这么一道来，食补嘛，总是胜过药补几分的”她视掌柜额头汗水和不断丢过来的眼色如无物，把桌上的药膳一道道的好处都说了个遍，也不起身，倒真把掌柜的急得不断擦汗。
要是在这里闹，今日的好兆头岂不全毁了又是说不清闹不明，搞地刚刚好些的万家又乌烟瘴气，哎
放下酒杯，繁华道：“刚才两位答应事，我可是记在心里了，日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把那天心螺的事提了一提，两人不是傻瓜，知道有利可图，自然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这个天心螺的养殖，这几年，她是要独占的。
当然养殖是一回事，以后如何提纯成染料又是一回事。先把养殖许可证和专营权拿到手再说。
王之汶和郑大人对视一眼，都道：“掌柜的等你许久了，你不便陪我们便去忙吧。你可是万家管事，闲不了。”
繁华这才起身行礼，跟着掌柜的出去了。
“早就知道那个马九不会甘心。马九没有来吧”
“没有。”掌柜的舒了口气，看繁华仍是不慌不忙，道：“这次我看不大寻常，像是，像是有备而来。”
“请他们去雅间坐着。”那个请字，分外地重，掌柜地心一跳，知道但凡这个陈管事咬重了的字，都非得做到不可。
好在马九并没有做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来难为她，只要不是那些，她还是有把握的。一头青丝都盘了起来，油光水滑，她做的是妇人打扮。
叹气，怨不得这些掌柜这般抗拒，万华浓的时代早就过去，而她侵犯的，其实是他们心底万华浓的尊贵地位吧。高高的前人摆在那里，不管你怎么超越，都越不过去他们心里的山。
“你们说”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手指敲着桌面，望着坐在那里的几个人。
都是出挑的角色呢，没了他们，万家的几个铺子，怕要停运许多时候。
“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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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你们都是万家的老人了，也在几个庄子里做的好好的，”手指越敲越快，直敲地那几个掌柜面上有些不稳了，道：“你们在万家入地股，连生股和死股这样的都有，去了别的地方，可就不一定了。”利诱。
“这么多年在万家做的，你们说要去别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王爷最近心绪不宁，怕一怒之下”威逼。
还没反应么
“马九怂恿你们的时候，开了什么条件”若不是有人挑唆，绝不可能这样，那个马九，要除掉。
“不”他们都惊地站了起来，又都坐了下去。
菜都凉了，繁华举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却听到一个人道：“猪，早晚都要宰了吃的。马九是这么说的。”
他们都是万家的老掌柜了，就算没经历过那个时候的风风雨雨，多多少少也知道些万家的来龙去脉，因此马九这样一说，他们便觉得甚有道理，自然马九也少不得像繁华一样威逼利诱他们一番，这几个和马九又曾经走南闯北的，诸多考虑，便同意过来说了。
繁华捏了捏手里筷子，又放了下去：“这样，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是现在万家的难处你们不是不知道，等个把月，我找到了接任的掌柜，再放你们离开，如何”
这些掌柜也知道不该逼得太急，马九说是说闹地越大越好，他们却毕竟是老实人，对万家也是有感情的，这才抱拳离开了。
“怎么回事”她轻盈回到雅座的时候，郑大人这么问了一句。
她忙摆手作愁苦状：“甭提了，几个掌柜来和我说要离开万家的铺子，说什么猪都要宰的无稽，我真不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织造局是宫里安插在江南的一根线，这个郑大人也是宫里来的，总之，把这层意思说给他听，不会有错的。
如果真要当猪宰，怎么也要养肥，宫里会出手段澄清谣言的；而如果不是当猪宰，那么那群人就是抹黑宫里，也留不得了，推到马九身上就好：“都是那个马九，不服管，去他老朋友那里煽风点火，这不是添乱么”
郑锦也是吃饱喝足了，拿起棉布巾子擦了擦嘴，惯常的尖细道：“那个马九的确不是个东西。说回来，陈管事这里的药膳果然是不错的，京中可没有这样的好物”
繁华笑地十分热烈：“郑大人喜欢，我便多送些去局里。”王之汶有些想笑不敢笑，繁华睨了过去。别笑我这趋炎附势的模样，一入商道深似海，既然想要万家家当翻番，必然得进入重工业和乌玄的拳头产业里，和织造局打交道，势在必行，更别说织造局还是宫里的线了。
郑锦这么说，她就放了一半的心。至于到底万家是不是一头要宰的猪，她留待再观察。
掌柜的又冲了进来，又是满头的大汗：“王府里来人说，要要生了。”
向暮，要生了
她来不及干别的，匆忙和雅座里的一众客人道过别，转身，步摇急急碰在一起，却奏出叮咚清脆的妙音，一点点地消失在门外。
而食肆里，一众食客还在挥手点餐，口里叹道：“竟连一点药味都没有的，不似一般药膳，这个管事真是匠心独运，江南食客，既有口福又可养生了。”
“如何了”她回道王府她的小院里，向暮冯儿她都接过来就近住着，玄黯最近都不见人影，但是他的那些破事，她懒得管。容情对他忠心耿耿，她却是被逼无奈，不过是绑在一起的蚱蜢。
冯儿拧了手巾递给她擦汗，秀眉细致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焦急：“产婆进去好久了，可是还是没出来，老天保佑可不要出什么事”
她看着冯儿白皙细腻的脸颊，心下舒了口气，那个胎记，早就由秦官宝妙手除去了。她和冯儿本来都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但是秦官宝却说他的医术传承自修天者辛子桐，而辛子桐的医术，又来自他的师傅，他师傅本是天道者，医术莫测高深，他连万分之一都及不上，辛子桐曾说他的师傅医术来自师祖，师祖甚至能再造脸容，要说像谁就像谁，也非一般的易容术可比的。
她曾问他既然他是和辛子桐学的医道，可便算是修天者的徒弟了。他只摇头，他也曾想过修天，不过辛先生怎么也不肯收，说他尘缘过重。繁华向来不信那些神鬼天之类的，只是她身上的事，都已经不可思议了，便闭唇没再说什么。
但是冯儿的胎记一除，她心里的大石可以放下一块，如果到时候俞逸海回头来要人，她是死也不会松口了。男人，敢玩，就得担得起后果，发妻都不要了的男人，更该如此，官官便了不起么。
房里向暮的嘶喊越来越大，冯儿也早就急地不行，在那里转圈，繁华皱了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一个冒失跑来的下人道：“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
“左公子和秦大夫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