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媚奴儿(穿越) > 第廿六章 尘世苦恼多
    容情紧紧压着胸口,关上新房的门,望着向暮剪影,久久才转过头来,道:“走罢。”

    到了这时,他才怎么也压制不住,咳了起来,抚着胸不断地喘气,那喘气声里还带着嗬嗬的破碎杂音,他咽下去,脸色早就如金纸一般。再怎么烈如火的红色也遮不住他的一脸病容了。

    他怕今晚撑不到那个时候,如果真出什么事,至少他没有死在她跟前。留给她的,总不能是惊恐和无尽的哀伤他自我安慰,看夜空边上的一圈紫色,那么瞥了一眼罢了,再看的时候,就觉得这奇怪而高的天空里,全是压抑的紫色。

    布庄门口,几个管事的和经手的掌柜都立在那里了,看着容情着着大红喜袍就来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真是没办法的事,若不是闹到他们也无法解决的地步,他们怎么可能搅乱人家的新婚之夜尤其容情的身子

    他是主心骨,可这主心骨他不经折腾啊

    所以这些人面对容情都有些支支吾吾,终于布庄的老人出来道:“容哥儿还是跟着我们去仓库走一趟吧。”

    仓库里有些昏暗,一个学徒递过来一展蜡烛,容情本是竭力平顺着呼吸的,见到满目丝绸和棉布色泽发黄,顿时大声咳嗽起来,边想说些什么,却是声嘶力竭,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往地上呕出了几口血,昏黄的烛光摇曳,照出墙上叫人心惊胆战的血点。

    一帮人都吓了大大的一跳:“容哥儿,你可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

    是他自知死路难逃,寻死来的。

    但只没料到这一回,手下的一群人能将事情办成这样,他见那蜡烛上的火顺着棉线摇摇晃晃,明灭之间,竟现出向暮小时候板着的脸。

    “真没用,手无缚鸡之力。”很小的时候,她就这样板着脸,像是在教训他,只是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现在,还是高兴。

    “容哥儿,容哥儿”

    回忆里的眼睛,清亮不带一丝忧愁,那么无忧无虑。他回身,嘴边的血早就擦拭干净,但是那副样子,不过是水墨图卷的留白,虚空,让人见了无限惆怅。

    他很平静,似乎刚刚吐的血不过是一口痰:“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手下的人犹疑了一下,见他站地那么稳当,看来是没事,便开始讲了起来。

    原来乌玄的丝绸好是好,染料却都是从青蛉进口过来,因为江南,甚至说整个乌玄的染料都不及青蛉好,尤其是青黑色系的染料,乌玄靠得大多是植物染料,植物染料要看时节,产量也不多,而青蛉却是矿产丰富,一年每季都出产矿产染料,质量又极高,销往各国,有批染料早就想青蛉定购了,如今却迟迟未运来,派青蛉的人问,说是万家在白璧呈贡时把青蛉第一商游家给得罪了,染料商为了给游家挣面子,是一点渣子都不肯卖,而万家急着要交货,根本来不及磨蹭,只能用多年前的乌玄染料的存货,却没想到,出了这么一大桩子事。

    而今,是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手下所有的作坊都已经按照容情的意思在赶制下一轮出口去白璧的丝绸了,这不是晴天霹雳么除了这种事,万家的好名声和桩桩的交易,定然是全毁了。

    容情站着,那蜡烛的线头一截截短了下去,灯光越来越昏暗,斗室内光线也越来越浓浊,他屏住胸口,企图将那柄搅动的利刃逼退,那柄刀,正一寸寸地挖去刻在他心版上的影子,所以他的酥麻奇痒,也一寸寸地泛滥开来。

    “取刀来”

    十六岁的向暮,背影窈窕,乌黑发辫编在身后,荡出炫目弧度,冷冷的气息罩上暖暖的光,他一时路过,捧着账本的手有些僵了,哗啦掉了下来,又得来一句“手无缚鸡之力”的懒懒评语。

    “刀”面面相觑的众人一下子傻眼了,却见容情早就拿起一把刀,面容冷冽透出甚至隐隐透出邪异的鬼气。

    仓库所有的货都被搬到了大门口,他一步一步,烛光昏黄,却映出他的脸庞,透着紫金,那是一种描绘不出的诡异颜色,但是他的脸色,却是那种世间最雍容大度的表情,仿佛他手提长刀,是拈了一朵花。

    “展开。”

    一匹精美的乌玄丝绸铺展开来,绣功,丝绸质地,无可匹敌,唯有惨淡颜色,让那本身华美的光彩黯淡了许多。

    那递过来的刀,却是一柄厚重大刀。

    他高高举起大刀,背过身去,这一刻,他仿若成了有千斤之力,开弓射天狼的大将军,哪里还见到一丝孱弱

    周围属下都知道了他用意,扑过去拦住他,万万不可,这些货虽然颜色染错了,再染也不是不行,如此生生斩断,多少万两银子,可不是生生打了水漂

    “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不到金算盘拨的还挺快么”他十七岁那年,光与影交错,便见她头微微低垂,鼻息喷到了他虎口,晶亮的眸子的冷意,全都消散不见。他笑了,满心都是不知名的春蚕一样的涌动,沙沙沙,像雨,像雾,迷了他眼。

    “嘶嘶嘶”布帛碎裂,无尽地空气也涌入他的肺,碰撞穿透,他的喉咙,也发出类似这种布帛碎裂的奇妙音乐来。

    高兴,很高兴。

    向暮,你知道么,能再看你一眼,很高兴。

    哐啷,那大刀染上了猩红血色,掉在地上,震得人脚一震,心,也一震。

    “容情”繁华睁大双眼:“蠢货,你们竟让容情去趟浑水”明明距她比较近,为什么第一个还是主动去找了容情,速速赶来找她,容情就不一定需要过去了。

    这么着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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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新郎倌都拉去的事,必定不小,容情的身子骨,凶多吉少她顾不上别的,向暮还在府里等着容情回去和她过这一夜春宵,拉过秦官宝:“你的药箱呢走”

    “容情容情”她狠狠拍着他的脸:“你要是懦夫,你就给我去死,让你没出世的孩子没老子,你刚过门的妻子去当寡妇”

    容情满嘴是血,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繁华怎么也听不清,收到秦官宝递过来询问的眼神,她重重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什么极端的手段都只能咬牙试试了。

    秦官宝这才取出银针,在他各处要穴上扎上,这个方法,只是险中求生。他作为医者,也是什么办法,都该试上一试的,只是

    “死解脱”他断断续续,眼里迷蒙,却还是恢复了一些神智:“依你才智我活着,阻碍,阻碍殿下,不放心孩子和她我交给交给你,你命中命中”

    她正要倾听他要说些什么关于她的话,他却顿了良久良久,又气息流散:“精精铁铁”向暮的脸,那么近,他似乎可以伸手碰触,不必担心她会转身,因为她笑地那么可亲,那是年少时,她依稀会露出的笑容吧。

    向暮,还是很幸福,哪里都有你,真的

    幸福。

    向暮的脸越来越近,触手可及,他享受地缓缓闭上眼睛,现世太累,如果有机会,下一次,会和你去桃溪,携手看鱼跃激流,看海阔天空,只是这一次,要负了你。

    秦官宝摇着头,眼里一片深深惋惜。他医过很多人,有生有死,却是头一回觉得惋惜。

    容情在银针刺激下也是没有将话说全,繁华定定地站了许久,才将他那平平伸出,指着那些丝绸的手指,握在了手心。

    他很多话她不清楚内情,但是看着容情脸上带着微微笑容,她还是紧紧攥住他的手。

    容情

    若不是向暮和孩子撑着他,他怕是,早就

    死如鸿羽谢地,无人知,不想人知。

    “容哥儿,容哥儿”下属们都眼眶红了,刚刚还站在这里挥刀的人,哪里想到这么快就没了

    繁华注意到身边这群人,心下冷然,知道不该再犹豫,解决掉这烂摊子才是正事。她朝秦官宝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抱着容情起了身。

    “有人告诉我,是哪个人,非要把容情请过来的”

    鸦雀无声,她也不说话,以一种超越的姿态,冷冷地审视着他们,容情的死,不过激化了她和这群人的矛盾罢了。

    她想,容情为她铺垫的太多。这群人和原先三老一样,是容情手下,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她要接手万家,他们是第一阻力,管理者管不动人,要企业何用他们舍她而去求容情,连容情的身子和新婚之夜都不管不顾,看来是真要造反。容情想必也是知道这一层,才做了这么一场最后的戏,可惜没有演完,就而那大刀碎丝绸,容情想留给她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万家去放手经营吧

    她捏了拳,冷冷地,恍如惩世邪魔,妩媚的脸结了厚厚冰霜,在火光下看,又异常妖艳:“谁”

    这么多的掌柜学徒手下,都寂静无言,有的还在抹泪,有的唉声叹气,而有的,却眼神呆呆的,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是我”一人站了出来:“是我马九的主意。这么棘手的事,找个女子来,不是让人看笑话么越帮越忙只是容哥儿他没想他走地这么快。”

    “好,有气魄。”她勾着唇角,死忠派呢,杀鸡儆猴,她这次是不得不做:“去账房那里支了银子,请走吧。”

    “你敢这江南的丝事,蚕事,哪个不是我知道的多容哥儿在的时候都要给我三分薄面,莫说你这样来路不明的女子了”他的话似乎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意,因为当场并没有人敢吱声,大多低着头。

    “丝事蚕事莫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走了你,万家不缺人”她挥手,容情身边的小厮过去把他带走了。

    “你这骚娘们还能管万家,马大爷我就不明白了,不知道是不是床上功夫太好”他见翻身无望,污言秽语便倾口而出,甚至一把推开了容情小厮。

    她拾起容情掉落的大刀,让那马九愣了一下:“信不信你再多说一句,这把刀可就不会顾什么刚去的容情的面子了”

    马九哼了一声,扬长而去,繁华不理,她的手段还算温和,否则真要他血溅当场,也不是不可能。

    一众掌柜见她也举着那刀,没人敢出来发话,见她走向剩下的一大批丝绸,便拦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万万不可,容哥儿去了,你就把这些低价转手卖了,还可以少赔些”

    “有人多说一句的,都和那个马九回去喝西北风。”她淡淡抛下一句,刚走到丝绸堆积的地方,却见刚刚一直在思索着的一个学徒走了过来,他虽是学徒,却头发有些发白,看来是有些年纪了。

    他自动自发,给她展开了一匹匹的丝绸,便束手立在了那里。

    她瞥了他一眼,银光一闪,那刀便斩了下去,上品丝绸应声而裂。

    “今天万家在场都给我听好了这些丝绸,不是银子,是万家的招牌,我毁的是丝绸,树的,却是你们心心念念万家的名声。不想要名声的,可以,走人;不服我的,可以,走人。”

    灯火俨然,风声呼呼而过,在万家店铺的门前,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起来,却仍是死寂一片。黎明前的天,黑地十分特别,说不出地厚重,厚重到压上脑袋,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