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明月伴卿还(清) > 第五十五章
    陈府的人都很好奇,为什么少爷早晨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到晚上归来的时候却少了根手指头

    随从的小厮说少爷是因为在赌房输光了所有的钱,无法偿还欠下的赌债,而对方又不相信他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所以一怒之下剁掉了少爷的食指。

    陈渊被抬回来的时候含芳正好在正厅里听陈老爷唠叨他那一大堆的生意经,见到陈渊浑身是血,疼的似昏非昏的样子大吃了一惊。

    沈氏听到消息之后先是命人将随从的小厮拖出去打了个半死,心中又是疼又是惧的奔到正厅,恰好看到含芳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而自己的宝贝儿子正满眼含泪的躺在地上呻吟着,沈氏心中对儿子的疼悉数被对含芳的怒所取代。

    “你个贱人,是不是他疼死了血流干了就如了你的意了,还不赶紧拿东西把他的伤口给包扎上。”沈氏边骂着含芳边扑倒在陈渊的身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人都死哪去了还不赶紧去请大夫去”

    看到陈渊疼的要死要活的样子,沈氏对着刚刚端着干净棉布进来的小丫头又是一阵狂轰乱炸。小丫头怕惹火上身,吓的慌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夺路就往外奔去。

    陈东福坐在主座上,眉头紧锁的盯着手忙脚乱的沈氏和疼的不住呻吟的陈渊,眼中终究闪过一丝不忍。

    “你鬼叫什么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我平时让你不要太宠惯这个逆子你还不听,现在总算信了吧,惹出这天大的祸事你满意了吧”

    陈东福的话让沈氏大为光火,甚至连哭泣也忘记了。只见她“嚯”的一下站起身来,转身就指着陈东福的鼻子骂道:“我鬼叫我鬼叫陈东福,我只想问你一句,渊儿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也没见你有分毫的心疼,倒是那个野种,整天的捧在手心里”

    “啪”

    沈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东福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巴掌。

    声音戛然而止,沈氏先是一愣,但随即又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你打我好,你打吧,你打吧,按死里打,最好是将我们母子一起打死,这样就能称了你的意了,你正好可以拿着我们母子俩的人头到那个贱人面前去邀功,然后还将她接回正屋,你们俩和这个贱种就可以称心如意的过你们的日子了。”

    沈氏撒泼般的伸着脑袋直往陈东福身上撞,陈东福敌她不过,望了望依然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儿子一眼,只好忍住气连连后退。

    含芳轻叹了口气,真是家有泼妇是什么样的男人也难以对付得了的,现在吵架吵的竟然连自己身受重伤的儿子也忘记了,只是她却不知道,她那一口一个“贱人”叫的对别人来说未免也太刺耳了。

    陈渊右手食指依旧在淙淙的流着血,让含芳看着于心不忍,对早晨在拱门处发生的事情的戒怀也放下了许多。拿起刚刚丫头丢下的棉布,含芳蹲下身来忍着恐惧和呕吐的感觉想帮他包扎伤口。

    含芳刚刚碰到陈渊的手指他就忍不住的重重呻吟出声,迷蒙的眼睛隔着薄薄的水雾直落到含芳的身上,待看清为他包扎伤口的人是谁之后,陈渊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起来,只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边的含芳推到一边,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你个贱人,没想到你的心竟然会这么狠。”陈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含芳说,“你居然敢”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在发现门口那个冰冷的身影后蓦然停止。

    含芳的视线好奇的跟随着陈渊的视线转向了门外,只见胤禛正一脸淡然的站在门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到胤禛,陈东福慌忙甩开紧拉着他不放的沈氏,大跨步的走到胤禛的身边,满脸堆笑的问道:“白公子有什么事情吗家里出了点事情,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白大人和白公子不要介意。”

    胤禛淡淡的笑了笑:“我是听说陈公子不小心受了伤,就特意拿了些随身带来的药品,这些药品都是各国进贡过来的,我阿玛有幸得了些,据说治伤止痛的功效极其的好,我想陈公子应该能用的着。”

    说这话的时候胤禛的眼睛一直含着笑意直直的盯着陈渊,那表情像是一个关心自己弟弟的大哥哥一样。

    说到陈渊的伤,沈氏心疼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烦躁而无所顾忌的将陈渊身边的含芳推倒在地,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恶毒的咒骂着大夫为什么还没有来。

    看到被推到一旁的含芳,胤禛的眉头不自觉的轻皱了一下,但旋即又舒展开来。

    像是丝毫没有看到陈渊防备的神情般,胤禛微笑着将手中的药递给陈东福后,好似漫不经意的问道:“我听说陈公子的伤是在赌房被人有意所致”

    陈东福沉重的叹了口气,痛心疾首的点了点头。

    “我这个不成气儿子,我先前说他他还总是不听,现在好了吧,惹祸上身了。”

    看到胤禛带来的药撒在陈渊的伤口上,血慢慢的止住了后,陈东福和沈氏这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陈渊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胤禛唇边依然挂着他那少有的笑容,声音凉凉的说:“赌房那种地方是去不得的,很多人都妄想从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岂不知,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无论如何也抢不走的,但是如果不是你的东西你妄图去染指的话,那么到最后赔上的可能就不只一根指头那么简单了,那时侯你失去的就可能是你的命了你说我这话在不在理,陈公子”

    胤禛问着精神慢慢好起来的陈渊,眼睛中依然带着那似有似无的笑意。

    陈渊呆怔的望着胤禛,眼睛中满是惊惧。依旧冒着钻心疼痛的手时刻提醒着他在赌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就在他赢钱赢的忘乎所以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他就轻巧的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他当然不会甘心自己唾手可得的钱财就这样进入了别人的口袋,已经赌红了眼的他当掉了身上的所有东西,希望能借此翻盘,可是,他哪里知道,他越输越多,最后竟赔上了自己一根手指头。

    就在他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只听那人满脸带着笑意在他的耳边用冰冷狠绝的声音说:“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动含芳一根手指头,下次我要的将会是你的命”

    他悠然的转身离去,刚刚走到赌房门口,又回头看了眼疼的苦爹喊娘的自己,脸上依然带着那自信而决然的微笑,看着让人从心底发怵。

    “我说到做到”

    那还滴着血的匕首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脱手而出,直直的向自己奔来,“当”的一声后,匕首深深的没进身旁的柱子里。

    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他没想到当自己醒来的时候竟然又看到了他,他竟然带着一副慈悲的面具给自己送来了药,爹竟然亲热的称呼他为白公子。

    陈渊立即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爹极力想拉拢的对象,是他们陈家封官进爵的希望。可是,只有他知道这个男人看似亲密的笑容里隐藏的疏离和绝狠。

    他不似一个平凡人,也狠毒的不顾一切

    大夫终于在大家的等待中到来了,他查看了陈渊已经不在流血的伤口,然后用棉布仔细的将伤口给包扎好,交代了要注意的细节只后便离去了。

    只一刻钟的时间,整条街的人便都知道了陈家骄纵的少爷因为嗜赌成性被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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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断了根手指头的事情。

    看到自己儿子受了这么大的伤,大夫竟然只稍稍的处理了一下便离开了,想到这里沈氏心疼的眼泪不住往外流,搂着陈渊心甘宝贝的又是一阵大哭。

    “渊儿,你告诉娘,到底是谁将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如果让娘找到他定不会轻饶了他娘要他的命来换你这根手指头。”

    陈渊胆怯的看了眼满面笑容的胤禛,又看了一眼他身旁不明就里的含芳,终究没敢把那个人给说出来。

    “还想找人家报仇”陈东福忽然声音冷冷的说,“我早就问过陈康了,说是那个人听口音像是外地人,我现在估计人家早就带着银子跑了,你到哪里找人报仇去。以后好好管教你这个不成气的儿子才是正经,别让他再在外面给我惹事生非丢人现眼了。”

    陈东福言语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恨意,他轻叹了口气,虽然他也很心疼自己的儿子,可是如果这件事能让他长长记性,让他明白有些人是他得罪不了的,只要别人轻轻捻动一下手指头,他就会像一只蚂蚁一样被捻的死死的。如果他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他那根手指头就算是没白被剁掉。

    “我早就说跟你说过,输钱皆因赢钱起,赌房那个地方去不得,你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将来如何让我放心将陈家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你。”

    陈东福说着说着又不禁叹起气来。

    沈氏眼圈一红,咬了咬嘴唇,想说话却没能说去来,只是看着脸色苍白的陈渊默默流泪。

    含芳看着各存心思的各人,心中五味杂陈。眼神一扫,正好看见了站在门口进退不是的大夫人江芡。

    “娘”

    含芳轻轻的叫出声来,没有发现陈东福和沈氏两人的身体猛然一僵。

    “咳咳”江芡轻咳了两声,胸前的面纱也跟着轻轻的起伏波动,最终在冬梅的搀扶下跨入门来。“我听说少爷受了伤,这些是江家特制的药膏,是爹留给我的,我想少爷应该能用的着,老爷和二夫人如果信的过我的话不妨给少爷试一下。”

    江芡低头说完,将药膏放到身旁的桌面上,转身正欲走。

    “小姐”

    陈东福低沉的声音忽然让大家都怔住了。

    小姐哪有人称呼自己的妻子为小姐的。沈氏更是停止了哭泣,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陈东福,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里。

    江芡嘲讽轻笑了下:“不要再叫我什么小姐,江家的那个小姐早就已经在十几年前就死了,现在你看到的只是一具躯壳,一具早就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躯壳。老爷和二夫人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过来打扰你们的生活,更不会给你们添什么乱子了。我只想求老爷一件事”

    江芡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我只希望老爷以后能让芳儿走她自己想走的路,不要有丝毫的干涉。”

    含芳一愣,心中恐惧顿生,忽然有种陈夫人在安排后事的感觉,她知道大夫人在这个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陈含芳了。

    陈东福眼神瞬间黯然:“就这么简单”

    “既然老爷觉得此事简单的话,那我想应该不难办到。”江芡直的盯着陈东福,好似在等他的答案。

    陈东福别开眼睛,终究不敢和江芡对视。只见他望着桌角出神的说,给人的感觉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就那么重要吗”

    “是,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希望老爷能答应我。”江芡眼神中写满笃定,对自己的观点坚定不移。

    “好。”陈东福转眼看着江芡,想做出一副轻松不介意的样子,却发现自己如何也轻松不起来。“我答应你,将来芳儿想走什么路随她,我绝不会有半点干涉。”

    江芡正又想说什么,忽听陈东福接着说:“陈家的任何人也不得干涉,如果有人不听我的,擅自做了什么芳儿不愿意的事情,我定会以家法处置,将他赶出陈府”

    沈氏的身体猛然一抖,整个人结结实实的落入身下的椅子里。

    将人赶出陈府老爷的这条禁令不是明摆着是针对她的嘛这么年来她想要的并不多,只不过简单希望自己能有个容身之地罢了,为什么老爷还是不依不饶难道真要逼的他们娘俩漂泊他乡才满意

    胤禛冷笑。逼着含芳做她不愿意的事情那个陈含芳他管不着,只是眼前的这个是任何人也逼她不得的,要不他会让他们死的很难看。

    “那谢过老爷了。”江芡满意的微一福身后,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陈东福呆望着那个远去的消瘦苍白的背影,声音苍然的对含芳说:“你去陪陪你娘吧,以后或许很难再这样聚在一起了。”

    然后,陈东福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往江芡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可是,只有含芳看到了陈东福转身时候伤切的表情和眼底的伤心黯然。

    她不明白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了,在他们之间到底横着一道怎样的鸿沟但是,她也不想明白她只想在自己呆在这里的日子里能替陈含芳尽尽孝道,能让大夫人开心起来。

    含芳沿着回廊往西走去,很快就追上了江芡。

    “我来吧。”含芳搀着江芡虚弱的身子,微笑的对冬梅说道。

    可是,江芡却直直的站在那里,眼睛盯着远处,一动也不动,只是含芳感到了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冬梅,赶紧去找大夫”

    含芳担忧的吩咐着冬梅,心下想着要是胤禛这个时候也在她的身边就好了,那样她就不用发愁如何一个人将生病的大夫人扶回到西院了。

    江芡依然直直的站在那里,身体僵硬的打着颤。

    “那、那个人是谁”

    含芳顺着江芡颤抖的手望去,只见水池边亭子里,康熙正坐在里面低头喝着茶,他身边的宜妃庸懒的靠在美人靠上,正掰着手里的糕点丢到池里喂金鱼。斜斜的夕阳打在他们身上,像是洒上了一层金色的鳞片。康熙时不时的抬头对宜妃淡笑着说些什么,由于距离太远,听不真切谈话的内容。

    “那个就是京里来的白大人。”含芳淡然的说。

    “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呢”

    “是他的夫人”

    “夫人”江芡颤栗的苦笑了一声,“我真傻,我早就应该想到会是他的夫人,谁会和一个陌生的女子那么亲热的说着话,而,谁又会像我这么傻选择一直默默的等待呢”

    含芳微觉得事情不对头,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只能担忧的扶着江芡,希望她能早点回房,别在这里吹冷风了。

    “娘,你怎么了”

    江芡凄然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眼中竟笑出了泪:“娘很好,娘真的很好,我的芳儿不要担心,娘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娘是这世上最大的傻瓜。”

    看到江芡这个样子,含芳心惊,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宽慰她,只能关切的说:“娘,咱们回房吧,这儿风好大,你的身体不能吹冷风。”

    “好,咱们回去,以后再也不出来了。”江芡将视线从远方拉回,给了含芳一抹温柔而安心的笑容。

    “咱们走”

    江芡自顾自的说道,但忽然觉得喉头一甜,下一刻,洁白的面纱就被染的通红,身体像秋风中的一片落叶,也跟着飘然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