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明月伴卿还(清) > 第五十六章
    江芡颓然下落的身体让含芳有些措不及防,只能条件反射的接着她。

    那通红的面纱仿佛又让她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冰冷无助的冬天,天寒地冻的绝望扑面而来,压的她瞬间喘不过气来,身体也像寒风中的落叶一样,瑟瑟发抖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不想再有人死在我的面前了。”

    含芳忘记了呼救,只是抱着江芡瘦弱如骨的身体低声呢喃着。

    “我不要你死,你不能死,你还没有等到你的女儿回来,她还没有好好的孝顺你,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你,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天呀谁能来帮帮她

    胤禛,你在哪

    含芳无助的泪流满面,彻心的恐惧让她忘记了一切,她只知道她不能让大夫人死,她不希望再有人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面前。

    头一阵晕过一阵,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呕吐的感觉一波又一波的向她冲来,她终于吐了出来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含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江芡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含芳只是呆呆的抱着她纤弱的身躯。原本就空空的胃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她却一直坐在地上呕吐着,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胃痉挛的难受,可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心口的疼痛。

    老天,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命运,让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接连在她的面前流逝消失,她前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一定要这么对待她才可偿还。

    冬梅一过来就看到这惊人的一幕,顿时被吓的手脚冰冷。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快来人呀夫人”

    含芳再也听不到任何东西了,她只看到树上的树叶伴着秋风一起飘落,悄无声息却又带着无以言表的震撼。

    一阵眩晕像巨浪一般打来,含芳只觉眼前一黑,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眼皮似有千斤重,用尽了周身的力气也只是使睫毛轻微的抖动了一小下。

    “明儿,明儿”

    神思恍惚中,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焦急却又轻声的喊着,有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下,好像怕他一放手面前的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这是谁的声音含芳的眉头微微的皱着想。为什么这声音听上去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亲切,他温热的身体让她想靠近,想依靠。

    哦,她想起来了是胤禛只有胤禛才会这样呼喊着她的名字

    明儿,明儿没人的时候他一直喜欢这样不停的叫着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明在她的生命中他和别的任何一个人是不同的一样。

    一道强烈的光线透过微睁的眼睑射进了眼球,眼睛很不适应的闭了下,反复几次后,她的眼睛才算睁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眼前人的面容逐渐清晰了起来,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高高直挺的鼻子上写满了坚毅,薄薄的嘴唇紧抿在一起,紧绷的唇线上写满了担忧。

    真的是胤禛

    一抹不易发觉的微笑浮现在含芳的嘴角。

    她又挺过来了

    胤禛紧盯着她的双眸里写满了担忧,看到她醒来之后这种担忧随即被喜悦所取代:“明儿,你总算醒过来了,你可知道我”

    胤禛顿了下,没有再继续将自己的担忧说下去,他不想让她为此而再背负上任何心理负担了,她脆弱的心脏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东西的重压了。

    当他接到消息急忙赶到西苑的时候,她早就已经晕倒在地,面色苍白,牙关紧咬。胤禛的心当即就像裂开了一个大洞,整个人也掉进了冰冷的冰窟窿里。

    陈家大夫人满身血污的被她抱在怀中,而她自己,只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冬梅急的大哭,想把大夫人从含芳的怀中拉出,可是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看到他来后像是遇见了救星一样。

    “白公子,你赶紧救救夫人吧,奴婢求求你了”

    冬梅跪在地上不住的对他磕着头,满脸泪水的求着他。

    胤禛立即回过神来,蹲下身果断的掰开那双紧紧环着大夫人的苍白小手,打横抱将那个瘦弱的身躯抱起,头也不回的快步向东苑走去。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秦顺不等吩咐,便把大夫人抱回了西苑。

    大夫的诊治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说是受了强烈的刺激,一时承受不了才会晕过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醒来。

    听到大夫的诊断结论,胤禛紧绷的心弦非但没有松下来,反而绷的更紧了。

    只是简单的晕倒吗胤禛眉头紧锁的想。

    躺在床上的含芳依然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如果是不知道的人可能会可能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胤禛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

    “你再查看一下她还有没有其他的病状,只是昏厥这么简单吗”

    只会是简单的昏厥吗胤禛拉着含芳冰凉无温的手想。为什么她每次昏厥过去都会是这个样子,吐气如丝,娇嫩的好像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好像只要稍稍一用力她就会立即香消玉陨一样。在关外受伤昏迷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年初南巡受伤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她到底还得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病理智告诉他不会只是昏厥这么简单

    大夫微眯着眼,捋着山羊胡子带着明显的不悦回答道:“老夫并没有在这位姑娘身上发现其它的病症,她只是因为身体过度虚弱而晕了过去而已,老夫行了一辈子的医,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只要给开点宁神养身的药就好了。”

    大夫说完后便拿着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笔,在宣纸上写下药方后,交给一直站立在旁不语的秦顺说:“照这个方子到药铺抓药,用文火煎熬至只剩半碗水,一天三次,用不了几天就会好了。”

    秦顺跟着大夫去抓药去了。

    胤禛却一直在床边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直到蜡烛燃尽,直到秦全从药铺回来后换上的新的蜡烛又少了大半。他的手一直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他怕自己一松开她就会不见了,他要拉着她,让她知道有个人在为她担忧、焦急,她一直都是那么善良,她一定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一定不会的

    现在,她果然醒了,她还对他笑了笑,虽然那笑容是那么的勉强,可是只要她能醒来,能对着他笑,他觉得就足够了。

    “我又晕倒了”含芳声音轻轻的说,但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大变,猛的坐起身拉着胤禛问,“陈夫人、陈夫人她怎么样了”

    胤禛脸色阴沉不悦的看着含芳。自己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事,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懂得照顾自己、多为自己考虑一点,这样的她让他如何放的下心。

    看到胤禛的脸色,含芳原本还带着微小期望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她死了一定是她死了要不胤禛的脸色不会这么难看,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的跟前消失了,又一条生命在她的面前流逝了

    含芳心中悲戚,欲哭无泪。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是我的私心害死了她”莫名的内疚感让喃喃自语的她终于哭了出来,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她忽然抬眼看着胤禛,声音悲凉的跟着增大,“九阿哥早就和我说过的,我只要是出来准会出什么事情,我还不相信,现在好了,陈夫人终于被我害死了,如果不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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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我,她或许还能因为等着她的女儿而支撑下去,现在,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我害死了她”

    “明儿,你不要这样,镇定点陈夫人她”胤禛担忧的摇晃着含芳的肩膀,希望她能从这种根本没有必要的自责中清醒过来。

    “可是,胤禛,你知道吗”含芳依旧定定的望着他,像是失了魂般,“我原本也是不愿意出来的,可是,我只是想见到你,即便是远远的看着你就足够了,可是谁知道我这一点小小的私心竟然害死了陈夫人,我不是有意的,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即便是死在宫中也不会出来。胤禛,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死陈夫人的”

    含芳的一番哭诉让胤禛心中一震,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紧紧的抱着,让她珍珠般的泪水洒在自己的胸口,让她填满自己那颗早已经习惯了孤独和寂寞的心,从此再也不放手。

    “陈夫人她并没有死,你不要自责,也不需要自责。”那平时一直沉稳冷静克制的声音此时竟然有着丝丝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

    “她没死”含芳抬起她那张泪眼婆娑、梨花带雨的脸,脸上带着不相信,“可是,我明明看到她在我的面前倒了下去,还吐了好多血,那血好红,就好像”

    “明儿”胤禛握着含芳因害怕而不住颤抖的肩,脸色难看的打断了她想说的话,也顺带止住了她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这样的忧伤和恐惧不该属于心思纯净如水晶的她,她应该是愉快开心的,一直都是那样,就像年初在桃花林里他见到的那样,永远都开心的笑。

    胤禛眼睛中含着深沉的痛。

    明儿,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怪我没有早早的遇见你,怪我没有早点参与到你的生命中去,如果早点遇见你的话,我就能将你带回贝勒府,让你做我的嫡福晋,让你做我府中唯一的一个女人,我会好好的爱着你、疼着你而不用像现在这般,为了让你躲开那些已在眼前或者即将发生的伤害而大费心机,也不会让你心中留下那永远也难以磨灭的伤痛和恐惧。

    明儿,你可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更自由快乐的活着,让我们将来能没有任何阻挠的在一起,即便是我的心也在痛,可是我也要做

    胤禛眼中的痛倏的一下隐去,带上了那张他一贯的面具。

    “我带你去看看陈夫人吧,这样你也该放下心来了吧。”

    胤禛扶着含芳虚弱的身体,看着她把鞋子穿上,还没等她站起身来就一个横抱将她抱起向西苑走去。

    “你”

    含芳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只是反射性的双手环着他的颈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胤禛。

    胤禛好似完全没有发觉这样有什么不妥一样,只是轻扯出一抹看似轻松的微笑道:“你好轻,真的要多吃点东西了,要不我估摸着一阵大风就能将你给刮走,到时候我在你身上拴根绳子就能往天上放风筝了”

    胤禛的玩笑话让含芳笑了起来,没想到一向一板一眼的他还会开这样的玩笑。

    她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稳健而有节律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他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就跟他温暖而有力的大手一样,一样的叫人安心,听到这些,含芳原本杂乱的心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胤禛紧搂着怀中那个纤细柔弱的人儿,在心中默默的发誓:以后他会将她养的健健康康,再也不会让什么烦恼和忧愁缠上她了,再也不会让她用那看似没有生命迹象的昏厥来吓唬他了,他的心脏并非是无坚不摧的

    各院都亮起了昏黄的灯光,胤禛好似全然没有看到路过的仆人纷纷侧目摇头的场景一样,抱着含芳径直往西苑走去。

    “我们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吃的开呀,在府里的时候和那个什么陈元打情骂俏,本以为到宫中能老实本分点,没想到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了,竟然勾搭上了白大人的儿子。”一个身着紫衣的丫头端着茶水边走边和身边的小丫头嚼着舌根子,好像在和别人显示着她在陈家无所不知一样。

    “就是,这样和一个男人抱来抱去的也太不要脸了,我看了都觉得害臊。”小丫头低声附和着,恐怕自己在“压迫”大夫人一房的行动中落了单。

    紫衣丫头摇了摇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大夫人那房的人都是一个德行。”

    “是呀”

    两人越走越远,可是那谈话的声音却随着晚风传入了胤禛和含芳的耳朵里。

    含芳挣脱了一下,想下来自己步行,可是胤禛的手依然紧紧的箍着她,一点放松的意思也没有

    “到了”到了江芡的门外,胤禛才将含芳放下,“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

    含芳将白皙如凝脂的手伸到门旁,却又担忧的转头看了看胤禛,最终还是紧咬着嘴唇推开了那扇古老而破旧的门。

    江芡房中的蜡烛依然亮着,红红的烛泪冲破较低的缺口,顺着烛台流下,流的整个桌面上都是。

    房间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连一向跟在陈夫人身边的冬梅也不知去了哪里。

    含芳悄声的走到床边,却看到两行清泪顺着江芡苍白的面颊流下。含芳一愣,她醒了

    “娘。”

    含芳半跪在床边,拉起江芡的手轻柔的叫道,那声音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人一样。

    听到含芳的叫声,江芡睫毛颤动了一下便睁开了双眼,也不说话,只是满面凄楚的看着她。

    “娘,您可知道您把我吓坏了,我以为、我以为您”含芳脸轻轻的靠在江芡的胸前,像一个关心母亲的女儿一样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江芡干瘦的手拂上含芳如丝般顺滑的黑发,轻咳了下道:“娘没事,娘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芳儿不要为娘担心。”

    江芡柔声的安慰着她的宝贝“女儿”,却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也被憋的通红。含芳惊魂未定又添新忧,她手足无措的看着难受的江芡,真希望自己此刻手中有着太上老君的仙丹,那样她就能医好陈夫人了。

    咳嗽了好一会,江芡才算稍稍好了一点,只见她看似不经意的小心将刚刚捂在嘴上的帕子折起来,含芳却眼尖的看到了那上面的一片红,心也跟着变的凉凉的。

    陈夫人,她、她又吐血了她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活不了多久了含芳越想越心伤,就好像躺在她面前的那个人真的是她的妈妈一样。

    “芳儿,娘想和你说年事,一件陈家人早已经知道的秘密。”江芡虚弱的对含芳笑了笑。现在应该是让她知道事实真相的时候了,不管怎么样,那个人对她一定会比陈东福对她好吧,毕竟他才是芳儿的亲生父亲呀如果他们父女能够相认的话,那么她在这个世上也就真的了无牵挂了,她真的可以放心的走了。

    含芳眉头轻皱:“秘密”她不想知道什么秘密,因为那些秘密原本就不该是告诉她的,可是,她却不能说出,只能期盼着江芡能忽然改变主意。

    江芡微微一笑,像是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一样。

    “那是康熙二十七年的事情了,那年春天我只有十七岁,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你做生意的外祖父最终敌不过我的撒娇耍赖,终于答应带我离开沉闷的徽州,让我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当时我高兴的忘乎所以,外面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远行,也是我永生难忘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