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迷和清醒间挣扎,在昏厥和疼痛间徘徊,嘴里的石头散出万年玄冰般的寒气,镇压着体内火燎般的剧痛。就像打了吗啡,迷迷糊糊中腹里的痉挛渐渐平复,刺穿内脏般的疼痛转变为钝痛,我急促地喘气,等待力气一点点聚集。

    “爷,您怎么了”惊慌的高音,瓷碗落地的炸响,舒兰扑过来抱住我,扬声叫起来,“来”

    “不要叫”我突然来了力气,一把拽住她的衣服。

    “爷,您”她蹲下来慌乱地拿手绢擦我的嘴角,素白的手绢上殷殷血迹宛若红梅绽放,妖异得吓人。

    “你有事吗”我勉强问出话来。

    舒兰掠过难以置信的震惊,使劲摇头,握住我冰凉的手,哭道:“爷,叫御医吧您这个样子”

    “我没事了”我喘了会气,问,“醒酒汤经过谁的手”

    “是在咱们宫里熬的,没有经过外人的手。”舒兰抖着声音急急说道。

    我费劲搭住她的手背,触了一手的冰凉:“你真的没事吗”

    舒兰仍然摇头,两个耳坠子慌乱地晃着:“我真的没事,可是爷您”

    “死不了”我用目光示意垂在胸口的百曜石,“这个能解毒。”

    “爷,就说英儿妹妹病势加重要传御医吧万一”她忽然紧紧搂住我的肩,把我按进她怀里,“不,您不能有万一不能有万一”

    她的恐惧贴着皮肤传抵我的心底,我在她怀里闷声道:“好叫人去看看王戬当不当值。”

    王戬便是上次替太子解了“一夜红”之毒的人,过了很长时间,他才一身便服到来。他搭着我的脉仔细地切诊,眉头忽的皱起忽的松开,看得人心里一揪一揪的。号完脉,他慢条斯理地察看我的五官,把舒兰急得都快撕裂手绢了,才说:“四贝勒脉气鼓动无力,气血阻滞,口带腥味,眼底充血,是中毒之兆,但毒性已缓,无性命之虞。”

    我总算松了口气,嘴努向舒兰:“替福晋看一下。”

    王戬切完脉,回禀道:“四福晋身体安康,无须挂虑。”

    “一点事都没有”我吃惊地问。她明明跟我吃了同样的东西,喝了同样的酒,就算毒还潜伏着,也不该一点异样都没有啊

    “四福晋脉象平顺,身体无碍。”王戬极有把握地说。

    难道不是德妃,而是醒酒汤被人动了手脚我眉头刚蹙紧,王戬清朗的声音也响起:“奴才请问四福晋,四贝勒喝的醒酒汤可是御药房的方子”

    “是。”

    “那方子上,有葛花、连翘、石菖蒲、生姜、甘草”王戬微眯了眼,一样样报药名,“四贝勒在喝醒酒汤之前,可曾服过什么药”

    “没有,只吃了些寻常菜,喝了点酒。”舒兰替我回答道,“这些我也用了,可王大人刚说,我身体无碍。”

    “酒”王戬若有所思地喃喃,“四贝勒饮的可是烈酒”

    “是,几杯就醉了。”我苦笑说。

    “奴才方才就隐约觉得四贝勒中的是大戟之毒。奴才大胆揣测,四贝勒喝下的酒里,很可能放有逍遥饮,此药本身无害,仅起消醉之用,避免烈酒伤身。但逍遥饮里恰有一味大戟,用半夏与草乌克制了其毒性,不过,一旦混喝了宫中的醒酒汤,生姜抵去半夏药性,甘草增加大戟毒性,便会变成毒药要人性命。”

    “如此危险之物,宫中如何会有”舒兰惊问。

    “回四福晋,逍遥饮乃是民间之物,宫中并不曾用。”

    难怪德妃会破天荒地嘱咐我回去喝醒酒汤。我闭上眼惨然一笑,慢声道:“照大人的意思,因为我同时喝了酒和醒酒汤,才会中毒”

    王戬略微点头。

    “也就是说”我顿了下,忽然浅浅笑起来,“这是意外。”

    舒兰变了变脸色,咬住唇一声不吭。王戬飞快地瞟了我一下,随后撇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微笑说:“奴才给四贝勒开些祛毒的方子,先清身上的余毒。”

    舒兰送王戬去外间写方子,折回身来蹲在床边,抓着我的手泪流不止。我安慰地轻拍她的手背,吩咐说:“舒兰,你去处理下各宫各院派来的眼线,今晚的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她没有马上应下,低低呜咽了几声,泣道:“爷,皇额娘为何”

    “这是意外,舒兰。”我冷然出声打断她。

    抓着我的手陡然一紧,她抬头悲凄地叫道:“事到如今,爷还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吗”

    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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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狠狠一缩,看着舒兰凄楚的泪眼,慢慢泛起苦笑:“知道得多,并不是好事。”

    她垂眼贴着我的手痛哭,温热的泪水顺着我的手臂蜿蜒滴到床单上,濡湿了狰狞的星点血迹。我抽出手轻轻为她拭泪,温声道:“快去安排吧。”

    过了半个多时辰,王戬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拿起琉璃小盅里的药要喝给我看,我出声阻道:“不必试药了,我既请大人前来,自是信得过大人。”

    王戬依旧带着不卑不亢的淡笑,把药奉到我手上:“此药每隔一个时辰服用一次,六个时辰后奴才再来请脉。”

    我喝下药,平声说:“王大人为何会深夜前来,应该明白吧”

    王戬俯身回道:“奴才擅诊寒症,侧福晋病情加重,故才让奴才入宫为侧福晋诊治。”

    能进御药房供职的人果然不简单。我满意一笑,又不放心地再次询问:“福晋真的没事”

    “四贝勒请放心,逍遥饮中的大戟毒性被抑制,若非大剂量服用不会对身体有害。”

    想来也是,胤祯也同席共饮,德妃再狠毒也断断不会不考虑他的安危。我微微一笑,道:“王大人对毒理研究之精深,真是令我佩服,难怪能如此轻松替太子解了一夜红。”

    他目光闪了闪,说:“四贝勒既然知道,为何还专程请奴才来呢”

    “只是信任王大人的医术,与其他无关。”我淡淡扫他一眼,“何况太子的事,不是也没人知道吗”

    王戬嘴角笑意更深,行礼道:“奴才谢四贝勒赏识。”他犹豫了一下,出声道:“奴才斗胆,奴才有一疑问百思不解,四贝勒中的毒凶猛非常,若服了甘草水会毒性更甚,为何奴才给四贝勒诊脉时,毒性已被抑制了呢”

    我的呼吸小小地顿住一下,随即敷衍道:“运气好罢了。”

    硌在胸口的石头硬得发凉。到底还是你救了我叶倾歌

    一大早,我顶着两黑眼圈直冲德妃寝室。德妃正在梳妆,回身看到我的瞬间,脸色一下苍白得比擦了粉还甚,半张的朱唇久久闭不起来,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指着我,想叫又叫不出来。

    “旭日初升阳气大盛,皇额娘不必担心鬼魂作祟。”我讪笑着,特地面向光亮抬头挺胸。

    德妃忽然反应过来,厉声喝令左右退下。空荡荡的房间只剩我跟她面对面峙立,我扔出绿叶耳坠,笑得温和平静,语气却嘲弄讽然。

    “皇额娘未免太心急了吧儿臣保证把皇额娘的亲生儿子给换回来就是了。”

    放完话,我也懒得关心她的反应,转身就走,不理会她丝毫没有气势的叫唤。我用力打开门,迎着熹微晨光,昂首走出阴冷沉闷的寝宫。

    “主子,您要去哪”小兴子眼看我路过家门而不入,奇怪地问道。

    “有事。”我偏头看他,“你先回去吧。”

    “可是主子,您的身子”

    “回去。”满心的阴郁让出口的话语也冰冷得吓人,小兴子吓得一哆嗦,我于心不忍地说,“我很快就回来,告诉福晋不要担心。”

    京城第一花魁的闺房果然娇柔靡丽,在暖香里坐了没多久,背后的雕花梨木房门吱呀低响,心顿时随着来人轻轻的脚步一下一下猛烈跳动,待到他站在面前时,却又不可思议地恢复了平静。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无言片刻,叶倾歌蓦地开口,手也自然地伸了过来。我没有躲避,在他触上我脸颊的瞬间,缓缓闭起眼,感受他温热的指尖带给我的舒适暖意。

    “德妃动手了。”我的声音轻飘飘地浮在空气里。他手指一滞,旋即抓起我的手腕搭脉,我往回缩手,故作无谓地说:“没事,你的石头不错。”

    “她怕受威胁,就不怕被查出毒杀皇子”叶倾歌阴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杀意。

    “中药是伟大的。”我嘲讽一笑,“何况,她是个聪明女人,拿最宠爱的小儿子当幌子。”

    叶倾歌掏出小瓶子,倒了颗散发淡淡药香的丸子放在我面前:“这个能清毒。”

    我迟疑一会,张嘴让他喂药。

    “你打算怎么换人”我抬头看他,平静非常。

    他眼眸陡然闪亮,微微惊喜道:“你愿意跟我走”

    “如果难逃一死,我情愿死在你手里。”我面无表情地说。

    他眼中的光彩倏然一收,俯下身慢慢抱紧我,低低叹息:“你还是不信我。”

    他的热气包裹住我,可我的声音却冷静到连自己都佩服。

    “是你反复告诫我的,不能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