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耳坠攥在手心,湿润得像水洗过一般,我站在永和宫外的清冷夜色中,远望宫门迷蒙的灯火,踟蹰不决。

    “贝勒爷,这么晚,您要见娘娘”谨慎的话语在夜风里飘忽,德妃身边的宜兰姑姑闪出身来,走到我面前行礼。

    来了人,我一直紧绷着的心情忽然松懈下去,仿佛就等着这么一个契机,推我进入既定的轨迹:“是。皇额娘歇下了吗”

    “娘娘正准备安寝。”

    “麻烦姑姑通禀一声,说我有要事求见。”我摩挲掌心的翡翠,话语如这夜风一般薄凉。

    宜兰姑姑去而复返,俯首说:“娘娘请贝勒爷入内。”

    德妃果然一身寝衣,精致的发式已经解开,一头依然黑亮润滑的青丝慵懒地披散在肩上。她眉头轻皱,神情永远那么的疏离,缓缓开口:“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儿臣有一阵没来陪皇额娘说话,想念的紧。”

    德妃微微讪笑一下,拿了根筷子般粗细的白玉长棒细致地滚着手背:“什么事儿,说吧。”

    “儿臣有些疑惑,想请皇额娘释疑。”

    德妃困惑地瞄我一下,依然把注意力投注在她保养完美的玉手上。

    她冷淡的态度倒给了我出口的勇气,我摊开掌心,绿叶耳坠静静卧着,明亮的烛火投射在它面上,亮起一点炫目的冷光。

    “儿臣得了一样东西,不知皇额娘有没有见过。”

    德妃斜斜投了一眼过来,只瞥了一下,再也挪不开目光。她美丽淡和的脸有一瞬变得狰狞,眼里翻涌着狂风骇浪,红唇紧咬,捏紧的手不觉青筋凸起。然而不过片刻,她立即收拢了这些深切的恐惧,重新恢复成雍容华贵的后妃气度,眼底那一抹阴鸷却怎么也消不去。

    “哪儿弄来的女人家东西”她的声音冷静得僵硬,说话的那刻,眼神阴冷刺骨。

    “皇额娘既然想隐瞒到底,为何不把刚才那点惊讶一并藏了”

    她霍然站起身,胸脯剧烈地起伏,眼里的戾气愈重,如钢箭一般射向我。我忍住要逃离的怯弱,挺直背迎视她:“皇额娘,儿臣真的有另一个身份吗”

    她的脸上恍惚滑过隐痛,冷冰冰的话语从咬紧的牙关间迸出来:“不管你听到什么,你都是四阿哥”

    涩然的笑慢慢爬上我的脸,我忽然间释怀了她对我的种种冷淡和漠视,她宠爱十四、疏远四四,都是理所当然的。

    “若儿臣不想当这个阿哥了呢”我轻松得,好像在跟德妃申请明天不去上学一样。

    德妃的柳眉陡然竖起,震怒道:“你就是四阿哥,哪里有选择的权力”

    “如果皇额娘您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并没有死呢”我依然笑得那么轻巧平静。

    她呼吸顿住长长一瞬,杏眼睁得几乎要裂开,眼里满满皆是难以置信。啪嗒一声,德妃手中的玉棒跌落在地,磕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声似乎唤回了她的理智,她慢慢吐气,故作镇定的声调掩盖不了惶急的颤音:“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以前为了什么,现在依然那样。”

    德妃保养得宜的面容霎那灰白,抿紧的唇止不住地哆嗦。我不忍看她这般落魄的模样,欠身道:“多谢皇额娘解惑。皇额娘请早些歇息,儿臣告退。”

    “胤禛”就在我行将跨出门时,德妃提声叫住我,语气肃杀,“无论如何,你不能忘记你的身份。”

    在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反复对我强调这一点,而今,我终于理会了其中的意思。我转头朝她惨惨一笑,疾步离开她的寝宫。

    披着一身寒气进屋,舒兰奉上热茶,眼巴巴地看着我,犹豫几番才开口:“爷,英儿妹妹到底怎么了已经三天了”

    “御医不是说不能见风么”

    舒兰闪过一抹失落,低头不语。我的目光落在她日渐丰腴的娇躯,她早已不是那个娇小玲珑的小女孩了,外头盛传四福晋擅宠专房,可谁又知道两床被子下面,我们是多么规矩到不可思议呢

    “舒兰,你怨我吗”我轻声问。

    她惊了一跳,迅速垂眼,温婉道:“我怎么会怨爷呢”

    我的视线游曳在她低垂的玉颈上。我确实对她不公平,但我无力去补偿。或许,我本来就是个过客,真正的主角是

    不行我狠狠摈弃这样的念头。既不清楚穿越过来的原因,也不确定能不能好运气的穿

    生化星际外援.帖吧

    越回去,阿哥的身份是我最后的筹码和活命的保障,不能轻易舍弃。

    “舒兰,你的生辰快到了吧我们去宫外玩吧,带些吃的去西郊,天气好晚上还能看到牛郎织女星。”

    一抹欢欣在她眼底漾开,她从来要求的,都不多。

    “多谢爷为我如此费心,可是寅时一定要回宫了。”她甚是遗憾地说,“晚上皇额娘在永和宫设宴。”

    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脑中浮现出方才德妃扭曲的表情和阴冷的神色,我猜想那天晚上我的胃口一定好不到哪去。

    果然如我所想,宴席上珍馐散发的诱人香气一点都引不起我的食欲,端坐上首的德妃淡漠依旧,偶尔瞥过来的视线让我别扭非常。宜兰姑姑举着鎏金凤首鸡颈壶要给我们斟酒,被德妃拦下,她亲自拿着酒壶往我们的杯里注酒,所有的人都诚惶诚恐地跪下谢恩。

    “今儿的寿星是舒兰,你们都别多礼了,起来吧。”德妃平平静静地说着,往十一岁的胤祯杯里也倒了小半杯澄清的酒。

    于是我们又都起来坐回原位,举杯同饮,开始看似安和实则诡异的家宴。

    席间冷清沉重,德妃的家宴上只有小小的胤祯叽里呱啦童言无忌个没完,舒兰偶然说些闲话调笑一下。我挺同情她的,我可以不说话装深沉,她这个儿媳妇却得想方设法的活跃气氛。德妃有一搭没一搭接着话,随意地拣菜给胤祯,忽然筷子一转,落在我的碗里。

    我盯着碗中这块从天而降的鸡肉,意外地抬眼看德妃。她又偏头转向了胤祯,不见喜怒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端倪。就着酒,我慢慢咽下这块七年来唯一的鸡肉。

    德妃倒的酒醇香辛辣,看不出这么个娇弱的后宫女子,竟喜欢这般烈的酒。几杯下肚,脑门开始发热,叶倾歌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来,我的酒量一点都没长进怎么又想起他

    我郁闷地灌了杯酒,压下这不该有的思绪。酒气上涌得更快,我的视野有些模糊。舒兰突然搭住我的手臂,在耳边轻声说:“爷,少喝点吧。”

    我点点头,手指却一软,筷子脱手而出,在桌上磕出不雅的响声。

    嗡嗡低语霍然中断,胤祯乌溜溜的眼珠瞪着我,咧嘴笑话道:“四哥,你不会是醉了吧”

    我讪讪低笑,太阳穴鼓跳,头愈发得沉重。

    “这是我满族祖辈喝的酒,确实比现下那些江南佳酿要烈。”德妃淡淡地说。

    我听她正儿八经地说“我满族祖辈”就感到讽刺,不觉斜她一眼。德妃目光闪了闪,道:“回去喝些醒酒汤。”

    舒兰扶着我告退,又是浓茶又是热毛巾地忙着伺候我。我倚在床上看她忙碌,歉疚地说:“对不起,舒兰,你的寿宴变成了这样”

    “爷,您说什么呢。”她从下人手里接过醒酒汤,吹着热气递到我手上,“快喝了,能舒服些。”

    我骨碌骨碌喝下,笑道:“我躺会就好。你不爱闻酒味,还是去看看你的寿礼吧。我刚才瞥见桌子都被淹没了。”

    她抽出手绢擦去我满脸的汗,柔声说:“那些个东西急什么。爷刚才没吃多少,一会肯定要饿,您要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

    我想了想,说:“好久没尝你的手艺了”

    她莞尔一笑,戳了下我的额角:“让寿星下厨,您也是头一个了。行,我这就去。”

    舒兰走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帐顶的花纹发呆。脑袋里一阵一阵地钝痛,口舌发干,浑身冒汗,腹中像燃了一把火,烧得胃灼疼。

    到底是什么酒厉害成这样,我喝得并不多啊。话说胤祯那小孩子也喝了小半杯,怎么连脸都不红同样的爹妈,为啥他就遗传到了好酒量

    混沌的脑袋胡思乱想着,一股剧烈的疼痛猛然从下腹蹿起,以燎原之势袭遍全身。我闷哼一声,团身抱住痉挛的肚子。突然而至的剧痛让我猝不及防,我想喊人,却发现干涩的喉咙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挣扎着起身,我试图去够床边的茶盅,一动弹,眼前就一阵发黑,喉间冲上一股热气,我张口喘气,却有温热的液体淌出,强烈的甜腥味充溢口腔。

    血我惶恐地看着滴到血的床垫。紧接着更为猛烈的绞痛在腹中肆虐,冒出的每一滴冷汗似乎都带走了我的力气,脑袋更加昏沉,眼前更加昏黑,我急中生智地想到那个石头,咬牙使出全身力气自颈间抽出吊着百曜石的绳线,颤抖着手勉强把石头塞进嘴里,然后力气散尽地伏倒在床,艰难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