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更剧烈地颤了颤身子,咬紧了唇一声不吭。

    “为什么”我试图从她苍白僵硬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你恨我”

    “四阿哥的恩德,奴婢一辈子都记着。”李莲英双膝一屈跪伏在我脚边,声线依然带着颤音,语调却不可思议的平静,“但奴婢的父亲倚仗着若耶山庄的势力,他们的命令奴婢不敢违背。”

    她抽泣着抬起脸,眼中流动哀切的期望:“奴婢传出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奴婢未曾有一丝半点谋害四阿哥的企图,请四阿哥相信奴婢”

    “相信你让我相信什么”我抓紧手中的鸽子。很好,这个故事教育我,圣母要不得,蛇永远是蛇。

    “奴婢真的不曾背叛过四阿哥”她泣不成声。

    她的哭声钻进我耳里,丝毫软化不了我的心,我盯住鸽子宝石般黑溜溜的眼珠,低缓地开口:“如果你觉得这样都不是背叛,那怎么样才算呢”

    她呜咽一声,抖着双肩不再言语。我瞥她一眼,抬腿走向她的房间:“过来,别再奴婢奴婢的了,你毕竟是皇阿玛钦点的侧福晋。”

    她跟着我进屋,门一关上又一声不吭地跪下。我扫视她整洁的房屋,淡淡道:“既然你认为传出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那么你到底传了些什么”

    “是些四阿哥喜好、性情、生病受伤之类的”她一边抽噎着一边回答。

    “上回我带你和福晋出宫,你也送了信吧”

    “是”

    “我每回出宫,你都送信吗”

    李莲英顿了顿,低声承认:“是”

    “英儿,”我刻意用平和的语调说,“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遇上过多少次行刺了吗”

    李莲英睁大了眼,急急摇头,眼泪飞溅:“不他们告诉妾身只想知道四阿哥您的脾气,好攀关系而已”

    “英儿,我有这个耳坠就代表我知道了很多,你还要瞒我吗”

    李莲英连连顿首,哭叫着:“妾身不敢隐瞒四阿哥四阿哥是妾身和妾身爹的救命恩人,妾身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四阿哥心存歹意”

    我撇开头不看她。我很想信她,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

    那么叶倾歌就没有骗我。

    想到这点,我郁气翻涌的胸口竟有一瞬的轻松。

    “过来。”我拍拍书桌唤她。她怯生生地瞄着我,慢慢走来。我抽出一叠纸,把笔塞到她手上:“写我奉旨要去调查醉风居。”

    她惶然望我,半开着口,似乎要求饶,我不耐烦地把她按到凳子上:“写”

    她吸吸鼻子,提笔写下一行娟秀的字。我取过写好的字条,晃了晃鸽子,微微笑道:“这鸟儿不错,给我吧。”

    她垂头站在那儿,轻轻啜泣。我头也不回地出屋,高声叫来小兴子。

    “侧福晋突染风寒,让人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能让她出屋见风。”

    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味,墙上的挂画只孤伶伶剩下一副高山流水图,案上的象棋摆得整整齐齐,圆桌上的白瓷酒杯折射了月光,青幽幽地闪亮。

    这一切,我何其熟悉。

    我自嘲地一笑,偏头看手边静静吐烟的线香,微弱的红光像暗夜中的鬼魅,顶上一簇已然变灰。子时刚过,正是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好时机。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陡然停在门外,我一下屏住了呼吸。门悄悄被推开,透过屏风的间隙,我认出那个白衣飘然的身影,一抹凉凉的笑意爬上嘴角。

    他停住脚步,像是察觉到什么,脸缓缓地向屏风这边偏来。

    “本贝勒要明天才来搜查醉风居呢,叶大掌柜这么早就来恭候,实在让本贝勒荣幸之至啊。”我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笑意轻然,言语客气。

    “不过我也猜到你会来,特地准备了夜宵御膳房秘制红焖鸽肉。”我扔给他一个油纸包,“可惜冷了。”

    叶倾歌接着油纸包,月光漫射到他脸上,眼眸里光华更盛,愈加让人看不清神色。

    “你能在我身边也安插下眼线,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呢,叶倾歌。”我扔出悦灵儿偷塞给我的纸团,“你要见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或者,你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偷梁换柱了”

    叶倾歌终于有了些反应,放下油纸包,左手一伸,手上赫然拿了个细颈酒瓶,拿起桌上的酒杯慢慢斟着:“新酒刚送来,想邀你共饮一杯。”

    “我没时间,也没兴趣。”指指身后的香炉,我说,“从我进来开始,超过

    异界之死灵法师小说5200

    半个时辰我还没出去,京城所有的城门都会关闭。”

    他挽起个不以为然的笑容,轻声说:“我若想对你不利,何必等到现在”

    “也许你们觉得,时机还不到”我淡漠地挑了挑眉。

    他自斟自酌,平静的语调听不出些微情绪:“我说过,我跟刺杀你的事没有关系。”

    “我真的很想信你。”我打开油纸包,扯了条鸽腿下来咯吱咯吱地嚼,“不过,我宁可你说的全是假的。”

    我宁可他说的全是要带走我的借口,至少至少之前的事,都是真的。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固执地不肯相信你不是总说讨厌争权斗势,想要当个富贵闲人吗”

    “这不一样,叶倾歌,你不能在我挣扎了那么多年后,忽然告诉我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我悲凉地笑着,“从扬州第一次见面起,你就是故意的吧那些清河酒,那些烟火,那个都是你的计划吧”

    他默不作声,许久后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承认,我的情绪倒平定下去。不过是对我温柔了一点友善了一点,我就满心欢喜地以为找到了男主角,谁让我他x的相信有人格魅力这回事,活该被骗

    我偏转头,自嘲地轻笑:“叶倾歌,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一傻子”

    “你的性子不适合皇宫。”

    “是啊,傻愣愣地往你的套子里钻,还自以为我们是好哥们,好知己,好”激愤在胸腔里流窜,我狠狠喘口气强行压制下去,沉下脸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江湖玩腻了,弄个皇位玩玩”

    “若耶山庄没那么大的野心。”他镇定地直视我,“只想在朝中有个势力可以倚仗。江湖,并不比朝堂的斗争少。”

    我嗤笑出声。都染指到四阿哥身上了,还敢说没野心日后雍正的登基,搞不好还是你们一手给推上去的呢。

    “你不是说当年送皇额娘进宫是为了一样东西吗是什么当今皇上的性命,还是他座下的龙椅”

    “我没有反清复明的野心。我说过,我只想多份势力,多个筹码。”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自信和傲然,皱眉问:“叶倾歌,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仰脖喝了口酒,衣摆轻扬,神情雍容,一股慑人的威严气势勃然从他身上发出:“若耶山庄庄主。”

    搞了半天,他就是那个让太子都头痛不已的神秘组织的老大难怪这么肆无忌惮。

    “叶倾歌,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么多内幕就算我不是真阿哥,告个密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就这么有信心跟整个朝廷对抗”

    他垂了垂眼,复又抬起的眸子流动着更加灼亮的光芒:“你说你信我,我不能辜负你。”

    只是轻轻一句话,就让我所有的气势所有的愤怒都软化消去真没出息

    我咬牙暗骂自己,哼了哼,道:“但我可不敢信呢。”

    叶倾歌眼里的光彩倏然消逝,他指着墙上唯一的一幅画,低缓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黯淡:“看看这副画,这才是你想要过的日子。我可以给你这样的生活,跟我走,不好吗”

    “我是讨厌宫里的钩心斗角,”我嘴角一勾,笑得清冷,“可我更怕死。”

    他抬起头,急急接道:“我不会杀你”

    “两片肉一碰,什么话不能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心沉得压抑了呼吸,酸涩慢慢升起,我略略苦笑地问,“叶倾歌,在坦白那么多后,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会乖乖跟你走呢”

    面对他的无言,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酒杯。

    “酒钱我会结清,喝了你多少酒我还你多少。”我慢慢倾倒着杯中酒,酒滴落到地上,发出最后寂寞的低吟,“没了酒,我们什么都不是。叶倾歌,别让我再看见你。”

    酒杯一掷,我拂袖而去,迈了一步,手臂被抓住,眼前晃了下,转眼被闷进一片黑暗,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贴着我的鼻尖幽幽袭来。

    “我不否认接近你确有企图,但那一晚不在我的计划里。”他俯在我耳边低柔呓语,“我不要你的命,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

    他吐出的热气氤氲在耳畔,缭绕成妖精的手撩拨我的理智。在这般凉如水的月夜里,他的怀抱温暖得让我舍不得离开。他的温度丝丝缕缕浸润到我身上,那个充满火热和情欲的夜晚的记忆席卷而来,身体忠实地记着他每一个温柔的抚摸。我贪恋了十秒,终究敌不过满心的苍凉,用极为冷静极为平淡的语气,清清楚楚地说。

    “半个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