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曼,笔名夏蓉,人称「恋爱教祖」。
她是近几年窜起的新进作家,因其作品以探讨两性关系为主,又常能点到现代女性症结问题,读者对她崇拜不已,不但热心地替她架网站,还奉送她「恋爱教祖」的名号。
这名号从网络上开始流传,一路延烧至各大平面、立体媒体,到现在,几乎每个认识她的人,都偶尔会这么戏谑地称呼她。
就连她的责任小夜,也老爱这么叫她。
「停停停」徐玉曼双手交叉,比了个停止的手势。「拜托妳好吗我说过几百次了,不要这样叫我」
「不好吗」小夜嘻嘻笑,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咖啡。「我觉得很不错啊。恋爱教祖,这四个字光听起来就很有气势。嗯,恋爱教祖,恋爱教祖」小夜不停咀嚼,愈念愈觉得有意思。「有了」她忽然一拍手。「下次的书名干脆就叫恋爱教祖教战守则吧。」
徐玉曼吐血。
「拜托」她对责编大翻白眼。「这么耸到极点的书名,我如果真用了,不被人笑死才怪。」
「i有这么差吗我觉得很好啊。」小夜嘟起嘴,扯衣带,装出一副委屈样。「好啦,别生气,夏蓉,妳也知道人家取书名只有那一咪咪才华嘛,拍雪啦。」
「我没怪妳的意思。」徐玉曼急忙摇手,好怕伤到小夜的自尊心。「妳千万别介──」
「介意」两个字还没说完,只见小夜早已神采奕奕,目光炯炯,重新振作起来。
「不过我虽然不会取书名,其它事情可是一把罩。就比如说这次安排妳上雷的节目跟离婚律师对谈吧,总编听了就直夸赞我有创意。嘿嘿开玩笑,也不想想本人是什么鬼脑袋这只不过是我滔滔如江水不绝的创意中微小的一滴而已。」
徐玉曼又是一翻白眼。
她错了。对这女人根本不必施予同情,她是蟑螂,打不死的蟑螂,就算世上所有人都因汗颜而死,她肯定也能以一张厚脸皮苟活下来。
「既然妳的创意滔滔如江水,为什么取书名偏偏不行」徐玉曼泼冷水。
「哎唷,就算是绝顶天才,也要有那么一点点罩门嘛,否则老天用来干什么呵呵呵。」小夜挥挥手,夸张地笑。
正举壶斟花茶的徐玉曼闻言,秀眉不解地一扬。「这关老天什么事」
「i妳想想,万一我什么都会、什么都行,还需要求神告老天吗到时祂岂不是很没成就感总要留点余地让祂发挥发挥啊」小夜自有一套谬论。
徐玉曼听了,手一颤,差点握不住茶壶。
「小心点」小夜惊喊。
「没事,没事。」徐玉曼连忙双手稳住茶壶,慢慢放到桌上,然后拿出手札来做笔记。
「妳在写什么」小夜好奇地探身过去。
随身做笔记是徐玉曼的习宫任何时候,只要她一有灵感,就会随时记录下来,以备有一天能用上。
这对作者来说,是个不错的好习宫只是她们方才那没营养的谈话有什么值得写下来的吗
「这是什么」小夜揪眉瞪着笔记上娟秀的字迹。
「编编的活宝语录。」徐玉曼认真地回答:「我打算将来把妳的金玉良言集结出书。」特别强调那四个字。
「咦真的吗」小夜听了,先是眼睛一亮,继而不好意思地直摸头。「不要啦,那多尴尬。虽然我知道我说的话确实很值得出一本嘉言录,不过以为主角出书,会抢去作者锋头的。我身为专业的,怎么能这样利用我旗下作者呢不行啦,我会过意不去的。」小夜说得一本正经。
徐玉曼噗哧一笑。「我服了,服了大,甘拜下风。」这女人的脸皮,果真不是普通的厚啊。
她嫣然笑望小夜。
「啊糟了」小夜看了看表,忽然惊叫。「时间也差不多了,妳该去录音了,再迟就来不及了。」她匆匆招手,叫来侍者买单,拉着徐玉曼站起身。
徐玉曼点头,收起手札,跟着小夜踏出咖啡厅,一开始她想左转,小夜赶忙拉住她。
「是右爆不是左边。」小夜叹气。「幸亏我跟妳来了,否则妳又要迷路了。」玉曼什么都好,就处理生活琐事时有点小毛病,老是迷迷糊糊的。
「知道了,感谢妳啊。」徐玉曼不好意思地扮了个鬼脸,她顿了顿,忽问:「对了,妳一直没告诉我,今天要在雷的广播节目上跟我对谈的人到底是谁」
身为当红作家,声音又清脆动听,许多广播节目的主持人都喜爱邀徐玉曼上节目,自然也包括号称广播界第一花花公子的雷枫樵。最近几个月,她不但经常在他主持的「花花世界」节目里现声,偶尔还会因为和主持人对男女关系看法不同而小小辩论一番。
也许是雷枫樵一直苦于辩不过她吧,所以才把脑筋动到别人身上,希望那位离婚律师能在和她对谈的时候,为他们男人好好争光。
只不过寻常男子想要使她折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玉曼眼中闪过利光。「我听说他要找个离婚律师来跟我对谈,妳知道是谁吗」
「是谁都无所谓啦,重要的是效果」小夜夸张地挥挥手。「恋爱教祖跟离婚律师的对谈耶,光想起来就令人兴奋。啧啧,我说啊──」
「名字。」徐玉曼打断小夜,知道再这么由她说下去,三天三夜都说不到重点。
「什么名字」
「那个离婚律师的名字。」
「喔,他叫夏野。」小夜漫不经心地回答。
夏野
徐玉曼一震,胃部整个打结。「妳说那个离婚律师是夏野」
「对啊,我都没想到他有办法请到这种大人物呢这种人应该很忙的。妳应该也听过他吧」小夜得意洋洋。「前阵子信人集团少东的婚外情不是闹得很凶吗一般出了这种事,跟老婆一定老死不相往来吧可是这夏野居然有办法同时成为两个女人的代理律师,帮两边都争取到巨额的赡养费。呵呵,这真不简单说起来也真巧,他刚好跟妳的笔名同姓,夏蓉vs夏野,光听就觉得精彩可期,所以雷才会千方百计请他来吧咦妳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小夜一顿,这才发现徐玉曼不对劲。「妳不舒服吗」
「我──」徐玉曼瞪着小夜担忧的表情,喉头发干,心跳加速,呼吸严重不顺。「我不去了。」
「什么不去」
「广播我不上了。」说着,徐玉曼扭头就赚急促如风的步履,像逃命似的。
小夜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背影,好一会儿,才记得开口大喊大叫:「喂妳搞什么玉曼,回来啊」她摆动双腿,急起直追,好不容易拖住徐玉曼,抓着她不放。「妳疯了节目都要开始了,妳才临时说不去,这样我怎么对人家交代」
「我」徐玉曼脸色发白,唇发颤。「妳可以跟雷说,我临时觉得身体不舒服──」
「妳真的不舒服」小夜打量她。
连手也不握雷枫樵挑眉,试探性地又问:「呃,你们不会刚好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没有」又是同时否认。
「两位可真有默契──」
「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夏野淡淡打断他。
「谈不上什么默契。」夏蓉冷冷接口。
「很荣幸见到夏蓉。」夏野语气好礼貌。
「我也很高兴认识夏野先生。」夏蓉也不遑多让。
只是那四道隔空交会的眼光啊,却明明白白写着杀意。
他们不但认识,而且恨死对方了。雷枫樵偷偷笑,在心底下结论。
呵呵呵,看来今晚的节目会很精彩喽。
「所谓婚姻,就是男女双方互相妥协的过程。所以我们结婚前要签婚前协议书,离婚时签离婚协议书。这协议两个字,就是互相让步,直到双方都愿意妥协为止。」夏野冷静地分析。
「这就是夏律师对婚姻的看法吗夏蓉认为呢」雷枫樵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不以为然的夏蓉。
从节目一开始,这两人就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从男女关系谈到婚姻,没有一项有共识。
他可以预测夏蓉一定不表同意。
果不其然,夏蓉冷冷撇嘴。「我认为夏律师完全忽视了婚姻的神圣性。对女人来说──不,我相信大多数的男人也这么想,婚姻并不只是一张契约而已,它代表的是一个承诺,一个携手共度一生的约定──」
「嗤。」夏野不给面子地嗤笑出声。
这声嗤笑讽意浓厚,夏蓉顿时刷白了一张俏脸。「看来夏律师并不赞同我的看法。」她横他一眼。
「我只是建议夏蓉务实一点而已。」他淡淡说道,语调还是那种气死人的不疾不徐。「结婚证书的确是一张契约,当然妳也可以说它是个约定或承诺,但既然是契约,就表示它符合一般契约的法律原则。它可以中止、取消,也可以重新谈条件,没人规定妳一定得抱着这张契约直到老死。事实上,我们的确已经看过太多中止婚姻契约的例子,应该不需要我赘述吧」
「不错,一纸结婚证书并不能保证白头到老。」雷枫樵同意。「不过夏律师,有人说你是因为离过婚,才会变得如此愤世嫉俗。」
「我不认为如此。」夏野慢条斯理地说。「或许你可以反过来问问夏蓉,她是因为没离过婚,所以才对婚姻抱持不切实际的看法吗」望向夏蓉的眼神满是挑衅。
他适意气她的,绝对是
夏蓉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很难继续保持冷静。「我想这跟有没有离过婚无关,重点是一个人对婚姻的基本态度。」她故意放慢说话的速度,好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尖锐。「如果一个人对婚姻并不抱持尊重的态度,那么就算他和另一半有多相爱,总有一天也要走上离异之途。」
「这是夏蓉的经验之谈吗」夏野特别强调「经验」二字,唇边挂的微笑好假。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妳的意思是,妳没离过婚吗」他刻意问。
「我想这不关夏律师的事。」她冷冷回应。
「那么夏蓉现在还是单身喽」
「是又如何」
「一个没结过婚,也没离过婚的女人,要在这里跟人大谈婚姻的意义,不觉得说服力有些不够吗」夏野淡淡道。
「夏律师的意思是,我没看过猪走路,就不能吃猪肉吗」夏蓉伶俐地反击。「莎士比亚要杀过人,才写得出麦克白吗金庸想必是个练家子喽,否则他笔下的主角怎么个个武功高强」
「是的,我了解夏蓉一定是那种善感的人,就算本身没经验,也能运用丰富的想象力来感受一切,所以什么事能难得倒夏蓉呢妳是读者们的救世主,是恋爱教祖,有这方面的问题来问妳就对了。」
恋爱教祖夏蓉咬唇。她真讨厌人们这么叫她,尤其出自他口中,更加令她痛恨无比。
「只是我很好奇,妳老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指导妳的读者该怎么做,难道不会偶尔觉得心有愧疚吗」夏野讽刺地问。
「我不是指导她们,我只是和她们分享我的看法。」她怒斥。
「也就是说,妳传道,却不强迫妳那些教徒奉妳说的话为教条喽」
「我说过,那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是教条。而且我也不认为男女关系可以用教条来定义,这不是游戏,没有规则可循。」
「我是不是听错了」夏野好讶异地扬眉。「妳说男女关系没有规则可循妳们女人不是最讲究规则的吗不是一切都要照规矩来玩吗」
「我想这完全只是夏律师单方面的看法,我们追求的并不是一条条死板板的规则,而是一种灵魂更深处的东西。」
「是什么千万不要告诉我是爱。」夏野剑眉挑得老脯弹弹手指,摆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态。
「追求爱情有什么不对吗」夏蓉瞪他。
「嗤」一声冷嗤算是夏野的回应。
夏蓉火了。「请夏律师尽管提出高见」
「嘿、嘿」一直默不作声,隔岸观火的雷枫樵见气氛有点过于火爆,颇有一触即发之势,急忙插口。「两位冷静点,我明白你蜜点很歧异,不过没有什么事是无法达成共识的,只要慢慢沟通──」
夏蓉打断他。「我并不觉得我跟夏大律师之间存在什么沟通问题。」
「也没有达成任何共识的必要。」夏野接口。
「他是他。」夏蓉说。
「我是我。」夏野说。
「我们是独立的个体」两人异口同声。
雷枫樵举手投降。
这还算没默契那怎样才算有默契他摇,炯炯眼眸在剑拔弩张的两人身上来回扫过后,决定放弃做和事佬。
罢了罢了,就由这两人去争论吧。反正他当初想找这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来上节目,早就预期他们一定会唇舌剑了,这下更好,愈吵收听率愈脯他没啥好损失的,乐得在一旁看好戏呢。
「好吧,我了解了。两位请继续,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