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庄小乔是世界上最抠的人,这话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世界上富有的人不少,但小乔绝对不是其中之一;世界上穷到极点的人更多,庄小乔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是其中之一。
所谓时势造英雄,环境逼人穷,当天要绝你时,不抠就活不下去了。
「装肖ㄝ,今天晚上,一千。」
「抱歉,我今天晚上要帮阿翠代班。」
「两千」
「非常对不起,我已经答应」
「三千」
「成交」
「喂」阿翠吼过来了。「那我的班呢」
「对不起,价高者得,」庄小乔脸不红、色不惭的把阿翠的班迎面扔回去。「麻烦你另外找人代」说完,当作没看见阿翠又跳脚又冒火的表演猩猩求偶,她若无其事地转向另一位同学。「你的报告好了。」
这边正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边又叫过来了。
「装肖ㄝ,星期天拍照去不去」
「多少」
「五千。」
「露多少」
「三点不露,其他全露。」
「一万,三个钟头,不准摸、不准碰,口水也不准滴到我身上来,另外,变态姿势拒绝」
那位色迷迷的男同学抚着下巴,两眼先盯住庄小乔那张使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荣登系花宝座的明艳五官上片刻,再往下落在那副足以爬上世界名模排行榜的魔鬼身材上做更「审慎」的评估,又过了半晌
「ok」
庄小乔立刻翻开行程记事本登记上去,后面又有人拍住她的肩头。
「装肖ㄝ,从蛋糕里跳出来的兔女郎干不干」
「多少」
「五千,外加一首生日快乐。」
「没有余兴节目」
「没有。」
「干了」
这就是庄小乔的半工半读生涯,专门替同学代班打工赚取高额代班费,或者写报告抄笔记,打扫房子客串临时保母,甚至于那些一般人不屑做的低级工作她也照单全收,只要价钱够满足她的贪婪胃口,甚么杂七杂八的工作都没问题。
若是有人问她为何不找个打工正职,她会理直气壮的告诉你──
「那种薪水不够养我。」
这回答很现实,但也许普通打工的薪水的确不够养活她,因为她得靠自己付房租、伙食费、杂费和学费,可也用不着饥不择食到甚么工作都接的程度吧
「我的开销很大。」这回答更简单了。
「那你干脆下海去捞不更快」
「喂喂喂少瞧不起人好不好本还没有堕落到那种地步,我要是真去做那种事,我老爸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我的」
是的,她甚么钱都赚,但仍是有她的基本原则。
「去找妳姑姑要嘛」
「老爸一去世,她就把我爸爸遗留下来的一切全都拿走了,你以为她还会再拿出来吗」
「她不是有给你生活费吗」
「一个月两万能干嘛」
没错,一个月两万哪够她花的,两眼一眨就没了,姑姑家里那只宝贝贵宾狗一个月的美容费用就不只一万了。所以她必须更加努力去赚更多的钱,不能计较工作性质,祇要能赚得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啧,为甚么她买乐透从来不中呢
这世上有完美的人吗
没有,这世界上绝没有人敢拍自夸完美,不过这世上倒是有很多人喜欢追求完美,言柏尧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追求完美,所以诸多挑剔,言柏尧正是这样一个人,明明看上去挺随和,人也满风趣的,事实上却有着世上最高档的挑剔性格,特别是与自己有关的人事物,更是吹毛求疵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但有一件事他绝不去挑剔。
人的外表。
无论你有多痴胖、多丑陋、多畸形,或者多骯脏、多污秽、多邋遢,他都不会多吭上半个字,甚至一丝一毫异样眼光都不会有,仿佛人家原本就该是那样痴胖、那样丑陋、那样畸形、那样骯脏、那样污秽、那样邋遢似的。
这点倒是很奇怪,因为他是个有洁癖的人,双手一天起码要刷洗个十几二十来次,早晚必得洗两次澡,除非旅行,否则绝不在外头撇条,也不欢迎人家到他家里去污染他的屋子。
除此之外,他还是个非常有品味的人,虽然极少跟随流行,也不喜欢浪费,但生活中依然处处可见他与生俱来的高雅格调与鉴赏力,上至住宅房车,下至穿在身上的时装便服,以及屋内装潢与各项琐琐碎碎的日生活用品,样样皆可感受到他独特的品味。
这样一个有洁癖、有品味又爱挑剔的人,居然不会嫌人家又脏又臭又邋遢又畸形,不是很令人纳罕吗
「三哥,真的不行吗」言柏舜嘟嘟囔囔地踢掉运动鞋,换上「他的」拖鞋,像只跟屁虫似的紧跟在哥哥后面进客厅。
「为甚么一定要住到我这儿来」言柏尧问,一边走向厨房。
「因为家里太吵了嘛」言柏舜靠在早餐台边不敢再多走向前半步,因为最容易造成脏乱的厨房是禁地,除了言柏尧自己,谁也不准随便进去,包括言家妈妈在内。「这样一定考不到学校的啦第一次学力测验捞不到学校,第二次指定考试就更没希望了啦」他嘟嘟囔囔抱怨。
言柏尧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可乐扔给他。「不必用这种借口来唬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打算边玩边用功,可是家里有爸妈还有大哥会唠叨,才想躲到这边来,免得被念到臭头,对不对」
「既然不是眼镜仔上的课,不来行吗」
最好那能认真一点上课,这样她就能多赚一笔了。
言柏尧并不是个特别爱看书的人,但一天二十四小时之中,起码有十六个小时他都是耗在他那间超大型书房中,而且书房里藏书之丰可媲美小型图书馆。
不过他的书房并不像正式图书馆那般严肃,也不似一般人的书房那样拘谨,虽然四面八方满满都是书架,却又很巧妙的利用独立书架和盆栽把书房区隔为三个部分──工作区、休歇区和阅读区,再加上一些典雅的艺术品和精心搭配的欧式仿古家粳形成一个极为温馨舒适的空间。
此刻,在右面的书架前,言柏尧一手抓电话,一手在书架上找书。
「很抱歉,我可以帮你做修改,其他免谈我要帮朋友代课不知道,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不行,这是我的原则问题,做任何事都必须专心一意,不可以一心两用,这样才不会对不起那些学生」
回身,他转到另一面书架抽出一本书来看了一下,又放回去。
「被骂那我也没办法,去年年底我就通知过你了,最多我祇能给你到今年年底的份,还特地问你要不要结束掉它,是你自己说不要的你以为有商量余地我说话甚么时候打过折扣了」
言柏尧不耐烦地捏捏鼻梁,走向书桌后,坐下,打开电脑。
「等等,等等,麻烦你先搞清楚一点好不好,我之所以会答应你的要求并不是因为我依然眷恋你不舍,而是因为你说是我提出分手的,所以我必须补偿你,否则你死也不甘心,ok那是当然,第一年免费已经给足你补偿了,第二年开始我自然要收取报酬打甚么折你赚得还不够吗」
相同于对生活细节上的严格自律,他对女人更是挑剔,不符合条件的女人,即使是美得冒泡,或者比英女皇更富有也打动不了他的心,那种四目相交就会天雷勾动地火的热情细胞在他身上保证连半颗也找不到,更别提甚么触电般的浪漫或者罗曼蒂克的概念,根本是连根毛也没有。
他只看过类似名词出现在百科辞典上,却不了解那是甚么玩意儿。
总之,唯有具备足以让他喜欢的理由,他才会赐予对方培养两人之间感情的机会,自然,具备的条件越多,两人之间的进展也会越迅速。
妮可的条件就不是很够,所以他们之间细心培养了整整三年的感情,才慢慢磨呀磨的出一小簇飘摇不定的爱苗来,但就在这时,他赫然发现妮可竟然背着他与其他男人在「」另一种会流汗的感情,于是刚燃起的爱火瞬间便嗤一声熄灭了。
「请别来这一套,妮可,这会使你更没有格调,亏损的话你还会要求我继续下去吗老实告诉你吧有几位你认识的老朋友也来找过我,而且他们开价就是你的四倍妮可,我没有隐瞒你这件事已经很对得起你了,所以请不要尖叫,你尖叫得像只老母鸡,实在很难听无情不,我是理智」
他还是个处事非常谨慎的人,从不曾在匆促间,或者冲动之下做出任何未经审慎思考的决定,但当他面对女人的背叛时,他可是绝情得令人心寒,毫不犹豫地与妮可斩断情缘,一拍两散,干净俐落得教人齿冷。
妮可的朋友骂他冷酷,三年的感情难道不值得再给她一次机会──其实她们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搧风点火兴风作浪一下,戏才刚开演就落幕,实在太无趣了。
不,他宁缺勿滥
「对,在我的代课尚未结束之前,我没有时间继续也没错,如果你的价码不能让我满意,我会跳槽,或者索性继续教书下去很好,你终于了解了不,不用,除非有必要做修改,否则请明年再跟我联络,我没兴趣和你闲嗑牙好,再见。」这女人真难缠
厌烦地把电话放回原位,言柏尧专心敲打键盘,片刻后──
「咦原来我把那本书送给小五了吗真糟糕,看样子我得再去买一本了」
这也是他的基本「优良」习性之一,生活一板一眼,而且非常有规则秩序,就算买了一筒厕用卫生纸卷或酱油,他都要把它们一一登记在电脑上,等用光了再扣减,这样就可以知道他擦多久屁股才擦掉一卷卫生纸,或者喝多久才喝光一瓶酱油了。
至于知道这种事到底有何意义,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考虑了一会儿,言柏尧又拿起电话。「喂,我是柏尧啊,大哥,小七在吗不在啊我要去买书,想带他一起去也没甚么啦我想说他要考大学了,应该给他一点忠告对啊他最近越来越不象话,以为成绩不错就可以放松下来,所以我要告诫他,做人哪」
喀嚓
言柏尧顿时傻眼,不敢置信地瞪着电话。
为为甚么大哥要挂他电话
蓦地,犹在发楞的言柏尧倏地往空荡荡的身侧恼怒地低叱一声,「不准笑」停一停,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最好乖一点,否则我就叫义父赶你」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又转而面对同样空荡荡的桌前尴尬地咧了咧嘴。
「干妈,你你怎么也不,我哪敢要你出去,可是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嘛」
又开始了。
认识他的人都很清楚他有自言自语的老毛病,三不五时便会突然对空气说起话来,起初还真是令人感到头皮发毛,以为他不是开始出现精神分裂的前兆,就是自闭症发作,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反正他也没有真的抓狂暴赚也不会嘴歪眼斜流口水做些甚么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只是特别喜欢自己对自己说话,也不会伤害到别人,大家耳朵抠一抠当作没听到即可。
「好了,我要出去买书了,你们要一起去吗啊,对喔快正午了,那我会尽快回来陪义父下西洋棋,你们可以先看电视。说到电视,拜托你们不要一看古装连续剧就跟我抱怨说那个不合史实,这个是胡扯,那只是演戏,ok」
走向大门,握住门把,他又回过头来。「还有,义父,麻烦你,要看电视就把脑袋放回脖子上去,不然放在桌上也可以,就是不要搁在沙发上占位置可以吗别人也要坐嘛」语毕,言柏尧即出门去了。
寂静的屋里,冷气依然呼呼地吹,是言柏尧忘了关冷气吗
骤然,电视啪一声自行打开,然后又自行换了好几台,终于,萤幕不再跳动,固定在宰相刘罗锅的节目上,空荡荡的屋里只有背着炒菜锅的刘罗锅挤在三十二吋的框框里装疯卖傻的声音
输赢不论,通宵一个晚上陪人家打麻将就可以净赚一万元干不干
不干是白痴
虽然第二天下午还有课──会点名的课,但老爸爸留下来的古董闹钟从来没有背叛过她,所以小乔还是毅然接下这个工作,整整熬了一个晚上的夜,皮夹里塞满了钞票,红着一双眼回到鸽子笼里就趴下了,心里还想着祇要有老爸的闹钟,一切就搞定了,却忘了──
设定闹钟。
「不会吧十二点半了」
面色青白的瞪着闹钟足足十秒整,小乔蓦而惊叫一声,「我死定了」然后咕咚咚咚地滚下床,一边咕哝着「惨了惨了惨了」,一边手忙脚乱的换上t恤牛仔裤,套上鞋子,随手抓起几本书往背包里一扔便冲出屋子。
「完了完了完了」
她咕哝着从五楼一路跌跌撞撞地往下飞奔,直至一楼,眼见公寓大门没关便直接冲出去,也没想到应该减速慢行先停下来看看红绿灯,于是报应马上临头,她才一踏出公寓两步,忽觉脚底下似乎踩到了甚么,才想低头看看史屎或猫大便,整个人已经手舞足蹈地像阿波罗十三号一样发射出去
有人说言柏尧小气,每次说要出去买东西,竟然没有半个人愿意跟他来,老抱怨说他堂堂一个博士跟人家讨价还价委实太丢脸,对这点批评他实在难以苟同。
精打细算有甚么不对喜欢使用能打折的贵宾卡消费有何不行习惯到那种物美价廉的商店去购物又有甚么不可以只要能买到合意又便宜的东西,逛夜市又有何不妥
博士又怎样没听过哪位博士光呼吸新鲜空气就能长命百岁,不也一样要花钱买卫生纸才能上厕所,在现实的世界里,做人实际一点是应当,不肯吃亏是权利,这样又有哪里错了
如果不是他这么小气不,是很有金钱观念,又能够依照生活规画按部就班地实现每一阶段的计画,哪能在短短不到十年间便购置了两栋房子、一部轿车,又攒了一笔积蓄
所以说,做人哪
想到这里,甫锁好车门,拎着一袋书行往住处大厦的言柏尧忽地一声轻咦,理直气壮的思绪猝然中断,疑惑的眼遥注十字路口那头,数秒钟后,正待转入大厦的脚步也停住了。再过数秒,当他远远看见那个兜头兜脸满身是血的女鬼以极快的速度飘飞过来时,本能地立刻退后一步避到邮筒后。
希望她不会停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