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中午，大队的王主任和公社的马主任都赶到了现场面跟着公社兽医站的高大夫。这时候，大乌眼子和白头芯儿已经停止了呼吸。5头大牛被社员们用绳子拖到了干净的草地上，尸体涨鼓鼓的，四条腿伸得溜直。摆了好大一片。社员们提了清水，冲洗掉了它们身上的牛屎。成群的绿豆蝇和瞎眼蜢肆虐地飞舞，觊觎着死牛的眼睛和。那地方已被绿豆蝇挤满。这些的正幸灾乐祸，快乐地播撒着自己的后代。空气里凝聚着死亡和悲伤的气味。高大夫脸色凝重，依次敲了敲了几头死牛的肚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撑死的，神仙来了也没办法。”马自强脱了军装，在手里拎着，围着死牛转一圈儿，摇摇头，走到队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低地喝道“于占河你这是犯罪犯罪知道吗”王主任掏出烟，想了想，又揣进兜儿里，他拍了拍队长的肩，连连说道“死老于，你说，叫我说你啥好啊咋整的嘛气死我啦”队长面无表情，呆呆地盯着死牛，不断地绞着大手。沉默。大家一时无语。只有山涧溪水在哗啦啦地流。还有幸灾乐祸的绿豆蝇和瞎眼蜢。这时候，汪季堂的老爹颤微微地往队长跟前走，一棵树条子一绊，身子一歪险些摔倒。队长赶紧抢步上前扶住，关切地说“大爷，那号的，小心点。”老汪头长长叹了口气，说还不如让自己死了，五头大牛要人命啊他往前凑了凑，小声说“队长，来者不善呢你要小心哦。我想，还是先剥皮吧，天热，焐了堂，肉就臭了。更完了。”队长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那号的不忙，一会儿县李主任来了再说吧。马自强也说是的，李主任来了再说，不要急于处理。几个准备给死牛剥皮的社员，把刀子丢在草地上，然后悄悄找地方坐下。大家在悄悄地等着李根长主任。李主任来了，但却没上山，让花春生来通知领导们下去。“队长，李主任不来，你看”老汪头扯着队长的衣袖问。“那号的春生你跟着一块下去，等请示完李主任，怎么处理，你再来通知大家。”众人乱七八糟地往山下走。把青草踏倒了许多。一行人的鞋和裤腿子全被露水打湿了。没等走到村子，大家就看见街路上停着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还有一辆大胶轮拖拉机。李主任坐在队部前的大碾盘上，左边还站着两个警察，还有一个解放军战士。那战士，队长认识，那是李根和的司机小李子。李主任很温和地和大家一一握手。最后轮到了队长。却没有和他握手。而是低低地说“那号的，你是怎么安排的”“我那号的，我等着你的指示呢”“自己队里的事，还用我安排吗”队长有些为难。他说，李主任，你看我好吧，既然这样，就不能再等了。应该先安排人剥牛皮，天热，那号的焐了膛，那号的更完啦县革委会主任说不忙，然而又告诉队长，让他通知社员都来开会快，男女老少围了一大圈儿，能来的几乎都来了，表情肃穆地看着大大小小的领导。领导们都站到了碾盘上。队长往前迈了一步，先冲着大家鞠了一躬。然后沙哑着嗓子说“老少爷们儿，由于我的工作不细，那号的撑死了5头大牛后果很严重，这是塌了天的大事。那号的，都是我的责任。现在我向大家检讨，向大家赔罪那号的，对不起大家。至于怎么处理，我听上级的。是抓是判，我于占河没二话可说。现在请县革委会李主任讲话。李根长摘下军帽，让司机拿着。他往前一步，目光从大家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平静地说“那号的，我叫李根长，是我们这个县的革委会主任。参加革命前，我是个放牛娃，知道牛在咱们农民心中的份量，何况一块死了5头呢因此，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难过。那号的，不过，这事既然出了，我们就要坦然对待。怎么处理，我们会对大家有个交待的。那号的，我还请大家放心，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有毛主席的领导，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来年如果种不上地，我李根长第一个和大家来拉犁那号的，我还要对大家说一句，我没做好工作，对不起大家。至于死牛怎么处理。大家也看到了。我带来了拖拉机，准备全部拉到县里去，让几个比较大的局处理，争取把损失降低到最小。还有，对于于占河所犯的错误，也一定要进行严肃的处理。决不能迁就姑息他。”李根长说完站到一边，马自强接着说“根据目前响水湾的情况，经过研究，暂时安排如下一是于占河的队长职务，由政治队长花春生代理；二是责令大队王书记在队里蹲点，扶持花长队的工作；三是散会后，大家上山把牛抬下来，由徐会计领3个人一同到县里，处理卖肉。同志们，虽然我们队出了这样的大事，但是，大家不要灰心丧气，要好好学习，狠抓革命，猛促生产，继续开展好批林批孔活动，沿着毛主席指引的革命路线奋勇前进”不到中午，社员们就把死牛抬了下来，七手八脚地装上了拖拉机。接着，警察给队长带上手铐，让他上李主任的车。哑巴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大家说的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是一看到队长被铐上了，知道大事不好，便拼命往前挤，到了吉普车前，使劲地拍打着车窗，哇啦哇啦地连叫不止。这时候，人群中，有个孩子哇地哭了一声尖利大家扭头望去，原来是帖嫂怀里的小八儿大家不知道原因，可是有人知道。帖嫂知道。队长知道。林直也知道。或许，这就是父子连心吧。对于小八儿的哭，县革委会主任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什么。但他却知道，哑巴是队长的妻子。因为，队长曾和自己说过，现在的妻子是个哑巴。于是，便回头让队长下车，叫哑巴回去。队长刚从车门探出身子，哑巴就扑了上来，使劲地往下撸锃亮的手铐。队长冲着摇了摇头，比划了一阵，意思是说没事，去县里呆几天，就会回来的。哑巴还是不松手，紧紧拉着队长的衣襟不放。队长轻轻拍了拍她的腮，盯着她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哑巴还是流了泪。不情愿地松了手。吉普车在前，拖拉机在后，慢慢驶出了村子。社员们跟在后边，机械地迈着步子，跟了很远。几个老人和妇女哭出了声。雨后的太阳很娇艳，又红又亮地悬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