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爱才如命,求贤如弗及,看人也没什么世俗和阶级偏见,如他提拔的人之中,御史大夫卜式是放羊出身,桑弘羊是商人出身,大将军卫青出身于奴仆,车骑将军金日磾是匈奴的俘虏。他还下过征求人才的诏书,说:“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有些会踢人的马,倒能奔走千里,有些士人被世俗讥谈,却能立下不世之功。”后世多称颂曹操的几篇求贤诏,实际上汉武帝的诏书早已越出狭隘的道德规范,已经具有了开阔的眼光。

    但是汉武帝对群臣毫无宽假,即使是他一直宠爱的臣子,如有小错,比如稍稍触犯法律,或者说点假话欺君罔上,统统按照律条诛杀,从来没有不下狠心的。如义纵本为强盗,因其姐能医而得宠于武帝之母王太后,求得一个人情脱盗为官。他为长安令时,依法行事,不避贵戚,王太后外孙之子犯法,他照样捕之,武帝深以为能,不断升他的官职。但武帝后来病中经过义纵所治地界,见道路多有毁圮不治,大怒:“义纵难道认为我不能再走此道了吗?”衔恨,找了个岔子将义纵砍头。元鼎四年(前113年),武帝巡视郡国,河东(今山西夏县一带)太守料不到皇帝会来,车马粮食供应不能如意,畏罪自杀。次年,武帝西登崆峒,陇西(今甘肃临洮)太守因为来不及置办随从百官的饭菜,惶恐自杀。武帝随后北出萧关,带数万骑兵到新秦中(今内蒙古河套一带)打猎,发现千里之遥没有设立亭障碉堡,便诛杀北地(今甘肃庆阳一带)太守及以下有关官员。即使是位列三公的丞相,办事不力,不合上意,也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如李广的堂弟李蔡,以击匈奴之军功发达,继公孙弘之后为丞相,因被控侵侵占景帝坟墓外间空地,畏罪自杀。继位之庄青翟,只做了3年,又因朝内政治斗争获罪自杀。赵周继位,也只做了3年。那时武帝为削弱地方势力借酎金律夺了106个诸侯的爵位,赵周因知情不报,下狱死。几年后,武帝命公孙贺为丞相,公孙贺俯拜,不接印绶,泣说:“我本以骑射为官,实在不能胜任此重位。”武帝见此,不禁泪下,让左右扶起丞相。公孙贺不肯起,武帝起身离去。公孙贺不得已接受此职,长叹曰:“我从此危矣。”

    中国人一直以来大多梦想当官。但是在某时某地,某些官位确实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一坐上去就要遭殃。尤其是当这个官职后面潜伏着更大的人物时,事情搞得好没你什么事,搞得不好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羊。我们看西汉史,一方面称颂汉武帝用人不拘一格,什么样的人都敢提拔,而不用那些老臣后嗣等等,但是也应该看到,正是由于武帝一朝组织路线的彻底改变,一大批无任何资本可居的新人走上官位,正好由得武帝肆意妄为,生杀予夺悉操一心。因为老臣毕竟有老臣的资本,他们从战场中冲杀出来,那时人的水平在与敌人的对峙中可以充分体现,也不完全由主上评定;而在和平时期,做什么不做什么全由上面说了算,有没有水平也变得不太清楚起来,大家只有依上头旨意为准。所以汉武帝想要杀谁就是杀谁,任何心头的不称意都可以化为诛杀官吏的具体行动。公孙贺后来也果然因事获罪,死于狱中,应了他自己的预感。只是在古代中国,可以让人发展之路是那么狭窄和无可选择,所以尽管通往官位的小道上有时也密布利刃,仍还有无尽的人流在其上行走蹒跚,时有得色,浑不理会那位环堵蓬蒿的魏武子孙高吟的一曲《好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