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恭卉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开怀。
那男人留她,不只留下她的人,也留下她的心。
她终于发觉这男人对她并非无心,只是用他的方式与她周旋,对感情之事他只怕永远都不回说出口,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别扭鬼。
多年积压在心中的郁闷一点一滴流逝,此刻她小掌贴着他的大掌,眼梢含笑,嘴角抹蜜的瞅着他看。“这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他凝睇着她,很少见她这般娇气,往常她同他说话时,总是绷着脸居多。他目光发紧地舍不得移开视犀虽然爱逗她生气,但他其实像多数男人一般,也爱看女人撒娇,尤其是自个喜爱的女人朝他明媚一笑
“你的手太大,这块剩布不够做你的手套。”
“剩布你用剩布做手套给我”他傲慢的脸庞霎时微僵。
“这有什么,往年近冬时,你的手套都是由裁衣裳剩下的布做成的,但这回我为你裁剪了件大袍,布料用得多,没剩多少布,连做手套都不成了。”
他脸更臭了。“我穷了吗连再买块布做手套都付不起吗”他相当不高兴,特别是在听到往年自个戴在手上的东西竟都是用剩布做成的,当下更加气恼。
她翻了个白眼。“这话不是这么说,我只是不想浪费。”她无奈的对着发脾气的人解释。
“穿戴在我身上的东西叫浪费”他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简直就要翻脸。
“你”
“我怎样我才要问你这总管怎么当的,竟然拿不要的破布塞给我,你好大的胆子”他翻脸就跟翻书一样快。
恭卉受不了的,双手再重新握上他的大掌。“往日的手套虽是用剩布做的,却是我一针一线亲自为你缝制的,你戴是不戴”
他黑瞳,满脸固执,手却反握住她。“当然不戴”
可恶,这男人太不受教了
“不戴就算了”
“你都说了布没剩多少,还做什么手套,难不成要做成娃儿版的吗这是要做给谁戴呀”他话一转,又不客气的数落了一串。
瞪着他半晌,发现他就算生气也紧抓着她不放,恭卉忍不住好笑,而且这笑意慢慢加深,一点一点地扩大,直到大笑出声,一颗头甚至跟摇拨浪鼓一样,想着自个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难搞的
“你笑什么”他冷睨她,除了不解,可没一丝不自在。
她勉强收起笑脸。难道这男人都不会难为情吗五年来,她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他脸红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呢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笑,没别的意思。”反正与他比脸皮她绝对厚输他。
永璘冷含哪里不知这女人在想什么,嘴角也悄悄扬起。真不知道让老总管对她说那些话是好是坏,毕竟事情还没圆满解决
“贝勒爷。”秀娥上前禀报,瞧见这两人只要光站着就能感受到一股他人难以介入的莫名亲昵,她也不讶异,因为从前两人相处就是如此,只是这会似乎多了一份难以解释的甜蜜。
小总管不离开,想必是因为她与贝勒爷的感情更进一步了吧她自然地猜测。
永璘敛下心神。“什么事”
“葛尔沁郡王来访,说是要见您与小总管。”
他的脸色一僵。“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喳。”
“恭儿,你也回房。”他沉声吩咐。
“可是郡王也说要见我。”说不定要说阿玛的事,她也想去见见他,听他怎么说。
“回、房、去”永璘的声音透着不可违逆的态势,恶狠狠地命令。
她敲了下他,蓦地又笑了。
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小总管,贝勒爷自宫里传回消息了。”
昨日永璘与葛尔沁密谈之后,今早便进宫去了,一去便是一整日,现在恭卉正在厨房忙着吩咐厨子张罗晚膳要用的食材。
“把那条新鲜黄鱼蒸了,还有那只鸡别拿去红烧,干脆炖汤,再弄盅百菇杂烩吧”她转过身,碰见了太监,这才得空问:“你说贝勒爷传什么消息回来”
“他说万岁爷留宫,今儿个晚上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她蹙眉。往常万岁爷顶多留膳,少要他留宫过夜的啊
“对了,贝勒爷还交代奴才转告您,您阿玛的事解决了,免死,可要关牢服刑十年。”太监说。这女人厉害,竟能说动贝勒爷去求万岁救人,贝勒爷还真宠她宠得无法无天了。
恭卉闻言,面露喜色。阿玛得救了,虽然得关上十年唉,也合该他罪有应得,能免去一死已是万幸。
改明儿个得通知兰姨一声,再怎么说,她总是真心对待阿玛,在阿玛出事后还肯尽力救人。
“小总管,那这些鸡、鱼还料理吗”厨子问。贝勒爷不回来,煮这一大桌岂不浪费了。
“东西都备了,就煮吧,让大伙都一起来尝。”
众人听了差点没乐歪。这些可是只有主子能食的高级食村,小总管竟然大方赏给他们
恭卉微笑。好久没让众人开心了,既然主子不在,就让大家好好狂欢轻松一夜吧。“待会去酒窖将里头的十年云白酒抱出,大伙喝个痛快。”
众人一听,真要连舌头都出来了,十年的云白酒耶这可是他们平日都沾不上一口的珍贵东西,今儿个竟有这个口福,而且还不只可以沾一口,小总管说了,让大家喝个痛快,这有人全乐翻了。
“多谢小总管了”有吃有喝,众人感染齐心的说。
她又是一笑。“不用客气,你们待会就好好享乐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小总管,您不一声留下”秀娥叫住她。
她笑得有点尴尬。“不了,你们吃喝就好,我怕自个若在场,反而让你们不能尽兴。”她相当有自知之明。
众人也不吭声了,也是啦,的确如此。
于是她转身回房,识相的将厨房留给大家。
回到房里后,听着阵阵由厨房内传来的欢闹声,还有人唱起歌,恭卉更觉少了她是对的,气氛才能这般欢乐。
可一股淡淡的难过油然而生。什么时候她才能融入他们,不遭他们排拒啊
正在自怨自艾中,门板蓦地传来几声清脆的声。
她有些讶异。所有人这时候都在厨房里同欢,谁会来
起身去应门,门外站的是秀娥,身后还跟着厨子,一人端着一个托盘的菜,进屋后将她的小桌子摆得满满的。
“这是”
“这是大伙要我端来请小总管也尝尝的。”秀娥笑说。
她现在天天上街四处找人,希望能见到孔兰,就怕她真出了什么意外。
耐着寒风,她大街小巷的去找,见到有人屈坐或睡在街上,就紧张的上前查看,跑了一个上午,却始终都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这不失卉格格吗”突然,有人喊住她。
她讶然回身。已经很久没人称她格格了,这人是谁
“你忘了我吗我是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西宝,约莫六、七年前曾陪勤妃到过简王府作客,见过你与简福晋一面的。”眼前的女人道。
“我想起来了,你真是西宝,我还曾经与你下过棋呢”遇故人,她挺高兴的。西宝棋下得好,勤妃老要她献宝,于是额娘要她陪着下,这才对西宝有这么深的印象。
“是啊,格格的棋艺也不错,那回我是惟一出征给娘娘丢面子的一次。”那回她西宝可是吞了首败。
“西宝,我不再是王府格格了,你别再这么叫我。”
西宝同情的瞧了她一眼。“我知道简王府出的事,这些年真难为你了,听说你跟了永璘贝勒,他待你还好吧”
“他对我很好。”这回她笑得很甜蜜。
“那就好。”过得好,西宝也为她高兴。
“对了,勤妃娘娘寿辰将近,你该很忙碌吧这趟是为娘娘出来办事的吗”她瞧西宝穿着宫女的服饰出宫,猜测定是寿辰近了,为勤妃出来采买些东西吧
“寿辰你记错了吧,娘娘的寿辰在五月,现在都九月,早过了。”
“早过了”恭卉脸色一变。“可是昨儿个我才派人去问过,贝勒爷是因为娘娘寿辰的关系留在宫里筹办才没能回府的,怎么你却说娘娘的寿辰在五月”
“咦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可以确认娘娘寿辰过了,而且宫里最近也没有任何一个娘娘过寿啊”
她一愕,整个人凉飕飕,耳中轰轰作响。
愣愣地走进永璘一尘不染的房里,这房间因为太干净的关系,若主人不在就显得极没有人气,所以他若不在府里,恭卉很少会主动进来。
可这会她开了门,坐上他的床,不到一刻又移坐桌前。
怔怔地看着他桌上整齐划一的笔墨、文书摆设,最后视线落在桌案上头的一包东西。这包东西摆得随便,像是还来不及处置先搁着,又像是正要交给某人,暂时放着的。
她好奇的打开那包东西,又是一阵错愕。
这些是额娘的首饰是当日她见到孔兰戴在身上的东西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他房里”
莫非他由孔兰那取走后没缴回国库,而是带回来了,想要物归原主,还给她
她顿时湿了眼角,抱着那包已成额娘遗物的珠宝,哽咽着。
“喂,你这臭男人,都五天了,怎么还不回来究竟发生什么事,好歹也让我知晓啊”斗大的泪终于哗啦啦的滚下。
自从巧遇西宝得知勤妃并不办寿后,她急坏了,人也迅速瘦了一圈,像只无头苍蝇般找人,探消息,但用尽法子就是没消没息,她还私下清了西宝到各宫去帮她打听,却依然毫无所获,那男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真的音讯全无,消失无踪。
这几天她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会传出他为勤妃娘办宴而留宫的风声,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这消息是谁传的又为什么要骗人骗人的目的是什么
一堆谜团让她无助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可在外头她又不能表现得太惊慌,生怕吓着大家,以为主子真出大事了,只能强迫自个镇定,带着大家等消息。可消息在哪儿那可恶的男人为何不传一丝消息给她
“小总管,小总管,不好了,有人来接您,您要不要去厅上瞧一瞧是怎么回事呀”秀娥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
“有人来接我谁呢又要接我去哪儿”
“不晓得,所以才要您赶紧亲自去问个清楚。”她一脸着急。
贝勒爷一进宫就失了音讯,这会又有莫名其妙的人要来接走小总管,这事情越来越不寻常了
“你们是谁”厅上,恭卉板着脸问向陌生人。
“回恭卉格格,咱们是来接您的人,请您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跟咱们赚至于缺带的东西,咱们那儿都给您备好了,这点您不用担心。”说话的男人是中年人,身材粗壮,轮廓也极深。
她听着他的话,眉越蹙越深。这人知道她过去的身分,而且以格格之礼待她,让她益发觉得有异。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要去的地方,您到了那儿便知,这会软轿已帮您备好在门外,请您趁着天色还亮,趁早上路。”
这大有霸王硬上弓的态势,像是要强押她了
她当下沉下脸来。“我是永璘贝勒府的总管,不是说走就可以走的”
“这个也请格格放心,这事是贝勒爷同意的,是他要您即刻跟咱们上路的。”
“贝勒爷同意的他并没有对我提过此事,我不能随便跟你住”她打从心里觉得这些人大有问题,永璘怎可能莫名其妙,不说一声就要她跟人赚而且对方既不肯说是谁要接她,也不肯透露去处,摆明了来者不善
“想必是贝勒爷在宫里传消息不易,但咱们确实是接到贝勒爷的通知才来接人的,请您不要犹疑,尽快跟咱们走吧。”男人催促。
“不,你们来历不明,咱们小总管不会跟你们走的,除非是贝勒爷回来亲口说咱们才信”秀娥也站出来阻止。
“对,可不许你们随便由咱们贝勒府中将人给带赚谁敢胡来,咱们京九跟谁拼命”厅上陆续又冒出很多奴仆,所有人皆围着恭卉说。
恭卉不禁感动得酸疼了鼻头。这些人没真弃她不管,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全护着她的。
“格格此刻若不跟咱们赚后果你们得自行承担”那人冷了脸。
“会有什么后果得承担你们少危言耸听了,要知道这里可是永璘贝勒府,放眼京城,谁敢对贝勒府里的人无礼,更何况还是咱们府里的小总管”
那人冷笑。“方才我就说过,要格格走的人就是你们家主子,她若是不跟咱们赚第一个倒楣的人就会是贝勒爷”来人态度阴狠的威胁。
“放肆”恭卉忍不住大怒,不解这些人何以敢如此嚣张。连永璘贝勒也不怕了
那人似乎颇慑于她的威仪,也像是挺在意她的情绪,态度立时收敛。“格格,小的劝您还是跟咱们赚这对您,对贝勒爷都是好的,况且贝勒爷即已决定,就算他回来也只是赶人罢了,您要将自个弄得那么难看吗”硬的不成,他苦口婆心改采软姿态。
“你说这真是贝勒爷的决定”看着他恳切的样子,似乎不像有假,恭卉不禁有些怀疑起来。
“我所言不假”
“他要我跟你去做什么”
“伺候一个人”
“谁”她眉头紧蹙。
“去了就知晓了。”
就这样,八人大轿摇摇晃晃的往前行,方向是往出城的官道。
恭卉一颗心被摇晃的轿子摇得忐忑不已,粉拳紧紧交握,握出一片冷汗。
她之所以上轿,完全是想搞清楚这一切是否与永璘消息全无有关,对于来人的说词,她并未完全相信。
轿子持续往前行,轿夫越走越快,即使有些紧张,恭卉仍按兵不动,静心等待着谜底揭晓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