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三分,
一分尘土,
二分流水,
细看末不是,
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苏轼水龙吟
淡远的山,葱郁的草原,衬合着澄蓝的晴空,那几抹白絮也似的浮云,再加上金花遍地,毡房点点,波光晶莹,渔唱悠悠,教人无法不深刻的感受到那份北地特有的豪迈壮阔与自然情怀。
可隐藏在山丘上灌木丛中的,却又是另一番「旖旎」的景象。
宫震羽直起身吐掉嘴里的毒血,「好了,应该差不多了。」随即掏出药来在伤口上细心地抹擦着,并冷冷地说:「下次你再这么粗心大意的话,你就穿戴整齐一点去见阎王吧」
水仙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话,几个师兄妹里,她最佩服的是大师兄,最敬重的是师姊,可最畏惧的却是这位冷漠的二师兄。
依旧是冷漠的语气,「馀毒你要自己驱除。」他又说。
「哦」水仙悄悄地扯好衣襟。「那我」
「二爷,不好了,二爷,」骤然一阵慌慌张张的急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夫人哭着跑掉了呀」
宫震羽立刻把一张写满了不悦的脸对准那个贸贸然出现的人物,那是个一见就让人不由自主生出好感的男子,五官端正英挺,神态潇洒,还带点儿玩世不恭的味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喂二师兄,这不是重点吧」同样身为女人的水仙马上想到最不受欢迎的状况去了。「君陶,二夫人为什么会哭着跑掉」
「这个刚刚夫人就在那边」男子沈君陶犹豫地指指另一边的树丛呐呐地道。「然后然后她就哭着跑掉了」这种事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吧
「夫人是她」宫震羽有点惊讶。虽然他适才的确察觉到附近有人,却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没空去顾虑到那么多。「她又怎么会在这儿」
「喂、喂,二师兄,这个也不是重点吧」水仙抗议。「君陶,夫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应该是吧」沈君陶毫不犹豫地说。
宫震羽狐疑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人。「误会误会什么」这两个笨蛋又做了什么蠢事了
一听,那两个差点昏倒的不约而同地猛翻了一下白眼。
「哦拜托,二师兄,这种事还用问吗」
「是啊二爷,连白痴都知道答案啊」
双眼一眯,「你说什么」宫震羽语调阴沉得可怕。
马上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沈君陶赶忙向水仙投以求助的眼神,就差没躲到她身后去了。
瞧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水仙差点失笑。
「二师兄,你最好赶快去追二嫂子比较好喔我想,她一定是误会你和我有什么咳咳暧昧的关系,所以」不待她说完,宫震羽便已倏然色变地转身要走了。
「喂等等、等等,二师兄,二嫂子现在可能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所以我喂喂,别急嘛先听我说完嘛我建议你最好要有耐心一点,别两三下就发飙,要先想办法把她安抚下来,再再」
声音突然没了,水仙慢慢阖上嘴巴,而后蓦然失笑。
「哇他跑得可真快啊」她赞叹道。「不过呢女人可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喔不听师妹言,吃亏在眼前,希望他别弄巧成拙搞砸啦」
苍穹浮沉,绿茵绵延,马儿怒蹄飞驰入一片浩渺渺的大草原,在茫无边际的翠色波浪中,乐乐无意识地不停催促着马儿继续驰向看不见终点的尽头,眼泪依旧不停的掉落,她没有哭,但是却止不住泪水。
她真傻呵
只不过是随口邀她同行,只不过是让她靠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只不过是在她额际上亲了那么一下下,她就以为他和她有同样的感觉了吗
真是太可笑了
亲过她额头又怎么样他还把那女人压在地上,脱那女人的衣服,亲那女人的呢
现在才明白,原来一直都是她自己在那里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是她单方面把他毫无意义的行为作出自以为是的解释,又膨胀到令她自我陶醉的程度,结果一切都只是她在自演自唱。
真的好悲哀呀
狂奔的泪水模糊了她的眼,也模糊了她的心,好象有人在叫她,但是她听不见,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得见自己催促马儿的喝叱声,还有自己心痛的声音,及自我嘲笑的声音。
好象有人飞落在她身后的马背上,但是她没有感觉,她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感觉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自己的心痛,宛如刀割般的痛
然后,有人用铁臂锁紧了她,有人抢去她的马缰,有人停下了马,有人把她抱下马,有人用双掌捧住她的脸,有人对她沉声命令着。
「看着我,乐乐,看着我」
她看不见,她只看得见自己的泪水,还有自己的心痛。
有人擦去她的泪水。「别哭了,乐乐,看着我」
她没有哭,她只是停不下泪水。
「别哭了,乐乐,别哭了,你误会了呀懂不懂你误会了呀」
她不懂,她只懂得那个混蛋男人是个大混蛋,还有自己的心痛。
「乐乐,你该死」
蓦地,有人用温暖的唇瓣堵住了她的嘴,有人把一段湿润且滑腻的舌头塞入她嘴里轻轻碰触她,有人在温柔地着她的舌头,有人
在干什么呀
她骤然清醒了过来,随即双手使力一推,推开抱住她的人差点拉断自己的舌头,顺手再狠狠地甩那个人一巴掌差点打断自己的手,再尖锐地怒吼一声差点吼聋了自己的耳朵。
「你在干什么」
宫震羽没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
「你哑巴啊你,我在问你」
她倏地噤声,因为她突然想起不久前看到的景象,也想起自己的心痛,想起自己止不住的泪水,于是,她再一次跳上马背飞驰而去,而宫震羽也再一次飞身落在她背后。
「滚开」她火大的怒吼。
但尸震羽依然在她背后,甚至探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于是她更生气了,抬手就抽出了腰间的小刀,任由狂暴激昂的怒气控制了她的意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想干什么了。
「你再不滚下去,我就杀了你」
宫震羽仍旧稳坐在她背后,揽住她腰肢的手臂也毫不放松。
「不知死活的」
未经思索地,握在乐乐左手上的小刀在低叱的同时也用力往后刺过去,就跟她推开他、甩他一巴掌、怒吼他时一样用力。
但是,她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伤得到他,如果她真伤得了他,江湖七大高手早就可以改为八大高手了。
她只是想要把他赶下马去,所以挥刀吓吓他而已,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伤到他,因此,当她收回小刀,乍见那上面竟然有血迹时,不禁又意外又错愕又惊恐地尖叫一声,旋即扭头往后看去,正好宫震羽也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
乐乐倒抽了一口气,忙丢开小刀紧急勒住马缰,迅即跳下马,并吼着叫宫震羽也下马来。等宫震羽一下了马,她就立刻抓住他的左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翻来覆去地找。
「哪里哪里到底伤到哪里了」
宫震羽不言不语,任由乐乐在他左手上找来找去,最后还用自己的衣袖拭去上面的血好看个清楚。
「怎怎么搞的没有伤啊」乐乐困惑地继续检查着他的手。「那血是从哪里来的呢」
宫震羽还是不出声,只是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往自己的胸胁间抹了一下,刚刚才拭干净的手掌上,立刻又染满了鲜血。
乐乐呆了呆,随即破口大骂,「你白痴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你以为这样很英雄吗」她边骂边手忙脚乱地打开他的长袍、中衣,可当她一眼瞧见那鲜血汨汨似泉涌的伤口时,不由得惊慌失措地尖叫一声,连忙用双手去捂住伤口,继而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
那伤口不算大,顶多两寸,但是
「很很深吗」她心惊胆跳地觑着他问,心里却很明白自己问的有多么多馀,刚刚自己有多用力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吗
宫震羽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乐乐马上注意到他虽然还是站得很挺直,但是脸色已经泛白了,而且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脚边的草地上就沥了一摊鲜血;她的心顿时纠结成一团,整个人更慌乱了,手还捂着他的伤口,干瞪着从指缝中溢出的鲜血,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伤口很深,血流那么快,这根本不是她处理得来的
而宫震羽从头到尾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突然,乐乐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狠很地甩了甩脑袋甩掉那份无措感,又用力咬了一下下唇让自己镇定一些,然后背过身去掀开自己的长袍,用力撕下中衣下摆,再回过身替他粗略地包扎了起来,其间,她的手一直在微微着。
「快,上马,我们回去找大夫」这是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
回捕鱼儿海的一路上,乐乐频频回首探视宫震羽,她不敢骑得太快,怕会加快血流的速度;却又不敢骑得太慢,怕延误就医的时刻。
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得到靠在她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呼在她脑袋上方的气息也越来越急促,抱在她腰部的手差不多完全松开来了,最后,他的脑袋无力地垂放在她的肩头上,他的肌肤又潮湿、又冰冷,她不禁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无计可施。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捕鱼儿海,远远地一瞧见湖面,乐乐就忙道:「好了,到了,我立刻去」还没说完,宫震羽已经摔下马去了,她一惊,也差点跌下马去,等她勒住马跳下去跑到他身边一看,他早已不省人事了。
她立时慌成一团,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怎怎么这样我拖不动你呀」
是不是应该大叫救命了
「姑娘,需要帮忙吗」
「呃」
她有叫救命了吗
「四的情形如何了」
「回二爷,四好得很,她已经完全没事了。」
「这么快」
「那毒并不是很厉害,而且,二爷帮四吸毒吸得快,四再自己运功逼毒不过一个时辰后,就把馀毒全逼出来了。」
「那很好,去告诉四,我暂时不能帮她的忙了。」
「回二爷,属下已经禀告过了,四说,请二爷不必担心她,既然已经由她接手了,那么剩下来的问题自然都是属于她的,倒是二爷自己要多保重。」
「我这只是小伤。」
「不,二爷,您这不是小伤,最重要的是,您失血太多了。大夫说,您要是再多流那么一滴滴的血,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他太夸张了。」
「一点儿也不夸张,二爷,您不知道当时您已经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又浑身冰冷,若不是胸口尚有些热温,属下还以为慢了一步了,当时真是吓得属下差点连魂儿都给吓飞出来了。」
「你现在飞也不迟。」
「咳咳如果不是属下一直在那儿等着您和夫人回来,以夫人当时那种慌乱的程度,恐怕根本就来不及为您施救了。」
「你是说我应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罗」
「不敢,那是属下的职责。」
「那就少再提我的伤这档子事。」
「可是,二爷,四还要属下问您,您应该避得开那一刀,为什么不避开还有,您自己应该知道那一刀断了您胁间的大血管,流起血来可是像水流一样快,为什么不先自行运气闭脉,而任由它淌」
「哼含你的报告还真详尽哪」
「这也是属下的职责。」
「真多嘴」
「容属下再多嘴一点,四想问,您这是三十六计中的苦肉计吗真的很锉耶亏二爷这么聪明,居然想用那种白痴白痴的方法来消弭夫人的怒气,您不知道这样挺危险的吗其实,只要挨个小伤就好了嘛干嘛要那么英勇壮烈的抛头颅、洒热血,一个计算不好,就会弄巧成拙了耶届时可就真的很丢」
「闭嘴」
「是,二爷,属下会转告四说您叫她闭嘴。」
「也许你应该到四那边听候差遣。」
「ㄝ啊属下闭嘴、属下闭嘴」
「骸」
「啊对了,属下差点忘了,四要属下告诉您一声,大爷也来了。」
「咦师兄也来了」
「是来了,二爷。」
「嗯来得还真巧,不过正好,有稳重的大师兄盯着皇上别让他太急功躁进,可比轻浮的小师妹来得可靠多了。」
「不是巧,二爷,是四特地传书要大爷提早过来帮忙的。」
「为什么」
「回二爷,四说,这样才不会耽误二爷和夫人相聚的时间。」
「多事」
「我想,二爷这两个字应该不是在说属下吧」
「废话」
「啊这个大概是在说属下了。」
「你」
对话中的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转首望向正往里掀开的门毡,乐乐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着门毡走进来,原本恭恭敬敬肃立在宫震羽床边的年轻男子立刻敛去恭谨的神态,倏忽化为一个笑咪咪的潇洒男子。
「啊,沈爷,你来啦」
「夫人不是说了吗别叫我爷,这样显得太见外了。」沈君陶语气嗔怪地说。
乐乐先行到床边把药碗递给靠坐在床头上的宫震羽,「我已经吹凉了点儿,现在喝刚好,不过,如果想吐就不要喝了,待会儿再喝。」之后才转对退开到一边的沈君陶笑道:「那要叫什么公子吗」
「公子」沈君陶。「不好、不好,还是挺生疏的,还是叫唔、嗯大哥好象还不错」突然发现宫震羽正冷冷地瞪着他,脖子一缩,他忙又改口道:「呃还诗子好了。」
乐乐噗哧一笑。「可是你不太像人家那种斯文公子耶」
「谁说的」沈君陶马上挺起了。「别看我这个样儿,我也算是饱读诗书的喔家父还中过举人呢我本来也想去考的,偏生那时世道正乱,考了大概也没啥用,所以我就懒得去考了,否则,我一考必中状元」那种事可比伺候二爷大人要简单多了。
乐乐笑得花枝乱颤。「是喔那我以后就叫你状元公好了。」
「其实那也不错啦可是」沈君陶耸耸肩。「我怕被皇帝老爷抓去砍头,一颗脑袋换一声状元公,那实在太划不来了吧」
嗄怎么怎么越说她越迷糊了
「什么事」
「回中原后你就知道了。」
又是回京后就知道了
呿说得这么复杂干什么简单一句话:不告诉她就是了嘛
实在是有点火大了,「那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也不想再跟你同行了,我要到西域去,听说那儿也很好玩,对,我明天就去」乐乐赌气地说。
宫震羽闻言,神情骤沉,「我的伤是你捅出来的,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他的语气既辛辣又狠厉,同时,孤煞剑还有意无意地晃了一下。「你当黑煞神很好欺负的吗」
一见他那副冷酷的模样,乐乐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少蹦了两下,背脊也泛了凉,强硬的态度立刻松软了下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她忙道。「你你那把剑放好,别乱晃行不行」
屈伸了一下五指,「那些蒙古人并不是用这把剑伤的。」宫震羽冰冷地道。
脸皮僵了僵,「嘿嘿那」乐乐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麻烦你」把宫震羽还在屈伸的手压下去,「也把这只手放好」然后像拍小猫咪的头一样拍抚两下。「乖乖的别动呀」
看他果真没再动,乐乐才放心地收回手去,不料,她才刚松了口气,宫震羽却突然竖起孤煞剑,而且刚刚那只小猫咪哦不那只手也闪电般地攫住她的柔荑,乐乐不觉脱口失声惊叫,脸色也在瞬间变绿了。
「你你想」
宫震羽阴森森地盯住她。「在我的伤还没有痊愈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乐乐愕住了,好半晌后,她才咽了口唾沫,不情不愿地说:「好好嘛」所谓能耍能赖真英雄,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不过
为什么她总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呢
宫震羽又看了她一会儿才放开她。
乐乐兀自委屈地噘高了嘴,还忙着在嘴里咕咕哝哝的不晓得嘀咕些什幺,反而没注意到宫震羽虽然形容凛酷森然,却不带半点煞气。
「那那你的事到底办完了没有啊」
宫震羽阖上眼。「办完了。」
「哦」乐乐把脑袋探出外瞄了一下。「哇好象很远耶」
冷冷的,「想都别想」宫震羽断然道。
僵了一下,乐乐这才慢吞吞地缩回脑袋瞟他一眼,而后叹了口气。真的放弃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也很想问个清楚,但这种气氛又好象不太适宜询问那种问题,事实上,她也不晓得该怎么问,因为那真的是一个很尴尬、很尴尬的问题。
那天他为什么要亲亲她呢
他又亲亲她了
这尸震羽他们在塔尔部的放牧地那儿住了两天之后的事。
一早,乐乐让宫震羽喝过药和肉粥之后,看他好似无意再睡个回笼觉什么的,于是就在他床边坐下,开始滔滔不绝地叙述塔尔部落人民有趣的生活习惯给他听。
她的本意是为他消郁解闷免得他无聊,至于他是怎么想的她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始终静静地聆听着,连插上半个字也没有,而且在叙述过程中,他凝视着她的眼神一迳保持不变的专注,始终是那么幽长而深远地凝视着她。
看她神采飞扬地叙述蒙古人祭祀的盛况,听她生动灵活的描绘蒙古人游艺比赛的紧张刺激,比手划脚又手舞足蹈,讲的人比听的人还要兴奋。
而后,毫无预警地,他突然伸手一探,便将她的脑袋攫向他,在她还一脸茫然不知所以之际,他就深深吻上了她的唇瓣。
她急抽了一口气,顿时傻住了。
上一回,她是在失神之际,又是在愤怒之中,所以一回过神来就甩了他一巴掌。
但是,这一回她却是清醒的,而且心情还很好,所以
她该怎么办
不知道,但是,她总不好再甩他一巴掌了吧呃至少她不想,手会痛耶
唔或者她应该先好好想一想再说吧
于是,在她想到最佳策略之前,只好任由他亲、任由他吻,而且越吻越深、越吻越烈,直到她身子瘫软了,直到她呼吸急促得快要窒息了,直到
「宫大侠,已经啊对不起。」
两颗脑袋骤然分开来,宫震羽脸色不悦地瞪着尚在飘动的门毡;乐乐则是双颊如火、两眼若雾似幻地捂着小嘴,既不可思议又满怀困惑地望着宫震羽,欲语还羞却又不太甘心。
可就在她下定决心要问个明白时,宫震羽却抢先开了口。
「有事就进来」
ㄝ居然不是先跟她说话,又想当没那一回事了吗
她正想抗议,沈君陶却已经进来了,虽然他目不斜视,而且一脸正经,好象完全没刚刚那一回事似的,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刚刚那可不是无影戏。所以,她还是赧红着脸赶紧离开床边到一旁的柜子去,背对着他们拉长了耳朵假装要找什么东西。
「什么事」
沈君陶瞄了乐乐一下。「时候到了,在飞云壑。」
宫震羽颔首,随即唤了乐乐一声,乐乐回过头来。
「干嘛」
「过来。」
乐乐犹豫了一下,还数去了,但她仍然不敢看沈君陶。
「干嘛啦」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如果我带你去看热闹,你可以答应我只用两只眼睛看,绝对不动手吗」
乐乐似乎有点困惑,「热闹什么热闹又有祭祀」她突然一顿,继而惊喜地陡然瞠大眼。「不会吧你是说你是说要带我去看看军队打仗」
宫震羽点头。「可是要你先答应我刚刚说的事。」
「那当然没问题」乐乐马上允下了诺言。「我说过只是想看看那种浩大的场面而已不是吗」
但宫震羽似乎还不大放心。「你发誓」
「我发誓」乐乐也很认真地回道。
宫震羽注视她片刻。
「好,我相信你」
于是,三人两骑上了路,不疾不徐地往静虏镇而去。宫震羽和乐乐同乘一骑,说是马不够,其实是要让乐乐支撑住血气未复的宫震羽,所以他们也不敢骑太快。
而后,感觉离着飞云壑尚有一段距离时,他们便已听到一片撼人心弦的厮杀怒吼,还夹杂着震耳欲聋的火炮轰击声,看样子,大杀伐的序幕已经拉开了。
沈君陶立刻策马奔向前,先行攀至五百尺外的高丘上,之后回首比了一个手势。
「开始了。」
宫震羽低沉地说,同时策马加快了速度。
一到了高丘上,乐乐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兴奋地往下望去。
乍一目睹那黑压压一大片千军万马时,乐乐蓦觉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呼吸也在刹那间沸腾了,恨不得马上冲下去置身其中同享荣耀。
然而,当她再继续往下看后,却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寒,直到实实在在看清楚战争所代表的真面目后,她的兴奋消失了,脸色也跟着发白了。
这这是什么
是血海屠场还是阿修罗地狱
她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惊心动魄地望着那片血肉横飞的屠宰场。
人影在奔掠,脚步乱纷沓,鞑靼人与汉人的身影混杂的追逐着,血眼切齿的拚战与缠斗,刀光刃芒凄寒如冰,刺盾飞旋,怒骂声、厉叱声、悲呼声、长嚎声,掺揉着人体跌地声,痛苦的声,血在洒、命在逝,他们却依然前仆后继,奋不顾身,挥舞着染满鲜血的兵刀横劈直贯。
从不知人性如此残酷、如此嗜血,在这一刻,生命似乎是毫无价值的货物,只要眨一下眼,又是好几条生命同时陨落,从此再也不能呼吸、不能享受这花花世界的一切了。
但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一颗鞑靼人的脑袋刚滚到地上,另一个汉人也被大弯刀砍掉两条腿,喷着鲜血的砍刀狠狠刺穿了一个鞑靼人的胸膛,又插进另一个敌人的肚子里,眼一眨,大弯刀亮光一闪,握着那把大砍刀的手连同半边身子也倒了下去,红红白白、花花绿绿的肚肠淅沥哗啦地泄了一地。
一具尸体躺下,立刻有另一个人踏在他的尸体上扑杀过去,刀影晃闪,血洒着、汗淌着,刚刚踏在别人尸体上的人瞬间后,也同样被别人践踏,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和烟硝味。
就这样,命与命舍生忘死地搏斗着,大砍刀与大弯刀尖啸着翻砍猛打,拚战的双方都已杀红了眼,怵目惊心的尸体狼藉遍地,残断的肢骸抛置四周,血迹洒染大地,斑斑点点,一条条、一摊摊,场面是如此的凄厉与残暴,却又如此的悲壮与无奈。
乐乐呆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这就是你要看的吗」
乐乐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早说过这不适宜姑娘家看的了」
她想逞强说两句场面话,但是,连她自己都觉得太残酷了。
「我们回去吧」
这大概是今天到目前为止最好的建议吧
她正准备点头,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目光一凝,继而惊呼一声,随即便飞身冲下去了。
宫震羽错愕地呆了呆,旋即怒吼一声欲随后追去,沈君陶及时拉住他的手臂。
「二爷,属下去」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一条健朗的身影便抢先从他们左后方冲天而起,再如飞鹰般掠往乐乐的方向而去,并留下两句命令。
「君陶,保护二爷」
沈君陶一愣,脱口道:「大爷」
宫震羽似乎也怔了一下,「大师兄」继而皱眉瞥向沈君陶。「保护」
沈君陶心头一跳,忙道:「不、不,二爷,您听错了,是伺候,大爷要属下待在二爷身边伺候着呢」
宫震羽哼了哼。「你是说我已经虚弱到连话都听不清楚了吗」
一听,沈君陶顿时垮下了脸。「二爷,那是大爷说的,您别怪到属下头上来嘛」
宫震羽又冷哼一声,但没再说话了。
而另一爆乐乐甫一冲进战场,两把鞑靼大弯刀就兜头劈了过来,她刚抬剑要挡,不意一道金色光华霍然暴闪,那两位以为吃定软柿子的仁兄便已踉跄着往后倒去,两人心口处都开了一朵鲜艳的血花。
乐乐诧异地转眼望去,赫然见到一位身长健朗、英挺潇洒的男人正向她微微颔首示意,他手中握的正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不长不短、不刀不剑,剑鞘上盘旋着一支张牙舞爪的青蛟。
咦我认识他吗
乐乐困惑地瞧着他一袭长衫飘飘,右手执剑、左手握鞘,英朗的身形飞旋掠闪,溜溜剑芒如流云乘风,眨眼间,便是近三十个敌人倒地,而且全都是围绕在她四周的敌人。
ㄝ他在他在保护她吗
的确没错,不用怀疑,因为那人始终不离她左右,只在她身边腾闪飞跃劈刺搏杀,不让任何敌人靠近她,而且神态轻松潇洒,尚有馀力对她说话宛若聊天似的说话。
「弟妹,怎么在发呆你要找人是吧还不快去找」他的声音和宫震羽很相似,却又有很大的不同。宫震羽是带着磁性又有些阴郁的低沉,他却是稳健明朗的低沉。
弟弟妹
他为什么叫她弟妹他认错人了吗她都还没嫁人呢请别破坏她的名誉好吗
不过,现在没时间纠正错误了,他提醒了她,她的确是在找人,还真的一时忘了呢于是,她身子一转,立刻又仗剑往里冲去。很快的,几个飞跃后,她找到那个宛若亲人般的熟人了。
「三师兄」
她叫着冲过去,与那个身着千户军官服的男人背对背贴着共同抵御敌人,不过,说是抵御敌人,却没有半个敌人让她抵御,因为只要稍为靠近她一点的敌人,都会立刻被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剑给解决了。
而那个千户周云一见到她,顿时惊得差点被一刀砍下脑袋。
「小小师妹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才奇怪呢,你不是说要去成就一番事业吗怎么跑到这里来打仗了」乐乐反问。
周云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才一眨眼工夫,周围全都没有敌人了
「我这也是事业呀」周云边说边疑惑地东张西望,一个个全都是自己人,敌人跑哪儿去了呀休战了吗不可能全被杀光了吧「我已经是个千户了,再过两年,也许会升为指挥使,到时候我就可以娶你了。」
咦娶她
乐乐乍听之下,不由得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云惊讶地望着那个潇洒自如地挥洒着金剑的男人,终于发现到是那个人在护卫着他们呃,或者该说是护卫乐乐
「我是说奇怪,他是谁呃,我是说,两年前我离开师门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吗等我功成名就之后,就会去迎娶啊」还没说完,一道耀眼的金光骤闪而至,切断了最重要的那个字。
不过,那道金光并没有伤到他,甚至是远远地掠过去的,只不过是那璀璨的光芒眩了他的眼,让他骇了一大跳而已。但是,背对着他的乐乐并不知道,只是奇怪他怎么话讲一半不说完,可正当她想再问时,那个手执金剑的男人却又在提醒她了。
「够久了,你如果再不回去,他可是会亲自来找你的,我想,你不会希望他用那种身子进战场里来吧」
乐乐轻啊一声,旋即往遥远的那边望了一下,再回过头来看看周云。
「可是我三师兄」
「放心,他会没事的。」
其实,乐乐也知道周云不会有事,有武功的人在战场上总是比较占便宜的,除非遇上比他更厉害的人物。
「好吧那三师兄,等这场仗打完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
周云自然不会反对,他也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在战场上逗留。
「好,你快走吧」
乐乐点点头才转身,那男人却已将金剑入鞘,继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腾身飞跃而起,从犹在惨烈厮杀的众人头上凌空越过,两个起落后,便将她放在战场边缘了。
「快回去吧他一定等急了。」话落,一个倒旋身,他又回到战场里了。
乐乐连想道个谢都来不及,只得无奈地回到宫震羽那爆却见宫震羽一张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她忙打个哈哈,正想作个场面交代,没想到宫震羽却兀自回身上了马,马头一转便想离去。
「咦你」乐乐一惊,忙扯住马勒。「喂、喂,别丢下人家嘛」
宫震羽不动了,但是他依然不看她。乐乐迟疑了一下,才飞身上了马,一待她坐稳,宫震羽便一扯缰绳上路了。
「呃、那个人家不适意的啦我哪里会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看见三师兄嘛以前他都很疼我的,我几个师兄里,就数他对我最好了。我们两年没见了,我当然想和他聊聊嘛」
在刀光剑影、头飞脚断的战场上聊
见宫震羽还是不说话,乐乐不觉苦了脸。
「好嘛,好嘛人家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好不好喂你也说句话嘛哼一声也可以呀不要这样啦,人家真的是很有诚意的在跟你道歉的说喂你很小气喔呜呜,怎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