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冷宫里的皇子 > 六十六三
    雷声如鼓,轰然响彻宫殿的每一个角落,狂风大作,将少年的衣角翻飞,白衣如雪,宛如不食人间烟火。

    寂静,如沉闷的空气,一点点扩散,以至于突如其来的笑声太过刺耳。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洪亮的属于青年的嗓音,带着悲愤,妒恨,失落和更多连声音本人也无法辨别的情绪,回荡在天子上朝的宫殿里,更显得寂寞而单薄。

    执废低垂着眼帘,有些不忍地说,“放下吧,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东西,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

    “不择手段”执语抹去了眼角的湿润,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不择手段的是那个父皇,不是我们”

    尽管少年的叹息是如此的为不可闻,执语还是如五雷轰顶般听见了,那种悲悯而无奈的叹息,令他连呼吸都感到疼痛。

    “你懂什么”颤抖的身体再也无法控制自如,连声音都在发颤,执语悲伤的表情映入执废眼中,“是他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圈套,让我们不得不跳”

    是的,圈套。那个站在最高点如俯视蝼蚁般傲视天下的男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欲擒故纵,权势名利甚至天下对他而言不过一场游戏。

    事到如今,若不能将男人的心思猜个七八分,被男人选中作为游戏对象的他也对不起那个男人的眼光。

    执语嘴边慢慢勾起了温柔的弧度,一如执废记忆里笑得云淡风轻的翩翩佳公子。

    殷无遥。

    这个男人有如神话,是从小他们心中的唯一的景仰。

    聪明,果决,完美,却又无情。

    男人设下的第一个圈套,名为太子。古往今来,被立为太子的人,除非身体羸弱不堪重负,十有稳坐皇位。而殷无遥则不然,他从不按常理做事,他喜欢立谁就立谁,还让别人也心悦诚服地赞同,更让有心权位的人亲自将自己的对手送上太子之位。

    男人设下的第二个圈套,名为可能。这几年来,他有意无意地默许几个儿子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任他们坐大,将身为太子的执废紧紧锁在身边,看似离皇位最近的太子,却是最没有权势的,因此让他们心中埋下了欲望的种子。

    男人设下的第三个圈套,名为执废。如果不是见到男人看执废的眼神如此可怕,或许执语也不会提早将对帝王出手,而一旦出手,就没有退出的可能。如果男人没有对离间他与执废之间的计谋采取将计就计,执语也不会因得到执废之死而采用极端手段,为的是加快男人的灭亡。

    然而俗语有云,欲速则不达。

    他们就像在深林里进行的狩猎游戏,谁先沉不住气,谁便输了。

    抱存着同样的心思,殷无遥却可以将信任交予对方,半年来将所有的人都骗了。

    不,或许执废也相信男人,所以他们才能合作得天衣无缝。

    自己,究竟是输在哪里

    他不甘心。

    执语笑着,却无比悲伤地看着少年,语气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却不经意间卷起寂寞的波澜,“小七,你还记得吗骑射课的时候,你受了伤常坐在我身边还有那年,你叫我哥哥我们一起去下元节一起赏雪赏梅”

    看着执语越来越痛苦的眼神,听着他越来越悲凉的声音,执废纵使想要安慰,也无从下手,只能点点头,“我记得。”

    “我不懂我到底输在哪里”执语痛苦地抱低下的头,再抬起时,眼神的疯狂让执废心跳一窒,对方满脸的泪水,表情扭曲而疯狂,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执废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可执语却一步步逼近他,“你说啊说啊我到底输在哪里了”

    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执语和缓缓后退着的执废,执仲伸出手打算打住执语,可在听见执废的话以后,伸出去的手下意识的缩了回来,握成了拳。

    “你们一开始就把爱情也计算在里面,可最后,他却放我自由了。”

    轻柔如羽翼拂过的语气,似一阵温和又清凉的风,执废淡淡笑着,甚至似乎想起了一些无奈又温馨的回忆,笑容里带着一丝眷恋。

    这是谁都没有见过的表情。

    执仲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的疼,可那个亲手撕裂自己心脏的人,却是自己。

    然后他望向那距离自己遥不可及的少年,敛去了所有的疑惑和嫉妒,只是望着,仿佛告别一段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恋慕。

    “哈哈哈哈竟是这样竟是这样”执语又哭又笑,笑声狰狞而恐怖,却无比的空洞,最后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执废连忙上前扶住执语昏倒的身子,让他靠在一旁的石柱上,眉头轻蹙,“他怎么了”

    执仲也走上前,蹲察看执语的情况,对于没有防备的执废,他并不想伤害,视线直直地锁在少年的身上,一字一句地道,“正如你所说的,感情是不能不择手段的,所以他疯了。”

    外面已是倾盆大雨,几乎要下尽这几个月来蓄存的雨水一般,像是为了洗刷所有的血腥。

    “那你呢”执废看着他,眼神清明,不带任何感情。

    执仲深深呼吸了一口少年身边

    断情结下吧

    的空气,然后苦笑着,“我还能怎么样已经输了,就无需再负隅顽抗。”

    此时,宋景满带领的一队手下和执废带入皇都的影卫都已经回来,在宫门外静静等着。

    目送执仲被押下的背影,执废叹了口气。

    “看什么落水狗有什么好看的”少年身边不知何时站着容貌秀丽宛若妖精的青年,两人的眉眼处竟能找到某种相似。

    执废回头看向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青年,青年穿着华丽的紫色绣袍,妖媚不可方物,“皇兄,我去你那讨杯茶喝可好”

    “不好,”执秦果断地回绝他,扯了扯嘴角,“东西都被我砸光了。”

    “皇兄一直藏身在帘后,刚才为什么不出来”执废望向还轻轻动着的帘幕,仿佛能想象执秦躲在里面的样子,绽开一抹笑容。

    “你觉得呢”执秦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眼波中流转着一丝狡黠,“如果我刚才从后面走出,或许,疯掉的会是两个人”

    “呃”执废顿了顿,确实,若是让执仲和执语知道自己这半年来都住在执秦府上,整件事情“以色事君”的秦王也参与其中,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会比现在更难过吧,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总比知道了好。

    殿上的大臣们纷纷全都解开了绳缚,纷纷看着两人,复杂的视线交织而落在两人身上。

    大臣们正要过去行礼时,执秦一脸不满地瞪着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早朝时间了,内乱已定,赶紧离开皇宫,趁本王还没记住你们的脸以前。”

    大臣们愣了愣,随即想起今日早朝是为了讨论废帝的事情,一张张脸五颜六色青红交加,看得执秦心情好了许多,挑了挑眉,尽情欣赏着一群四五十岁的男子们急得跳墙的丑态。

    执废看着身边青年愈加弯起的唇,忽然对那些大臣起了不小的同情心。

    “既然无缘喝到皇兄泡的茶,那么要不要来驰骤宫,母妃的茶也泡得不错。”执废微微笑着,企图唤回执秦的注意力。

    单指抵着下唇,这是执秦独特的思考方式,没过多久,执秦笑了下,“也好,如果你邀我去太子寝宫,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说到太子寝宫,就想起了那晚上的误会。

    两人相视一笑,都没再提起那段往事。

    沐妃在屋里放了个小泥炉,上面烧着一壶热水,茶叶、茶具均摆放在桌面,冲两人盈盈一笑,“你们有话慢慢谈,母妃就不掺和了。”

    执废眼里掠过一丝紧张,想要叫住她,心里却对这种依赖的情愫而感觉奇怪,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母妃,闻涵和丹鹤呢”

    沐妃眼中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虽然不明白执废为什么会直呼他舅舅的名字,只是这个孩子从小就与别的孩子与众不同,身为母亲,自然是站在自己儿子这边的,伸手摸了摸执废的头,像小时候哄他一样。

    “闻涵带着诏令赴任去了,丹鹤是为了赌约而不能见你。”

    “赌约”执废眨了眨眼睛,满脸写着疑惑,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赌约。

    沐妃温柔地拍拍他的肩,“他说,总有一天会赢回来的。还有闻涵,他也随时欢迎你,因为不想沾染太多的离愁别绪,一个人潇洒地走了。”

    说到这,执废也笑了一下,“闻涵就是那样的人呢,如果我去送他的话,说不定会哭出来。”

    “嗯”沐妃笑容里也多了几分寂寞,“如今你们都长大了。”

    “母妃”虽然沐妃的笑容欣慰更多于寂寞,执废总觉得心里歉疚,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能好好在母妃身边陪着她了。

    还没等执废将歉疚的话语说出来,执秦轻咳一声,“多谢沐妃娘娘好意”

    沐妃心中的一丝伤感被打断,握了握执废的手,“你们慢聊,母妃去帮宋兄包扎。”

    “宋兄”执废喃喃念着刚才母妃说过的话,看向那翩然离去的身影时若有所思。

    执秦从盒子里拈起一些茶叶放入空壶中,用泥炉上烫着的开水泡了茶,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如一段舞蹈。

    那双狭长而凝着光彩的眸子,眼里全是自信,执废觉得眼前这人真是活得潇洒而恣意。

    “皇兄,你也想要王位吗”执废忽然问道。

    执秦眼里露出一抹不经意的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想要。”

    执废有些讶异对方会这么直接地回答自己,但是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赞赏,“如果父皇退位,让与你,你愿意坐上王位吗”

    “不愿意。”执秦连眼帘都没抬起来,只专注于手中的事物,语气冷冰冰的。

    “为什么”

    哐的一声,执秦将手中的茶壶重重一放,目光犀利地盯着执废的双眼,执废被这么盯着,心里有一丝慌乱,那双形状姣好的唇瓣微微颤动着。

    “你想跟我说的只有这些吗”执秦缓缓道。

    执废想点头,却慑于这道目光过于犀利,仿佛能看穿自己。

    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执秦粗暴地倒了杯茶推到少年的面前,“这是他为你准备的江山,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