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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昊二十九年三月,南昭大军自天门镇出发,沿章回官道往北进军。同年五月,行至距北狄祁阳城五百里处巩家坡,统兵大元帅彭世雄命就地驻扎,巩家坡距北狄盘龙岭二百里。

    此时的彭世雄心知南昭大军长途跋涉,一路劳顿,而北狄大军以逸待劳,若是就这样上前迎战,于己方大是不利,因此命就地安营扎寨,养精蓄锐。同时下令运粮官公孙若务必疏通由南向北的粮道,保证粮草供给。

    依照彭世雄的想法,南昭供给充足,后勤无碍的话,是要在巩家坡休整七日,然后一鼓作气行军二百里,急攻盘龙岭。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命手下两将,萧望北和陈四回分别从东西两路而出,形双翼之状往北而去,以防不测。

    而孟远侯呢,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盖世奇雄,岂会给予彭世雄这样远途跋涉而来的大军一个喘息之机他迅速集结兵力,分三路而出。

    中路仅三万兵力,直插南昭大军而去。左右两路各十万,绕至巩家坡两侧,欲对其形成包围之势

    依孟远侯的打算,彭世雄所派出的左右两路,仅为威慑之用,不足为惧,自己用三万精兵吸引彭世雄的注意,却在左右两路放下重兵对其形成夹击之势。

    彭世雄,你虽是一代名将,但你远道而来,无地形之利,且长途跋涉,又怎及我以逸待劳的三十万大军呢

    孟远侯打得这个如意算盘,本来是极好的。事实上,当彭世雄看到探子送来的情报上,便脸色大变,好一个孟远侯,你竟然派出二十万精兵左右包抄,却只留六万镇守盘龙岭,其用兵之险真是出乎意料只是如今,我的四十万大军,是进是退进,前路便是易守难攻的盘龙岭,退,于士气不利,若是打,则被三面包抄,如今如何是好

    而就在孟远侯远望着山下的茫茫原野深谋远虑,彭世雄拿着那一纸书信愁眉紧锁的时候,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出现了。

    这个意外,就连带着阿宝隐在附近观战的阿九也没有想到。

    鞋劲和左儿飞率领的十五万大军,原本比南昭大军晚了数日出发。但行至途中,那个机灵的科菲青年峭云却提出,知道有一条近路,可以直达盘龙岭右翼。

    鞋劲凝眉一想,若是能直接将这十五万大军插到盘龙岭的右翼,于我方形势大有利处,再与统领左儿飞商议一番,并有各部领兵将领一致赞同下,这十五万大军离开了章回官道,沿着右边的那条近路,悄无声息地向盘龙岭行去。

    当这支大军行到距盘龙岭一百里的一个小村落时,便与孟远侯派出的西路大军迎面碰上了。

    这个小村落本是一个近二十几户人家的村落,却因为这场打响南北四年交战的首次大战,而注定要彪炳史册了。

    这个村落,叫上鄀,这一场交战,便被后世称作上鄀之战。

    在谢劲和左儿飞领兵而去时,如果阿九能够预料到会有那样一条近路,不知道是不是会预先叮嘱一番

    如果谢劲知道,孟远侯早已备下十万训练有素的精兵在此以逸待劳,是不是会选择退兵以保存实力

    但这个世间没有如果。

    西土的这十五万大军,作战勇猛,士气高昂,但他们却从未受过正统的军事训练,且一路行来,将士早已疲惫不堪。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迎头碰上了十万如下山猛虎一般的北狄大军

    这一场大战,只杀得血光四溅,天地变色

    年轻的统领左儿飞手持龙渊剑意气风斗志昂扬地往北而来,踌躇满志地要为西土开创一片盛世,没想到,他人生的第一场大战,竟然是这样的惨烈

    他苦练几年的神龙九回天门阵根本来不及施展,队形便早已分崩离析

    茫茫草原,厮杀遍野,白骨成山,这些都是他的族民他的兄弟

    在一片血光中,他忆起那个蓝衣女子,迎风而立,将龙渊剑交到他的手中。

    他怎么能,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片期望

    就在他一晃神之间,一把长矛疾刺而来他恍惚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去躲

    一把剑斜刺而来,长矛的主人应声而倒。

    谢劲冷声喝道:“下令撤军”

    如今的形势,于己方大大不利,若是如此下去,这十五万大军将血本无归他协助左儿飞而来,若是真得出现这样的后果,他怎么忍心看着这些热血男儿丧命于此他又怎么去见那个委以重托的女子

    谢劲那一声冷喝让恍惚中的左儿飞陡然惊醒此时不撤,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撤军的号角吹响了,西土的这一支首战失利的大军,往南而撤。

    孟远侯这支西路军,领兵的是北狄大将江照兴。若是换了其他大将,可能会想到自己的首要任务是协助孟远侯夹击南昭主力,但这位将军偏生脾气有些执拗想跑不可能的

    令声一下,追

    于是,在这才茫茫原野中,在距离盘龙岭百里,距离南昭主力不过七十里之处,就展开了一场追击战。

    左儿飞和谢劲带兵时逃离后,稍一清点,十五万大军只余九万,损失过半年轻的左儿飞心痛难忍,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谢劲冷峻地望着眼前的残兵败将,沉声安慰:“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接下来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反败为胜吧”

    左儿飞悲痛地扫过面前的九万残兵,伤者无数,灰头土脸,反败为胜如何反败为胜

    谢劲凝视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明白他心中的痛,那种少年最骄傲的锋芒被失败残忍击中的痛意。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帮他,能够帮助他的,唯有他自己。

    “你可以反败为胜的。”这是阿九对左儿飞的信任,如今也是谢劲对左儿飞的信任。

    我可以反败为胜

    我可以反败为胜

    我可以反败为胜

    就在三十里外,奉命从左翼出击的陈四回,在行军的途中,勒住缰绳,凝眉望着远方。想着探子刚刚呈上的讯息,他皱眉沉思。

    他接到的命令,是从左翼而出,以保护主力,防止敌军从左边包抄,而不是相助谢劲逃离此难于公,他若置谢劲于不理,即使回到彭大元帅面前,即使在当今圣上面前,他也毫不理亏于私,他根本连看都不愿意看到谢劲一眼这个人,只能让他想起昔日的好兄弟是如何惨死

    他该如何选择是继续执行上峰的命令向北而去,还是调转方向前去支援谢劲

    见陈将军凝眉沉思,他手下一名都尉鼓起勇气上前提醒:“若是不去支援,谢劲怕是”这个都尉正是谢劲在行伍中的同袍兼好友马江。

    陈四回冷望了马江一眼,又回想起那日阿九和谢劲两人亲亲我我的那番景象,目中一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哼声。

    “继续向北”他下了这样的命令。

    马江面上一凝,陈将军,竟要置谢劲生死于不顾了吗

    彭世雄此时看着案上接来的战报,皱紧了眉头

    很好,如今孟远侯的计谋是落空了但是,谢劲那边的情况怕是非常不妙他带领着科菲临时凑出的十五万人马,能够斗得过北狄的十万精兵呢上鄀之战,又是怎么的惨烈

    彭世雄握紧了拳头,谢劲是他的师弟。

    他不愿意他有什么意外。

    但是,这是沙场。

    在沙场上,一切以大局为重,他如今绝不敢轻易动兵支援

    如今只能盼望陈四回能够率兵前去增援了。陈四回,你是不是还对昔日的事情耿耿于怀你会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而置谢劲于不顾

    北狄的大营中,孟远侯重重拍上几案

    江照兴你在做什么

    区区一个谢劲,何至于让你穷追不舍

    一个谢劲,竟然让你江照兴的执拗脾气发作了上来,连大局都顾不上了吗

    孟远侯忍下怒气,凝眉沉思片刻,便又下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命令

    “留下一万人马镇守盘龙岭,其他六万,全数支援西路江照兴”

    此战既已开打,那我便尽数押在此处,从西路打你彭世雄一个措手不及

    一万人马留在盘龙岭,唱一个绝世的空城计,彭世雄,本侯量你也不敢轻易前来

    阿九没有看错,谢劲也没有看错。

    在首战失利的左儿飞,年轻的左儿飞并没有由此萎靡,他很快振作起来,在谢劲协助下,重新整顿人马,迅速地在江照兴之前,摆下了唱响千古的奇阵:神龙九回天门阵

    望着眼前蔓延数里气势磅礴的天门奇阵,谢劲在心里是无限的赞许。左儿飞,这个少年,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名将

    而江照兴一路穷追,却忽闻探子来报,谢劲率领的西土大军停在前方迎战。他豪迈大笑:“好,久闻谢劲其名,今日倒可痛快一战”说完策马向前而去。

    马蹄疾驰,江照兴只见远方数万大军之前,一人一骑,持剑巍然而立,不是谢劲是谁

    “我江照兴一向敬重英雄,谢劲,今日你我单打独斗,若是你能胜我,我便可饶你不死,如何”

    马上,谢劲一身黑衣,于马上傲然而笑:“江照兴,鹿死谁手,一切未定不过谢劲今日愿与你单打独斗,若是你能胜我,今日我也可饶你不死”

    “好”江照兴目中皆是欣赏,若是此人不是敌国之将,也许能成为他的朋友:“接招吧”

    谢劲本擅长剑法,于马上功夫并不精通。

    但他已经在行伍中待了四年,四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不是吗

    江照兴大将出身,擅长骑射功夫,也是彪悍勇猛,且马上经验丰富。

    但几十个回合之后,江照兴就发现,自己看不懂对方的招数。

    有时候,对方明明占有优势可将自己击败时,却忽地收招。有时候,自己分明已经抢得先机,欲将对方置于绝地,但谢劲总能在最后一刻化险为夷。

    正在他很是疑惑之时,谢劲的剑法中出现了一个破绽,他心中一喜,竭力攻去,谁知就在击中对方之时,对方忽然一闪,纵马回跑。

    “谢劲,没想到你竟是贪生怕死之辈”江照兴一怒,一挥手命道:“追”

    此令一出,近十万大军闻令而动,向前攻去。而前面,便是谢劲所率领的大军。

    江照兴这个人,根本没有将那个小小的少年左儿飞放在眼中,也根本没有听说过传说中的神龙九回天门阵,其实就算他听说过,他也不会信这个邪。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毫不犹豫地,直直地带了十万大军冲了进去

    这一去,十万大军,便再也走不出那用血肉之躯设成的天门阵

    以南昭的历法来说,这是庆昊二十九年的五月,距离上鄀那个小村庄的惨战不过五日,因此,这一战,和那个小村庄的一役,统称为上鄀之战。

    在这一战里,谢劲和左儿飞以九万败兵,将北狄大将江照兴的十万精锐活活困在其中,以割砧上肉般的速度,慢慢将这十万大军蚕食殆尽。

    据说,当最后谢劲兑现诺言,放江照兴而去的时候,江照兴这个铁血男儿,目呲尽裂,热泪狂下:“我有何面目去见侯爷”

    说完长剑一抹,割喉自尽

    左儿飞心中一寒,满地的惨尸,成河的鲜血,自尽的大将,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谢劲锐利地扫了眼左儿飞,薄唇冷冷地吐出一句:“沙场之中,没有仁义可言。”

    其实这一刻,谢劲的心里,又何尝没有痛意呢但是,那又如何,沙场无父子。

    而此时,谢劲和左儿飞的这九万大军虽伤损不大,但都已疲惫不堪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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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鄀的一场惨战,接下来的五日急行军,最后是这一场有惊无险的胜战,活生生消弭了对方十万大军,就算没有伤,手也已经砍到了发酸。

    这个时候的九万大军,已如强弩之末了,他们需要的养精蓄锐。

    可是也就在谢劲和左儿飞站在成片的尸首之中感叹时,孟远侯的六万精锐,正如猛虎下山之势向这里扑来。

    此时根本没有任何后援的谢劲和左儿飞,能够敌得过那六万精锐吗

    当那六万大军陡然出现在远处时,谢劲皱紧了眉头。

    “今日我们难逃此劫”谢劲是一个非常坚忍的人,他知道,自己还可再战。但是,望着手下早已疲惫不堪的将士,这些人还能再战吗

    护科一撸袖子,粗声道:“老子就算死,也要杀几个垫背的”

    云峭英俊的脸上,已有了一道伤痕,在往下流血,他也顾不得擦,冷笑道:“不错,我们今日即使死了,也不能让人小看了我西土大军”

    左秋秋此时微蹙着眉头。

    他武功高强,没错。但任他武功再是高强,也敌不过数万大军,今日难道他也要陪着这西土大军死在这里吗

    左儿飞豪迈一笑:“谢将军,云峭说得不错,我等即使死,也要死得其所”

    说完高举起手中剑,英目扫过众位疲惫不堪的将士,运足内力,高声问道:“各位西土的男儿,你们怕不怕死”

    这些伤兵惨将在这一问之下,热血沸腾了起来

    “不怕”这是他们万志同心的回答

    左秋秋悲凉一笑:“好,既然如此,我左秋秋也陪着诸位拼死一战了”

    谢劲看着满怀斗志的众人,笑了,笑得傲然无畏:“好今日我等便背水一搏”

    这六万大军带兵的是沉稳持重的北狄老将曹襄。孟远侯选中这样一个人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率兵出战,就是考虑到曹襄的谨慎持重。

    曹襄不是江照兴,曹襄不会贸然冲入左儿飞设下的阵中。

    所以,这一场战,注定了只能是一场肉搏之战。

    冰冷的兵器,坚硬的铠甲,喷涌的鲜血,残缺的尸首,这是一场嗜血之战。

    谢劲在第一百二十一次举起手中利剑,刺死两名敌军时,心中却想起那个令他心痛的名字,阿九

    周围早已是血光一片,他们真得能在这场惨烈的大战中活下来吗

    当阿九接到逆光传来的消息时,她正和阿宝躲在一处农户里,喝着精心熬制的五色粥。

    黑豆黄豆绿豆红豆,浸泡一个时辰,加上白米下锅煮,待水开时放油盐,再煮一个时辰,放入切好的野菜,起锅即可。

    五谷的浓郁和野菜的清香奇妙地混合在一起,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阿宝在又添了一碗粥后,舔着嘴巴感叹:“娘亲好厉害啊,还会做这么好喝的粥”

    阿九含笑望着吃得热火朝天的小家伙,若说起膳食,她会做的也就是这一个杂粮粥罢了

    轻轻地替他擦掉脸颊的饭渍,柔声道:“阿宝若是喜欢,娘亲以后便天天给阿宝做,好不好”

    阿宝笑出两个小酒窝,眼睛灿若星子,开心地点着头。娘亲真好

    阿九含笑摸了摸他的大脑袋,状若无意地起身,拿起逆光传来的信函,拆开来读。

    十五万大军,在短短五日之内,已是第三次惨战了

    谢劲,你现在如何西土的众位族人如今又是怎么样的状况

    她两手泛白,捏紧了那薄薄的信函。

    谢劲,你一定不能死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将西土的大军带回来

    阿宝抬起了埋在饭碗中的大脑袋,看到了娘亲眼底的忧虑。

    发生了什么事吗是南昭和北狄已经打了起来吗

    爹爹如今在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彭世雄派出的东路军萧望北率领的五万人马,却在这茫茫原野中迷路了。

    他们发现了一些敌军的踪迹,便拍人跟踪而去,谁知这些敌军人数众多,萧望北当机令下,打

    可惜,这些敌军却并不想与他们正面交战,只是在这原野中迂回绕行,萧望北在跟了对方一个日夜后,他发现,在这个自己实在并不熟悉的原野上,即使手中拿着地形图,跟踪一个行踪诡异的敌人,也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然后他们发现自己迷路了。

    那个和他们玩了一个捉迷藏游戏的敌军,便是孟远侯派出的东路军首领是机智狡猾的老将颜良。

    颜良在将这支五万的南昭大军绕晕后,冷哼一声,将所率领的十万大军直插入了南昭四十万大军的腰部。

    彭世雄的主力,首先是被三万北狄大军正面袭击。

    这原本并不足惧,虽说南昭大军远道而来,的确有些疲惫不堪,但四十万大军对上三万军队,无论如何也没有败的可能。

    但令他猝不及防的是,那从东路直直插入的十万雄师

    这十万,乃是北狄最精锐的人马,领兵的都是驰骋沙场多年的颜良,他率领这支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如利剑一般几乎是消无声息地插入到南昭主力的正中间马上正在休整猝不及防的南昭大军便从中间撕开一道口子。

    沙场之中,有时候人数多寡真得不是关键,关键还是要看双方的士气。

    这一场大战,彭世雄远道而来的南昭大军,就缺了这样一个猛虎下山一般的气势。于是,这四十万大军,在区区十三万人马的夹攻之下,竟狼狈不堪。这个时候的彭世雄,又如何能顾及得上几十里外的谢劲呢

    这个时候的谢劲等人都已经开始绝望了。就连左秋秋这样的绝顶高手,都有了种崩溃的感觉几天没有合眼,无法歇息,三次惨战,无数的尸首倒下,红赤赤的血肉翻飞,他再修得上乘的武功,他也是人。

    是人,都会有筋疲力尽的时候;是人,就会绝望。

    他们都是人,所以他们都很绝望。

    陈四回带领着五万精锐,赶到这个修罗场时,便是看到的这番景象

    若是他再晚来一步,怕是这些人必死无疑了

    但是,他到底还是赶过来了。

    马江大手一挥,带领手下往前冲上前去,口中高喊着:“谢劲,我们来了”

    这五万精锐加入这场厮杀,形势马上有了逆光。

    那九万已陷入绝望中的西土勇士,见到盟军来助,个个打起了精神,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厮杀。

    而陈四回带来的五万将士,早已听到附近厮杀声四起,他们却莫名地这附近兜了无数个圈子,早已是手痒难耐了如今总算有了一试身手的机会,个个激情澎湃,直冲了敌军而去。

    谢劲的一身黑衣,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湿透。他刺出了无数剑,每一剑都有人倒下,但周围的人却像杀不完一样。

    当他以为他会一剑又一剑地刺出,直到自己倒下时,陈四回率领的援军到了

    看着陈四回手提长矛,带领着手下人马加入这场混战时,他冰冷的眸子露出了一丝温暖。

    陈四回于一片嘶喊杀戮血肉翻飞之中,竟不意看到了远处的谢劲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忽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个青年,满身是血,在一片尸体横陈中勇猛挥剑生死无畏,冷峻锐利,萧杀冰冷,却在看到自己时,一边挥着手中利剑御敌,一边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温暖的笑容是的。

    那个笑容温暖,了解,信任。

    是什么让这个他一直抱有敌意的青年对自己露出这样一个温暖而信任的笑容

    陈四回猛力挥动长矛横扫身边敌军,心中却想起了很多年的一个人,一个他最要好的兄弟。

    那个兄弟,当年就是谢劲如今的年纪罢了,机智勇猛,立得战功,随大将军回朝面圣。

    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写信,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子,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

    他后来又写信,说他可以娶那个女子为妻,说等回来会请他喝喜酒。

    后来,他没有等到他的喜酒,却等到了他在洞房花烛夜遭人刺杀的噩耗。

    再后来,那个本该成为他的妻子的女子,很快就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这个温暖而信任的谢劲不会知道,那个叫阿九的女子也不会知道,一直有一个人,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心里便会泛起敌意。

    可是,陈四回在这一刻,在谢劲那个最是信任温暖的笑容里,忽然觉得,往事有些遥远和模糊。

    南北两国四年的大战,就开始于庆昊二十九年的五月。

    在这一年的初夏,南昭和西土的联军在猝不及防的开始了两场大战。

    一场便是之前所说的上鄀之战。

    事实上,上鄀之战又称为上鄀三战,因为这是由三次连续的大战而成。

    上鄀一战西土大军的溃败逃窜;上鄀二战西土摆下奇阵全歼敌军;上鄀三战西土和南昭联军再次全歼敌军。

    在这三场交锋中,北狄十六万大军有去无回。西土十五万大军余六万,南昭的五万余四万。

    而与上鄀之战几乎同时进行的另一场大战,被称为巩家坡之战,却给了南昭主帅彭世雄一个不小的耳光。

    眼睁睁地看着北狄的十三万大军一番厮杀后,纵马而逃,却无能为力。

    战后清点时,四十万损失五万,听起来倒也并不严重,但出师不利,士气必然消退,这才是最让人惊心的。

    不过彭世雄此人,心胸开阔,自己虽然失了颜面,在听说谢劲带领的西土大军和陈四回的联军歼敌十六万时,还是豪迈一笑,大赞道:“好”

    孟远侯在听到西路军失利的消息后,一番沉思,马上八百里加急迅速回禀皇上,请求调军支援,并致函朝中各大武将,嘱咐接下来的事宜。待一切安排妥当,他深沉地望着绵延数百里的盘龙岭,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一切落幕的时候,谢劲已然浑身是伤。

    不过他有铁打般的意志,依然提剑挺拔而立,远处,只见残阳如血。

    地上的鲜血却更比残阳。

    他冰冷地望着这一切,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陈四回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四目相对,彼此已然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战场上,是残酷的,他们,活下来已是万幸。

    “爹爹”一声童稚的呼唤回荡在这血凝的沙场,谢劲和陈四回同时回头望去。

    远处,一个女子徐徐走来,带着一个男童。

    是阿九和阿宝。

    他的妻儿。

    也许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九死一生之后见到自己最心爱最重要的亲人来得幸福了。

    谢劲冰冷的眸中渐渐泛起温暖,坚硬的脸也慢慢柔和下来。

    阿宝,阿九,你们都来了。

    远处,阿九的眸中有滴泪缓缓落下。

    在这尸横遍野的沙场中,那个男子坚强而落寞地立在夕阳之下,冲着她和煦一笑。

    她牵着阿宝疾步跑了过去,扑到了他的怀里。

    谢劲的身上满是刺鼻的血腥、汗味,还有灰尘,可是这一刻,又有谁会去在乎这些

    他们一家人牢牢地抱在一起,泪水慢慢滑下。

    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陈四回望着身边这紧紧相拥的一家人,心里是一声惆怅的叹息。

    兄弟,你在九泉之下看到这番情景,是不是也会祝福他们

    远处,西土和南昭的将士们,一个个浑身血迹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看着这战后重聚的一家人,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