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太上皇 > 万岁第三十四声
    十分的不巧,他的预感成真了。

    午膳不久就传来太子在狩猎的时候被狐狸咬伤手臂的消息,据说伤势不深,但也流了不少血把现场的太医们吓得胡子发翘脸色发白。

    早上青年手臂还搭在他腰间,十分温暖有力,不知道是不是饭气攻心了,他胸腔里开始闷着股废气,不吐不快,但又不知道如何发泄那种。

    没一会,容愈求见,太子的血既然拿到就可以开始血骨认亲了。

    青年打开带来的盒子,里面盛放着一节白骨,他目不转睛地瞪着那节森森然的白骨,恨不得将心里冲天的怨气发到那无辜的骨头上,他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怎么还要一个个抢走呢

    把那些玩意都拿走,最好就挫骨扬灰连同所谓的真像一起,埋在黄土下永远不见天日

    只需要他一句话而已孩子就还是他的。

    但他不能又对不起祖宗国法家法重于泰山,楚家皇朝血统一向最是纯正

    “陛下,要开始了。”青年立于金盆前,神色肃然,阴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脸抬起来,看着他:“陛下臣需要您的血。”

    可事到如今,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楚桑嗯了声,有些磨蹭:“寡人自己来。”

    细小的银针递了过来,他对着金盆比划了好一阵,就是下不了手,他活了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自己扎自己,有点无从下手。

    他从小怕疼怕苦,被人呵着护着,自己扎自己实在是

    容愈站在他身侧,手里捧着从猎场里送过来的带血的锦帕,有些心急地看着皇帝陛下这里比比那里戳戳,就是不见有血出。

    “陛下您这样不行的。”容愈实在忍不住,出声提醒:“要稍微大力一点,快一点。”

    “寡人”闷哼一声,他苦兮兮着:“宁渊,要不你来动手。”

    他实在是大力不了,也快不了啊

    青年艳容微僵,细长靡丽的眼垂低了些,不敢看他,“微臣不敢。”

    “寡人恕你无罪”他将手指伸到青年面前,挽高帝袍沉重的宽袖子,心神不专地道:“你来。”

    容愈耳根子就热红起来,左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指,正欲下针

    手指往后缩了缩,他小声警告了一下:“不准把寡人弄太痛”

    青年不善言辞,只是沉稳保证说:“不会很痛的。”

    于是容愈继续凝神捏着针,再度下针

    青年手间搭着的修长手指又似控制不住的抖索着往后退,偏偏配合着皇帝淡定而老成的表情,十分的不搭。

    “无妨,爱卿继续吧。”他在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挣扎中,微微抬高头昂着下巴,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陛下,可您一直在缩”青年俊秀到让人屏息的脸有点苦意,“这样微臣是没法动手的。”

    “”

    血终于还是取了,他的龙血滴进了金盆里,而太子的血则滴入那节白骨之中,按照民间的说法,将生者的血滴入骨上,如血很快沁进骨质内,则被认为是亲

    天降蛇缘:蛇君的天赐新娘

    人,否则非然。

    心极快的跳着,好像一不留神就会从嗓子那里蹦出来,没法说出口的滔天怯意陌生又可怕。

    手心皆汗,眼眨都不敢眨一下,很快的,那滴血滴到洗净的白骨上,像有生命似的,瞬间融入其中,霎那间白骨上隐隐可见些许微红,似雪中冷梅的颜色。

    容愈冷道:“相融了。”

    他忽然如坠冰窟,脑间什么都不剩了,力气也随之被抽干抽净只剩个皮囊在,脑子里不断的回放着那句话。

    相融了那就意味着孩子不是他的

    恍然间,他又听见青年清锐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陛下金盆里的血也相融了”

    金盆里的两滴血珠子,也慢慢地靠近,合而为一的过程并不迅速,楚桑只感觉自己刚才惨遭凌迟处死的心又活了过来了,从濒临死亡慢慢又回到人间,连同他恍惚的神智和力气,一同回来了。

    冰火两重天对上了年纪的人,实在是太折腾了些。

    容愈对着这个两难处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子,总不可能有两个生父

    “陛下,那现在要如何是好”

    残留的恐惧还掐着脖子,慌得不知所措,胸腔间起伏汹涌,把心都扔上了天,又踩下地,喉间痛痒难耐,许多话都卡在这种痛苦中,越发的痛。

    他生来手上就有权势富贵,从不缺什么,理所当然的把那些东西拽在手心里,他不习惯面对失去,那种抓不住摸不着的空虚感让他恐惧虚弱。

    就算自我麻痹,自我安慰着这只是场无须有的误会,楚烈还是他唯一的儿子,无人能比的优秀能干,对他既温柔又体贴,有时会闹点小孩子脾气,但也很好。

    他没法眼睁睁看着这种温馨甜蜜变得面目全非。

    要留住什么,就必须付出些代价。

    帝袍下的手是抖著的,缓了一缓,他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事,就到此为止。”

    容愈默默地看着他,目光停留在金盆那融合在一起的血滴上,半晌,俯身跪下:“臣明白了。”

    庄周梦蝶,抑或蝶梦庄周,所谓真相,不过人定。

    他半身冰凉,这个决定一做,他已经是无颜见先祖了,以后若是驾崩后,也是不能入皇陵的。

    他因为一己之私,愧对了列祖列宗,更愧对从小教导他的三皇叔,但同时心里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薰薰然的快感,那是种守住了自己宝贝的成就感。

    以前他没护好永宁,但现在不同了,他会好好让太子即位,一生平顺。

    至于罪过,他是长辈,就让他来担就好了。

    “知道这件事的,都不能留了”他低声道,看着跪着的青年,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宁渊,这回辛苦你了。”

    容愈微微笑了,直挺的鼻梁,还有翘起的睫毛,美好的像一副清丽的彩绘画:“为陛下分忧,本就是微臣的责任。”末了,青年又似承诺着垂下头,“臣到死也不会说的。”

    他是相信容愈的,否则不会第一时间把他喧到宫里。

    他只是不相信自己的软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