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钩,淡淡的亮光并非如满月时的雪白,而是白中渗着柔和的晕黄,看着这柔和的月色,使人从心底觉得舒服。
弘瀚房中窗户大开着,我透窗看去,他手中拿着块透明的物件在灯下来回翻转着看,那专注而入神的样子犹若是一个成年人,我默站一会儿,走到门前,推开房门。
弘瀚扭过脸,见来人是我,忙起身,笑道:“额娘,这么晚还没歇息。”见他手中的物件仍没有放下,我坐下点点头,笑着问他:“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他递过来,原来是一块羊脂白玉,纯天然,没有经过雕琢,以成色来看本是晶莹洁白、细腻滋润的上品,但中间却有一道若无若有乳黄色的印记,多了这小小的瑕疵,这玉也就打了折扣。
心中有丝不解,他对玉已有较深的认识,怎会看上这块。但转念一想,他只是不满七岁的孩子,玩心总是有的。
他许是见我一直盯在玉上,遂默默无声站在身边。我垂目暗自思量一会儿,觉得这几日心中一直想着的事,在自己孩子面前还是开口径奔主题较好。
我把玉递给他,微笑着盯着他道:“瀚儿,目前的生活,你还满意吗”弘瀚收起嘻笑的神情,皱眉问:“额娘,为何会这么问”
这个孩子太过早熟,言行举止中规中矩,我笑着把他拉到身边,道:“还记得小时候,额娘问你,可懂得取舍”他抚抚脑门,想一会道:“鱼和熊掌”
我笑着轻颌首,他垂首看了眼手中的玉,又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坚定地道:“懂得,瀚儿心里也有了定论。
我心中一酸,轻柔地抚抚他的头,真是难为了这孩子,说起来,他虽生活在我身边,可我真正亲自照顾他的时间却是少得可怜。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玉,复又塞到我手中,悄悄瞅我一眼,道:“额娘,我想把这玉送给四哥。”正在说取舍,他却忽然说起这事,我一愣,疑惑地拿起手中的玉放在灯前。
一条黄色娇龙盘旋在乳白色的空中。
原来那乳黄色的印记,细看时竟另有乾坤。我心中一惊,盯着弘瀚默默不作声。他面带忧色盯着我,嗫嗫地道:“额娘,你生气了”
眼眶有些热,把他揽在怀中。
他竟有些不习惯,轻轻挣开身子,面上有些红,道:“五哥虽年龄大些,但却整日玩鸟笼子熬鹰,心思根本不会放在祖宗的基业上。七弟又小,所以我做这种决定觉得有些对不起四哥。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更喜欢宫外的生活。额娘,你不会怪我吧”
我摇摇头,道:“不会怪你,额娘也希望你过自己真心想过的日子。”他面上一喜,自我手中拿过玉,笑着道:“那我明日就把它送四哥。”
我抿嘴轻笑,心完全放了下来,他小心地把玉收到盒中,又盯着我道:“但身为皇子,我又岂能袖手旁观,任由千斤担子压在四哥肩头,我决定长大了扩大玉器店和酒楼的生意,挣得银子全交给四哥,为民造福。”
我点点头,轻拭去眼角隐蕴着的泪,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心中忽地想起一事,遂转身回来,交待他道:“改日出园子,带上兰葸。”
他眉头一皱,不满地道:“额娘。”
我睨他一眼,笑着道:“必须带。”
他还欲开口再辩,我转身向外行去,背后的他大声道:“他是我妹子吗整日只知道胡闹缠人,一点也不像女儿家,。”
西北战事虽持续几年,却没有实质性进展。胤禛调整了西路军营的统帅将领,并命兵部尚书鄂尔泰督巡陕甘,经略军务。
可是,这边人员刚刚调整,那边噶尔丹策零却亲率大军由北面大举进攻,并轻易打开北路大军的缺口,抢掠了喀而喀策凌的子女及牲畜。
策凌哪受过这种的奇耻大辱,带着子侄们率大军于夜晚噶尔丹策零休整时突袭,噶尔丹策零毫无准备,仓皇逃走。此次战事的胜利,也算是近两年唯一的大胜。
噶尔丹策零大败后,无力再次发起战争,同时又违恐毗邻的喀而喀策凌不放过他,遂派人到京城请和。长达几年的战争,胤禛深感财力耗竭过甚,再打下去也无济与事,于是,同意和谈。
但这次和谈并非一凡顺利,直到几年之后,和谈才算成功,双方商定以阿尔泰山为界,准噶尔游牧不得过界东,喀而喀策凌游牧不得过界西,并答应互市。
正当众人松口气,胤禛眉宇舒展的时候。不成想,江南崇明县人沈伦所著大樵山人诗集,被人告发其中有狂悖语句,这事本也影响不大,胤禛甚至没把它当成一回事,谁知,唐孙镐却借机又挑起事端。
胤禛忍无可忍,愤然写下如此妄类,便令其杀身以成其臭名,亦属便宜他,,可将伊此论密予消灭,不要说曾闻奏,不可令人知有其事,可将伊设法或杖毙,或令他法处死。
众臣皆惊,纷纷上疏,大意是这种书呆子不就是博个名吗,成全他便是,犯不上为这种人背上恶名。
此时,胤禛又岂会听得进去。不得已,弘历找到了我,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余下的日子,什么也不去问、什么也不去想,过着这种倒计时的日子。
院中的草坪上,我依在椅背上,端起茶碗呷了口,桌那边的弘历,又续道:“朝堂上的事,你不愿插言,我也不愿勉强你。可是,六弟的事,你不能不管。”
我轻叹口气,道:“瀚儿喜欢这种生活,你也知道,宗籍上根本就没有他的记录,注定他不该留在宫中的。”
他默一会儿,抬起头神情淡淡地道:“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你这么打算,是不相信我吗”我一怔,扭过头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见我如此,他刚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见他一直把玩着弘瀚送的那块玉,我恍然憬悟,他许是心中早已有数,自己会继承大统。
我收起迷惑的表情,强扯出一丝笑,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让弘瀚早日抽身出来。
弘历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可更是自小生活在风云变幻、权力更替极快的皇宫,我默了会儿,道:“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让他们兄妹俩早日可以自力更生,我也就放心了。”
话刚出唇,心中就有些后悔,忙瞅他一眼,他直起身子,定定看着我,一脸惊色,声音都有些颤:“你的意思,瀚儿成人前,皇阿玛就会。”
他手紧握着椅子扶手,双眸紧盯着我,我微微一笑,起身向房门走去,背后的他声音依然有些颤,但却含着无庸质疑的坚定:“如果真是那样,我希望你坚强的活下去。”
我步子一顿,但嘴角仍挂着丝笑,努力稳着步子推开门,走进房里。
春意融融,百花齐闹,坐在房中,鼻端萦绕着花的缕缕清香。
我对镜瞧了瞧,有些呆,背后为我梳着头发的南芙得意的笑着道:“奴婢化的妆容很美吧。”
我闭眼默一阵,又猛睁开眼睛,无奈笑斥道:“浓了些,还有我这头发,怎可梳成这样。”她哧地笑了起来:“娘娘,这可是今年京城年轻女子们最流行的发式,还有,您每日里的妆扮太淡了些,今日奴婢为你这样打扮,如果有人说不美,那你让奴婢干什么都行。”
我无奈叹口气,还未及开口说话,她又道:“只要不让我拿皇上或是六阿哥的物件就行。”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半个时辰后。
身后随着出来的南芙,笑着道:“娘娘,您这是去哪呢戴的首饰都是平日里喜爱的,,你身边不带一个人,这行吗”
我轻摇头,停步回身,道:“你想跟我去勤政殿,还是留下和菊香一起照顾格格。”她猛地停步,伸伸舌头,笑道:“奴婢谨遵娘娘口谕,和菊香一起照看小格格。至于娘娘,还是让万岁爷陪着。”说完,转身小跑着回去了。
这丫头好说又好动,高无庸早有意调她去别处,许是又觉得我挺喜欢她,遂从没未开口提过此事。但每次见到南芙不是冷脸训斥,就是叮嘱又叮嘱,如此一来,南芙对他是能躲就躲,所以,一听我要去勤政殿,转脸就跑。
刚刚踏出阁外,高无庸小跑着迎面而来。
他走到跟前,恭声道:“娘娘,皇上差奴才前来知会您一声,向后推一个时辰再出去。”我微笑着轻颌首,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道:“贵州古州、台拱地区苗民发动了叛乱。”我心下一惊,默想一会儿,吩咐他道:“你回禀皇上一声,改日再去,政事要紧。”
本来改土归流后,部分土司心中就不甘心失败,时刻图谋复辟。而有些兵士又在原土司统辖区域内肆行抢掠。另外,新任官吏不善于管理,兴派徭役,再加上自身又贪赃勒索。而驻兵又多从邻近地区抽调而来,致使原来地区力量空虚。
如此一来,既使原土司有了叛乱的口实,也给了他们以可乘之机。于是,在改土归流完成四年后,两地区苗民上层鼓动百姓发动叛乱。叛乱者深入丹江、黄平、凯里等厅州县。曾记得胤禛在位期间虽很重视此事,终是叛乱范围太大而镇压未果,直至弘历继位后才平定此次叛乱。
他见我转身欲回,忙道:“万岁爷说了,一个时辰后会准时陪您出园子。”我心中一暖,点点头,他转身疾步往回走去。
拾阶而上,慢慢走上凉亭。
现在已是三月底,还有多少日子,好像不到两百日。
我对着橘红的晨光微微笑笑,许是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已不似前几年那样惊惶恐惧。现在的自己,只想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实处,只想好好陪陪他们父子三人。
默默出着神,忽地一阵薰香味飘来,我心中微怔,轻嗅着寻香味来源。前方的林子里,似是蹲着一个人,自她前方飘着丝缕白烟。
走下亭子,站在她身后。心中又是一怔,居然是她。
她跪在地上,压着声哽咽着。她自进阁,与南芙恰恰相反,除了必须用语言表述时,她几乎一句多余的话也无。
在心中苦笑一番,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她和别人同住一屋,想是因不方便,才来到此地。在心中轻叹一声,转过身,往回走去。
“娘娘。”后面传来一声担忧的声音,我停步回身,道:“以后拜祭时,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她愣在原地,静静地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忙道:“奴婢谢过娘娘。”
瞥了眼地上,一个小巧的香炉上面插着三柱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心中微怔,说是拜祭,却无供品。如果不是,这香炉又确实是拜祭时所用之物。另外,这香炉极其精巧,非宫中之物,那应是她入宫时所带之物,而用这种东西的人家,相信也是非富即贵。
她收起地上的香炉,往林子外走去。我默了一瞬,问道:“你拜祭何人”她停下步子,转身,走到跟前,道:“是奴婢的爹娘。爹娘去时,奴婢不在家中,心中一直很是愧疚,所以才会带着香炉入宫,以便时常拜祭。可进宫后,奴婢一直与别人同住,不好在房中拜祭,这才来这林中,不想又冲撞了娘娘。”
自她入禛曦阁到现在,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我点点头,挥手让她走,她转身匆促地去了。
约莫着一个时辰已到,遂出了杏花春馆,向湖边走去。
他御用的船已停在湖边,高无庸立在船头,看见我,忙下了船,扶我上去,轻声道:“皇上已等了一阵子。”
我轻笑着颌首,走进舱内。他斜依着矮几旁边,眉头微蹙的出着神,听见脚步,面色稍微舒缓了些,才抬起头,见我如此打扮,默盯我一会儿,抿嘴笑着不语。我轻咬下唇,心中暗骂南芙,他脸上笑意加深,我一咬牙,急道:“我这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抑不住,笑了起来,我心中有些懊恼。见我如此,他敛了笑,点点头道:“娘子,,老婆很美。”
坐在他对面的我,面上一热,嗔怪道:“你这是赞扬,还是嘲讽。”他探身过来,握着我的手,拉我过去坐在他身边,盯着我道:“当然是赞扬,你往常的妆扮是淡了些。”
我松口气,笑睨他一眼,把头依在他肩头,道:“其实改日出去也行。”
他轻叹口气,道:“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处理好的。”
听他语气淡淡,我抬头瞅他一眼,他薄唇紧抿,眉头微锁。暗暗叹口气,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今天抛开一切,不要多想了。”他低头,默盯我一瞬,拥着我肩头,笑着点了点头。
由于天子长达十数年往返于圆明园与皇宫之间,达官贵人、商贾富户纷纷在两地之间修建房舍、商铺。因此,此时的园子周围是廊檐相对、商铺林立,俨然又是一座皇城。
胤禛边打量着两侧的商铺边沿街缓步踱着,我并排走在他身边,犹若是平常夫妻出门游玩一般。
我虽抿起嘴角,但没觉得特别高兴,相反也不觉得悲伤,心境一片平和。
信步走了会儿,忽见左边铺子里,众多年轻女子进进出出,且这些女子多是坐轿而来,应是大家的小姐。
我心中疑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身边的他忽道:“想去看看”我回头笑着轻摇头,他面色淡淡,眸中却柔和至极。
两人正要前行,一个刚由铺子里走出的女子静静盯着我,我左右看看,确定她是在看我。心中又是一怔,这女子容貌清秀、气质娴静,但是自己并不认识她。
见我如此,她忙走上前,笑着问:“请问姑娘,你的耳坠子是从哪里买的”原来是这样,用手抚抚耳坠子,心中暖融融的,遂浅笑着道:“是我夫君差人打造的。”
她瞅了眼身旁的胤禛,脸上带丝疑问,我拉起胤禛的手,笑着点点头。她抿嘴轻笑着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眼光又定在我们紧握的手上,双目一闪,侧头仔细盯着我的手。
过了会儿,她抬起头,歉意地道:“知道这么做很冒昧,但还是想瞧瞧姑娘的戒指。”我瞅了眼胤禛,他面色淡淡,眸中却隐蕴着笑意,头微扬看着街尾,我微微一笑,抬起了手臂。
那姑娘细细打量一阵,满脸赞叹道:“想来也是特意打造的了。”我点点头,她面上有些失望,道:“看样子是一对,有什么特殊的用意没有”
我笑睨了眼已缓步向前走的他,道:“一经戴上,永世不得取下。”
她一愣,我对她浅浅一笑,转身欲离开。这时,眼的余光却忽然看见一人,心中一震,忙扭头看去,不错,是他,是张毓之。
和我目光一触,他猛地转身疾步离去。我向前急赶几步,到他方才站的地方,左右望望,如梭的人流中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默站在那里,心中隐隐有些难受,十三曾说过,吕岚曦的药,他并没有喝太多,那说明他中毒并不是太深,可怎会毒发身亡呢
心中也知,不管是十三了无生趣一心求死,还是伤重而亡,即使自己此时知道些什么,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什么,但此事却始终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口,每次想起来,心里就堵得难受。
“若曦。”耳边传来他担忧的声音,我悠然回神,对他浅浅一笑,举步向前走去。
一路无语,顺着一条街走到尽头。远远的,看到两侧路边的庄稼,随风如波浪般起伏,他脸上逸出丝笑,道:“这长势,今年又会是好收成。”
自见到张毓之,我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见他面带喜色,也跟着木然点头笑笑,没有作声。他凝目盯我一瞬,眉宇轻轻蹙起来,道:“你不高兴”
我摇摇头,道:“以前总觉得外面好,总想着出来,现在真正可以无拘无束的出来时,却发现,也不过如此,我并不是特别的高兴。”
他盯着我默看半晌,最后轻叹口气,道:“我们回去吧。”我点点头,又道:“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随着去。”他凝目注视着我,问:“若曦,你这阵子怎么了,性格大变,以前,你又岂会说这些直白的话。”
我笑笑,道:“你不喜欢吗”
他轻摇头,道:“喜欢,但觉得有些异常。”
异常,当然异常。
每日自己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心里就开始想,今日要陪兰葸干什么,或是,要给弘瀚做些什么,每天忙得如陀螺一般。
太阳已西斜,天依然有些闷。我坐在树下,一针一线的为兰葸缝褥衣。
站在背后摇扇的南芙,笑着道:“娘娘,格格年龄渐大,你的手艺又比不上园子里的师傅,为何非要亲手做。”
为何,为何,我暗暗苦笑。
自己只是想让兰葸心中多些额娘的回忆,长大后,她也可以对自己说,她的额娘是疼她的,并不是存心丢下她,不要她的。
苦苦一笑,自己已让弘瀚早早的学会了取舍,可兰葸呢,跟着弘瀚,让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两个孩子相依为命。还是留给弘历,或是送到寿皇殿十四那里。
心绪一乱,手指连着被扎了两针,轻叹口气,放下衣衫,摁着手指,背后的南芙似是唬了一跳,连着叫了几声娘娘,我却恍然未闻,仍默默地出着神。
半晌后,啪地一声,伴着翠竹的声音:“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我一惊,回了神。
原来是兰葸冲进来时,撞到了端着茶具的翠竹身上。
兰葸瞧了眼地上的碎片,向我伸伸舌头,娇笑着道:“额娘,我把你喜欢的茶具打翻了。”翠竹忙接口,辩道:“不怪格格,是奴婢的错。”
我瞟了眼地上的碎片,淡淡地对翠竹道:“再喜欢,也终就只是身外之物,碎了就碎了,不用放在心上。”
翠竹忙垂着头道:“谢娘娘。”慌忙蹲子,收拾完后,低着头匆忙走了出去。
兰葸拿起放在我膝头上的衣衫,道:“额娘,葸儿的个子哪有这么高,你做的太大了。”我自身上抽下帕子,拭去她额头的汗,凝目盯着她的小脸,脸上虽挂着丝笑,心中却酸涩不已,默一会儿强自压了下去,温言道:“等你长高一些,再穿也就是了。”
她小脸带着不解,道:“额娘,这你也想不到吗,葸儿长大时,你再做也不晚呀。”
我心中一痛,抚着她的脸,笑着道:“是呀,额娘怎么没想到呢”
她两眼一转,大笑道:“额娘不是没想到,只是比起哥哥来,额娘更疼葸儿,所以才会这样。”我笑着点点头,她越发高兴起来。
她放下衣衫,笑着道:“额娘,我要找哥哥了,他答应明日出宫时带我。”我笑着点点头,她快速的向院门冲了去。
背后的南芙,小声道:“这个翠竹,整日好像谁欠她两吊钱,不言不笑,好生奇怪。”
我随口淡淡地道:“她会这样自有她这样的道理,就如,你喜欢说笑一样,她许是喜欢沉寂,只要自己觉得好就行。”
她轻笑起来,道:“也是,要不,外间怎会说,咱这阁内的丫头们各有各的性格,她们都羡慕死了。”我淡然一笑,她又道:“娘娘,我听她们说。”
她说了一半,却突地住了口,我靠在椅背上,瞟她一眼,道:“说什么”她讪讪笑笑,挠挠头还是不吭声。我轻轻一笑,道:“你不是想去勤政殿当差吧。”她脖子一缩,面上一苦,道:“和奴婢同住的在勤政殿当差,听她说,前几日,李答应带着七阿哥去求见万岁爷。”
我一愣,笑泠来了园子。
她续道:“可是皇上没见她,直接吩咐顺公公把她送回宫了,听闻,李答应是噙着泪离开的。”
心中一苦,原以为平静的心又起了涟漪,她错了,还是我错了,或者是那拉氏错了。还是大家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大家都真诚的付出了感情。
无言笑笑,喃喃道:“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有权见自己的阿玛的。”
南芙停下扇扇子,向前探着身,努努嘴道:“也不尽然,皇上贵为天子,不是普通的阿玛。即使想见了,也只能待通传后,等着皇上的诏见。娘娘,你这些日子怎么了,虽然整日里忙忙碌碌,奴婢却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消沉了。”
我笑笑,闭目长叹口气靠在椅背上,默一会儿,道:“在我这说说就行了,勤政殿的一切事儿都不得在外面传,以后多听菊香的。”她轻声应下,不再开口。
月朗星稀,圆月如玉盘挂在半空。一阵微风吹来,鼻端飘来一缕淡淡桂花的香味。
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的圆月,轻叹口气,继续向前缓步走着。后面趋步跟着的菊香,轻声道:“娘娘,前面有棵桂花树,我们去那坐坐。”我点点头,循香走过去。
坐在石凳上,仰首望着星星点点的小花,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屋。、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袖洁。
菊香自食盒中拿出一壶酒,放在石桌上,笑着道:“咱们今晚带这酒可真是应景儿。”壶盖一开,醇香的桂花酒味窜进鼻子,我倒一杯,一口喝下。
菊香边摆小菜边道:“娘娘,不能这么喝,虽说是桂花酒,可也是用酒兑的,先吃些东西垫垫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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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自巧慧去后,她犹若变了个人,说话办事沉稳许多。我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她默看我一阵,垂目盯着脚尖,轻声道:“娘娘,既是心中不舒服,又为何托病不参加中秋佳宴呢。本应是团圆之夜,你却独自一人凄凉的过。还有,让南芙和翠竹这俩丫头陪六阿哥和小格格,奴婢还真有些不放心。这些日子,这阁内的丫头们越发没有规矩,娘娘,你这么纵容下去,迟早得出乱子。”
我微微笑了下,长吁出一口气,道:“改日吧,你抽时间敲打敲打她们。”她为我倒一杯酒,轻笑着道:“奴婢这边敲打她们,你那边纵容,奴婢就是嘴皮子磨破,也顶不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嘴边噙着丝笑,道:“以后都不会了。”菊香一慌,忙道:“奴婢没有其他意思。”我笑着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她们好。”
月影西斜,不知名的飞鸟悲鸣一声自头顶掠过,没入林中的阴影中,我抬起头,圆月周围紧裹着一层光晕,洒下的光辉,似是要将将周围所有的星光吞噬。
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了吧,不禁愣怔着盯着,半晌不动。
一壶酒早已喝了过半,菊香担忧地看着我,道:“皇上也差不多回来了,我们回吧。”
我点点头,起身,缓步往回走。
两人走到禛曦阁门口,正巧碰上胤禛几人。弘瀚走上前,道:“额娘身子可好了些”我笑着点点头,瞅了眼翠竹怀中的兰葸,问:“兰葸睡了多长时间”弘瀚笑着道:“妹子回来的路上才睡着,热闹的地方,她就是把眼皮子撑起来,也不会睡的。”
我摇摇头,这两个孩子性格相差太大。弘瀚我可以完全放心,可兰葸呢
暗叹口气,抚抚他的脸,微笑着走向胤禛,他凝目看着我,我朝他微微笑笑,两人一起跨门而入。背后传来菊香的叮嘱声:“把格格抱进来,马上回去歇息,不要误了明日应值。”背后传来南芙和翠竹轻轻的回话声。
过了正厅,弘瀚恭声道:“儿子回去歇了。”胤禛点了点头。
我站在原地,待弘瀚跨进院门,才收回目光。却见胤禛默看着我,我忙朝他又是微微一笑,上前,拖着他的手,朝内院行去。
窗户大开着,房内虽未掌灯,却亮如白昼。
他躺在外侧,歪靠在软垫上直盯着我,我搡他一下,道:“别这样看我。”他姿势未变,面色未改,仍那样望着我,道:“若曦,你身上少了样东西。”我微怔,有些不解,不由得疑道:“少了什么”
他轻抚着我的脸孔,仍是直盯着我的眸子,那眼神似是一下子触到了我心底最深处,正当我有丝慌乱时,他却轻叹口气,淡淡把目光投向别外,道:“过日子的热情。”
我心猛地一抽,他一语点透了我目前的状态。
两人静默一阵,他道:“她跟了我二十余载,从未提过任何要求,临终会这么安排,也是不想老三一脉从此没落,她为的不是自己,我没办法拒绝。”
心中一松,既是他这么想,那就随他吧,这是没办法解释的。睨他一眼,乍装委屈地道:“你大可把她带进宫,你答应过园子里只会有我一人。”
他轻叹道:“不想见她,才不去参加的。”此时,除了他们父子三人,谁又能影响到我呢。但是,我苦笑着,点点头。
他重重叹口气:“除了这件事,我想不透还会因为什么。没想到这么几年了,你还没有放下。”我翻身坐起,跨过他的身子,下床,走过去关着窗子。
他支起头,嘴边逸出丝笑,默盯着我。
我边解盘扣边道:“从今以后,你的身边只能有我一人。”走到床边,我已是身无一缕丝,默站在他身前,全身上下滚烫,身子轻轻颤着,但依然轻咬下唇站直身子。他慢慢坐起身子,眸中有丝沉痛的东西蔓延,最后,一把揽着我,抱我上床,道:“以后,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人。”
近几个月,一直憋屈着、压抑着、强忍着。今晚,就肆无忌惮的放开自己、释放自己。
。
风携着沥沥细雨自窗外飘入,我打开柜门,拿出那久已未动的包裹。
走到桌边,放下打开,解开包裹,抽出那支箭,用手细细摩挲着,嘴角蕴着丝笑,脑中浮出那时的情形。
当时,他紧紧搂着自己,面带惊恐神色,现在想来,他一脸愣怔的面色,还是那么清晰。也就是他那下意识的动作,令自己心里又生出了希望,并支撑着自己度过许多难过的日子。
心中霎时竟暖融融的,又抚摸半晌,才慢慢收起布包。
站起身,打量着房中自己亲手布置的一切,眼睛定在那两对杯子上。走过去,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的打量。
窗外忽地亮光一闪,一声炸雷响起,我手一顿,杯子啪地一声落于地下,杯上胤禛的笑脸瞬间碎在眼前。
我一呆,五脏惧寒。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我猛地回神,拔腿朝房外跑去。刚到门口,与从雨中低头冲进来的南芙撞在一起,我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啪一声脆响,手指上的戒指应声而碎,心中一阵刺痛,翻身起来,斥责道:“有何要事,这么慌张”
南芙自入阁从未见过我发脾气,乍一听我发怒,她面带惊惶盯着地上碎的戒指,愣了一瞬,才轻声道:“听同住一屋的姐姐说,刚才李答应又去勤政殿了,奴婢心想,心想。”笑泠怎会在这时候去,心中又是一惊,忙错开身子,绕过南芙,一头扎进了雨中。
背后的南芙,随着跑进来,拽着我的袖子,惊问道:“娘娘,这风大雨大的,你要去哪吩咐奴婢先准备一下。”我摔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跑,她又追上来,我怒斥道:“回去。”
她步子一顿,没有停下,仍随着小跑,但再也不敢开口。
雨大地滑,刚跑出杏花春馆,又是一跤,南芙扶我起来,我脱下花盆底鞋,朝湖边的船跑去,南芙已被我骇住,忙提了鞋,扶我上船,并喝斥躲在舱中避雨的小太监,赶快划。
小太监见了我俩的样子,面色一呆,微张着嘴忙跑到船头。
南芙身子微微抖着,立在我身边,用手掀着舱帘。我心急如焚,立在舱门,双手紧握成拳,紧盯着对岸,眼泪不停在眼里打着转儿。
勤政殿。
殿门没有任何人,我心中一松,或许,有丝侥幸涌上心头,或许他只是在议事,双手提着袍角,一步一步走向殿门。
走进大殿,几位大臣围站在几案前,我提着的心骤然落地,身子一晃,随着进来的南芙忙扶着我,轻声道:“娘娘。”
听见声音,所有的人转过身子,弘历、张庭玉、鄂而泰,我身子又是一晃。
几缕头发贴在额前,湿得滴水的衣衫紧绑在身上,有些迈不开步子,但我仍一步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朝前走着。
弘历眸中一黯,走过来扶我转身,哑着嗓子道:“不要看,先回去。”我脑中木木,茫然一笑,挣开身子,慢慢的走到几案前。
几案前台阶下,一个宫女趴卧在地,身下一滩猩红的血,沿着斑斑点点的血渍向前,又是一滩血,但却没有人,再循着血迹向前看,眼前一黑,忙用手扣着几案边缘。
龙椅翻倒在地,身着皇袍的他,也是趴卧在地,面部、腹部下各有一滩血迹。
呆看一会儿,满腔的伤心无措一下子消失了,没有吕四娘,他却依然是这么去的,这就是结局,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木然轻笑着,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笑,弘历轻声叫:“娘娘。”
我恍若未闻,转过身,下阶,往外行去,如踩在云端的一般,向前迈的步子有些虚。背后传来弘历的声音:“送娘娘回去。”
一路上脸上挂着丝笑,南芙不停的轻声叫:“娘娘,娘娘,。”似是怕声音一停,我就会在她面前魂飞魄散一般。
进阁,任由她换了衣衫,侍候着躺在床上,半晌后,脑中方有一丝自主意识。支撑着起来,床前的南芙忙在我身后放了软垫,问:“娘娘有何吩咐”
我轻轻吁出口气,道:“带弘瀚来见我。”她点点头,担忧地瞅我一眼,才转身向外走去。
我抚着手指上因戴戒指留下的白色痕迹,静静地打量着房中的一切,心骤然一抽,昨日痕迹还在,今朝人却两隔。
弘瀚坐在床边,拉住我的手,道:“额娘,发生了何事”
我心有丝丝绞痛,嘴角却逸出丝笑,问:“瀚儿,你皇阿玛驾崩了。”
他小脸一白,呆愣一瞬,腾地起身,一脸不信,道:“可是阿玛昨日还很好。”
我摇摇头,道:“待你阿玛丧事一过,你就带着兰葸出宫。”他呆呆点点头,问:“额娘,我和兰葸出了宫,你怎么办”我抚抚他的脸,道:“额娘自有额娘想去的地方。”
他茫然盯着我,不解地续问:“什么地方”我默一会儿,道:“出宫时,把额娘画得画像都带走。”
待把所有事都交待给弘瀚,天已渐暗。我凝目看着弘瀚道:“我身子有些乏,你去吧。”他皱眉道:“瀚儿待额娘睡了再走。”我心中一暖,摇摇头,笑对他道:“走吧,这样额娘才能安心睡下。”他一步一回头的出门而去。
我起身,洗梳一番,自针线筐中拿出剪刀,躺回床上,执剪重重向手腕划去,血喷涌而出。
身上越来越无力,脑中意识也越发模糊迷离。
眼前光线渐暗,直到最后那丝亮也消失,我在心里默默地道:“我来了,胤禛。”
身子火烫,手腕奇痛。费力睁开眼睛,心中有些愣,竟是西暖阁。我抬起手臂,不禁有些难受,难道死对自己来说,也是种奢望。
拿着湿帕子走来的傅雅,见我醒来,喜道:“娘娘,你终于醒了。”我苦苦一笑,她忙换去我头上帕子,眼眶微红道:“娘娘,你真忍心丢下翰儿和兰葸吗”我微微一笑,道:“有你们在,我不担心什么。”
她眼泪落下来,正欲开口再说,门被大力推开,弘历疾步走过来,默盯着我,眸中恨意隐现,沉声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让你留恋的,舍不下的”
我扯出一丝笑,道:“让弘瀚带着葸儿出宫。”
他闭目默一瞬,猛然睁开眼睛,痛声道:“真的没有吗”
傅雅身子一颤,轻声道:“皇上,臣妾去叫太医。”弘历不发一言,傅雅轻轻退了下去。
我重重叹口气,浅笑着道:“瀚儿自小懂事,唯一让我担心的只有兰葸,幸好他们也在京城,他们有了难事,相信你也不会袖手旁观,我很放心。”
他身形微晃,轻轻笑起来,过了许久,他收起笑,淡淡地道:“那就等葸儿长大,你不担心的时候,再说其他的吧。”
我惨然一笑,道:“你觉得我还能活下去”
他弯身低头,盯着我的眸子,道:“我很后悔接手玉器店和酒楼,即便接手后,也应早日脱手卖了。更后悔任由让瀚儿出宫,让他自由出入店里,我更后悔当年皇阿玛没认你之前,为何不先开口要了你,,我最后悔的是,为何自己是阿哥,一切都不能随心所欲。”
我苦苦一笑,你有诸多后悔,我又何尝不是,当年为何要抛下双亲去了深圳,即使来到此间,为何不能控制住自己,为何要喜欢他。
他嘴角漾出丝笑,直起身子,敛了脸上的表情,淡声道:“有些事发生了,后悔也没有用,但将来之事,我还是能把握的。我会让傅雅每日陪你,瀚儿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园子,但是兰葸会留下陪你。”
我无言苦笑,他这么安排,如果我出了事,傅雅势必要受到牵连。
秋风渐起,我手腕上的伤也已痊愈。弘历果真让傅雅与我同宿一室、同吃一桌,日日夜夜陪伴着我。
我站于窗前,默看着落叶飘下。傅雅为我披上外衣,道:“娘娘,你身子经不起冷风吹。”我叹口气,转身走到桌边,默默开始研磨。背后的傅雅也轻叹口气,道:“你今日自早上开始一直没用膳,身子怎会受得了。”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兰葸冲了进来。傅雅忙拦住她,轻声交待道:“葸儿,娘娘午膳还没用。”兰葸过来扯着我的袖子,仰起小脸,道:“额娘,我陪你一起吃。”我心中一酸,点点头。傅雅一喜,忙吩咐摆上。
自已本就不饿,有些食不知味。兰葸许是在外疯跑,真的饿了,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傅雅抿嘴笑笑,我摇了摇头。门外傅雅的贴身宫女,轻声把她叫了出去,压着声说了一阵子,傅雅脸色微变,回身看我一眼,挥手让宫女退下,走到跟前,笑着道:“娘娘,雅儿先出去一会儿。”
我笑着点点头,她走两步,又转过身交待兰葸道:“我回来前,一定要陪着额娘。”兰葸边吃边点头。
傅雅匆促地走了,我默默看着兰葸,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咽下口中的饭,皱眉问我:“额娘,为何她们都说,我早晚得管皇兄叫阿玛。”
我一呆,竟没想到这一层,弘历在养心殿理政,而自己住的却是西暖阁,确实不合规矩。
起身,兰葸起身就要随着去,我温言道:“葸儿乖,待你用完膳,额娘就回来了。”她点点头,又坐下来继续吃,我提步出房,径往养心殿方向走去。
“,我们满人虽然可以兄死,弟娶其嫂。但是,她不是别人,是你皇阿玛的贵妃。额娘已经给了几个月的时间,你怎么还未想通。难道,你想让额娘告诉她,杀害皇上的人是她阁内的宫婢翠竹,那宫婢还有个名字叫什么来着,,瓜而佳.岚冬,你想让她知道吗”是熹妃的声音。
我身子一晃,翠竹、瓜而佳.岚冬交替在脑中闪过,瞬间,前尘往事连了起来,一直没有找到的瓜而佳.岚冬竟然也进了宫,而且在我们身边,难怪她会带香炉入宫,难道她说双亲去世时自己不在府中,难道她会寡言少语。
原来这一切仍与自已有关,一呆,愣站在殿门。
殿内弘历默不作声,傅雅的声音响起:“额娘,你不要误会,皇上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是额娘想的那样。”
熹妃道:“皇后这么懂你的心思,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当年,额娘就知道你的心思,也曾动过念头,向你皇阿玛开口要了她,可是,晓文虽然看似是一名普通宫女,可她普通吗刚进园子,便在宫宴上发生了你十四叔认错人的事,紧接着皇后娘娘又把她要了来,但她在坤宁宫里才待了几天,你皇阿玛身边便恰好少了个奉茶的人,你皇阿玛身边随便用过什么人吗她做的一切你皇阿玛都包容,这让额娘怎么开口,,额娘知道你不糊涂,不会真娶了她,也知道只想让她活在你的眼前,可是。”
她话未说完,弘历便沉声道“额娘,你不要再说了。”
熹妃轻叹口气,道:“你想让她好好活着,可你心里可知道,人有时活着,比死了更痛若。”
啪地一声自大殿内传来,傅雅惊恐地道:“皇上,你的手流血了,。”大殿里恢复寂静,我在心里惨然一笑,转身往回走去。
熹妃坐于对面,面带忧色,却依然浅笑着道:“妹妹找我来,有何事”
我把手中的字条递给她,嘴角噙着丝笑:“相信这个应该不难找。”她接过,展开一看,脸霎时苍白,盯着我道:“你想。”
我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有时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她又是一呆,我递给她一封信,道:“这封是给皇上的。”
她迟疑了下,接过,站起来,对我矮身一礼,道:“姐姐谢你成全。”我笑着摇摇头,道:“是你成全我才对,今晚你想办法绊住傅雅。”她点点头,微叹口气,眼圈微红,转身向外走去。
默默坐着等,心中异常平常,还隐着丝轻松。
轻叩房门的声音响起,我抿嘴轻笑,她的速度居然这么快。我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竟是张毓之。
一呆,愣在原地。他身着侍卫服饰,凝目望我一会儿,闪身进了房。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掩上门。
他看了看我的手,问:“手腕好了吗”我抚抚那细长的疤痕,疑惑地问:“你怎会知道,你不是回天目山了吗,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日在街上的人,是你吗”
他眼神一黯,道:“时间紧,我长话短说,自我回京,就一直在宫中当侍卫,都是些拳脚好的,暗中保护皇上。”他自袖子掏出一纸书信,递给我。
我疑惑地抽出来,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跟他走,落款日期却是今日。
我身子一颤,心中不信、惊喜、害怕搅在一起,眼睛盯在这几个字上,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道:“我们现在就走。”
我抬起头,泪自眼角落下,问:“他还活着”他眸蕴隐痛,默盯着我,半晌后,才点点头。
喜极而泣,泪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我问:“那大殿中的人”
他回道:“那只是名侍卫,和皇上身材差不多,只是脸被毁了。”
我问:“中间那滩血是谁的”
他回道:“李答应的,若不是她先挡了一刀,恐怕皇上。”
我问:“那她”
他回道:“当场毙命。”
我鼻头一酸,又问:“怡亲王去时,你可在身边”
他摇摇头,回道:“王爷去时,只有师傅在,棺材也是师傅亲手定上的,回来后,王爷棺木就被皇上身边的人接了去,灵前的人也全是宫中侍卫,相信除了皇上外,没有人见到。另外,皇上身边的隐身侍卫也是王爷走之前就挑好了的,我只是后来又加上的。”
我点点头,正欲开口,他已截口道:“出宫再问,我们。”
门又一次被敲响,他飞身上了房梁。我拭去泪,打开门,熹妃进入房中,把手中的小瓶放在桌上,眼睛微红,道:“妹妹,这么多年以来,我心中佩服的只有两个人,以前的若曦姑娘,还有你。”
我微微笑了下,道:“你先回吧。”
她一愣,似是讶异于我态度的转变,我仍是淡淡笑着,她点点头,又瞅了眼桌上的小瓶,转身出门而去。
过了会儿,约莫着她已远去。我掩上房门,张毓之翩然落下,拿起桌上的瓶子,打开塞子闻闻,面上猛地变了色,默盯着我。半晌后,他把瓶子塞入怀中,沉声道:“夜已深,正是出去的好时机,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动身。”
我摸摸头上的簪子,耳边的坠子,拿起桌上的白羽箭,笑着道:“没什么要收拾的,只要带着小格格即可。”他点点头,我摸黑抱了熟睡的兰葸出来,一行人三人趁夜色匆促向外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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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乾隆元年。
水波潋滟,游船点点。
我和胤禛站在船头,他抚着我手上的戒指,笑道:“一生不悔。”
我低头看看无名指上的戒指,心头涌出融融深情,抬起头,盯着他柔声道:“无悔一生。”
他把我的手紧握于他的手中,脸上带着浅笑,看向湖面,淡声道:“碧湖绿荷,柳丝如烟。苏东波描写的不错,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汝浓抹总相宜。”
听他刻意加重后面一句,心中微怔一瞬,又蓦然想起他为何如此。面上一热,笑着搡他一把。
东方渐白,晨光初现。
我把头依在他肩头,静静地看着两岸南北高峰遥相对峙,空灵、恬静、清秀、悠然,心中一阵恍惚,我们两人真的过上这种梦幻般的日子了吗。
犹若是回答我心中的疑问一般,身边的他道:“若曦,以后的日子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过。”
我抬头朝他笑笑,道:“不受礼仪约束、也没有任何规矩。只是,你后悔吗”他摇摇头,抚着我腕上的疤痕,盯着我,道:“心里可曾埋怨过,没有及时接你出宫,令你在宫中苦熬数月”
他眸中柔和一片,依然默盯着我,我笑着摇了摇头,抿嘴而笑:“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中又怎会不知,弘历初登基,宫门自是防卫森严,张毓之又是隐身侍卫,从未在众人面前出现过,虽有令牌,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入宫接我。再说,你胳膊上的伤,也不能离了他照顾。”
他轻抚着我的脸,头慢慢覆了过来,我微抬下巴,闭上双眼。
从此之后,天地之间任我们遨游,远离权术谋略,远离勾心斗角、远离尔虞我诈,过属于我们的日子,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额娘,你不是答应葸儿,一定会叫醒我,看日出的吗”身后突然传来兰葸的声音。
两人快速分开,他面色讪讪,微微抬起头,望着远方。我脸滚烫,这丫头向来都是睡到日上三杆,没想到今晨会这么早。
我回过头,见兰葸发辫凌乱,揉着眼睛,赤着脚丫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