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明月伴卿还(清) > 第五十八章
    “芡儿,芡儿”

    江之碧焦急的叫着爱女的名字,可是无论他怎么叫江芡依旧没有一点回音,只是安静的躺着,脸色苍白如纸。

    门外传来慌乱而嘈杂的脚步声,江之碧知道是大夫来了,便不在声响,只是令青儿放下帐子,只露出江芡一小段雪白的手臂。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江芡的房门前,江之碧一见来人赶紧迎了上去:“大夫,小女刚刚忽然晕倒了,你赶紧给看看,是不是这段时间给累着了。”

    江之碧边说边将大夫引到床前,眼中的担忧依然没有消失。

    大夫轻捋了下花白的胡子,将右手食指和中指放到江芡的手腕上,静静的号着脉。忽然,那双不停捋动胡须的手定住了。

    江之碧心下“咯噔”一下,心想他的女儿莫不是真染上了什么重病:“大夫,我女儿她”

    江之碧话还没有说完,大夫便示意他停下,右手又重新放到了江芡的手腕上,如果说他刚刚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是确定了。

    “请随我来”大夫没有直接说出江芡得了什么病,只是告诉江之碧要借一步说话。

    江之碧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如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芡儿一定是得了什么重病,要不大夫也不会背着所有的人单独和他一个人说。

    两人来到卧房旁的小花厅内。

    “令嫒她”大夫欲言又止,这让江之碧更加认同自己的想法了,“另嫒她有身孕了,已经两个月有余。”大夫眯着小眼看着江之碧的反应,果不其然,他看到了那张脸先是一阵惨白,继而铁青,然后又蓦的转红,最后变为一副怀疑的表情。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江之碧呢喃的说,“我女儿她还未曾出嫁,怎么可能怀有身孕,大夫你一定是看错了”

    大夫轻轻一笑:“老夫行了大半辈子的医,无论是什么样的疑难杂症,从来未曾看错过,我给令嫒号过两次脉,错不了的”

    大夫的话无疑是给了江之碧当头一记闷棍,头脑中像是被捅散了的马蜂窝一样嗡嗡作响。大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脑子中只有一句话在来回的回荡:江之碧教女无方,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这让他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他在族人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他又该如何和自己的妻子交代。

    待江芡醒来,事情的结果更加的令他气愤

    “那个男人是何方人氏”

    “不知道”

    “姓谁名谁”

    “女儿只知道他姓白,在家中排行老三。”

    “.”

    江之碧脸色暴戾的盯着江芡,何方人氏、姓谁名谁竟然一概不知道,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蠢到这种程度。

    江芡仅有的一点勇气在爹爹愤怒的注视下逐渐变的越来越少,她也曾想过这些问题,可是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却告诉自己,她爱的是白公子这个人,和他的家世丝毫没有关系,无论他穷也好,富也罢,她爱的只是初见的那个他,况且,他说过一定会回来接自己的,她也决定等着他的。

    “爹,三郎他说过会来接我,他就一定会信守诺言,爹,女儿求求你,你就让我等着他吧,爹”江芡拉着江之碧的衣襟,满脸泪痕的哭求着他。

    江之碧不是不为所动,而是现实告诉他他不能有所动,无视泪眼婆娑的女儿,江之碧狠了狠心:“明天就回徽州”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爹,你不能这样对待女儿,爹,我求求你了”江芡泪水连连,可是也没有让江之碧有丝毫回信转意的意思。江芡心如死灰,她知道爹爹平日里虽然疼她,但是只要是他下定的主意,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想想她以后和三郎就要两地相隔,他再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她的时候,她的心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回去爹爹不是说回徽州吗好,她跟着他回去,可是即便是回去了她也要等着三郎,他休想随便抓个男人就把她给嫁了,休想

    江之碧的妻子秦氏不知道丈夫今年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往年他可是在外面一呆就是半年,今年却只呆了三个来月,看到丈夫阴沉的脸和女儿的一脸疲倦,聪慧的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今年的生意不好做如果真如她想的那样就好了,生意上的事情也只是损失些银子的事情,可是她感觉也不像,生意上的事情芡儿是不会关心的,一定是这父女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忍住心中的好奇,秦氏用徽州女子固有的贤惠和温柔尽心招待着一袭风尘的丈夫。等到晚上回到卧房才忍不住问个究竟,可是丈夫却给了她一个她从没想到的答案。

    “芡儿是恨上我了,一路上也没跟我说上一句话,可是即便是她恨我我也要这样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毁了自己。”江之碧先前的长吁短叹变成了后来的坚定。他爱自己的女儿,所以即便是她恨自己他也不能任由事情无节制的发展下去,那个男人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要帮女儿找个丈夫,在她的肚子大起来之前。

    秦氏惊悲交加的听着丈夫讲着他的计划,一时却不知道对丈夫的决定是应该支持还是应该反对。支持吧,芡儿从此也会恨上她,她这个原本温馨和睦的家将不复再有。反对吧,要是让族人知道了芡儿做出了这等不守妇道的事情,那时候她这个家必将不会再完整,芡儿可能因此失去自己的命。

    江之碧心疼的拉起左右为难的爱妻的手:“落霞,这事就由我拿主意吧,如果芡儿要恨的话叫她恨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希望她有一天能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苦心,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由她一个人决定吧,咱们都老了,再也经不起她这样折腾了。”

    江之碧的话让秦氏伤心的流下了眼泪:“可是、可是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一直千挑万选的要给她找个好夫婿,现在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找个男人就把她给嫁了呢芡儿可能因此恨咱们一辈子呀”

    “恨咱们总比她丢了命强吧”

    秦氏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哭。江之碧轻叹了口气。明天,明天他就找个人将芡儿给嫁出去,也免得夜长梦多。

    江芡望着花园那个不住往自己阁楼上张望的男人,冷淡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瞬间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精致的缎面绣花鞋踏在年代久远的木制楼梯上,轻的没有一丁点声响。

    陈东福卖力的拔去花园中的杂草,黝黑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听说老爷昨天提前从山东回来了,那就是说小姐也回来了,小姐呆会一定会下楼去给夫人请安,他又能远远的看上她一眼了。

    正在满足的想着一会的幸福时光,一双绣花鞋出现在陈东福的视野中。他愣了下,手中的锄头也跟着停下了。视线顺着来人慢慢上移,精致的裙摆、白嫩如削根葱的手、如瓷般洁美的颈、还有那张他想看却从不敢直视的脸

    “小、小姐”

    梦中仙子的忽然降临让陈东福一时间手足无措,连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江芡直盯着陈东福,眼眸里没有一丁点的光彩:“陈东福,你很喜欢我是吗”

    “呃”陈东福错愕,完全将刚刚的无措放到了一边,只是呆呆的看着小姐,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为了我的幸福你愿意做任何事是吗”一问未休,另一问又来。

    陈东福咬了咬牙:“是,我可以为小姐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死”语气中满是坚定,但是江芡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好,我现在就有件事情要你办。我要你娶我,然后远远的离开这里,带我到山东去。”

    陈东福像是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嘴巴也惊讶的张开,大的足以放下一枚鸡蛋。刚刚小姐说了什么她说让他娶她她要他娶她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小姐可是老爷的独生女,多少大户人家的少爷过来提亲他都没有同意,小姐怎么可能看上他这个粗人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刚刚一定是听错了

    “怎么你不愿意”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我愿意”陈东福像是呓语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好吧,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咱们过两天就到山东去。”

    江芡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便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去了,只剩下陈东福站在那里,整个人如坠云里雾里。

    刚刚小姐好像来过她好像和自己说了些话她好像说让他娶她

    陈东福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猛然醒悟过来。小姐让他娶她他不是在做梦吧他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等到晚上掌灯时分,一整天都如做梦般的陈东福醒了,而且等他醒来之后竟然发现那个梦变成了事实。

    “芡儿既然已经决定

    暗影兽帝吧

    嫁给你了,那你就要好好待她。”老爷在大厅里面色沉重的交待着他,而夫人,只是坐在老爷旁边默默的流着眼泪。

    “这些钱财就当是芡儿的嫁妆,既然她不再愿意呆在这里,待你们成亲之后,就带着这些钱财寻处地方置办些田产,两个人好生过日子吧”

    陈东福被江之碧掏出的一大沓银票吓了一跳,赶忙推托说:“老爷,我有的是力气,什么活都能做,没有这些钱我也能让小姐生活的好好的,绝对不会让她受一丁点苦。”

    江之碧脸色阴沉的好像暴风骤雨前的天,他知道女儿是故意和自己对着干,竟然千挑万选的找出这样一个下人来气他,可是他不能逞一时之气呀,她纵使有万般的不是,但始终还是他的女儿,打小他就如珠如宝般捧在手里的宝贝疙瘩,他不能让她以后生活在朝不保夕的穷苦日子里。

    “你拿着吧,芡儿从小娇养惯了,比不得你一个大男人。万一你们在外面有个缺衣少食的,这些钱也能救救急,以备不时之需嘛”秦氏拭干眼角的泪,起身将银票塞到陈东福的手里,示意他不要再推托。

    陈东福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给砸晕了,一夜也没睡着,心里好像有一个小人在叫喊:我终于娶到喜欢的江小姐了

    接下来就是布置礼堂、成亲拜堂、入洞房。

    直到他掀开大红盖头,看到那张在他梦中出现过好多次的俏颜之后,他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江芡看着眼前这个直直看着自己的男人,冷笑道:“看够没有”

    陈东福猛然醒过来,难为情的别开眼睛:“小姐,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我只是想找个人将我带出沉闷的徽州而已。”

    江芡不假思索便说出的这么一句话让陈东福愣了,脸上原本幸福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原本以为小姐也和自己一样喜欢她才会嫁给他,可是没想到得到的答案却是这样,不过也是,像小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爱自己呢,他只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他原本只想每天能远远的看看小姐就足够了,现在这个心愿达成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应该满足了可是心里依然有些闷闷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成亲不久之后江芡便和陈东福一起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徽州,当看到母亲倚门垂泪的情景的时候,江芡积蓄在眼中强忍着不让流下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娘,女儿不能在您身边尽孝了,您要保重身体。”

    江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秦氏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离开了。

    江之碧扶着妻子几欲下落的身体,望着女儿决然而去的背影,诸多不舍从心底流淌涌出。可是,他却从未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

    七个月后,江之碧得到消息说,江芡生了个女儿,娶名为含芳。而陈东福也慢慢在那立住了脚,生意也做的有声有色起来。只是,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人来找过芡儿,或许那个男人只是一时的兴起,而他的傻女儿曾经还要一直等待,幸亏他早做决定狠下心将她给嫁了出去,要是她未婚怀孕的事情被族里老少知道了,她那条命是定然保不住的。

    江之碧轻叹了口气,他的责任已经尽到了,她以后能活出个什么样就要看她个人的造化了,他如今也是有心无力了。

    于此同时,身在山东那一处小小的院落里的江芡正抱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婴孩,原本就美丽无比的脸上因闪现的母性光辉而更加的耀眼。

    “芳儿,芳儿,知道娘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那是因为呀,娘第一次见到你爹的时候他就叫娘为芳儿。”江芡轻拍怀中已经熟睡的女儿,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孩子听不懂的话。一滴泪水从讲芡的眼眶涌出,滴在还在襁褓中的含芳脸上,孩子的小脑袋轻轻的扭动了一下,小小的身体也跟着蠕动了下,“娘相信有一天你爹一定会回来找咱们的,他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江芡擦干脸上的泪水,冲女儿灿然微笑了下,“娘一定会好好疼爱我的宝贝女儿,等你爹来找我们的时候,要让他看到我的芳儿是多么漂亮,让他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自豪,你说好不好呀,娘的好芳儿”

    江芡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注意到陈东福竟悄然的走到了屋里。

    “他不会再回来了”

    陈东福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江芡怔了下,但当看到是陈东福的时候便又低下了头,满不在意的问:“你喝酒了”

    “是,我喝酒了,难道我就不该喝点酒来麻痹一下自己吗难道我娶了这么样个老婆还应该高兴吗”

    陈东福因酒精而兴奋的通红的脸上闪现着愤怒的火光,拿着酒壶歪歪斜斜的向江芡走去。江芡怕吓着孩子,小心翼翼的将含芳放回到摇篮中,转身走到门边,一下将门打的大开,门外秋风一下子就吹了进来。

    “出去不要在这借酒撒疯。”江芡面无表情的瞪着陈东福,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陈东福像是猛然清醒了般,将酒壶放到桌子上,苦笑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不许我随便进你的房间。”

    “知道还不快走”江芡依然没有一点好脸色。

    “砰”的一声,陈东福愤怒的将酒壶摔到了地上,在摇篮中熟睡的含芳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江芡听到孩子的哭声,一时忘记了陈东福,慌忙跑回到摇篮边,轻拍着孩子轻声道:“芳儿不哭,芳儿不哭”

    孩子的哭声依然在继续,无论江芡如何哄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江芡恼了,站起身来指着陈东福厉声说:“你出去,滚出去以后再也不许进入我的房间。”

    陈东福苦笑:“你是我的妻子,是我陈东福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妻子的房间,你告诉我,为什么”他愤怒的摇动着江芡的肩膀,像是想把她摇醒一般,“你别在执迷不悟了行吗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再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等着他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介意芳儿是谁的孩子,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想着那个人,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小姐,你就把那个人忘了吧,我对你的心绝对比他差不了多少,这你是知道的”

    江芡眼圈微红,直直的看着陈东福,咬了下唇说:“我是不可能忘记三郎的,我发过誓,这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重新找个值得你爱的人吧。”

    陈东福愣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有着这样的魔力,让他的妻子不悔的等着他。

    陈东福笑了,笑的很苦涩,很不甘:“那好,我今天就要了你,看他回来后还会不会要你”

    江芡愣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陈东福扑倒在床上,然后便传来了缎帛裂碎的声音。

    “你放开我,放开我”江芡怒声哭喝道,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奋力的挣扎着,可是,却有越来越多的冰凉从的身体传来。

    “放开我,我求求你放开我。”

    嘶哑的求救声和着孩子的哭声从院落里传出来,可是却没有一个下人敢闯进屋去救一下他们的女主人。

    陈东福狂吻着那张他渴望已久的脸,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一滴冰凉的泪滴划过他的脸畔,陈东福像是恍然醒悟了般停下了,只是怔怔的看着满脸泪水的江芡。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他说过会等她回心转意的时候,可是、他、他现在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他竟然想对小姐用强

    陈东福猛然站起身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浑身不停颤抖的江芡,青筋暴露的手指僵硬的握成拳,短短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内。江芡看着忽然停下的陈东福,猛扑到桌边,捡起一块酒壶碎片放到手腕处。

    “你想做什么”陈东福惊呼,僵硬的身体绷的更紧了,“好,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会随便进出你的房间,我再也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你把东西放下,千万不要做傻事。”

    “你不要过来”绝望伤心的泪水滚涌而出,江芡防备的看着那个小心慢慢向自己移动的男人,她名义上的丈夫,她发誓,她不会再让他碰自己一下,如果那样她宁愿死在他的面前。孩子的啼哭再次响起,江芡幡然醒来。不、她不能死,她还有个女儿,她的父亲已经不在身边了,她不能让她再失去母亲,她不能丢下她不管

    江芡望着陈东福担忧的脸,忽然疯狂的笑起来:“你喜欢的无非是我这张脸,那好,我现在就毁了它,你就不会再招惹我了吧”

    陈东福的酒劲完全消失了,他震惊的看着江芡,扑上去想夺掉她手中的碎瓷片,想阻止她做傻事,可是还没等他将东西夺下便愣住了。

    一条吓人的鲜红血印赫然出现在江芡的右脸颊上,粉红的肉翻滚在外,看上去让人心惊。陈东福的呼吸陡然停止了,他知道,他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付出了永久的代价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