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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死,他真的开始翻新后宫了”

    炤阳宫东暖阁大厅内,蜷跪在地埋头苦干的廉宠怪叫着偏头,手上却不停,一边指挥着身边那十数资深嬷嬷一边拽着朱红羽笔继续圈圈叉叉。

    大婚那晚宇文殇便向她交待过,当初他不想让妃子怀孕,登基那年修整皇宫,便让人在三宫六院的漆料中添加了屈子草,常年为伴可令终身不孕。至于贤妃的怀孕,则是他伙同伊人及一众太医联袂演出。现在皇宫里仅雍凰、炤阳两宫干净。以往他管得住她,倒不怕她成日乱跑,如今管不住了,只好整个儿翻新。

    廉宠对此很无奈,被他说得自己跟个猴子似地不得安宁。其实光一个炤阳宫她就都住不过来了,没事成天在后宫溜达个毛阿。

    张经阖甫进门便见当今皇后带着六局二十司资深宫女一起跪在地上,围着张几乎铺满整个大厅的白色丝帛奋笔疾书,帛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与醒目的大红朱批,惊得他立刻跪地,从门口一路膝行至皇后身边,将皇帝的口谕呈上。

    探长身子圈完这一角,廉宠卷了卷袖子,搁笔盘腿接过张经阖呈递来的文卷,迅速扫过,白眼道:“怎么翻修个房子都还要我作主啊,我这是被娶回来当管家的么”

    张经阖面色为难:“娘娘,翻修后宫可不是小事,宫里的妃嫔们该如何安置,先修哪里后修哪里,各方面都得打点清楚。”

    廉宠将那文卷一扔,抓过笔继续忙碌,眼也不抬道:“这种事,去找李颦儿。”

    张经阖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好言好语:“娘娘,这可是您在宫中立威露脸的好机会呀。”

    廉宠一听,冷哼着瞪过张经阖,没好气道:“我就说呢。不把这帮女人藏着掖着还敢拿我眼前来晃,我还以为他没事找抽,原来是你这家伙自作主张。”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张经阖急忙磕头谢罪,却仍然不知悔改道:“娘娘,您既然已为后宫之主这该立的威风,该有的规矩,终究还是要有的。”

    倒不是张经阖这人精不知察言观色。换作谁当皇后,他都不会如此肆意揣摩主子意图,擅作主张。可偏偏对上这位娘娘,他深知廉宠刀子嘴豆腐心,最没架子,也最没心计,纵使引火烧身,他也不得不多多提点。

    “我知道了知道了。”廉宠不耐烦推开张经阖,在他刚刚跪的地方画上两个圈。张经阖这才定睛,发现这一屋子布帛上全是人名与其职务。

    “娘娘,这是”

    “喏。”廉宠手一挥指向中间,“他所有妃嫔与宫中所有女官的名单。”

    张经阖顺眼一看,啧啧直叫不得了。这居然是宫里所有妃嫔的人际关系网,祖宗八代师徒交友一清二楚,廉宠画过圈的,便是资料已经理顺的,画叉的恐怕是她理完后觉得问题比较多需要重新梳理的。

    想是跪太久,她直起身子捶了捶腰,张经阖急忙上前为她拿捏按摩。

    廉宠就势坐跪于地,双臂环胸,一脸凶狠:“你看,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浪费的,每一个背后都与朝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兔崽子下面点,啊对,就是这里我回头重新整理一份,你帮我拿去给楒旻,让他帮我把名单里所有人的生辰八字生平喜恶做个注释。”

    “娘娘您这是”张经阖泛起不好的预感。

    “哼。”廉宠叉腰冷笑,“翻修什么的,最头痛了。没人住不就不用安置了么。”

    言罢她再不理财张经阖,继续埋头苦干。

    张经阖面部抽搐,暴汗惊叹:这哪里是没有心计这根本就是心黑阿。

    “娘娘您真的要把后宫一锅端了”张经阖陡然想起这些日子她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胆战心惊开口。

    “你当我没事说着玩的吗帮本宫传话,明天申时正点,所有妃嫔到雍凰宫去,一个不准漏,生病要死的拿御医证明派代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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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宇文殇收到消息特意前来参观。进了东暖阁大厅,一片空空荡荡,没看到传说中的浩大工程蓝图,问过宫女才知道廉宠晚膳也没吃便回寝房歇下了,也没让人伺候。

    宇文殇看看天,太阳还没下山,便吩咐传膳,独自一人径入寝房,见廉宠果然没睡,搬了个小桌子放在床上盘腿狂写。

    “今儿秦王大婚。”宇文殇解了披风,靠坐她身边,亲昵地映上一吻,似作不经意道。

    “哦。”廉宠没什么反应。那日国宴之后,楚怜便带着甘露公主返回云州。趁着帝后大婚的喜气,决定十月二十五成亲。她当时便问过楚怜干嘛这么急,他只说怕人夜长梦多,她猜测这里面又有些与西覃之间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在,也没多问。楚怜不让她去,她也不强求,反正这所谓的成亲根本就是政治任务,没啥好纪念庆祝的。

    宇文殇从廉宠面上看不出端倪,遂合手环住她腰身,头搁在她肩膀,淡淡道:“朕已经拟好了圣旨,明日早朝便宣布废黜后宫。”

    一笔戳出,廉宠目瞪口呆回头,看着一脸云清风冷的铁血帝王。

    “这些日子太忙,朕一时半会儿便忘了这事,你莫再恼了。”他微垂凤目,白莲雪颜深藏一丝紧张。

    廉宠被他一句话险些给噎死,赤足跳了起来,冲着门外喊道:“张经阖进来”

    张经阖急忙推门而入,匍匐门口。

    “去把皇帝那道圣旨追回来,撕了撕了。”

    撕圣旨张经阖不敢动。

    “宠儿”宇文殇眼底泛起疑惑。

    “后宫不是归皇后管么你不要越俎代庖。”廉宠横眉竖目,又冲张经阖阴恻恻道,“怎么,本宫的话你敢不听”

    张经阖微抬头,接到皇帝许可的目光,急忙屁滚尿流起身,阖上房门匆匆离去。

    “当皇帝有你这么随心所欲的么”廉宠叉腰扭头,对准宇文殇开炮了,“你那群妃嫔里面,三大家族的余孽就算了,那段思妍,可是当年跟你出生入死取下景安关的大功臣段衡段郎将唯一的亲人;萧蓉,是五年前你力排众议一手提拔的大鸿胪萧俊萧万德的宝贝女儿;还有这杨欣月,当年云州守将杨荣的侄女,人家现在还在替你镇守离台呢”廉宠一把抓起她刚才苦写的文卷砸在宇文殇胸口,“你自己看看”

    任由文卷掷来,他只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淡声道:“朕不惧他们。”

    “不惧”廉宠挑了挑眉,“不惧你娶那么多回来干什么不惧你还娶那么多,那这事儿我们有得谈了。”

    宇文殇自知失言,也不辩解,就那么直直盯着她。

    廉宠被他看得发毛,瞥开眼起身,从一旁柜子里翻出那张巨型人物关系图,使劲牵了牵,铺展开来,赤足立于其上。

    她环胸走到中心12点方向,趾丫一划:“这是依托范、晚、商尘家的士族”,逆时针踩道,“这是当初你登基之时刻意拉拢的贵族;这是你近年来提拔的寒族官员;这些是当年跟着你打江山的功臣;这些是友好邦交;这些是我搞不清楚。”

    宇文殇走到她身边,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眸底冷清。

    廉宠也郁闷。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一笔一画亲手整理过来,才发觉这汪水有多深。若说朝堂是政治,那么后宫就是政治背后的裙带关系。裙带关系,别说在这人治的古代社会,即使在21世纪也是座难以攻

    袁朗与我小说5200

    克的堡垒。有人的地方就有裙带关系,谁要唱反调,谁就为世所不容。难怪古往今来都找不出一个专情的皇帝是有作为的。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后宫的规模几乎可以代表支持皇帝的势力规模。

    她要端掉后宫,就是要端掉宇文殇的人际关系网。

    似察觉到她的烦恼,宇文殇揽过她肩膀,弯腰低声道:“算了,还是交给朕来处理吧。”

    “不行。”廉宠摆手,眉头紧皱:“这黑脸绝对不能让你来唱。我想过了,一个都不得罪很难,与其你难做,不如我来好了,若他们实在逼得急,我就引咎辞职。”

    宇文殇闻言抚额叹气:“胡闹,说什么话。”

    廉宠连叹了几口气,甩了甩头:“总之我有办法,你交给我,再糟糕也比你直接一道废黜诏扔出去好。”

    宇文殇还要说什么,廉宠却先一步拉着他的手指着白布上画五角星的人道:“啊对了,这事先不说了。你不是前天找我和楒旻讨论过选拔人才的问题吗”

    “嗯”

    “哪,这几个人是我这几天查后妃背景的时候发现的,回头我整理个小名单给你,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她一边说一边已经自一旁笔筒中取出羽笔,“来来,你帮我把这图再搞搞,这罗雩是什么来头,她的关系我怎么越理越乱,好像是南京尹罗父安的女儿,可是这罗父安”

    宇文殇看着她一脸认真,凤目含烟:“她是驱影武士,朕安在后宫里的眼线。”

    “哦哦哦。”廉宠恍然大悟。

    宇文殇浅笑:“你情报能力果然是一流的,就这么几天,便弄出这么个东西。”

    廉宠眨眼:“不是我厉害,是你的归庙厉害。”

    宇文殇再看了一眼这巨大的白帛,不经意道:“六年多前,朕安在秦王身旁的探子曾说秦王也偷偷折腾过一张类似的图”

    廉宠闻言吐了吐舌头:“嘿嘿,一家人嘛。”

    宇文殇偏首,口气微冷:“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廉宠点头:“是啊。我师傅去世之后,怜把我带大的。又当爹又当妈,又是哥哥又是朋友呢。”

    宇文殇闻言,眼底阴翳愈重,口气却转淡:“这么说,与我们挺像的。”

    廉宠继续点头:“嗯哼。”忽而意识到什么,她挤眉弄眼夸张道,“宝贝,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他可是我的亲哥哥”廉宠特别加重了亲哥哥两字。反正她和楚怜没血缘关系这事她一定会带进棺材里

    凤目长睫微颤,他不再言语。

    只是廉宠忘记了,前西覃皇帝的懿妃便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前沧北王强娶了自己的亲女儿。在这个世界,皇族中为求血统纯正,兄妹姐弟结合,母嫁子,女嫁父,实属正常。

    她可以不知道麟云大陆古老传说中炤帝龙舞原本是龙神的儿子女儿,也该想起中国古代神话中开辟人类婚姻之始的伏羲女娲,那可是纯正无误的兄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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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廉氏,自进宫以来,便成了后妃们茶余饭后八卦最多的人物。

    寡妇之身,先入雍凰,再居炤阳,与帝同尊,宠冠六宫,连先帝的孝宸文皇后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偏偏此人深居简出,皇帝又将她藏得极深。

    廉氏逆龙六年五月入宫为贵妃时曾逐一接见过婕妤以上妃嫔。那时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不过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

    大婚第二日国宴得以出席的不过淑媛以上寥寥十一名妃子。见了皇后前后反差的,心里没底,早早便到雍凰宫外等候,唯独贤妃例外,推病遣来了侍女琴心。

    大婚那日没出席的,只当她还是那单纯少女,总之循规蹈矩,按点按时出席,真有几个生病的也不担心,大大方方让侍女拿着御医院的证明请假。

    而婕妤以下的,一年难见天恩,如今当宠的皇后娘娘召见,自然诚惶诚恐。

    可苦了六局二十司的宫女。虽历经范氏毒害皇嗣一事,宫中妃嫔人数剧减,如今不过两百多人,可两百多人同时出席,光为了不撞髻撞衫,都得绞尽脑汁苦不堪言。

    这日廉宠起了个大早。原本想轻装上阵,可为了不给那些卑位的美人们添麻烦,她还是主张遂宁遂安给自己梳了一个豪华无比的孔雀开屏金翅凤凰头,衣服选择了除皇后外其他人绝对不可能使用的正紫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锦服。

    这梳妆打扮便折腾到了中午。尚在绾发时便有宫人来报,称李淑媛等妃子已经到雍凰宫外侯着了。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个半时辰,因此,刚梳妆打扮好,廉宠便带着人赶往雍凰宫,亲切地将他们迎入宫内闲话家常。其余妃子听说皇后四妃淑媛都齐整了,哪里还有心思打扮,飞似地奔来。

    宇文殇下朝后自乾泰后殿居高眺望,便见五彩缤纷争奇斗艳裙带翩跹环肥燕瘦众佳丽如百鸟翔集般涌入雍凰宫,蔚为壮观。

    既然人都到齐了,廉宠便干脆提前开宴,将晚宴挪成了午宴。这一决定立刻又苦了御厨,不用说,御膳房里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和和气气吃过一餐,廉宠让遂宁遂安引领各妃嫔落座,轻声道:“本宫也不跟大家绕弯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原本还喜乐融融的妃子们立刻噤若寒蝉。

    廉宠平日里稀里糊涂邻家小女孩,可说要有杀气,那可是枪林弹雨中历练出来的。

    她双手交叠,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皇宫大殿中回荡:

    “皇上想要翻修后宫,这事情想必大家都风闻过。本宫在这里,是想提议大家暂时搬去云苜山行宫小住。”

    众妃嫔面面相觑,几个特别精明的立刻便弄懂廉宠的意思,顿如死灰。

    廉宠向遂宁递过一个眼色,雍凰大宫朱红漆门轰轰合拢。处在这诡异气氛中,俨然被人瓮中捉鳖的架势,几名胆小的妃子已经吓出了眼泪。

    为什么审讯犯人要关小黑屋,一个道理。

    揍人吓人,可能她的拿手好戏。

    她缓缓起身,不慌不忙道:“本宫今天就在这里跟大家实话实说吧。今天在这里的,有逆龙元年进宫的,也有去年选秀来的新人。这么多年了,没一个诞下龙嗣,我想各位在背后也没少嘀咕皇上的不是。”

    一句话,别说众妃嫔傻眼了,成天跟着廉宠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也一并傻眼。深宫内院教会人的第一堂课便是谨言慎行,有些事情是忌讳,就算人人心里都这么想,却万不能说,否则便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这位娘娘,显然不知道拐弯抹角。

    廉宠看众人满脸惊赫,仔细回味,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歧义,急忙继续道:“经本宫调查,原来却是先前的一位妃子,重金买通工匠,在三宫六院的油漆中加入了屈子草。”

    “什么屈子草”群众惊讶了,愤怒了,不安了,即将暴动了,“谁干的太缺德了”“这可是毒害龙嗣皇妃,理应满门抄斩”

    待这一片骚动之后,廉宠微笑到:“各位不要惊慌,罪魁祸首,早已伏法。陛下为免各宫担惊受怕,一直瞒着。”

    “屈子草常年相伴可令终身不孕”就在这时,中位的罗雩罗婕妤轻声叫唤,声音不大,只是刚好够在场所有人听见。

    “没错。”廉宠笑容可掬点点头,“除了去年冬新进的秀女,其余各宫娘娘,恐怕都落下了这不孕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