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是人满喧哗的宴厅此时却是格外的安静。

    陆小凤看了看一手支头,眼盼微弯,举杯浅酌的花月楼,又转头看了看面色淡然,却是唇角微勾的西门吹雪,和在座上众人或凝神静思,或拧眉不语,或豁然大悟,忽然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也许他应该在把花家老六的本事看得更高一些。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一个处于即将爆发的冰山给按了下来,这确实是世上无人能及的本事。

    而且在那些话中,不仅干干净净的撇清了自己的立场,声明了自己的心意,还能让厅上众多剑客都陷入剑之道的追求与领悟中。

    更过分的是,估计这席上除了他和花满楼,没人能听明白他们话里真正的意思。

    突然间,一阵响亮的掌声于陆小凤这一桌上响起。

    何非泷抚掌而笑,道:“老夫习剑已有近四十载,却是在今日听见花六公子与西门庄主的剑道之论才终有所悟,实在幸甚。”

    旁边的木道人也笑道:“花月楼知剑懂剑,西门庄主用剑悟剑,两位不愧为至交多年的知音。”

    这何、木二人武林中的身份地位本就不同寻常,此时话语一出,宴席上边好似突然炸开了锅一般,交谈争论之声不绝于耳。

    当然,其中对于西门吹雪和花月楼的敬佩叹服之语,也是多如牛毛。

    这通突然的吵闹,却是使西门吹雪微皱了眉头。

    花月楼看见他的这个样子,低低的笑了起来。

    旁边坐着的楚欣静见花月楼笑得自在,便也微微侧头,微笑道:“六公子,不知有何事可笑。”

    花月楼抿了下唇,举起酒杯,嗅着醇厚而绵长的酒香,淡笑道:“寒山峭峰上的孤傲之梅,本就不适合这喧哗的凡尘俗世。”

    楚欣静闻言愣了愣,下意识的转头向西门吹雪看去。

    西门吹雪本是在花月楼身上的目光,似是感觉到他人的视线,便也微转了头。

    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原本淡漠如水,却带着轻微笑意的眼盼,便立时如寒雪玄冰,冷得没有丝毫的温度。

    楚欣静脸色一白,身体也不自觉的僵住了。

    花月楼叹息一声,道:“楚姑娘,美酒佳肴,切莫辜负了主人家的心意。”

    他说着,便举起酒壶,帮楚欣静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

    抬臂轻举之间,便是用有些宽大的袍袖遮住了两人之间的对视,同一时间,也遮住了西门吹雪那虽然微弱,却也如刺骨寒冰的剑气。

    楚欣静被花月楼一个微小的动作护住,终于算是缓过了神,暗自定了定心绪,向花月楼微带着谢意的柔柔笑了笑。

    花月楼看见她这个笑容,微挑了眉,决定暂时还是将收回手的动作放慢一些。

    真是红颜祸水,任是谁见了也会有些慌神,若不是她背景颇深,且亦习武,就凭这张脸,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的亏。紫:咳,六儿主要是想挡住西门的眼神,不让他看见楚姑娘的笑容啊嗯,看见了估计会更糟糕

    坐在旁边的韩慧这个时候看了看花月楼,道:“你懂得的这些事,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花月楼笑道:“不过是前人留下的孤本,”顿了一顿,接着道:“再加上于尽心的一搏中,有所感悟罢了。”

    楚欣静素手捧杯,静心闻着飘散而至的酒香,轻声柔道:“花六公子既然于剑道之上知之颇深,又为何不见公子习剑”

    花月楼收回了手臂,微笑道:“心中有剑即可,又何须可以去求将其掌控于手”

    陆小凤闻言调侃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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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有时候你就算不想掌控,却还是将剑握在了手中。”

    花月楼轻哂了一下,道:“陆小凤,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陆小凤撇了撇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西门吹雪此时也淡淡道:“既放于心,若是剑,想必也甘于被握于手。”

    花月楼闻言一愣,看向西门吹雪。

    花满楼微笑道:“恭喜六哥,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

    花月楼看着他们几人,顿时颇觉无奈。

    这都是怎么了,竟然开始群起而攻之

    花月楼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喝酒也不让人喝得痛快,我还是去外面自斟自饮为好。”

    他说着,便从桌上拿了个酒壶,向外走去。

    何非泷看见花月楼的举动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满。

    木道人拍了拍自己这个老朋友的肩膀,笑道:“世间一切皆有因果,有时还是不要强求为好。”

    这时,却听西门吹雪冷冷道:“别人的东西,是根本强求不来的。”说罢,便也起身离席,随花月楼而去。

    西门吹雪的这句话,倒是让木道人怔住了。

    厅上众人看见西门吹雪离席而去,顿时,吵闹的声音愈加变大。

    陆小凤看见那二人相继离开,好笑的砸了砸嘴,却在转头看见楚欣静的时候,愣了一下。

    韩慧似乎也注意到了楚欣静的些微的不同寻常,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楚欣静闻言一怔,收回了看向厅门的视线,敛着秀目,淡淡笑道:“求不得,亦是人间七苦之一。”声音柔缓,却也有着轻微的苦涩。

    晚阳已落,夜色昏暗。

    西门吹雪走出宴厅,顺着小路寻走了片刻,便看见了静倚在园中栀树下,微扬着头,眼盼半阖,唇边带笑的花月楼。

    西门吹雪走了过去,站在花月楼面前静了静,便伸出手去,拇指和食指轻夹,拾起了落于花月楼肩头的白色花瓣。

    花月楼睁开了眼睛,看着西门吹雪。

    落花莹白如玉,芬芳之极。

    西门吹雪看着指尖的白花,道:“清淡纯白之花,确是让人流连忘返。”

    花月楼也看向西门吹雪手上的栀子花,淡淡笑了笑,道:“即便是花香漫天,也终有花落花谢之时。”

    西门吹雪道:“便是花落花谢,我也要让它落谢于万梅山庄。”

    花月楼闻言笑了起来,道:“西门庄主好是霸道。”

    西门吹雪道:“万梅山庄有梅无数,却终是不如一花之韵。”

    花月楼道:“花本生于树,若是强摘了,恐怕不妥。”

    西门吹雪道:“我便是树,自可让花有处可倚。”

    花月楼微微直起了身,淡笑道:“此花不喜常世,却爱净土。”

    西门吹雪道:“就算净土,也能为我所得。”

    花月楼倾身向前,慢慢的含住西门吹雪指尖的花瓣,墨如曜石的双眼,也透出点点的笑意。

    将花瓣含于口中,虽然花香盈鼻,却是舌尖微苦。

    片刻后,迎着西门吹雪深邃而黝黑的盼子,花月楼微笑道:“花之心,早已落定。西门庄主的惜花之意,恐怕并不会付之东流。”

    西门吹雪微侧着头,俯身向前,含住对方樱色的唇。

    轻声叹喟:“这庄主二字,我却是绝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了。”

    花月楼轻声而笑,握住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抚于自己腰际的双手,翻过一只,十指相扣。

    酒香,花香,人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