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传花家有七子,俱是人中之杰,世间龙凤。
当然,花家的每个儿子都有自己的本领及性格,而其中陆小凤最为了解的,便要算老七与老六了。
对于花月楼其人,在你没有见到他的时候,会从江湖上知晓其名讳与才华,进而对他心生向往。
当你初遇他的时候,便会感叹世间竟有如此文才横溢,儒雅淡然之人,进而恨不得与其成为至交好友。
若是你与他到了半生不熟的地步,那么他便是一个很能让你依靠的朋友,而且是那种肯将自己的性命交予其手中的人。
但是假若你已经与他非常熟悉了,那么你就会一边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从未见过他这个人,一边却又对他依赖非常,庆幸自己得友如此。
像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心理际遇,可是出自陆小凤的切身体会。
陆小凤一向认为自己没有低估了花月楼的本事,但是今天,他又不得不对花月楼更加高看一层。
与木道人一同前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花老爹信中所提的挚友,花月楼被暗算相亲对象楚欣静的师父,崆峒派的现任掌门人,何丰泷。
花月楼竟然能在对方以一种看待女婿的目光下,依旧洒然淡泊,侃侃而谈,应对自由,并且在话题一旦有向情爱方面发展的苗头时,便会及时且不落痕迹的将其转移开来。
这份本事,却是陆小凤学都学不来的。
上至经史子集,下至民间话本,音律,名画,书法,残棋,无不包括,无不所谈。
当然,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却是绝不可能对这些东西有什么了解的。
所以到了最后,几乎就是花家的两位公子在自顾自的谈笑风声了。
因为能跟上花月楼的思路,并且还极为有兴致与其对答探讨的,在座的,也只有花满楼了。
陆小凤这个时候一点都不奇怪,那个花家老四在十年前是怎么把探花郎这个称号拿回家的。
因为如果不是花满楼眼盲,而花月楼有对庙堂有着莫名的厌烦,估计花家的几个兄弟,完全可以将殿试的三甲,归入囊中。
虽然花月楼对付未来老丈人的手段有些让人无语,但是你却是不得不承认,他有足够的学问与才华,来应对一切。
就连木道人调侃花月楼的白衣和发带时,花月楼依然淡笑温和。
“在下不过是昨日与西门庄主饮酒话谈,弄得一身酒气不好消去,才从他处借了身衣服罢了。”
瞧瞧,人家连撒谎都能面不改色,说的正义凛然。
陆小凤在旁边不无恶意的想到,花月楼在这里是不是存心卖弄文采,好让对方自惭行愧,主动退出这场婚事。
因为对于读书人来讲,是绝对不喜欢自己的老婆舞刀弄枪的,虽然何掌门可能不知道,花月楼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是这个世上最喜欢弄剑杀人的那个人。
还好,闻远佟派了人来请他们赴宴,让这场文学大会得以及时的告终,可以使陆小凤有些虚弱的神经得以放松。
在送木道人与何掌门走后,花月楼是换了花满楼的一套衣服,才跟着去了宴厅的。
因为他可不想套着西门吹雪的一身行头招摇过市,让人误会他也是那块冰山的极度崇拜者。
当然,对于陆小凤的办事不利,花月楼多少也是怀恨在心的。
一身淡黄的锦衣,衣襟袖口绣着云纹,白底银边的腰带,秀工出众的荷包,古朴淡雅的玉佩,还要再加上一直通体碧翠的玉箫。
花月楼一向喜欢穿深色衣衫,身着这件浅黄长衫,却是褪去了几分的书生之气,倒更加显得有几分高雅与脱俗。
在花月楼旁边的花满楼,则是一身月牙白的苏绣长衫,淡蓝的束腰,样式相同的玉佩,飘逸而温和的微笑,俊美而白皙的面庞。
可以说花家的两位公子踏进大厅的那一刻,便是将厅中所有人的眼睛,通通吸引了过来,呼吸一滞,叫人无法移目。
闻远佟走上前来笑道:“陆大侠,花六公子,花七公子,还请上座。”
他说着,便将他们几人引到了东边的一处饭桌之上。
待到几人落座后,陆小凤笑道:“倒是多谢闻少岛主的招待,你要再隔个几天便来一次宴请,非把我喂肥了不可。”
闻远佟闻言笑了笑,道:“几位能赏光来在下的小岛暂住,已经碰壁生辉了,在下有岂能亏待了几位。”
花月楼摇头笑道:“少岛主不怕我们把你吃穷了就好。”
闻远佟哈哈笑道:“在下家中的小岛虽小,却是能担当几位的食宿的。”
这时,木道人和何非泷也走过来,笑道:“不知道有没有我们两个老头子的座位,插进来坐坐”
几人起身,只听花月楼笑道:“这是自然,两位在哪里都是有一席之地的。”
何非泷抚须笑道:“既然碰上了,那便一同饮酒,年轻人多一点,才是热闹。”
他说着,便转身向后面的人道:“欣静,慧儿,你们也坐下来,这几位都是武林中的俊杰之人,来好好的相交一二。”
花月楼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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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抽了下嘴角,何掌门,你的目的也太明显了吧。
楚欣静见了他们三人,微微一笑,道:“花七公子,陆大侠,小女子久仰。”
说着,便转向花月楼道:“六公子,多谢昨日相送。”
花月楼笑道:“不过是小事,楚姑娘客气了。”
楚欣静闻言脸色微红,却仍旧礼数周到的福身谢了谢。
待到韩慧也跟着打了招呼,几人才重新落座。而此时的闻远佟,则又到别的桌上,去招待客人了。
当然,鉴于何掌门的安排,楚欣静,自然也就坐在了花月楼的旁边。
似乎是因为有着师父在场,一向活泼无拘的韩慧,也收敛了不少,安安静静的坐下吃饭。
木道人看了看花月楼和楚欣静,笑道:“这倒是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简直是羡煞旁人啊。”
花月楼闻言径笑不语,而楚欣静则微微低头,抿唇浅笑。
在旁边的陆小凤看到这一幕,靠近他身边的花满楼悄声道:“你说,要是西门吹雪看见了,他会怎么评价”
花满楼闻言侧头,还未等到他开口说话,便听见宴厅上本来是一片喧哗吵闹之声,却在下一刻又是极致的静谧。
极闹与极静之间巨大的差别,却是使厅中的气氛,都变得有些紧张。
花满楼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乌鸦嘴。”
原因无他,花满楼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冷锐如出鞘利剑的气息。
白若胜雪的剑。
陆小凤干笑着走了过去,拍了拍面带诧异,已经愣住了神的闻远佟,向着面前的人道:“你怎么也来了”
西门吹雪淡淡的扫了一眼闻远佟,道:“赴宴。”
闻远佟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来,急忙道:“西门庄主大驾光临,真是在下的荣幸,还请快快上座。”
其实这也不能怪闻远佟反应慢,毕竟他虽然派人去请了西门吹雪,但压根就没指望他能来。这可真是比六月下雪还不能让人接受。
陆小凤笑道:“闻少岛主,他就交给我把,你先去忙。”
闻远佟闻言连忙点头,好像生怕陆小凤下一刻就反悔。
陆小凤陪着西门吹雪走到花月楼的那桌,两人一同落座。
西门吹雪冷淡的扫视了一眼桌上的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楚欣静的身上。
即便是毫无温度可言的眼睛,却只在这一瞬间,楚欣静便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强劲剑气直接铺面而来,致使呼吸都有些困难,就连背后,都已经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冷汗。
正当她惊疑不定的时候,只听陆小凤哈哈干笑,介绍道:“这位是何掌门的爱徒楚姑娘。”
奇怪,陆小凤暗自嘀咕,为什么花月楼能一副优雅淡然的微笑,而他却绝尴尬无比
西门吹雪将视线移到何非泷身上,却是没有说话。
何非泷也算是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江湖人士,面临西门吹雪的迎天剑气,却也能面不改色,笑道:“西门庄主,别来无恙”
西门吹雪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尚且安好。”
紧接着,他便又看向花月楼,眼中泛着几分的冷凝与冰寒。
花月楼拿过酒壶续了杯酒,举起杯笑道:“在下这里有个疑问,想要问问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闻言,仍旧看着花月楼不语。
花月楼笑了笑,道:“在座的大多数都是用剑的剑客,六世仓央嘉措曾有两句诗,”语气微顿,继续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花月楼抬头看向西门吹雪道:“攀登极致的高峰是一条漫长而寂寞的路,若是决定走这条路,总是要放弃一些东西的。就是不知西门庄主放下的是什么,才能另阁下达到如今剑术的极致”
西门吹雪微微挑起了眉,静了片刻,才道:“只有斩断自身所有的破绽,才能达到极致之路。”
花月楼道:“西门庄主已无破绽”
西门吹雪道:“已非破绽,而是道。”
花月楼道:“任何的道,都需要在心中树一盏指引方向的明灯,若是偏离了行迹,便要误入下乘。”
西门吹雪道:“剑道的下乘,便是不诚。”
花月楼道:“一切的道都在本心之中,只有除去后天而生的执念,才能问心无愧,寻而得道。西门庄主的诚心于剑道,可问是哪种剑道”
西门吹雪淡淡道:“唯有诚心正义,才能达到剑之极致。”
花月楼道:“刀剑无情人有情,西门庄主的剑可有情”
西门吹雪道:“我的剑无情。”
花月楼道:“心中若无父母亲朋之情,又如何对天下苍生有情若是对天下苍生无情,怎知何为正义,又如何做到诚心于正义”
西门吹雪淡然道:“心中有情即可。”
花月楼笑道:“西门庄主可懂情”
西门吹雪眼中透着几分的笑意,道:“花月楼可懂剑”
花月楼微笑道:“我懂剑。”
西门吹雪亦笑道:“我亦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