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流年(原名:当时间化成灰烬) > 第50章 双重生活
    一九九七年的朱莎好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她在和张蕊的l中违心地编造了有关她自己的太平盛事,说起宿舍和班里的每一个人,就是不提她自己的生活。张蕊的回信大多是意气风发,她也抱怨过徐轶的不解风情,也鄙视过潘颖的不择手段,但最多的还是她生活中的那些细小琐事。朱莎很喜欢她l中提到的那些地名,那些琐事,读着张蕊的l就像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样。

    就像事先约好的一样,她们俩在信中同时回避提到一个名字罗昊。她知道张蕊迟早要和罗昊联系的,但她固执地不肯告诉张蕊有关她和罗昊之间发生的一切,从那个寒彻心扉的夜晚开始,朱莎就已经把关于罗昊和她的一切都尘封在记忆的深处,那是一个尽管不再流血却还时时刺痛的角落。

    张蕊已经和徐轶同居了,在他们到那里之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张蕊说是因为寂寞,但朱莎看她l发回的照片,里面的两个人十指紧扣,一副意气风发、少年得志的模样,根本就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一点都不像寂寞难耐。朱莎有时候在想,他们会结婚吧为什么有的人就总是这么幸运,磕磕碰碰之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真爱,而且还能幸福地在一起呢就因为有了张蕊和徐轶的幸福做对比,朱莎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爱情和幸运儿的存在。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朱莎已经实习了将近一个月了。和她一起到电视台实习的一共有五个人,有大的,也有别的院校的,而且也不是一起来的而是陆陆续续到齐的。除了朱莎,其他四个人都是家里有些背景的。电视台更是一个具体而微的社会,朱莎在这里饱尝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好在在大,朱莎就已经尝到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滋味,因此在这里还不算太震惊。

    就在她实习到一半的时候,有一天早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进了新闻部,她画着浓艳的妆,虽然戴着墨镜,但看得出纹过的眉毛在太阳镜上显现。她全身穿着价值不菲的名牌,一副十足贵妇人的打扮。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打扮都很入时的年轻女孩,看样子像是她的女儿。

    按照规定,接待来访人员是朱莎的职责,所以正当朱莎上前去接待的时候,这个女人看都不看朱莎一眼,款款地走过来,高昂着头摘下太阳镜站在门口,用很客气的声音说:“我找你们主任,我女儿要来实习。我和你们于副台长打过招呼的。”

    新闻部里的有些人开始又是倒水又是请坐,说马上派人去叫主任,还有人和那个年轻的女孩搭话,问她的学校和年级。那个女人也毫不客气地坐下,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朱莎冷眼看着,觉得十分地无聊。尽管电视台是个势利眼的大本营,但朱莎还是爱上了在这里实习的生活,因为她已经发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地方原来是做新闻。

    唐宁实习时被分配到一所普通中学教英语,学生基础差又很不爱学,她教得很辛苦又没有成就感,因此十分不喜欢这个工作,经常在宿舍里发脾气。郝静通过努力,也争取到了一所市重点中学的实习机会,她因为来自郊区,没有市区户口,迫切想留在这所实习的学校,即使唐宁说她是“饥不择食”,她也不理会,依旧自己忙忙碌碌备课,对着镜子练习讲课。孟欣欣因为要考研,随随便便找了个地方实习,每天就是混日子。

    十月底的一天,郝静忽然失魂落魄回宿舍了。朱莎正在收拾衣服,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郝静神色大变,大冬天的却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赶忙让她坐下喝杯水,然后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郝静大概也是惊惶失措了,平时口风很紧的人竟然一问就开始大哭,一边哭一边说龙哥不见了。朱莎吓了一跳,以为她在开玩笑呢,仔细一看又不像,郝静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这样的哭法不是真到了伤心绝望的地步是哭不出来的。朱莎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一时侠义心肠发作,又准备多管闲事了。

    从郝静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朱莎才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经过。龙哥已经早郝静一年毕业了,分到北京的一个建筑单位工作,一个星期前龙哥说要出差,会到一个比较偏的地方,手机信号可能没有,让郝静不要给他电话,等他有机会会和郝静联系。郝静当时正忙着实习,听了龙哥的话也没太在意,就继续忙自己的事了,可过了整整一周他都没和郝静联系过。郝静忙完了才发觉有点不太对,她熬过了一周以后马上迫不及待地找龙哥,打他的手机关机,到家里去找才发现房子已经卖出去了,新的买主正欢天喜地地搬家。再去他的单位找人,他同事说他一星期前就辞职了。郝静当时就崩溃了。

    朱莎听了心里暗暗担忧,看样子这龙哥是要存心甩了郝静啊,他谎称出差已经给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来脱身。真不知道郝静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她还曾欢天喜地地计划过一毕业就结婚的。

    半夜朱莎醒来,朦胧中听到郝静捂着被子在小声而压抑地哭泣,周围的同学都在沉睡。朱莎一下子就醒了,她轻轻地下床,把郝静的被子掀开,低低地说:“别哭了,你要是睡不着咱们去楼顶上坐坐吧。”

    郝静顺从地穿好衣服,跟着朱莎来到宿舍楼楼顶,屋外灯光昏暗,稀疏的几颗星忽明忽灭,郝静上了楼顶就开始抱着朱莎放声大哭起来。

    朱莎吃惊地说:“郝静,你冷静一下,不要哭了,咱们现在在顶楼,你这个哭法马上就会被人发现的。这种极品贱人,咱不要他还不行吗”

    郝静把头埋在朱莎怀里:“莎翁,我赔不起了我已经输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

    郝静告诉她,她和龙哥早就住在一起了,而她已经为龙哥流过一次产了。朱莎回想起大二那年献血前后的那段时间,一向健壮的郝静居然体重不达标,还曾有一个星期都躺在床上养病,饭都是朱莎帮忙买的。张蕊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只说是痛经,原来那段时间她是去做了流产手术朱莎想起那个从她的包里掉出来的小药盒,和那些她夜不归宿的日子,心里的猜测一下子都被证实了。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只能默默地抱着郝静,让她尽情哭泣。

    她真的怕郝静压力太大了受不了去自杀,于是就只有每次暗暗留心,等郝静睡着了她才去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也许有人会觉得郝静爱慕虚荣,想攀高枝,可是只有朱莎才知道,一个生于贫穷的人有多急切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知识有时候不一定就能改变命运,于是郝静也只有放手一博,想通过嫁人来改变,不幸的是她没有成功。谁又能说谁低俗,谁又能比谁高贵要是她们都口衔金匙地出身,她们也可以只谈风月、不问世事的。是生活逼得她们沾染了世俗之气,也是生活让她们苦苦挣扎、斤斤计较的。她在郝静身上彷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

    时间这个东西真的很怪,跟李正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感受着他对自己的好,朱莎渐渐地也有点离不开他了,男女之间的事情,从最初的抗拒变成了她对他的被动接受。也许女人就是这样吧,在身体交换后,再怎样冷漠抗拒也会孳生出感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

    不管怎样,朱莎的人生已经算是有了很大起色,她终于可以不再疲于奔命地去挣自己的学费生活费以及负担家里的各种费用了,她在接受李正对她的好,给她安排的无限舒适生活的同时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软弱过,她想是不是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算了依赖他提供给他的金钱和支持,她也可以在有限的自由内轻松地活着,但前提是,她终生都要仰人鼻息,而且永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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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见光。一旦李正厌倦了她,那她存在的价值还不如一把扔在墙角里的破扫帚。

    朱莎只要想到这里就会悚然而惊。很快天蝎座的朱莎就迎来了自己二十岁的生日。生日那天,李正问她想吃什么,朱莎脱口而出:“必胜客”

    李正愕然:“我以为你会想穿得很漂亮,去大饭店吃一顿浪漫的晚餐,旁边有人给你拉小提琴什么的。”

    朱莎低头解释:“可是那样好假而且我不喜欢穿得那样正式去那种高级地方,那会让我的手脚没地方放我就想去必胜客,我早就想试试我能不能像电视里一样把沙拉堆成一个高塔”

    必胜客的沙拉是按次收费的,交一次钱只能取一次沙拉。朱莎有一回看电视,无意中发现电视上曝光了有人为了最大限度地占到便宜,就在必胜客里用沙拉碗码沙拉,把沙拉堆得像比萨斜塔。李正觉得好笑,但还是听从了她的意见,为她取消了浪漫的大饭店晚餐,改成去必胜客码沙拉。

    郝静以前在宿舍里说起过必胜客,把那里夸得像个美食的天堂一样,朱莎亲自一试,也不过如此,而且她的耐心不够,技巧也缺乏,堆沙拉只能堆起一平碗稍微冒点尖,离那些高手的九层塔还差得很远。她很快就扔了沙拉碗,厌倦了这个游戏。

    李正看她神色怏怏地坐在那里,就想方设法让她说话。朱莎兴趣缺缺地应答几句。李正微笑着为她戴上一条铂金项链,说:“生日快乐。”朱莎低头一看,项链坠正是李正以前送给她的那个小玉瓶。她抬头看李正,目光中有些询问的意味。这项链坠被她扔到了宿舍抽屉深处,搬东西时又无意中被带进了这套房子里,被朱莎冷落丢进了衣帽间的某个抽屉里,李正是怎么找到的

    李正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朱莎不习惯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刻,她抽回了手,李正也不勉强,只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的记忆。宝瓶,保平,结果却保不了她自己的平安。”

    朱莎心下黯然,觉得外表如斯强硬骄傲的他原来内心也是伤痕累累。生日的当天,朱虎从武汉打来电话,找不到朱莎,宿舍同学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朱虎。朱虎打到她手机上的时候,朱莎还在必胜客里和李正吃饭。她不动声色地接听朱虎的电话,朱虎在那边疑惑地说:“姐,你什么时候买了手机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朱莎截断他的话头说:“别问了,别人给的一个旧东西而已。”朱莎边打电话边用眼角瞟李正,发现他一点也不避讳地在听他们的谈话,眼光放肆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她不由得瞪他一眼,然后接着说:“你是不是又缺钱用了”

    朱虎在那边急了:“我不缺钱用。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不用再给我寄生活费了,我找到打工的地方了,加上学校的助学金,每个月的生活费已经够了。姐,祝你生日快乐。”

    朱莎喃喃地说:“谢谢。”她刚要再接着说话,朱虎已经把电话挂了。李正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说:“过生日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说吧,你想许个什么愿”

    说完不待朱莎开口,李正又加上一句:“明知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许愿了。”朱莎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曾经想离开他的事,她看着李正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记得深圳泰丰电子也是你家的产业。我表姐张美华在那里做工,她在流水线上已经站了年了,帮忙把她调到轻松一点的岗位上去吧。我就这一个愿望。”

    李正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点点头说:“好。”朱莎放心了,总算对大姑的嘱托有了交代,就算是对大姑辛苦照顾父亲的一点报答吧。她也只有这么大的力量了,要不是肖扬在她面前多嘴,她根本不会知道深圳泰丰电子原来已经属于他名下管理。

    不久之后,朱莎在一次打电话回家中,装作无意地问起大姑,美华表姐的近况,大姑兴高采烈地说:“大妹啊,你表姐不知交了什么好运了,从北京来的大老板亲自见了她,把她提升为组长了这下好了不用站流水线了,手底下还管着几号人呢工资也翻了一倍多了”

    朱莎很有兴趣地听了一会说:“那就好了,表姐也算苦尽甘来了。”

    大姑兴奋不改:“是啊,美华说,大家都在猜是不是大老板看上她了,否则怎么会巴巴地从北京跑到深圳来,还把她升职了呢你表姐还说,这大老板看着挺年轻的,可是管理得挺严格的。他一去深圳,就撤了一大批人,又升了一大批,你表姐也是托这股风上去的。唉,就是不知道这大老板有没有结婚”

    表姐真自恋,这样的一点小事就被她无限上升到了大老板看上她的地步了,真不知道李正知道了会怎么想。朱莎失笑,她没兴趣再听大姑的唠叨,就轻轻地打断大姑的话问:“我爸爸怎么样了”大姑的兴奋还没减退:“他现在好得很呐自从出院了以后,他就觉得浑身轻松,像卸下千百斤的担子一样”

    朱莎又问道:“大姑,我爸爸现在在哪里”

    大姑说:“还能去哪里他去听课去了家里不是租房给那些搞传销的人了吗每天在那里上课上得热火朝天的,大家都去听课去了,你爸也看热闹去了。他还准备把你给家里安的这条电话线租给那些人用”

    自从父亲病愈出院后,朱莎执意给家里安装了一门电话,理由是大家都在外面,可以时常联系。当时老家已经开始了“村村通电话”计划,装一门电话极其便宜,交些材料费就可以,朱莎领着朱虎交了多块钱,把电话线牵进了家里。自从有了这个电话,大姑就时常上家里来给在外边的表姐们打个电话什么的,朱莎打电话回家,十次有八次占线都是大姑在和表姐聊。父亲大概是不胜其烦才会想到把电话租出去。

    朱莎没再说话,道了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圣诞节朱莎是和李正一起在香港度过的。李正给她办了港澳通行证带她去香港待了三天。当朱莎第一次在香港的街头看到五彩缤纷的游行表演时,禁不住长时间地驻足观看,一直到李正叫她,她还突然回头一笑。李正已经看惯她冷若冰霜的蹙着眉毛瞪他的样子,直到这一天朱莎突然绽放的笑颜让他就那么呆呆的注视她良久,似乎温暖了他整个的天空,占据了他整颗心,甘愿就此沦陷其中。

    人人都需要爱,哪怕李正从来不肯承认,哪怕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性不要爱,但那又如何心底的触动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说到底,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爱与被爱,内心深处依然有份爱保存,只是没有遇见要投入的那个人,遇见了,那份爱,已经不受控制地如瀑布般一泄千里,想收手已然来不及。

    圣诞节过去之后就是一九九八年的元旦,当大街小巷还到处飘荡着王菲和那英的相约九八的歌声时,朱莎已经进入了考试季了,这是大学四年最后一次大规模的集中考试,等这次大考结束再开学的时候,她已经只需要上有限的几门课了,剩下的时间都是用来写毕业论文和找工作了。进入了考试季就意味着朱莎的大四生活已经过去了一半。

    考试结束后,李正没有问起朱莎的打算,反正在他的观点里,朱莎必须无条件地配合他的计划,她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能有任何计划。朱莎也没有去提关于回家和毕业后的事,她已经慢慢地在酝酿一个模糊的计划,她不能永远生活在别人的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们:本书即将结束了,第章就是结局,本书会有个番外交代后来的事。据说已经有人看中了这本书,可能会要出版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