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流年(原名:当时间化成灰烬) > 第45章 贫穷是一种悲哀
    朱莎开始专心准备期末考试。关于交换学生项目,系里现在对让谁去谁不去还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因此一直捂着盖子不揭锅。朱莎心里着急表面上还得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以示自己很淡定,想想都觉得好笑。她时不时地就和消息灵通的张蕊交换一下各自的情报,最后发现,没有迹象表明系里近期内会有行动。两人对坐长吁短叹了一阵,张蕊打着哈哈乐观地说:“这至少说明潘颖也没有占上风。”朱莎同意她的看法,但心里还是患得患失。她想,这就是她和张蕊的区别,张蕊可以不在乎这次的出国,因为她以后类似的机会还会再光顾她,但朱莎却不能不在乎,如果她失去了这次的机会,也许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期末考试很快过去,交换学生的最后名单即将公布。朱莎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最后一天考完试的时候,辅导员单独留下了朱莎,说要和她好好谈谈。朱莎收拾好东西随着辅导员进了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大家都去吃午饭了。朱莎抬头看看辅导员一脸的严肃,心里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有种该来的迟早要来的预感。

    她没有说话,站在桌边,辅导员叫她坐下,她也没有坐,辅导员不再勉强,叹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大约有十几张那么厚,递给朱莎,示意她看。朱莎疑惑地接过纸,低头一看,霎时间脑子一嗡,视线有点模糊,她再摇头仔细一看,上面一行粗黑体的大字“检举大英语系级本科班女生朱莎代人考试”。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模糊的证词,对关键的时间地点和相关人物没有摆出真凭实据,但又写得言之凿凿,显得确有其事的样子。信上只写了个六级考试,具体哪一场,谁是监考人又没有明写,连联络人老卞的名字也没有提到,只笼统地写了个某大三男生,但朱莎本人的名字却又清清楚楚地列在上面。她马上意识到,这封信另有目的。她不想再看下去了,把材料“啪”地一声扔到辅导员的办公桌上:“不就是想让我出不成国吗早说啊,何苦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我退出不就行了”

    朱莎冷冷地甩出几句话,掉头就走,身后传来辅导员气极败坏的声音:“朱莎你给我站住你这什么态度”

    朱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辅导员认真地说:“从我参加笔试起我就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怎么样最后还是被我猜中了不管我做什么,都会有人来阻碍我别人付出一分的努力就会有回报,我付出十分都不一定有。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时候发生这种事,目的是什么,相信您比我更清楚我无话可说,你们愿意查就查,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朱莎负气而走,一路上她不停地回想老卞带她去参加考试的经过,觉得没有任何疑点能引起别人注意,这个写检举信的人为什么会知道呢而且挑选的时机还这么的合适,从考完六级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为什么不在刚考完试就检举她,要一直拖到现在才干呢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她有出国的机会啊她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报应啊,早知道不应该替人家去考试,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先是失去了罗昊,再就是连出国的机会也没有了。一切彷佛都是命中注定。

    她本想找老卞去商量对策,后来又一想,还商量什么这个时候了,再去找人家老卞,人多眼杂的,反倒拖累了他,不如把这事闷在心底,所有的事情就让她一个人扛吧,反正她从现在起已经横下一条心,没有证据,打死她也不承认,大不了不出国,不去当交换学生。无欲则刚,人只要没有欲望,谁也拿她没办法。

    张蕊看到朱莎走出来,忙迎上前去问:“怎么了他找你什么事”朱莎淡淡地说:“没什么,就问我这学期的团费收齐了没有。我告诉他早就交上去了。”张蕊放心似的拍拍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刚看到你出楼门的脸色很难看。”

    朱莎转移了话题问:“你要是走了徐轶怎么办”张蕊诧异地说:“怎么办他也出国啊他们家有很多亲戚在国外,他爸他妈早就想让他出国去念书了,要不是为了我,他早就走了”

    朱莎听了,蓦然想到罗昊,心底隐隐发痛,如果他们没有分手,如果没有这次替考,他们也许也是一起幸福地在国外上学了。想到这里,她抑制住内心的酸涩,微笑着说:“真好。老大,真的很羡慕你们。”

    张蕊豪气干云地说:“等我们一起到了美国,我让徐轶成为咱们俩的公共男友,所有的脏活、苦活、累活都让他一个人干咱俩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他要不干我们就关门放hllokitty”想着那时徐轶苦命的情景,她自己先笑了。朱莎勉强微笑着和她一起向食堂走去。

    第三天上午,朱莎和张蕊去系办公室交考勤记录,看见楼道里有很多人围在公告栏那里看。张蕊拔腿就往那里跑,朱莎知道是交换学生名单的公告,她淡漠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朝系办走去。名单早都不用再看了,昨天辅导员拿出那叠材料的同时就已经宣布了朱莎的提前出局,随同她一起出局的还有她的入党资格,上过党校培训班又经过了民主推选,马上就要入党的朱莎被无限期地推迟了成为预备党员的日期。

    她不后悔。

    她交完了考勤记录,转身出了办公室,静静地看了一会热闹的人群才转身往楼下走去。她从口袋里掏出wlk的耳机戴在耳朵上,打开收音机,里面传yon的歌声伴着她一路下楼:“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著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多少次迎著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奇怪的是,心里竟然没有一丝难过伤心的感觉,好像麻木了一样。

    走下楼的时候,她意外地在梧桐树下碰到了正在抽烟的老卞。她上前打招呼,老卞回过头来说:“跟我走。”两人走到一个小山包上的花园里站住,老卞才转过脸来。小花园四周都是空旷的地方,没有一点遮拦,谁靠近这小花园他们都可以从山顶上一眼就看见,老卞选了这个地方谈话,显然是用心良苦。朱莎知道肯定是关于替考的事。她一点也不奇怪老卞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有办法知道。

    老卞一脸凝重,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就问:“朱朱,你觉着是谁把这事捅到系里的”

    朱莎无精打采地说:“老卞,现在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老卞咬牙切齿地说:“怎么不重要我要知道这人是谁,我就要好好地收拾丫一顿。他妈的我防范得这么严密,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朱莎道:“老卞,你放心,材料上根本没有你的名字,连系名都不知道,反倒是我的姓名系别年级列在上面一清二楚,但我参加什么考试,具体是哪一个考场,考试地点又在哪里什么的,根本没写。我总有种感觉,这人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写出来,我想也许这人并不想置我于死地,只是想让我出不了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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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你说是不是”

    老卞奇道:“这就怪了,要是是你们系自己人的话,没理由不写啊”

    朱莎无所谓地笑笑:“要是是我的死对头的话,放着这么好的机会没理由不用。我现在什么都想开了,出不了国就不出了,留在学校里也一样是学习。说不定出国的费用我都凑不齐。”

    老卞懊丧地说:“大好一机会丢了可惜啊。费用倒还在其次,怎么都会有办法,只是我不该找你啊,都是我害了你。”

    看老卞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朱莎安慰他:“老卞,你不找我找谁我们是最佳搭挡。你找我还解决了我的困难呢,否则我上哪里找钱去别傻了,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我发现我这个就是衰神附体啊,一次的好运要伴随着十次的厄运一起来。”

    老卞抬头:“朱朱,怎么好久没见到你那个帅哥男朋友”

    朱莎很快地转脸:“我们分手了。是哥们的话就别问为什么。”

    老卞依言闭嘴,停了一会儿又说:“暑假有什么打算不回家的话就跟我一起帮人攒电脑去,要不给我看摊也行。”

    朱莎一笑说:“不了,我已经买了票明天就走。”

    放假的第一天,朱莎坐上火车回家了。这一次京广线上所有的列车已经移到了新建成的北京西站上车,她不用再背着大包赶到北京站去了。坐在飞驰的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朱莎的内心异常地平静。但她不知道有时候噩运是没有尽头的,当你好不容易从一个泥坑中挣扎出来,马上另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又会张开双臂来迎接你,你如果不肯就这样被吞没就只有不停地挣扎奋斗,直到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也不一定能停止。

    朱莎回到家已经两天了。这两天她没有好好吃过饭,也没有完整睡过觉,一直都在陪着奄奄一息的父亲。从进门起到现在,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平时看起来好好的父亲会得这样的大病,如同一棵被虫子蛀空了的大树一样说倒就倒。

    到家的时候,正门和堂屋已经被那些做传销的人占据,从外面望去,里面黑压压地坐着的都是人,整整齐齐地坐了一屋子,在听里面的什么人在讲话。她依照朱虎信中的指导,从旁边的侧门进去,首先就到了父亲的卧室,里面居然也围着几个人,两个姑姑和小虎都在,几个人面有忧色,在那里长吁短叹。朱莎几步走过去才发现躺在床上的父亲,看到她回来,朱虎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还来不及高兴就又陷入了哽咽中:“姐,爸这回病得很厉害。”

    父亲看见朱莎回来,艰难地说:“大妹回来了”

    朱虎一说话,几个人都回过头来看,朱莎看着父亲瘦得脱形的脸和蜡黄的脸色,失声问:“怎么会这样是什么病”

    大姑愁眉不展地叹口气说:“这哪里是我们这种人得得起的病哟造孽啊。”朱莎没有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又转向小姑,小姑躲闪了一下她的眼光,勉强说:“镇上的医生说现在还不好说,怕是尿毒症。”

    朱莎顿时惊呆了尿毒症不就是肾衰竭吗她急切地拉住朱虎问:“怎么发现的确诊了没有”

    朱虎泪汪汪地说:“刚开始以为是胃溃疡,爸说十人九胃,哪有人不得胃病的就自己买了点治胃病的药吃了,吃了两三个月也不见好。再去镇上医院做了些检查,医生说怕是尿毒症,他们不敢确诊,就让我们去县里的大医院去看看,让那里的医生确诊一下。”

    朱莎问:“那怎么还不去还待在家里干什么”

    大姑说:“你爸脾气犟,说既然是尿毒症那就不治了,那是个无底洞,多少钱扔进去也不见响声。他说什么也不去,就在家里躺着,说是能见着你一眼就行了。”

    大姑小姑愁了一阵还是各自回家了。晚间的时候,大姑叫天龙表哥送来五千块钱,说是还清前面表哥结婚所欠的旧帐。小姑还是没有任何表示,一走就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朱莎的眼泪一直在流,为了父亲,也为了早逝的母亲和朱虎。她不敢想像,已经失去了母亲的她和弟弟,如果连父亲也一起失去会是什么情景。贫穷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不曾真正穷过,他或者她就体会不到贫穷的可怕和无奈。朱莎现在知道了,在贫穷的时候,钱对于一个人的意义有多大。也许,多一些钱,一个人就能活,相反,就是死。父亲不是不渴望好好地活着,但他知道活着的代价是什么,他已经被贫穷的生活折磨得失去了斗志。

    晚上朱莎做了饭,和弟弟把饭吃完,然后又伺候着父亲吃了两口,把东西全部收拾好,叫来朱虎后姐弟俩跪在父亲的床边边哭边说:“爸,我知道你心疼钱,你不想花钱看病,可是你想过没有钱没有了可以再挣,爸爸没有了上哪里再找去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要是再失去爸爸,我和小虎是不是就成孤儿了今后我们受人欺负被人骂,谁会来心疼我们一下谁会来管我们的死活”

    朱莎含泪边哭边说,朱虎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父亲的脸色微变,似有所动。朱莎狠狠心说:“爸,本来我不想跟你说,现在有家公司愿意培养我,代我出大学剩下两年的学费,每个月还有基本的生活费,条件是我毕业后进公司年之内不能跳槽。我已经同意了,但还是没有签约。我回学校之后马上就跟他们签,然后先提前跟人家把工资支出来一部分,大不了以后再慢慢还啊。爸,我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小虎也马上就要毕业,上大学是迟早的事,我一工作就有钱,咱们再苦再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熬过去。爸,我求求你不要这么早放弃。”

    朱莎趴在床边放声大哭。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手无力地搭在她的头上,她抬起头,正对上父亲无奈的双眼,“莎莎,别哭了,爸爸这一时三刻哪里死得了呢人迟早都要死,早些死和晚些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朱莎眼泪未干却拼命点头:“我不管早和晚,我和弟弟只知道,失去爸爸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爸爸,我们明天就去县医院我去找同学的家长想想办法。待会儿我去趟大姑家,把美玉表姐的电话要来,咱们明天去的时候先到她那里落脚。这时候,也顾不上是不是麻烦别人了,先治病要紧。”

    父亲无奈地点头,算是同意了朱莎的安排。朱莎和朱虎姐弟俩站起来,开始收拾明天要带走的东西。朱虎无比信赖地看着姐姐,听她的吩咐去做这做那,前几天还惶惶不可终日,姐姐一回来马上就觉得有了主心骨一样。他从小就对姐姐无比依赖,言听计从,因为姐姐从小就性格坚强,主意大,做什么事都有板有眼、考虑周到,让人想不信服也难。在他心里,姐姐一向是做大事的人,这么难的处境她也三下两下理清了头绪,说服了一心求死的父亲,真是想想都不容易啊。朱虎在那边一个人闷头干活,不时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姐姐。

    朱莎拿定了主意,要是父亲真的确诊是尿毒症,她就让朱虎留下来照顾父亲,然后她马上回学校想办法去找挣钱的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救父亲的决心了,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唯一的父亲,不管要她做什么,只要能救父亲一条命,相信即使前面是个火坑,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