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袅袅,我倚着永和宫院井当中的老槐树,听头顶的叶子簌簌而落。

    冬雪飘飘,我登上全紫禁城最高处的太和殿,望远处的宫墙巍巍而立。

    春雨绵绵,我来到御花园满目鲜绿的百草亭,看脚边的青草郁郁而发。

    在季节的交错变换中,随着夏日脚步的临近,我因心中那个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商定的计划而变得愈发兴奋忐忑起来,而这个夏天也就因此显得更加值得期盼。

    康熙四十五年夏,终于在我有些不安又有些悸动的期待中到来了。

    热河的避暑山庄经过三年的加紧打造而初具规模。康熙帝携众皇子、亲贵、大臣,以及后宫众妃嫔等一路车、马、人,浩浩汤汤地赴热河夏宫避暑。

    虽说这热河避暑山庄离北京城里的皇宫也并不算太远,但毕竟这时候没有高速公路和奥迪a6,再说康老爷子身为一家之主,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这一大队人马走在路上,八车道的大马路也不够他们占的说通俗点的,那真是“乌泱乌泱”的,不过这用来形容皇家阵容有失礼貌。那就说好听点的,那队伍就好似一条长龙,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

    此处你得按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说如果你处于队伍的前头,那你肯定一眼望不到后边这条尾巴还有多长;而如果你处于队伍的后头,那你肯定抻脖子踮脚也看不着前面的龙头在哪;那如果你处于队伍的正中间,很不幸地告诉你,你就跟着走得了,因为无论龙首还是龙尾你都别想瞧见影儿

    路上虽行得慢,倒也稳妥,不会有什么颠簸劳累之感。我也因头一次见识了这皇家游龙般的阵容而颇感震撼,内心暗自感叹。况且此番是去度假,我在路上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了。再想到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指不定哪天就要带着我去跟英国使节商谈中英交好一事,我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可是要光我自己总在那傻笑,是不是有点奇怪于是,为了掩饰我内心的激动和兴奋,我就给同车的德妃娘娘接二连三地讲冷笑话,然后趁她笑的当儿,自己在她的笑声中借机跟着大笑几声。德妃娘娘被逗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直说:“在皇宫里关久了是不是这小疯丫头,出来了怎么就高兴成这样了”

    这样一路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就快了许多。

    傍晚时分,这条长龙队终于游到了热河避暑山庄。康熙皇上吩咐众人先去各自的住处安置下来,诸事明日再议。我扶着德妃娘娘下了车,跟着内务府前来带路的小太监,前往我们的住处。

    小太监一面在前边引路,一面说:“娘娘,您慢着点,这庄子建得急,前几日刚收拾出个大概来,要是脚下还有个石头子儿什么的,可别给您绊喽”

    德妃娘娘点点头,朝地面上看了看。

    小太监又说:“娘娘,这庄子总体分大两块儿,一块儿是宫殿区,一块儿是景区。咱们现在是要去宫殿区的东宫,娘娘您就住那儿。”

    此时天色已暗,四周的景物也看不大清,我们就跟着小太监径直来到东宫的一间后寝。

    进了房间,我禁不住一声感叹:“华丽”

    但是这种华丽并不同于皇宫里那些金堆银砌的华丽,“华丽”一词只是当我见到美好事物时的口头禅。相反,这里处处透着一种淡雅清素,古朴闲适,而又不失皇家大气。

    来不及多看,我赶紧指挥着小丫头们安置东西,好让德妃娘娘早些歇息。可边收拾,我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量着各种家具摆设,也不时地向窗外望两眼,非常好奇这避暑山庄到底是何种风光。

    正此时,十四阿哥突然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我眼前。

    嗯他怎么会来呢没去住处安置么

    我正愣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十四阿哥便一把拉起我的手,兴冲冲地道:“走,咱们去园子里瞧瞧”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往回使了使劲儿,道:“十四爷,这么晚,这是要去哪呀皇上不是说叫各自回住处安置的吗”

    “安置,叫下人们去安置好了,咱们出去瞧瞧这庄子到底长什么样”说罢又要拉着我往外走。

    “哎可是德妃娘娘”我回头瞧着德妃娘娘。

    只见德妃娘娘无奈地摇摇头,而后笑笑摆了摆手,道:“去吧。”

    “哎娘娘”这当娘的可真是,宠着自己的儿子都到什么份儿了。

    德妃娘娘又对十四阿哥嘱咐道:“叫几个小太监跟着,近处看看就好,早些回来”

    “知道了,额娘”十四阿哥大声应了一声,不由分说,就拉着我跑出去了。

    唉还真是年轻爱玩呀,刚到地方,歇也不歇地就要出来看,还要拉上我不过话说回来,我不是也正好奇着呢嘛正好,不然自己也出不来,这回沾了十四阿哥的光,让我也好先睹为快

    想到这,我也就乐不得儿地跟着十四阿哥跑出去了。

    光顾着兴奋了,也不知道咱俩这是往哪跑呢。就像是终于被大人允许可以出来玩的两个小孩子,只要是跑出来了就高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

    周围的景物早已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只有影影绰绰的烛火从各宫的屋檐下透出斑斑驳驳的光。十四阿哥仍是一副兴奋的样子径直超前走着。

    我看前面一片朦胧,乌漆麻黑的,脚下的路也看不大清了。我于是放慢了脚步,有点担心地问十四阿哥:“哎等会儿,十四爷,您认得路么”

    “路什么路”咳咳,看来他果然全无打算就出来了。

    “你我二人之前都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这里的地理布局,您这要是迷路了,德妃娘娘该拿我是问了。”

    “哪能就迷了路呢我自幼在宫中长大,哪个犄角旮旯我没去过,哪次迷路了”他颇有得意之色。

    我心想,敢情皇宫是你家,你可不都了如指掌了么谁要是在自己家还能迷路,那还真是不过瞧这周围静静的,我还是别让他冒那个险了。于是我打算劝他回去:“可这不比皇宫呀,十四爷再说初次到此,天儿又这么晚了,我看咱们还是”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欣喜地说:“哎,蒖若,你瞧”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不远处看去。

    哎呀,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呀原本还是漆黑一片的眼前,怎么就出现一座海市蜃楼了呢定睛一瞧,看样子是一座湖心岛,上面有亭台楼阁高低错落着。四周湖波微荡,泛着月色,尽是一片撩人的朦胧。

    我正瞧得出神,十四阿哥伸出手来在我眼前晃了两下,然后嘿嘿一笑,随即又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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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那湖心岛走去。

    走到近处,借着月光,我们看清了那岛上最醒目的一座阁楼上的牌匾,上写“烟雨楼”三个朱红色大字。

    “烟雨楼”我轻读出声,被这个名字本身带有的古韵缥缈之气所感染。

    十四阿哥点头道:“原来这就是仿建浙江嘉兴的那座烟雨楼啊”

    我没去过嘉兴,于是问:“哦烟雨楼是嘉兴的啊”

    “嗯,说起来那烟雨楼呢,始建于五代后晋年间,初位于南湖之滨。到了明朝嘉靖年间,因要疏浚市河,于是将所挖河泥填入湖中,遂成湖心岛,而后便将此烟雨楼移至岛上。烟雨楼,素以微雨欲来,轻烟满湖,登楼远眺,苍茫迷蒙之景色著称于世。”十四阿哥给我解释道。

    “哦好梦幻”虽然此时并未下雨,但我身处此景之中,便已经开始感受起那烟雨蒙蒙,云雾蒸腾的景象来了。

    十四阿哥却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小声重复着:“梦幻这词语”

    看见他似乎是在搜索脑中词库的神情,我猜他们肯定很少听到“梦幻”这个词儿,毕竟这是21世纪的现代小女生才喜欢用的口头禅。

    “哦,没什么,哈哈。”我干笑了两声作以掩饰,然后赶紧转移话题,“那照十四爷这么解释,我倒想起了唐代诗人杜牧的一句诗呢: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十四阿哥像是不知道我也会念诗似的,有点惊讶又有些欣喜地瞧着我。不过也是,他怎么会知道我们那个年代的小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都背过唐诗三百首呢。十四阿哥颇为赞赏地点头道:“正是这个典故呢”

    说罢,他又仰头看了看那写着朱字的匾额。我也跟着他仰头向上看,发现那匾额上面似乎还有一行小字。但是这个角度看不清楚,我于是就退后几步,那样字会显得立体些。可是仍然有些模糊,于是我再退后。但我并不知道这个湖心岛还未完全建好,四周还没有修砌围栏,而此时我只要再退后一步,等着我的就是清凉的湖水了

    我仍浑然不觉,定定地看着匾额上的那行小字,辨识着到底是什么字,身子还有略往后倾之势。

    这时,十四阿哥转过头来,好像要与我说话。可是我看见他突然收敛了笑意,一个箭步就蹿了过来,同时神情慌张地将手迅速伸向我面前。

    我不知道他要干嘛,这冷不防地,倒给我吓了一大跳。当有人或物朝你迎面而来时,你本能地就会闪躲对吧于是当十四阿哥突然朝我冲过来时,我也“本能”了一下。

    可我这一“本能”不要紧,原本就略往后倾的身子更加向后倾斜了。伴着十四阿哥的一句“当心”,我心里暗叫“不好”,但是整个人已经不可自控地朝后仰下去了。

    “嘶拉”一声,十四阿哥最终也只抓住了我衣襟的一角,因用力过猛而扯了下来,而我整个人已经“扑通”一声栽倒湖里去了。一个没小心还表演了个“背跃式”入水

    我游泳的确是不专业,但好歹也能扑腾两下子。惊慌之余,我再次“本能”了一下,发挥了自救的潜能。我扑腾了一会儿,终于把头露出水面,却看见站在上面的十四阿哥把外褂朝地上一甩,正欲纵身而下。

    我刚想大喊:“别跳”怎奈“跳”字还未出口,就听又是“扑通”一声,我身边溅起水花一片。

    不由分说,十四阿哥的手立即紧紧抓住我。因为距离岸边非常近,所以只蹬了几下就到了。十四阿哥用力将我向上托起,把我整个人顶到岸上去。由于衣服被水浸透了,很重,我颇为吃力地顺着土坡爬到岛上去了。但是一颗心还尚处惊吓状态,于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坐在那里喘着粗气,回想着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幕,不可思议。

    紧跟着,十四阿哥自己也带着一身的水爬了上来。他在我面前蹲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一片恍然地看向他,他也喘着粗气,胸腔起起伏伏。看得出来,里面的那颗心跳得厉害,估计也是受了惊吓。

    十四阿哥盯着我看了许久,那双星空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湖水的波光。突然,他探过上半身,双臂紧紧地抱住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湿冷的衣衫里透出来的胸膛的阵阵温热和重重的心跳。

    “没事就好。”他的声音沙哑而哽咽。说罢,他站起身,拾起他刚才甩在地上的外褂,抖了抖,裹在我身上。而后,他将我整个人横抱起来,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走到半路,我渐渐缓过神儿来,心跳也恢复了正常,想想真是有惊无险啊我不禁暗自庆幸。此时脑海里又出现十四阿哥刚才慌张的神情和奋不顾身纵身跃水的情景,我心里为之一颤。

    我很是过意不去地说:“那个十四爷,放我下来吧,我没事了。”

    十四阿哥听见我开口说话了,也像放了心似的,瞧了瞧我,嘴角弯起一抹浅笑,打趣我道:“放你下来不行,放你下来,你要是再给我跌进湖里去了,那我又要跳一次水了”

    我更加过意不去,道:“连累十四爷,实在是哎,对了,十四爷会游泳么”

    “游泳”

    “啊,我是说,您懂水性么”气氛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

    十四阿哥邪邪地笑了一下,道:“实话告诉你,我不懂。”

    我大吃一惊,小声道:“那刚才您就往下跳”

    十四阿哥抿了一下嘴,似乎对自己刚才的举动也颇为不解。又走了几步,他停下来,看着我道:“因为下面的是你,我顾不得那许多了。”说完,调皮地朝我眨了一下眼睛,又朝前走了。

    我顿时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温暖,如果一旦开始呼吸,那就不得不吸入震撼,呼出感动。我就这样,一路竟也没能再讲出话来。

    到了东宫后寝的大门口,看见春兰正站在门外朝远处张望。待我们走到近处,她见我们衣衫尽湿的样子很是惊诧,紧张地连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十四爷有没有怎么样蒖若姐姐这是”

    十四阿哥朝春兰“嘘”了一声,道:“没事。额娘呢”

    “娘娘睡了,让我在这等着你们。”

    听见德妃娘娘睡了,我也舒了一口气,不然要是让她看见我们这副狼狈模样,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呢。

    我看见春兰注意到我被十四阿哥横抱着,脸上一副纳闷的表情。我于是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要下来,十四阿哥却不肯放,说:“别吵,进屋再说。”说着就往屋里走。

    我们轻手轻脚地穿过几道院子,春兰帮我们掀起门帘,十四阿哥抱着我迈进屋内。

    这时,椅子上却站起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