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便是卉卉生日了,我把那天十三阿哥教我画的画从书橱的格子里拿出来,平平整整地铺在案几上,等着卉卉自己发现这个惊喜。

    可是从早上起来我就没见着她,这大半天过去了也都不见她人影。一直到了晚膳时间,也只有我一个人陪侍着德妃娘娘用了膳。

    我甚是纳闷,终于憋不住,问德妃娘娘:“娘娘,怎么这一整日都没见卉卉呢”

    德妃娘娘含了口漱口茶,漱了后,道:“下个月良妃娘娘做寿,八阿哥特意从老远的地方请了一个戏班子来为他额娘贺寿,那边儿缺人手,我就叫卉卉带着几个小丫头去八阿哥府上帮忙了,估计得些时日。”

    哦,这样也不知道卉卉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来这段时间我得自己跟自己玩了想到这,我还有点“黯然神伤”。

    德妃娘娘大概看到了我耷拉着脑袋的夸张表情,抿嘴浅笑一下,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天,天气晴好,靛青中微透着湛蓝的天空,衬着似静亦动浮浮而游的闲云,惬意极了。

    用过午膳后,四阿哥来给德妃娘娘请安,这会儿正在里屋聊天。

    我出来,在内院的院门槛儿上侧身坐下来,随手揪了撮发着嫩绿新芽的小草,在手里把玩着。午后暖暖的阳光星星点点地洒落在我周围,我抬头望天,阳光并不刺眼,我深吸一口带着青草芳香的新鲜空气,舒服极了。于是我懒懒地闭上眼,头向后仰去,靠在门框上,感受着此时此刻怡人的阳光和空气。

    可能是由于太过舒适了,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鼻尖痒痒的,我伸出手去拨拉了一下,可是还是痒。我懒懒地睁开眼睛,却赫然发现,眼前有一张脸占据了我整个视野。

    我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一大半。定睛朝那张脸看去,剑眉星目,鼻子英挺,嘴角边嵌着一只盛满笑意的酒窝,那笑有点邪邪的。即使不看别的,只看这嘴角边常挂着的邪邪的笑,不用问了,除了十四阿哥别无他人。

    我使劲儿将上眼皮儿和下眼皮儿相互挤了一下,试图完全清醒过来。可我发现十四阿哥并没有将他的脸从我视野中撤离出去的打算。

    此时,他的眼睛就对着我的眼睛,鼻尖就快贴到我的鼻尖,我清晰地感觉到从他鼻子里发出的温热气息就流转在我们俩之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空隙中,我不知道他是否感觉到我的鼻息,还是说我已经没了鼻息

    也许只是半分钟的工夫,但我却觉得我已经有半个世纪之久没有呼吸了

    正当我憋得快要窒息时,十四阿哥的脸终于移开,同时,那倾向一边的嘴角勾起一道流星划过天际般的笑,迅速地闪了一下,而留在我视觉后象里的却是一道久久不能消失的炫目划痕。

    “怎么不起来莫是还想睡不成”是声音让我重新触到了现实的空气。

    我登时反应过来,顾不得整理衣衫,条件反射性地慌忙站起。

    没想到一抬头又正对上十四阿哥似乎早就摆好表情等在那里的脸,我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是好了,连行礼问安也忘了。如果用我们现代时下流行语来形容此时的状况,就是一个字:“囧”

    脑子里似乎在胡思乱想,又似乎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小丫鬟春兰从里面走出来,朝十四阿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道:“娘娘让来瞧瞧是不是十四爷来了,请爷屋里头说话。”

    十四阿哥见我仍在原地发愣,笑道:“怎么不给我引引路么”

    我完全不能思考,又条件反射性地迅速转身,迈过门槛,自顾自地直直向里走。

    德妃娘娘见了小儿子自是欢喜,拉过去说话。我则感到四阿哥隐隐约约地朝我这边看,眉头微蹙,目光里似有疑惑。

    “看什么呢”我暗自嘀咕着,“我脸上难道粘了饭粒不成”

    自己虽然觉得这想法可笑,但还是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脸,并没有捉到饭粒,于是对自己说:“看,我就知道不会粘饭粒”再低头看手里细细碎碎的东西“呃,只是粘了草而已”如果用我们现代时下流行语来形容此时的状况,那还是一个字:“囧”

    偷眼望去,四阿哥似乎没有再看我了,但是这会儿他抬起一只手,拄在下巴和嘴角间,倒像是在掩藏着笑似的,样子颇为奇怪。

    大概是四阿哥觉察到我在看他,于是轻咳一声,向十四阿哥道:“我与十四弟许久没有这样的空闲了,不如你我兄弟二人一起下盘棋,如何”

    “好哇,今儿个要向四哥讨教了”十四阿哥爽快地应道。

    炮灰女配回家路

    “蒖若,还愣着干嘛,给四爷和十四爷摆棋盘呀”德妃娘娘显然十分高兴。

    “啊啊,是。”我再一次条件反射了。

    我将棋盘稳稳地放在案几正中央,又拿了分别装着黑、白棋子的棋篓来,问:“四爷和十四爷要什么颜色的棋子”

    四阿哥道:“围棋规矩,黑子先行,那就给十四弟黑子吧。”

    十四阿哥闻言笑道:“四哥承让,那为弟就不客气了。”

    我于是在旁边观战。围棋我是不懂的,平时我只拿这些黑白棋子跟卉卉玩五子棋。但即使一窍不通,此时你站在他们旁边,也能明显感觉到平静的盘面上棋子间的明争暗斗、杀机四伏,两人均有守有攻、互不相让。

    良久,看得我都犯困了,棋盘上密密麻麻地被他们摆上了黑黑白白的棋子。

    十四阿哥拿着一颗黑子,道:“竟无处落手。”

    四阿哥道:“所以说,先行者未必赢。”

    十四阿哥将手里的棋子又放回棋篓,道:“必要时我可以选择放弃这一轮的下子权。”

    “放弃则少了赢的机会。”四阿哥拿起自己的一颗白子,并不着急安置。

    “我说未必,放弃也是另一种选择。”十四阿哥道。

    “选择选择增加给对手赢的机会”四阿哥不置可否地问。

    过了一会儿,四阿哥又道:“选择还是最初的重要。”

    十四阿哥道:“是,选择了哪一色的棋子,就要走哪一色的棋局。”然后转向我道,“你说是不是啊,蒖若”

    “啊”怎么突然就问起我来了我刚才完全没听进去他们的棋语,也不感兴趣。

    没办法,我就老实交代自己不会呗。“恕奴婢愚笨,十四阿哥是问”

    十四阿哥一笑,道:“问你,如果是你,你会选择黑棋还是白棋”嘴角眼角都带着玩味的笑,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知内涵何物的复杂的光。

    “这刚才看两位爷下棋,只知道开局时黑棋要先于白棋而行,但其它的奴婢实在是不懂如何下围棋。两位爷只管下,就别难为我了,我给爷倒茶去。”说着想溜。

    “哈哈。”十四阿哥笑道,“不难为你,不难为你,且在旁边看着吧。”停了一下,语气似稍沉了些,又说,“用心去看”

    我虽然仍是不知道这盘棋他们是怎么下的,但此时也明显感觉到了十四阿哥的话里有话和四阿哥的目光深邃。

    掌灯时分,卉卉回来了。

    她刚给德妃娘娘回了话,就被我拉到我们的卧房了。

    “你可回来了”我语带抱怨。

    “哈哈,是不是没人陪你玩五子棋了”卉卉料中。

    “可不是嘛”说到五子棋,我想起了今天下午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对弈,愈发抱怨地跟卉卉说,“他们都只知道下围棋,下的什么我也看不懂,害我站在旁边都快睡着了。”

    “哈,你呀。你就不知道趁机跟人家学学啊”

    “学什么学啊,他们说的棋语都怪里怪气的,怎么学啊什么选择啊,放弃啊,先行未必赢啊,还问我会选择黑棋还是白棋这都什么乱糟的。”背后说皇子的坏话还真让人有点高兴。

    卉卉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我一会儿,又像是在回忆和思考着什么。

    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哎,想啥呢你”

    我见她目光仍是直直的,便伸出食指,逗她道:“能看见这是几不”

    卉卉突然握住我的食指,迅速放下来,表情严肃地说:“若若,我问你,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今天下棋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我被她稍微有点吓到,问:“怎、怎么了”

    卉卉的表情稍有缓和,拉着我坐到床边,说:“你先给我讲讲,越详细越好。”

    “哦”于是我一五一十地把今天下午的情景讲给她听,包括我的“囧”事儿。我是向来不瞒卉卉的,反正她也知道我什么样,我也不怕她笑话。

    卉卉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皱眉摇摇头,然后又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我就在旁边看她这样点头摇头地来回几次,暗自好笑,但也隐隐觉得她在想重要的事,就没打扰她。

    许久,卉卉好像终于想明白了,小声说:“若若,我也给你讲讲这几天八爷府的事儿,你看我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当然咯,我正要问这几天你怎么样呢。”

    可是当我发现卉卉给我讲的完全不是我预期中的“拉家常”时,我意识到了事情好像开始变得不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