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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谦和凌涵着他从几个看不见内容物的盒子里挑选一样礼物。
苏醒之前,他朦朦胧胧听见弟弟们的私语。
如果你不同意测试哥哥的决策力,当时就应该反对,为什么坐视不理呢?其实你也想知道哥哥到底选择什么。
凌谦,闭嘴。
决策力。
测试哥哥的决策力……
他甚至在事后追问过当时听到的这个古怪的词。
你和凌涵那天晚上说到的决策力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我说过什么决策力的话吗?
这很好理解,哥哥是舰长,当然需要拥有做出决策的能力。不然怎么可以指挥庞大的军舰?我们全体人员的性命,和凌卫号的安危相关,当然希望哥哥决策的能力更强一点。
那测试这个字眼怎么解释呢?决策力这种临时发挥的东西,可以靠什么测试出来吗?
嗯,哥哥说的是。这么玄妙的东西不可能测得出来,是我失言了。对了,这样说,哥哥在盒子里面挑出我们的照片,就证明我和哥哥的缘分啊。
弟弟洋洋得意的笑声,彷佛在耳边回荡。
凌卫却觉得血管里的血y,忽然消失了。
不是冻成冰。
是消失了。
彻底的空了。
他的心脏,他的肝肠,他的鲜血,他在军校打磨出来的强壮的身躯……他的一切,被掏空了。
艾尔?洛森安静地站着,几乎是纵容地让他拽着自己的衣领,他知道凌卫迟早会松手的。
确实,凌卫慢慢地松手了。
每松一分,这位联邦最光彩夺目的指挥官就枯萎一分,宛如一株本该傲然挺立的青松,瞬间经历了万年风霜,无数次无情霹雳,纵然想不屈不挠地坚持到底,最终却眼看着立足之地的泥土渐渐流失,绿叶一片片凋落。
艾尔?洛森毫无胜利的得意感。
让凌卫崩溃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他和凌卫没有仇怨,在凌卫身上,甚至闪烁着他欣赏的品格,但凌卫是一颗巨石,横亘在卫霆重生的路上。
他必须铲除巨石,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毁灭凌卫的意识,让他失去自己的存在价值,让他无所留恋。
逃避吧,凌卫。
逃开这残酷的世界,消弭在内心的深渊之处,把这具身体让给卫霆。
让卫霆替代你,幸福地生活下去。
凌卫,必须消失。
你以为自己很幸福,拥有疼爱你的养父母,依恋你的弟弟,其实你拥有的,只是谎言。
每个人都在骗你,包括你最亲的人。
你视为父母,你最尊敬的人骗你;你最信任,最爱的弟弟骗你;伍德准将骗你;女王陛下骗你……
从睁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开始,你就被众人合手浸在名为谎言的麻醉药里,你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你不是卫霆的儿子,你也不是凌卫,你什么都不是。
你只是一个物品,培养舱里制造出来的权力玩具,可以牺牲,可以欺骗。
当然,也可以放在床上随意玩弄。
这样的生存,有什么意义?
艾尔?洛森在凝固成石像的猎物耳边,低沉地说着,一点点施加压力。
热气吹进耳道。
凌卫却觉得,那是来自尘封往事,那一颗子弹出膛,亲手s杀心上人时破开空气的y风,是来自死寂的冷冻人冰库中,最y冷的寒流。
但他并没有感到冷。
他是空的。
空的。
什么都没有了,还怎么可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但尽管空了,绝望的空了,他还在坚持。就算双膝发软,每一根骨头都在哭泣般的颤栗,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扯破裂,他还是在坚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
像随时会碎成一地的雕像,内部分崩离析,却还挺直脊梁矗立,抽动着抖动的喉结,嘶哑地说出那句他就算用尽所有力量,也必须,必须要说的话——
我要,亲自听他们,对我说。
他们。
凌谦,凌涵。
第十六章
就吃这么一点吗?
已经饱了。真的,妈妈。
看着放下刀叉的儿子,凌夫人叹了一口气,目光中满是担忧。
自从凌卫受伤被带去洛森庄园后,凌家大宅充斥着坟墓般的气息,凌将军一天到晚窝在军部大楼,似乎比从前更忙了,凌谦和凌涵两个孩子什么都不说,强撑着在外面奔波,却一天比一天憔悴。
外面的新闻铺天盖地,记者到处乱窜,如果凌家不是权势赫赫的将军世族,恐怕那些到处钻空子的记者已经挤到凌家大门来了。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凌家的男人却缄默不语,新闻里的说法却五花八门,有的猜测简直匪夷所思,令一向温婉的凌夫人也不禁愤怒。
她至少清楚一点,凌卫在凌家,从来没有因为不是将军的亲儿子而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更不存在所谓的虐待。
在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凌卫和两个亲生儿子是一样的。
都是她的心头r。
妈妈,以后那种没营养的新闻,不要看了。凌谦站起来,似乎打算离开餐桌,但又站住了,低头看着凌夫人。
你们的哥哥,凌夫人秀眉紧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发表这样的声明,我一直在想,那孩子是不是遇到什么……
哥哥是被洛森家的人用药物控制住了,所以才神志不清地说了那些话。哥哥对妈妈,还有,对我们这些兄弟,心永远是连在一起的。凌谦的心里无端涌起一股浮躁,但面对着手术后刚刚恢复的妈妈,还是尽量用温柔的声音说话。
他这阵子为了凌卫的事,和凌涵一样到处奔波,很少回家。
因为担心凌夫人的身体,所以今天才特意抽时间赶回来和凌夫人一起吃晚饭。
可是,即使当着妈妈的面,他还是无法勉强自己假装出好胃口,匆匆塞了几口菜,就说吃饱了。
哥哥还留在那个y险狡诈的艾尔?洛森手上,想到哥哥在审讯室的遭遇,那样被刑讯的身体,落在敌对的洛森家族掌握中……
实难下咽。
妈妈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把哥哥救回来的。凌谦轻抚母亲瘦弱的肩膀,低声安慰。
凌夫人点点头,勉强微笑着说,妈妈相信你们,有你爸爸在,还有,你和凌涵,都是很有本事的孩子。你们一定可以让凌卫平安回家的,那孩子很久没吃到我亲手煮的歌兰香草酱面了,等他回来……
她忽然停下说话,抬头怜爱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
有些内疚。
这么多年来,其实她都有些偏心凌卫。
大概正因为是养子,怕凌卫因为这个尴尬的身份受委屈吧。
凌卫太真诚,太老实了。
而凌谦这孩子恰恰相反,从小就调皮捣蛋,个性独立,活泼开朗,又会说甜言蜜语,一看就知道不轻易吃亏的,所以,凌夫人反而没有太娇纵,太关爱,怕他嫌自己这个母亲太唠叨。
现在,看见亲生儿子英俊的脸庞清瘦不少,做母亲的很心疼。
先不说你哥哥了。一桌子的菜,你才吃了四五口,是厨房准备得不合你的胃口吧。不如妈妈现在去煮你爱吃的牛r酱面。
不用啦,妈妈。你还在恢复期,医生说了不可以劳累。
只是做一碗面,并不是什么劳累的事,厨房的佣人也会帮忙打下手。妈妈知道你喜欢的口味……
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出现在走廊那一头的沉着刚劲的身影,打断了母子间温馨的小小争论。
啊,凌涵,你回来了。
妈妈。
凌涵是从常胜星上赶回来的。
释放了米娜医师后,艾尔?洛森遵照承诺把凌卫现在情况的资料传了一份给凌涵,大部分是医疗数据,那些身体指标方面的数字并没有太多价值,最让凌涵激动和振奋的是最后那一行——哥哥苏醒了!
哥哥……总算醒了。
兄弟分离时,哥哥还是处于昏迷状态,在军部严密监督下,被洛森家的人抬上医疗车带走的。
这是一个重要的消息。
本来用通讯器传一下消息就行了,可是,虽然身体累到不行,凌涵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回来一趟,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凌谦。他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凌谦的心情跌到了低谷,极需要心灵上的慰藉,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兄弟之间争夺哥哥的宠爱是一回事,现在面对强大的外敌,他们必须彼此支持。
不过,作为一个孝顺的儿子,在把凌谦叫到一边说出事情进展时,凌涵必须先宽慰一下母亲的心灵。
吃饭了吗?我要厨房准备新鲜的热饭菜上来。对于长大成人,又掌握了军部特权的儿子,母亲总是习惯从吃饭这样的小事上体现她的慈爱。
凌夫人正要召唤管家重新备饭,凌涵却说,妈妈,我吃过才回来的,不要再麻烦了。对了,我今晚是特意回来看您的,听医生说,你的恢复情况良好,只要放松心情,不要受到刺激,很快就会变得像青春少女一样健康。
真的吗?
真的。
凌夫人不放心地打量着儿子。
和凌谦一样,凌涵酷似父亲的脸颊也瘦了,两颊刀削似的,更显得棱角分明。
你们……
凌夫人叹了一口气,才说了两个字,却被猛然响起的电子铃声打断了。
凌涵的目光霍地s向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
脸色微变。
抱歉,妈妈,我们有一些事要处理,先上楼了。凌涵露出令人放心的冷静微笑,向凌夫人打个招呼,一把拉过身旁的凌谦,扯着他往楼梯的方向去。
踏上第一阶楼梯时,以只有身边的凌谦可以听到的音量,低沉而迅速地说,艾尔?洛森要求和我们通讯。
凌谦一怔,下一刻奋力地往楼梯上大步跨上。
刚才是凌涵扯着他,现在赶过来是他扯着凌涵了。
兄弟俩人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房间,一刻也不耽搁的接通全息通讯仪,随即,艾尔?洛森的立体投影出现在房间中。
凌家大宅的所有设备都是联邦最高级的,全息投影仪使用最新最高级型号,投影效果惊人的好,只要不用手触摸,只凭视觉观察的话,简直如艾尔?洛森本人亲临。
更激起凌家兄弟的切齿痛恨。
卑鄙的畜生!终于敢露面了吗?凌谦破口大骂,快点把哥哥还给我们!
哥哥在哪里?犀利的视线,低沉的声音,则出自和凌谦并肩而站的凌涵。
艾尔?洛森唇角勾起微妙的笑意。
像断奶的小狗一样乱吠,有损你们凌家的颜面,凌谦准将。艾尔?洛森从容淡定的表情里,流露着令凌家兄弟极为气愤的,宛如大发慈悲的高傲姿态,看在同僚的份上,我决定让你们和凌卫进行一次视频通话,当然,时间长短由我决定。
不要脸!我和自己的哥哥说话轮不到你……
凌卫,过来吧。艾尔?洛森说。
凌谦的怒吼顿时噎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艾尔?洛森的身影变淡,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刚才所占的位置,渐渐清晰。
哥哥!凌谦眼眶一热,忍不住伸出手。
五指穿过凌卫的手臂,触摸不到任何温度。
该死的全息视频,真想出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可以拥抱,可以感受到体温的真人……
哥哥,我很想你!你在那里过得怎么样?那些洛森家的混蛋没有为难你吧?身上的伤还在疼吗?放心,我很快会把哥哥救回来的!
凌谦在激动中没有发现,凌卫的神态和平日迥然不同,脸色纸一样的苍白,那种苍白深入骨髓,甚至影响了全息投影出的身体,即使笔挺地站着,也显得格外脆弱。
凌涵却第一时间发现了,瞳孔不安地收缩。
哥哥,哪里不舒服吗?凌涵低沉地问。
发出一连串激动问题的凌谦猛然闭紧了嘴,作为和凌涵有心灵感应的孪生子,他同样感到了压抑和危险。
你们……
凌卫透过全息通讯仪,看着自己二十年的生命中最亲密的两个男人,感到每一个字要从嘴里说出来,都是一件艰难到滴血的任务。
这两个男人,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和他有着最深的纠结。
他们之间,充斥着最背德离乱的情感。
现在,却要对他们问出天底下最荒谬,最残忍的问题。
喉咙干涸得像沙漠。
你们……早就知道了吗?
孪生子的性格差异很大,他们对事物的反应常常是截然相反的,但是就在凌卫吐出这个问题的瞬间,他们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反应。
他们的身躯,完全僵硬了。
像被黑暗的魔法师吹了一口天底下最恐怖的y气,从头发到脚趾,彻底的冻住了。
连眼神也如出一辙的充满恐惧。
你们早就知道了吗?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问题,但不管是凌谦,还是凌涵,都明白凌卫在说什么。两颗留着同样的血的心脏,同时从高空坠落让他们最害怕的深渊。
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个弟弟的表情和眼神,就是无声的答案。
一切陷入死寂。
凌卫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黑宝石般晶莹的眼眸,藏在里面的最后一点倔强,被吸入肺部的冷冽绞碎了。
你们,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卫霆的儿子,而是卫霆的复制人?
你们支持我那些无法解释的直觉,要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些鼓励……是因为我身上的决策力?
我并不是所谓的军人遗孤。二十年前,军部把卫霆迫害致死,为了得到灵族的决策力,军部用卫霆的dna制造复制人,我就是其中分配给凌家的一个,这些,都是真的吗?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告诉我,这一切是假的!像快破碎的人偶,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呆呆地问着的凌卫,压抑不住内心汹涌咆哮拍打的黑色巨浪,忽然转而用急促不甘的语调向两个弟弟怒吼,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艾尔?洛森说的都是谎话!凌谦,凌涵,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你们说话啊!
凌卫伸出双臂,像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用力去抓僵硬如泥塑木偶似的凌谦凌涵,却什么也抓不到。
军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不想懂。我不管什么复制人,也不管什么二十年前的迫害,我只要你们告诉我,你们并没有骗我!
就算全天下的人一起布置了这个骗局也不要紧,只要你们告诉我,你们并没有参与其中。
告诉我,你们没有参与。求你们了……凌卫几乎在哀求。
心痛得快疯了。
不能承受,不愿意面对这样残忍的真实。
只要凌谦和凌涵否认,就算艾尔?洛森举出再多无可辩驳的证据,凌卫都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他愿意用一生去相信他们。
只要他们说,哥哥,事情不是这样的。
哥哥……我……凌谦狠狠咬住下唇,一丝鲜血从嘴角逸出。
秀丽挺拔的身躯剧烈颤抖。
他应该坦白的,早就应该坦白了,他知道纸包不住火,但他该死的没有勇气。
他想起了审讯室里那个令他心胆俱寒的眼神,哥哥躺在艾尔?洛森的怀里,冷冷地说——别碰我。
那样的憎恨,那样的鄙夷,像看着一个可耻的陌生人。
现在哥哥发现了他们肮脏的秘密。
哥哥,求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哥哥……我爱你,我爱你啊……一直,一直都很爱你……凌谦悲伤地看着凌卫。
没办法当着哥哥的面继续睁眼说瞎话,否认事实。
也没办法,直言不讳的承认自己的罪行。
只能说出心里最想说的话,最真实的话。
我很爱哥哥,不管做了多少错事……不管我有多么糟糕……
通话时间到了。艾尔?洛森无情地声音传来。
正处于极度痛苦的凌家三兄弟,同时瞳孔猛缩。
不要中断通讯!哥哥,我错了!原谅我!不要恨我,哥哥……即将被艾尔?洛森生生分开他们,凌谦不顾一切地扑向面前的凌卫。
同一时间,一直沉默的凌涵爆发出一声高喝,哥哥,不要忘记我们一起立下的誓言!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凌卫的身影陡然消失在房间中央。
前扑的凌谦张开双臂,只抱到一团冷飕飕的空气,两臂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怔了片刻,双膝无力地跪倒在地毯上,像受伤的野兽一样蓦然仰起头,发出极度痛苦地嘶吼。
凌涵紧闭着双眼。
好一会,他才克制着快昏厥的迷离感,重新睁开眼睛,缓缓走到失控发狂的凌谦身边,不要这样,凌谦。哥哥现在一定比我们还痛苦,他还等着我们去救他。为了哥哥,我们必须坚强。
他轻轻拍着孪生哥哥的肩膀,低声安慰,却在此时彷佛忽然意识到什么,霍地抬起目光,转头看向右方。
眉角猛然抽紧。
妈妈?
凌夫人站在房门处,双手捧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面条,呆若木j地怔怔站着。
兄弟俩进来时太急着接通视频,忘记把房门反锁上了。
凌谦也吃惊地站起来,和凌涵一样走向脸色苍白如雪的凌夫人,沙哑地说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听到什么了?
伸手打算接过凌夫人手里的碗,但还没有触到碗的边缘,凌夫人颤抖的双手已经失去最后一丝力气,满载母亲爱心的面条连着碗一起砸向地面。
砰!
刺耳的破碎声中,凌夫人的身躯软软倒下。
妈妈!妈妈!
快叫医生!妈妈晕倒了!
儿子们的惊呼声,划破原本就已充满不安的黑色天空。
第十七章
走廊上明晃晃的灯光刺过来,王悦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软禁的囚室里也有灯,但那只会发出昏暗黯淡的光芒,像老人临死前无力的眸子,在里面独自待了几天后,再被突然带出来,行走在亮堂得令人发晕的走廊里,有一种彷佛从地底爬出来重见天日的感觉。
只是,未必真的能重见天日。
寂静的走廊里没有任何经过的人,军靴踏在地砖上,发出冰冷而整齐的节奏。这位中森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注意到自己前后一共有六名军人护送,脸上露出略带沧桑的苦笑。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艾尔少将的怒火,也高估了自己对将军的重要性。
人生就是一场星战,不留余地的奋力一击,或者一飞冲天,或者化为飞灰。
当然,谁会甘心化为飞灰呢?
将军在里面等您。前面的士兵在一扇门前停下,打开门向他礼貌地示意。
王悦走进去,看见洛森将军站在房间里,正面对着自己。
房门在他身后徐徐关闭。
长官。王悦敬了一个礼。
王悦指挥官,洛森将军回了一个敬礼,军人在敬礼时总是精神抖擞的,但他的眼睛带着一丝沉重。当将军把手垂下时,微微发福的身躯甚至给人佝偻的感觉,看得出来,他即将面对很棘手的难题,很抱歉把你软禁了这些天,你也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我们坐下谈吧……王悦。
洛森将军最后一句省略了指挥官的称呼,直接说出了王悦的姓名,那是长官对追随多年的下属才使用的语气。
他打着手势要王悦坐到沙发上。
罕见的亲切态度,和空气中凝结的沉重,让王悦的神经一下子抽紧了。
也许预料到的不祥事即将发生!
王悦感到心脏霍霍地几下猛跳,深吸一口气,把脊梁挺得笔直。
长官,我不需要坐下。我更希望可以站着和您对话。王悦说,我是一个军人,不管您即将告诉我的是什么,我相信自己绝不会吓到腿软。
这句铿锵有力的话,使洛森将军用心地打量了他两眼。
内心的遗憾更强烈了。
有能力,有耐性,有野心。
很好的部下。
可是,相比起王悦来,家族更不能失去艾尔……
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军人,王悦。
我相信自己是的,长官。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绝不愿意亲口对你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洛森将军顿了顿,沉痛地说,你应该明白,凌卫在中森基地出现意外,这件事引起整个联邦的震动,作为基地总指挥官,你要负重要责任。
我明白,长官。
为了给军部,给联邦关注此事的亿万民众一个交代,必须怎么做,你想过吗?
对面的军人脸色猛然变得有些苍白,可他很快恢复了原状。
是的,长官,我想过。王悦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低沉地说,我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来对大家交代了,是吗?将军。
洛森将军沉吟后,叹着气说,恐怕只能如此。
房间迎来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死亡和星尘的味道彷佛搅拌在一块,在空气中胶着,应该激动的心情,却不可思议地平静。
那是,压抑着心脏血y流动的,墓碑般的平静。
洛森将军再度感到惋惜,王悦比他想像中的更难得,能直面死亡,尤其是不公平的死亡,这是军人极为罕见的优秀品质。
表现比威汉好很多。
威汉也是洛森家族的忠诚拥护者,当威汉听见自己要被舍弃时,他完全崩溃了,愤怒、咆哮、乱吼乱砸,甚至当面辱骂洛森将军过桥抽板。
卫兵在失去理智的威汉攻击洛森将军之前,把他打晕拖出了房间。
其实,洛森将军可以体谅威汉的心情。
这些人为洛森家族献出了一切,很快连性命都要献出去了,洛森将军有足够的宽容心原谅威汉的所作所为。
不过,像王悦这样冷静的,比威汉更能得到洛森将军的欣赏。
王悦的态度,甚至让将军心里泛起一丝尊敬,他甚至说出了本来没有必要说的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非常难过。
不必难过,也不用感到抱歉,长官。王悦试图让表情显得轻松一点,但他的笑容毕竟是苦涩而僵硬的,我一直很努力的……踏上一个接一个的台阶,其实,我心里也明白,不管再怎么努力,如果没有您的赏识,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军事基地的总指挥官。
他看了洛森将军一眼。
眼眸里,确实有感激的光芒。
基地的总指挥官,估计是我人生最辉煌的高度了,虽然我还想再努力一点,不过……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现实又残酷的,我也不期望它会像童话一样,给我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王悦,当了这么多年的军人,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死亡,我很清楚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着令人窒息的死亡,王悦的声音在一开始显得低沉,沙哑,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语调慢慢变得如谈心般自如起来。
这些言语,与其说是对洛森将军,倒更像是他对自己命运的一种对话。
军部的斗争很残酷,我是自愿卷入这种残酷的斗争中的,因为我总想试试自己可以站得有多高,总希望再进一步。现在,只不过是我在复杂的斗争中失败了,最终付出代价而已。
我很明白,您既然亲自召见我,亲口对我说出决定,那么,您一定是经过仔细衡量的。也就是说,那我的命运已经注定。
就算我不甘心地大吵大闹,或者做出徒劳无用的激烈行为,结局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么,我何必做出不必要的丑态呢?
可是,将军,王悦忽然停了下来,看向洛森将军。
深深的一眼。
然后,低声问,看在我要为您和您的家族付出生命的份上,请您对我直言相告,我在中森基地上下令对凌卫用刑,是错误的决定吗?
洛森将军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避王悦的目光。
他不想说谎。
将军也好,指挥官也好;显赫的世族也好,卑微的平民也好;他和王悦,都是军人。
都有军人的尊严。
在中森基地上,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当时是我在场,我会下和你一样的命令。将军一字一顿地,严肃地回答。
王悦脸颊抽动,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
刚才他也在笑,但那是充满无奈的苦涩笑容,现在,这是真正的微笑,一个指挥官对自己所做的决定,被认可而欣慰的微笑。
我可以提两个要求吗?长官。就当是我为洛森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酬。
什么要求?
我是军人,我还是想死在战场上。
这个可以做到。另一个要求呢?
我的堂弟,长官,您应该还记得吧,他叫王镜。提起这个名字,王悦的眼中闪过微小的火花,他想为您的家族效力,却在镇帝军校的特殊考试前被人用y险手段逐出军校。我请求您,让他重新成为一名军人。
王镜?洛森将军在脑中搜索了片刻,才找到对那个年轻人模糊的印象。
军部有严格的制度,要把被军校开除的学生重新带入军队,洗清履历上的污点,需要做一系列繁琐的处理工作。
下属托孤的这种滥事,通常也不会麻烦到将军本人。
但是王悦面对死亡的镇定令他动容,对待忠诚勇毅之人,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洛森将军也给予对方应得的一分敬重。
这件事,我答应你。
谢谢你,长官。王悦对着洛森将军,双腿合拢,笔挺地,认真地,敬了一个礼。
对话就此结束。
没有多余的话说了,军人的生存和死亡,都应该用军人的方式表达。
王悦明白自己被洛森将军当成了牺牲品。
他做了正确的决定,保全了洛森家族的脸面,扭转了对洛森家族不利的局势,但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方向是更高的位置,可惜一脚踏空,即将跌入最深的深渊。
这又有什么呢?
他们所生存的时代,原本就是一个充满牺牲品的时代。
如果不能踏着别人的肩膀上,那么,就让后来者,踏着他的肩膀往上攀登吧。
王悦告别洛森将军,从房间里出来,再次在六名士兵的护卫下,经过漫长而灯光刺目的走廊,回到他那间昏暗的软禁单人间。
他要求笔和纸张,卫兵很快送来了。
王悦把纸铺在狭小的桌面上,就着室内黯淡的灯光,沉思片刻,一笔一划地认真开始写。
亲爱的堂弟:
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对你怀着何等巨大的期待,因为我不愿意我的期待成为你的负担。
但是,现在我必须坦白地告诉你,我始终认为,你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年轻军人都要优秀。我坚信,只要你能获得适当的机会,你将来的成就,将远远超于我这个不争气的堂兄之上……
◇ ◆ ◇
广阔无垠的洛森庄园。
中央住宅群中,最高主建筑的深层地下区里,米娜医师正通过监视屏幕,查看软禁凌卫那间房里的情况。
可以想像他受到的打击。米娜无声地叹息一声。
他们的俘虏,凌卫,自从视频通话结束后,就陷入了彻底的安静中,像魂魄离身一样。
坐在床边,英气挺拔的身影覆上一层苍白的惨淡。
彷佛身上的精气被恶毒的魔法抽空了。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吗?身后传来艾尔?洛森低沉性感的男声。
像躯壳一样。她感到在监视屏前待得太久了,站起来,伸展着有些酸痛的腰。
年纪果然大了,稍微劳累一点,身体就会发出抗议。
可是这个英俊的男人,还是那么年轻。
米娜医师不禁羡慕地扫了那挺拔颀长的身影一眼。优雅,内敛,而且危险,站在艾尔身边,年轻的雄性气息隐隐扑鼻而来,即使已经过了男女相悦的年龄阶段,依然让她深刻体察到诱人的魅力。
只是……
这一份违逆自然的年轻,是用冰冻二十年的沉痛代价换来的。
想起艾尔在被冰冻前撕裂心肺的痛苦和悔恨……
米娜医师默默地,收回了刚才生出的羡慕。
到底哪一种打击更重呢?知道自己是一个复制人,还是知道自己一直被最重视的弟弟们当傻子一样欺骗?
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我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会放弃自己的意识,让卫霆成为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卫霆的意识在这个身体里,只是残存的意识碎片,力量太弱小了,凌卫不让路的话,卫霆会始终被他牢牢压制。
屏幕下的凌卫安静得像一座石膏雕像。
观察他的两个人,却很清楚,他此刻的内心正如烧红的热油,表面上看很平静,可其中巨大的挣扎和痛苦,足以把任何飘落其中的东西焚成灰烬。
即使米娜也不得不承认,艾尔的攻击精准而毒辣。
在凌卫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揭露他复制人的身份,再把他生活中黑暗的一面猛然掀开,让谎言的蛆虫以最丑陋的面目,跃现于凌卫的黑色眼眸。
最厉害的杀招,是答允凌卫和弟弟们对话的要求,迫凌卫无法回避的直面的残酷现实。
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陷入心灵失守的绝境。
米娜?
嗯?
艾尔淡淡一笑,你的建议。观察了他这么久,你总会有点心得。
你做得很彻底,我没有什么可建议的。
米娜,艾尔低沉而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这种语调让女人的心微微颤动。他顿了一下,才怀着深意地问,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告诉我吗?
在那双明察秋毫的啡色眼睛下,感觉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米娜叹了一口气。
艾尔还是保持着柔和的微笑,低声说,我知道,即使对你来说,这也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你一直坚持的事业,是让军人们保持强大的内心,你一直在保护人们高贵的灵魂。现在,我却要求你协助我,去毁灭一名军人的自我意识。只为了让我的情人占据他的身体。你一定很难受。
好了,艾尔,不用再说了。我答应过帮忙的……米娜又继续叹了一口气,微微抿着唇,片刻,她才轻轻地说出她的看法,我和卫霆有数面之缘,我也曾经做过凌卫的心理医师,应该说,这两个人我都有亲身接触过。现在,如果你是要听我的专业意见的话,我觉得……
请说下去,米娜。
在艾尔从容温和的催促下,米娜终于放弃了内心挣扎,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要帮助一个脆弱的意识,去压制一个强大的意识,必须对症下药。在给了凌卫第一轮打击后,接下来,你应该找出凌卫和卫霆最大的感受相异处。
感受相异处?
凌卫和卫霆感受最大的异处,有两点。第一,凌卫是复制人,而卫霆不是。
我已经向凌卫揭露这个事实了。
不。联邦法律中,复制人不允许拥有个人意识,也不具备相应人权。你必须以极端的手段,让凌卫彻底地感受到这一点。
艾尔轻轻地合了合眼睛。
我明白了。他沉声说,然后问,那么,第二点呢?
米娜医师生又犹豫了片刻。
这太残忍,也太不人道了,完全背离了她学习心理的初衷。活生生毁灭一个健全人格,如果被这样对待的人是她自己,那将何等痛苦。
如果求助她的不是艾尔,她绝不会参与其中。
第二点,卫霆和凌卫各有所爱,卫霆爱你,而凌卫爱着凌家的孪生子。米娜医师缓缓说出她违背良心的建议,你的亲近会让凌卫痛苦,让他感到羞耻,甚至生出背叛爱人的内疚感,这些负面意识一旦累积到极大,可能导致凌卫崩溃。而卫霆是爱着你的,所以我猜想,假如卫霆能够感觉到和你的亲密接触,也许能让卫霆的意识变得更强大。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脸颊浮起不自然的淡红。
感到羞愧。
任何成年人,都知道她的话里行间藏着何种不道德的暗示。
凌卫目前就在艾尔?洛森的监管下,艾尔?洛森完全有能力对他为所欲为。
而她,作为资深的心理专家,落井下石地建议艾尔?洛森对那个在监视屏中已经久久没有动过丝毫,已经备受精神打击的年轻军官出手。
看着艾尔?洛森眼眸中乍放的光芒,米娜心里没有任何自豪的感觉。
你是说,卫霆会感觉到我的接触?就算控制身体的是凌卫,就算卫霆在这具身体里面沉睡,但他依然会知道我在亲吻他?在爱抚他?艾尔按捺着心中的激动,沉声问。
我已经说了,只是猜想。
不,一定是的。艾尔坚定地说。
他闭上眼睛,像要嗅到遥远的二十年前,属于卫霆的独特气息一样,深深地呼吸着,执着地,低沉地,充满了希望和爱,缓缓说,一定是的。
第十八章
凌卫根本没有注意到锁住的房门被打开了。
他的意识抽离在很远的地方,心脏梗塞般的阵阵骤痛。
视频通话被艾尔?洛森强行挂断了,一切就停留在那一点上。
凌谦大叫着不要恨我,哥哥朝他扑过来;同时响起的,是熟悉的,有着凌涵独特的威严感、郑重地提醒——不要忘记我们一起立下的誓言!
誓言……
为什么要提起誓言?为什么?
凌卫痛苦地闭上眼睛,时光彷佛瞬间倒退,回到热气袅袅的浴室。
曾经多么温暖,一切都是热的。
热热的水,温暖的怀抱,连强硬的侵犯也带着令人融化的温度……
我们的爱,是从身体到心灵的契合,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离间。
在浴池里,身体y靡地相连,忘情吐出的誓言。
那个时候,凌谦和凌涵,已经知道自己所拥抱的,是一个复制人了吗?
一个被军部迫致死的冤魂,为了得到决策力而制造的复制人,一个赤ll的权力心机的产物,如果换了是自己,绝对不会想接触这样的东西,更不用说做最亲密的事情。
可是,凌谦和凌涵这样的天之骄子却执拗地做了,为什么?
凌卫狠狠咬着牙,不许自己再往y暗的方向想,但思维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他越用力勒紧缰绳,越让自己流出更多的血。
不能相信艾尔?洛森的话,但这男人讥讽的声音一遍遍在脑海回荡。
想得到神奇的决策力,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你竭尽所能的接触。
以他们的条件,只要他们勾勾手指,会有数不尽的俊男美女供他们挑选,为什么他们却只愿意选择你?
你,是他们父亲为他们精心培养出来的,获取决策力的道具。
不!
不是的!
停下!!
不要再回忆了。
不要回忆一幕幕的亲密画面,不想那些美好的回忆蒙上龌龊的灰尘。
一直以为,自己在一步步走向幸福。
虽然和弟弟们最开始的关系有些尴尬,第一次被强迫的时候还含羞忍辱,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的心已经陷落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变化,只是渐渐的,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