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
风起天阑
夜色袭来,灵奈和萧流云沉在欣喜里不能自以,但要说最高兴的还是普渡大师,
“流云呐,普渡叔叔盼这天,盼了许久了,小灵奈,你现在可要好好保养才是,方才诊脉,这血虚可是大事,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普渡笑的合不拢嘴,一面提笔写了药方,
“照着方子服药,补血安胎,也让小流云放心。”
灵奈看着药方,唇角微微耷拉了一下,许久,小声道,
“都是你,非要看什么御医,怎么不早让普渡叔叔来看,还搭上一袋子金子!你知不知道那金子多值钱 !值钱!值钱!”每说一个值钱,便戳戳萧流云的肩头,这时,萧流云才发现,自己的小娘子真不是一般的小气。
“小气鬼,今后还要母仪天下的人,连袋金子都舍不得。”
“我就是小气啊,我就是上不了大台面的太阳小花,你喜欢,就去找那个元夕牡丹好了,你要是敢娶她,我就要我的孩子姓米。”
“跟你在笑江山养的那只癞皮狗一个姓?”
“对,”灵奈颐指气使,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笑,终于发现这句话,太过歧义了。
“你,你才跟癞皮狗一个姓!”
“反正你得跟我姓。”
众人皆笑起来,黑落感慨,若是兰儿知道,一定很开心,普渡暧昧笑笑,
“哥哥,你也回去跟兰儿嫂子生一个,姓什么,自己定好了。”刚刚汇合的青落也忍住不打趣自己哥哥,众人一时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只是,人皆不知,漆黑夜色中,除了欢喜,更有一些,想不到的暗色。
驻扎营地数里外,一个黑影,从怀中掏出一只鸽子,向广袤的天空中扔去,唇边皆是隐忍与焦急,那张脸,让人看着甚是面熟,赫然是徐朗青身边的那个谋士。
京城笑江山,染夜坐在摇椅上,逗弄着笼中的鸟雀,以前灵奈在时,最喜欢逗弄的便是这只鹦鹉,如今,她在那人身边,应该很幸福吧。小鹦鹉扑棱扑棱翅膀,欲上青云,染夜轻轻关上笼门。
“小笨鸟,你想她了?她现在,身边可有只什么都比你强的大鹦哥,你去了,会被啄死的。”
小鹦鹉似乎听懂了般,收了翅膀,一副受伤的模样,应该心中应该也很纳闷吧,它的女主人,怎的不来喂它了。
毫无预兆,一只白鸽,安静的落在染夜肩头,染夜微微蹙眉,从鸽子腿部轻轻抽出一张字条。一行墨色楷书,四个字,扰了染夜心神。
“危,许元夕。”
不需多想,染夜还是拿出贴身放在xiōng口的令牌,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无声楼。
不可否认许朗青身边的谋士是染夜两年前安插的,本只是为了了解朝中风向,免得笑江山走错了路,没想到,如今却算是奇招了。而令牌,是出征前,萧流云亲手交给他的,仍记得那天,萧流云淡淡一笑,
“何不去再看看她?”
“本再无交集,何必。”
然,真的再无交集吗?灵奈,现在可真的幸福吗,可知,盐城危矣!无声楼,赤橙黄绿青蓝紫,悉数听令,薛染夜脸上已经没有平日一丝和善,满是冷然。
“传令,彻查许元夕近来一切动向。”
宫内,自萧流云出征,元夕便有些心神不宁,究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
原来那日许元夕在承乾宫,发现灵奈身上的伤口后,遂暗中查探,发现每日灵奈熬药,最终套出萧流云的伤势,又发现灵奈每日以血养药,遂与其父商议,表面假装与灵奈和解,且用药帮灵奈将割破的伤口处理的毫无痕迹,实际上,却暗中部署,两人算定只要战事一起,萧流云必然御驾亲征,到时,许朗青若撒手不管,伤重的萧流云一定很焦急,到时候若想请许出战,可以,用那个女人的命来换,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萧流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舍弃一切,不怕他不就范,只要那个女人死了,元夕便自信能站在他的身边,许家的地位也不会受威胁。
原本,元夕这一切想的很好,只是,中途却出了个连许朗青都不知情的岔子,那便是苏洵的出现。
“不必问我是谁,假如你肯听我的,我保证让她消失在萧流云身边。”
“我保证萧流云的生命中只有你一个人。”
就是这简单的两句话,元夕魅惑了,鬼使神差,接过那个白衣男子给的药,听了那男子的计谋。
只两日,无生楼便将全部卷宗整齐,染夜翻看那一摞摞卷宗,无生楼果然厉害,连许元夕父女两之间的隐秘谈话都记录的到,许元夕果然知道了萧流云的伤,只是灵奈,为何这样傻!独自一人,以血养药,能撑多久?薛染夜默默放下卷宗,灵奈穿越而来,体质百毒不侵,但以血续命,总非长久之计。
“薛主,属下,尚有一事需禀报。”送卷宗的黑影眉头微皱,
“讲。”
“许元夕,似乎曾与一个神秘人接触过,但是,紫队拼近全力,竟然查不出是谁,且许元夕为米姑娘用的消伤药,正是从那人手中得来。”
染夜眼眸一转,猛地站起身子,那个人是谁?谁都不怕,就怕是,苏洵。
边关盐城,许朗青一直负伤调养,所有军务便压在萧流云身上,灵奈安胎之余,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愁,血虚,为了她的宝宝,她必须调养,取血势必会伤了孩子,可是,萧流云的伤呢?最终,看着那药锅,还是一刀划了下去,轻轻抚着小腹,灵奈自己安慰自己,没关系,多吃点好吃的,会好起来的,宝宝,乖宝宝,千万别怪妈妈。
取完血,灵奈连忙将许元夕赠的伤药涂上,让疤痕消失的无踪迹,心内感慨,许元夕总算也是做了件好事,要不然,自己身上一定已经全部都是蜈蚣一样丑陋的伤痕,她不怕丑,却只怕无法对萧流云交代。
“流云哥哥,吃药了。”
“今后这药,交给普渡叔叔或是黑落皆可,你就不要再自己累自己,烟熏火燎的,对孩子也不好。”萧流云接过药碗,轻轻将灵奈鼻尖上的黑灰抹去,动作异常轻柔,灵奈心弦一震,登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流云哥哥,我才不要,你的药只有我可以碰,你答应过的,不许反悔!!”
“我不反悔……但边城誓必要夺回,我明日带兵要去韶山河谷。”
“你去哪里,我就去那里!”
“傻瓜,你要乖乖呆在盐城,还有我们的孩子,苏洵大半兵力都在前方,这一战,生死攸关,你那里都不准去。”
“可是,不,不行,我不能不去,我……”
“乖乖在家等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人会熬药,普渡叔叔会同去,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你何必担心?”萧流云淡淡笑着,云淡风清的表情,想让灵奈心安,
“等我。”
殊不知,这一去,咫尺天涯,灵奈等不起。
独自在营帐里,坐立难安,流云明日便要去前线河谷,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去犯险,灵奈打定主意,想悄悄去寻普渡大师,哪怕挑明事实,也要同去,只是,月上西头,白雪初霁,一切已是定局。
“不会的!流云哥哥不是明日才离开的吗?!!”踩着咯吱咯吱的白雪,灵奈寻到萧流云平日议事的营帐,一急之下,连敬称皆忘了,一声流云哥哥,将士卒震的一惊。
“小贵人,这是陛下给您的信。”青落自一旁而来,比起他的哥哥,青落更为理智,萧流云之所以留下他,便是因为,青落不会受感情驱使,带灵奈去河谷。
抖着手拆开那封信,
“小傻瓜,等我回来。”只七个字,却让灵奈心中比地上的冰雪还凉。
“主上,天朝金甲军,已经到了韶山河谷,看来,是准备进攻了。”
一身银甲的男子,坐在主位上,微微一笑,
“是攻是守,诸位有何见解?”
“当然是战!既然他娘的萧流云送上门来了,不好好打一场,对得起我们当年死去的兄弟吗?”一个老将军,义愤填膺,人都说,哀兵必胜,苏洵怎么能不好好利用这一点呢?这一战,苏洵挑的兵士大多是当年战死者的亲人遗孤,怀着满腔的愤恨,士气之高,令人生畏。
“朕倒不急在一时,传令高悬免战,大宴兵卒,五日后,酣战一场。”
“遵令。”虽说低下的谋士将军有些不解,但还是凭令而行。
寝帐内,曾助苏洵等位的瀚海大将终于忍不住问道,
“主上,为何要等五日?”
苏洵淡淡一笑,
“你没见,那笼子里的狮子,困上几日放出来,比初始更凶残?将军放心,朕必定让你好好打一场。”
“主上高见。”大将安心而去,苏洵笑意更深,五日,便是月圆之夜,他可是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转身瞥见案上安静的摆着一碗面,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日晚饭只要一碗面便足够了?营帐外的白雪一层层覆盖了肮脏的泥土,管他什么手段,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总会得到。
风起天阑
安静的思考每一步,很完美,没有一点漏洞,是的,最初知道灵奈以血养药的时候,苏洵才知道自己心中竟是这样酸涩,她竟为了他,到如此地步。天生异秉,百毒不侵是吗?部署了这么久,计算了这么久,他怎么能轻易让灵奈便救了萧流云呢。
给许元夕的消伤药,正是那对消除伤疤有奇效,亦能让人上瘾的汀兰。拖延五日,不仅是为了士气的提高,更是算定萧流云绝不会让灵奈跟至韶关河谷,五日后,月圆之夜,阎王令发作最为猛烈,又没有血液能压制毒性,到时候,再略施离间,许朗青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必定按兵不动,不肯出援兵,瀚海即便不胜,亦能将萧流云逼至绝境。
营帐外的雪,似乎又厚了一些,看着如许清冷的天,苏洵淡淡摇头,知道了这一切,灵奈你会不会怪苏洵太过卑鄙?
盐城,自萧流云离开,灵奈便心急如焚,心里记挂萧流云,以至于一闭上眼睛,便看到鲜血,不过两日眼眶便黑陷下去,暗暗对着许元夕给的那些药粉发呆,许元夕说过,这药粉,吸食外敷亦有效果,真的可以吃吗?
说实话,灵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萌生想服食这药粉的想法,这两日并未取血,身上也没有伤口,但心里却莫名的烦躁,让她难以抑制,似乎对这药很渴望,很熟悉,又像是,有瘾。
“没事的?消伤药而已,吃点也没关系的,对不对?”灵奈试图告诉自己没关系,但想到肚子里的小宝宝,又打消了这念头,心道是药三分毒,她可不能伤到自己的宝宝,然不多久,心里对那药粉的渴望竟然像一只只小爬虫一般,让人不得安宁,折腾半日,又憔悴了些。
也不知,流云哥哥在韶关河谷是怎么情况,单凭雪莲?能控制住阎王令的剧毒吗?灵奈情不自禁的揪起头发,一缕缕发丝在指尖穿过,根根乌黑散乱的掉在地上,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脱发了?
等着铜镜里憔悴消瘦的人儿,灵奈苦笑一下,普渡大师说的气血不足,体质虚弱,果然如此严重?强忍住心中对药粉的渴望,灵奈轻轻摸摸肚子,宝宝,妈妈真是对不起你,让孩子尚未出生就得不到营养的保障,也救不了宝宝的爹爹。
十一月十六,冬至,余事不取,诸事不宜。
苏洵终于卸下免战,两军对峙,风云际变。
这一战有多惨烈,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金甲上,布满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鲜艳的血浆,银枪上,挑起满是泥沙分不清面孔的头颅。马蹄嘶鸣,前蹄愤怒的高扬,不知是不是在寻找早已隐没了尸骨的主任,折戟暗淡,不知是不是在为刺伤了手足而心殇。
萧流云没有想到瀚海兵士如此刚猛,苏洵小看了金甲军的实力强硬,两军缠斗,唯有两个王者岿然不动,仿佛胜负已在眼神交汇中明晰。
“许将军,战事告急,陛下请您务必速去支援!”
盐城,自韶山河谷突破重围的文臣艰难回禀,却不见许朗青有任何反映,
“许将军!假如您实在伤重,先派副将去韶关河谷亦可!”
“那道不必,我虽伤重,却也是天朝的臣子,自当尽忠,可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许朗青治军,亦有治军之道,必要先商议对策,否则,去了不也是白白送死,你且退下,待我召集副将,整出应对的兵法策略再去不迟。”许朗青慢慢悠悠的站起身子,不理前方萧流云艰难的抵挡,亦不理会孰轻孰重,一心只为权势所迷,认为此刻正是牵制萧流云的好时机。
“将军啊!不可,前方危矣!瀚海已经切断韶山河谷与盐城的后路,现在金甲军进退两难!夹击之势,将军,您要速做决定啊!”
“文臣懂什么治军之道?我看大人累了,来人,将大人好好‘请’下去休息,本帅自有打算。”
“许朗青,你敢抗旨!圣上待你不薄!你,”文官大人身子就是弱,还没来得及骂完,就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士兵拉下去不知丢到那里“休息”去了。而韶山河谷,却比想像中更为惨烈。
萧流云知道军心的重要,尽管知道每逢月圆这几夜,阎王令皆会发作的异常厉害,却强撑身体,与士卒同吃同住,面对瀚海报复的厮杀,兵士从不曾畏惧,然而,许朗青迟迟不到的援兵,却真的将战无不胜的金甲军逼至绝境,不知何时,许朗青已然叛变和萧流云病入膏肓的谣言四起,还有什么比背叛和军心乱更可怕?
盐城营帐,灵奈安静的面对许朗青,那个一直对她极为不屑的中年男子,灵奈一直试图从一个父亲的角度理解他,理解他对许元夕的爱,和对自己恨,只是现在,面对现实一切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将军,你真的以为,我死了,元夕便有机会吗?”灵奈真的很平静,早在回到萧流云身边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怕谁的威胁。
许朗青的表情很奇异,那是一种父亲对女儿歉疚的表情,一闪而过,在灵奈眼里却清晰无比,
“我不需要元夕有机会,只需要她有地位,她是许家的女儿,除了爱情,她还有家族。我不能杀你,但我出兵的条件便是要你自裁,你死了,萧流云即使毒不解,尚有一丝生机,否则,他很快就会是一具尸体。”
“你就这么自信,见到我的尸体,流云会放过你?”
“元夕早已部署好一切,相信到时候看了元夕身上的无数的疤痕,萧流云一定会相信,我女儿一直不顾性命的取自己的血救他,萧灵奈,你死心吧。”
“原来许将军早就知道我是谁了。”灵奈淡淡一笑,怪不得,许元夕会这样好心,怪不得,许元夕会愿意帮她将伤口消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去救他?”
“是。”
“只是,我拒绝。”
不理会许朗青那一瞬间的错愕,灵奈迎上那个目光,
“将军您没有听错,我拒绝,我不会死,更不会自裁,无论你出不出兵。”
许朗青真的失措了,在他心里,一直以为灵奈一定会为了萧流云不惜一切,哪怕是死,却真的没想到,灵奈会这么坚定的拒绝。
“我可以等你到日落。”强装镇定,许朗青旋身丢下一条白绫,“假如你不想看着萧流云死。”
雪白的绫绸,轻轻抚摸一下,柔软轻灵,摩挲的皮肤很舒服,只是却想像不出绕在颈间的感觉,闭上眼睛,笑了一下啊,眼底终是流出些泪,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这就是惩罚吗,惩罚我逃开了两年,惩罚我自私了两年,为了自己的自由伤害你,现在就是惩罚对不对,我不怕死,可我不能死啊,你怎么办,宝宝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灵奈身边所有萧流云留下的亲信守卫都不知去了那里,什么是孤独,天近黄昏,最是凄然。眼中渐渐只剩下空洞,空空对着越来越下沉鲜艳的夕阳,如血。
死,手指不受控制的在地上划着这个字,渐渐攥紧那段白绫,阳光已经隐没进韶山,只留下一缕余晖,又该是深夜了吧。
一声巨响,门,被猛地撞破,一身银甲的士卒,慌忙抱起地上脸色惨白,不知是昏睡还是神伤至此的女子,
“这是王上要的人,不得伤半分!”
蚀骨之痛
恍惚间,灵奈仿佛看见了许多人,现代的婚礼上,元夕正搂着萧原抱着鲜花冲自己笑的甜美,转瞬萧原便变成萧流云的脸,一会儿,又仿佛看见萧流云在战场上,金甲上全是鲜血,手中抱着普渡大师的头颅,脸上全是恨,突然,一根长剑猛地刺来,流云尚还来不及躲闪,尖刃便隐没xiōng口中,
“不要,不要!”猛地惊醒,
“不怕,都过去了,不要怕。”
好熟悉的声音,似是梦中传来,倒真的是故人,与两年前一般无二,仍是一袭白衣,如云墨发束起,温润如玉。
“苏洵?”
低头看看,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寝衣,干净素洁的营帐,一旁挂着一套银色的铠甲,上面雕印着一只象征瀚海王室的白色兰花,这不是盐城,没有白绫,没有死亡,没有许朗青,亦没有她的流云。
“苏洵,流云哥哥他怎么了,如果这一战一定要寻出个罪魁才能交代,我已经在你手里了对不对。”灵奈沙哑这嗓子说完这句话,看此情形,盐城已然失守,流云困在韶山河谷,腹背受伤,该是怎样的危急。
天上的明月,圆圆的明亮,在苏洵脸上投下一片yīn影。
“我早说过,萧灵奈已经死了,你只是小米,那个会煮面的盲女,而这一战,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
“苏洵,我知道你恨,但是,战争只会有更多的伤亡!不要打了好不好,不要再战了。”明明知道劝不动,还是保留一丝希望,
“你好好休息,别,伤了孩子。”
“流云,流云哥哥若是死了,苏洵,请你莫忘了,将我们一家三口,葬在一起。”
韶关河谷,萧流云拼命支撑,等不到许朗青的支援,却等到盐城失守的消息,许朗青的人头,怒目圆瞪,挂在韶关,让金甲军心凉一半。
“流云,先吃药,瀚海军也折损不少,耗不起的,灵奈丫头不会有事,苏洵暂且不会伤她,为今之计,只有先冲破包围,撤回盐城,再做打算!”普渡说是不急,心中却也没底,若是许朗青早些出援兵,绝不至于到此境地,而面对重伤的流云,且如今仅残余几万的金甲军,只能先做撤退的打算。
萧流云眼中血红一片,灵奈,一个女子,落在三十万坑杀战俘的敌军手中,收到的,该是怎样的侮辱。
“流云!你理智一点!她不会有事,你不能再去送死一次!”普渡抬手封住萧流云的穴道,
“黑落青落,传令下去,全军向盐城方向撤回,一定要突破河谷的包围!”
“是!”没有任何怀疑,已不容任何迟缓。
“流云,普渡叔叔,也是迫不得已,不能让你为了那个丫头,再死一次,你若有了什么,她也独活不成。”
双瞳中的血丝,几欲崩裂,一口鲜血涌上喉头,顺着唇,妖异而下,灵奈,流云怎能抛下你?
瀚海营帐,灵奈安静的坐在小几边,对着铜镜细细将头发挽成妇人妆容的发髻,虽然,她到现在,亦没能穿上鲜红的嫁衣,尽管她很想很想做他的新娘。
“萧流云在撤退。”不知何时苏洵出现在身后,铜镜里,依旧白衣温润,双手不沾一丝血迹。
“苏洵,其实,你不必每次都将铠甲换下,我很想看看你穿上银甲,是种怎样的风景,即便许朗青败了,天朝也不止一路援兵,我,不怕。”灵奈顿了顿,并不转身,七日了,苏洵每天来看她,将战场上的一点一滴,毫不保留的告诉灵奈。
“你很庆幸他离开是不是。”苏洵终是挡在铜镜前面,
“两年前,你是那么想离开他,那么讨厌那个宫廷,那时,我以为,你看我的眼神,是惊羡,现在看来,却如此冷漠,我一直记得你做的那碗面,为何不能,给你自己一个新的机会?”
“苏洵,你怎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我的心,装满了流云哥哥和我的宝宝,苏洵,我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在战了好吗?”灵奈努力控制住不断颤抖着手,梳子还是落在地上,断裂成两半。
“瀚海三十万的士卒,当年谁又放过他们。”
苏洵亦漠然,随后轻轻扳过灵奈的脸,擦掉灵奈那张毫无血色脸上的泪痕,像是抚摸世间什么珍贵的宝物,然后轻轻在灵奈耳边留下一句话,
灵奈本便惨白憔悴的脸色,一瞬间,更是丧失了任何生魂。
“你可知萧流舸他当年没有死?此刻他应该与京中的罗丞相筹谋已久了吧,若是齐王打出靖难之号,京中各地一出动乱,你说,薛染夜和寿王,有那么多援兵来救萧流云么?”
灵奈头眩晕的厉害,原来如此,苏洵,竟算计至此,还能如何呢。
“苏洵,瀚海,也没有多少兵力可以拖得,对不对,本便是互伤,何必呢?”
“的确,但拖到萧流云死,足矣。”
静静扶住小几,原来心死,是这种感觉。
“我可以放他离开河谷。”许久,苏洵在黑暗中出声,
“条件。”灵奈空洞的说出这两个字,
“让他死了对你的心。”
多公平的交易,一命换一心。
蚀骨之痛
“我答应。”灵奈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的这三个字,流云,流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分开,再也不会伤害,终究还是要让你恨一个人。
“如此,朕便将大婚的消息,昭告三军。”
大婚,说是昭告三军,无非是想告诉流云而已,
“你一定要这样吗?”手心下意识的紧了紧,灵奈一阵眩晕,
“是,我就是要让萧流云知道,你们渐行渐远,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四个字,苏洵说的好决绝,这样也好,在流云心里,灵奈注定成了一个为保性命不惜背叛的浪□子,即便是死了,他也不会伤心了吧。
“我答应你,做乖乖的新娘,什么都听你的,为你煮面,这一双眼睛,从此只看你一个人,只是,除了撤兵,你下的毒你来解,请你把阎王令的解药一并留给流云哥哥。”灵奈安静的看着帐篷外的白茫茫的一片,又是一场雪,又是一场寒。
瀚海王要大婚了!
普渡大师极力封锁全部的消息,却没能瞒过本便毒伤发作的萧流云。
“流云啊,灵奈一定是被逼迫的,苏洵这样,无非是是想打击我们的士气!不要上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夺回盐城,撤出河谷才是正道!”20年了,从未见过萧流云为什么动过心,普渡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天意么。
黑落漠然立在营帐外,曾几何时,他的主子也是这样对那个女子神伤,只身一人独闯瀚海行馆,被毒箭射穿肩胛,如今,这些事便让黑落去做吧,既然真的少不得她,黑落便替你将她带回。
月亮已经不似那几夜般那么圆满,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圆润的身子也变得瘪了起来,枝影重重,云行天际,看不出是风动云动还是月动。突然,一只雀儿落在枝梢,似是对月低语,又似是代替天上的流云像明月诉说着相思的情分,奈何,明月已不是当年的明月,流云再眷恋,终要被风吹散,一个孤悬天际这一头凄凉,一个前程飘渺在那一壁独自消散。
“灵奈姑娘,你为何不肯跟我走?黑落我错看了你,你可知,主子已经……”
“走?去河谷等死吗?”灵奈背过身子,不让黑落看她的表情,
“你的主子如何,我哪顾得的了这么多,我不想这么年轻就死,苏洵喜欢我,甚至接受我的孩子,而流云,流云,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怪他当年太过狠辣,不给自己留退路,我,又凭什么要陪他去死。”
“灵奈姑娘,为了活命,你真的要带着主人的孩子,去嫁给苏洵?”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好,好,好一个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可以为了自由,不惜假死出宫伤透主上,你可以为了自己,在主人中毒箭的时候,叫薛染夜的名字,如今,你可以为了活命,嫁给瀚海仇敌苏洵,萧灵奈,你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如此狠毒!”
“念在,最后一点情分上,你,走吧,否则,苏洵来了,我救不了你。”
“黑落不会领你这□的恩德,虽死无惧,你肚子里,是主上的骨血,十月后,若再相见,黑落定让你血溅三尺!”
强忍住眸中的泪,灵奈安静的跪坐在地板上,抬头望着营帐外,树梢上,雀儿已经飞走了,月亮又瘪了瘪,瘦的不成样子,云也渐渐离开了缭绕,只剩下微风细细的缠绵。
“你敢动他,我绝不原谅你。”终于,灵奈背对这营帐内的屏风冷冷开口,苏洵负手立在月光的yīn影里,黑落武功是高,敢偷偷进出敌军营地试图带走灵奈,只是这次他碰上的对手,叫苏洵。黑落永远也不知道,营帐外有几十架诸葛神弩严阵待发,只要灵奈踏出一步,鲜血便会染红遍地的白雪。
“我在你心中就如此卑鄙既然答应放他走,便不会食言。”苏洵声音很是寒凉,比月光更清冷,他自然不会动黑落,甚至比灵奈更希望黑落安全回去,因为,他可是很期待,萧流云知晓了灵奈的背叛,是怎样的情形。
“苏洵,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
默默离开营帐,苏洵唇边是一痕笑意,却有些悲凉之感。是的,他答应放萧流云离开河谷,答应将阎王令的解药拿出,可是,这阎王令虽是他瀚海制出的毒,却根本没有研出过解药。
萧流云必须死,没有一个理智的人会愿意放虎归山。本来,萧流云的处境并非灵奈想像中那样艰险,金甲军毕竟是天朝最精锐的力量,不是没有突围出河谷的可能,只是现在,得知灵奈的背叛后,萧流云能不能继续坚持,便不得而知了,苏洵正是洞察了这些,利用着一切,慢慢击溃两个人的心。
“流云,薛染夜不是草包,在京中一定会想办法,一定会有援兵的!你先吃药,把药吃了。”
普渡焦急的一面指挥撤退,一面为萧流云擦去唇边的鲜血,
“流云,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带五千精锐骑兵先撤离,我和黑落在后抵挡。”普渡安排好了一切,将一包天山雪莲放入包囊。
萧流云紧紧握着手中长剑,帐外全是厮杀声,自己却不能与之共进退。
“我晓得你恨,只是……现在,来不及说别的,走吧。”
萧流云冷漠的穿上金色铠甲,这一战,输的真是彻底。
云帝三年,十二月,战无不胜的萧流云打了第一场败仗,二十万金甲军困于韶关,后防无援,盐城失守。云帝带五千骑兵,欲冲出包围,无奈瀚海回鹘联合兵力,不竭余力的围剿,终将云帝逼至韶关河谷腹地,危在旦夕。
灵奈轻轻摸着小腹,宝宝每天都会长大一点,她甚至能感觉到宝宝的呼吸,血脉的流动,每当此时,xiōng中便无限,都是痛。
瀚海营帐,贴满血红的喜字,帝王大婚,即便是在征战中,亦不能草率的,不是吗?
天又凉了,灵奈仰躺在温泉水中,屏退了所有人,深深吸了口气,潜进水底。这处温泉就在边城营地后,自从灵奈发现,便常常独自泡在其中,或许只有在水中,才能回忆起京城的华清池,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什么温泉水华洗凝脂,此后,皆是虚无缥缈了,苏洵已答应,大婚后,便撤兵。
温泉水暖,淡淡的硫磺味道侵入鼻息,灵奈又沉入水中,似乎这样便能逃避岸上的世界,在水里慢慢睁开双眼,空空洞洞,突然就想,当时若是没有服下什么避水珠,这样淹死,倒也干净,只是,看看小腹,宝宝,宝宝该怎么办呢,恍恍惚惚,竟在水底要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已经西斜的厉害,该回去了吧,否则,苏洵,又该四处寻她了,只是岸上似乎有了什么声音,灵奈忙又沉得深了些,生怕惊扰了岸上的人儿或是毒蛇猛兽。
“苏王,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何必还要娶那个女人,杀了她,永绝后患才是。”年轻的男子眼神满是不解,又吸吸鼻子,硫磺的味道让他有些不适,无奈这一位偏偏喜欢看着这一片水茫茫议事。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淡淡一笑,
“扎那王爷,萧流云尚未死,一切便不能大意,朕早说过,萧流云的死穴便是萧灵奈,大婚的消息传出,他一定大受打击,瀚海与回鹘联合,便可趁此良机瓦解他的金甲军。”
“可是,若是那个女人知道我们根本没有阎王令的解药,岂不是很麻烦?”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况且知道了又怎样,她也再没机会向萧流云解释了。”
“哈哈,王上这一计,果然妙极,我回鹘必定将各路伏兵安排得当,决不让萧流云活着离开河谷。”
“那有劳扎那王爷了。”
苏洵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甚至连杀伐都不带一丝血腥,冷静冷漠的让人害怕,让沉在温泉水底的灵奈心寒。
原来,是这样啊,本没有什么解药,萧灵奈,你怎会傻到这样的地步,怪不得,苏洵说这一战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瀚海反了,回鹘反了,萧流舸与罗丞相又在京中作乱,流云又该如何?
番外之武陵别景
关于九千岁
此事,发生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n年后。
当灵奈下班买菜回到家时,发现那尊神正摆着一张阎王般的臭脸,斜倚在沙发上,面前巨大的液晶显示器,定格在一副古装戏的剧照上。
“呃,流云哥哥,你怎么啦,我晚上烧菜给你吃好不好?”
“阎王”毫无反应,只是死死盯着那幅剧照,灵奈感觉到,那眼神中,有种想吃人的冲动。
“……流云哥哥,你今天没去公司吗?还有……你怎么看电视了……”灵奈定了定心神,貌似自己没有惹到这位啊,今日怎的如此怪异,以往萧流云从来不看电视的,况且,腾云集团正发展的风生水起,流云又怎么会有如此闲情雅致,看电视呢?
然而,灵奈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只霸道的手揽到怀中,只见此人,一手温柔的摸着灵奈的头发,另一只手提拎着遥控器,指指画面的定格处,无不温和的说,
“小灵儿,给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灵奈看清楚了,也真想哭了,那巨大的画面,正是一个臣子向大太监魏忠贤下跪的场面,巨大的字幕仿佛在嘲笑一般,映在灵奈眼中,
“请九千岁赎罪!”
“嗯?小灵儿,好好想想,怎么骗朕?”萧流云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灵奈的头发,痒痒的,很舒服……也很危险。
“呃,我正在想怎么骗……不是,流云哥哥,我怎么会骗你……呃……其实,当时,也许,我真没有故意骂你是太监的意思……呸,什么太监,流云哥哥你如此英武,如此非凡,如此丰神俊朗,如此……”
“小灵儿,不要怕,这就让你看看朕是不是太监。”
……
……
……
于是,灵奈悲催了。
心中无比愤恨,以至将几百年前的魏忠贤骂了个千遍万遍,怎么就把萧流云这把火点起来了,今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逃
“苏洵,你什么时候撤兵?”
“等我们大婚之后。”
灵奈笑了,本来就无爱,这大婚,不过是一个幌子,只是为了击垮流云哥哥,萧灵奈,你怎么这么笨,竟然相信苏洵会撤兵,竟然幼稚的以为,苏洵真的喜欢你,如今想想,委实觉得可笑。
“你的计谋,果然是妙,其实,扎那王说的对,你的目地都达到了,流云根本逃不了,你为何不杀了我呢?”
苏洵瞬间苍白了脸色,却强忍住心中的波涌,
“灵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根本没有解药,没有解药,你答应撤兵,却让回鹘埋下伏兵,苏洵,你的心计,怎么如此狠辣。”灵奈抑制不住的眼泪,安静的坐在白色的营帐里,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掏空一般,逃不掉,死不了。
“狠辣?”苏洵扳过灵奈的肩,
“萧流云坑杀我瀚海三十万子民时,他可狠辣?萧流云铁血镇压反叛是时,他可狠辣?萧流云将你萧氏一族,屠杀殆尽时,可算的上狠辣?苏洵所做的,在你的云帝面前,不过尔尔,灵奈,你又为何如此对我?”
苏洵一字一顿的问灵奈,每一句话都扎的心生疼,没错,苏洵说的都没错,只是,她爱他呀。
“苏洵,我求你撤兵吧,求求你了。”
“萧流云,必须死。”
婚期一日日近了,月亮也一日日瘪了下去。人家都说,女子有了身孕,体形必会有变化,灵奈曾一度担心,自己有了宝宝该胖成怎么哥德行,现今,照照铜镜,委实有些让人心疼的感觉,手指的骨节越发分明,本就不大的脸,又小了一圈,倒显得眼睛大了不少,却呆呆的,没有了神采。
苏洵彻底带上冷酷的面具,索性不避讳灵奈,毫不留情的绞杀残存的金甲军,一面安插各路伏兵,将萧流云逼至绝境。
“灵奈,我爱你,是真,要斩草除根,也是真。”
看着一天天隆起的腹部,灵奈轻轻挽起头发,此刻流云怎样了?阎王令可又发作?没有血,只有背叛,他是不是很恼怒?也许此生,灵奈做的最笨的决定,就是相信苏洵吧。望望天空,流云啊,可不可以等等灵奈,只要流云肯再给她一次机会,灵奈便再也不会选择伤害。既至此时,灵奈不由想起那首长诗,孔雀东南飞。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做旦夕间。在流云心中,灵奈就是那根不能坚韧的蒲苇吧,却不知,同时被逼迫,君尔妾亦然。
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
灵奈安静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与自己无关,却真实的见到什么青雀白鹄舫,金车玉作轮,婀娜多姿,随风流转。
青骢马,金镂鞍,杂彩三百匹,珍馐佳肴满杯盘。可灵奈,却只想像刘兰芝一样,举身赴清池,留得干净自在。
“王上,”瀚海营帐,面对慌张的士卒,胜券在握的苏洵微微皱眉,
“什么事,如此着急?”
“王上,不好了,扎那王爷,扎那王爷,被生擒了!”
“什么!金甲军已经不足三万,回鹘二十万兵力,怎会被生擒!”苏洵一拳重重击在小几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萧流云以撤退,被困河谷腹地,普渡和副将他们又被回鹘的兵力胶着,如此四分五裂的形式,正好有利于各个击破,那个扎那再笨,也不可能被不足三万的金甲军生擒!
“王上,这是真的,天朝,天朝派出的援兵,已经与金甲军汇合了。”
“援兵?!”
“是,数目未知。军旗上书‘罗’字,应该是,应该是丞相的儿子,罗舒亲自带兵而来!”
“罗舒!?”
没错,来者正是消失两年的罗舒。
京城,趁势而动的萧流舸与罗丞相,起兵而乱,然,仅三日,便被薛染夜平定。不为其他,只因本就受萧流舸驱使而心不甘情不愿的罗丞相,在见到儿子的那一瞬间,心中的铠甲彻底崩塌了,倒戈相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接到前方战败和许朗青战死的消息,染夜自然想得到,此刻前方一定急需援兵,而京中却不合时宜的动乱,前方没有援兵,后果是不堪设想,京中若乱,更是难以收拾,于是染夜当机立断,下令要求紫队不惜一切,找到剑圣的消息,因为找到剑圣,便是找到罗舒,唯一的胜算便是这一赌,赌丞相的父子亲情。
原说,这丞相本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回到身边,或是早就不知死在什么地方,然而猝不及防的面对阔别两年的骨肉,怎不心酸,衬着人心最薄弱的时候,罗舒终是不辱使命,拿到丞相手中的半片兵符,兵不血刃的化解了京中的危机,同时设局密捕萧流舸,封锁了京城的消息,将瀚海回鹘蒙蔽,却在最最危及的时刻,及时派出了援兵,否则,金甲军,只怕一个也不能活着回来。
“罗舒见过普渡大师,薛大哥在京中,一切皆安好。”
韶关营帐,金色的铠甲,反射这烛火中温热的光,两年不见了,罗舒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年稚嫩的孩子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刚韧坚强,跟随剑神这些年,得到的不仅是武功精进,更是心境上的熏陶。
普渡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
“好孩子,京中有染夜,我亦安心,流云总是没有托付错人。”轻轻拍拍罗舒的肩,一切不必解释,眼神交汇,已经洞察一切。
“只是陛下现在何处?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识见识那个瀚海是苏洵王上,竟筹谋至此,滴水不漏。”
面对锦帽貂裘意气风发的罗舒,普渡叹息,摇摇头,也不知那五千精锐金甲,冲没冲过关卡,自己与流云已然失散,甚是让人担心,更惆怅怎么与罗舒汇合的是自己,而不是流云。
“普渡大师不要着急,外围兵力较少,陛下暂时并无危险,河谷不大,细细搜寻,我们定能寻到他们,那……灵奈呢,她当真没死?”提到灵奈,罗舒有些不自然,其实,当日在弦乐居,他已然猜出她是灵帝的身份,却始终说服自己不肯相信,直至到了剑神身边,更是知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她,”
“那个女人,背叛了陛下,归顺了瀚海。”黑落冷漠的代替普渡回答,脸上满是不屑,青落亦无奈的摇头,绝情的话,是灵奈亲口说的,那眼神的决绝,让黑落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灵奈竟是如此无情。
罗舒闻言顿了顿,眼中却是不可思议,
“不会的,你们一定误会了,染夜查到,灵奈她为了给陛下解毒,每日以血养药,不惜自己去死,怎么又会背叛?其中有隐情也未可知啊。”
众人皆沉默,
良久,普渡似是想到什么,声音有些颤抖,
“还是早日寻到流云,再说其他。”
殇
韶关河谷,流云独自品尝着失败的滋味,阎王令发作一次比一次猛烈,然而这些,却比不过被爱人背叛的痛苦。
人为什么会有恨?可能正是因为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才有了恨。从什么时候,萧流云到了这个地步,所谓伤,这便是是伤吧。还是忘不了她么?忘不了那个每次有了危险便抛下他独自逃走的女人,忘不了那个一次次除了欺骗还是欺骗的女人?萧流云,到今日这个地步,也是活该了。
假若不是为了不伤灵奈的心,萧流云完全可以娶了许元夕,这样,徐朗青便不会有这样多的猜忌,让几十万金甲军,死伤在这被血色侵染的妖异的河谷。
正是这矛盾,因此,
当灵奈猛然出现在他眼前时,萧流云真说不清,到底是恨还是爱。对她那些天方夜谈的话,更是一个字也不信。
“流云哥哥,我真的不是有意伤你的,我也不是苏洵派来的奸细,我只是顺着温泉,顺着湖水,就感觉到了你,就来到这岸上,真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流云笑了,俊美的脸,苍白的没有血色,一如河岸上的灵奈。自瀚海驻扎地,到河谷腹地,几十里的距离,顺水而下?
“萧灵奈,不,瀚海王妃,如我记不错,今日该是你的大婚之日,你若顺水而来,流云真是想问一句,为何不淹死你,倒也干净。”
“是,是啊,我为何不死,早该死的人,就是我才对,流云哥哥,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求你,恨我也好,杀了我也好,看在宝宝的份上,别送我去瀚海,不要把我推给苏洵,我只求能在这里,只求能在这里陪着你,死,生,我都不再离开。”
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黑落不会撒谎,灵奈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刻在萧流云心上,每日都加深一分,痛到鲜血横流。
薄薄的利刃,紧紧贴在灵奈的颈间。
“流云哥哥,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死。”
一滴滴泪,顺着脸颊落在溶着鲜血湿润的地面上,薄薄的剑刃,微颤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灵奈颈间,只留下一道极轻极细的伤痕,微微渗出些血珠。
“流云哥哥,你若是不想听我解释,便不听,我只要跟着你,看着你,就足够了,在瀚海那几日,我……”
“朕不杀你,此生,亦不想再看见你,这声流云哥哥,你配吗?”
萧流云恢复一片冷然,一句“你配吗”,重重割在灵奈心里,比颈间的伤口痛何止百倍。
即便当时顺着那眼温泉而下,被逐渐冰冷的河水,冻得几欲昏迷,亦不像现在这般,生不如死。
湿透的衣服,在数九寒天,已经冻成冰棱,灵奈惨然一笑,吃力的抬手摸摸已经没有知觉的脸,骨节僵硬的几乎不能弯曲,痛吗?怎的,没有感觉。
萧流云转身不再回头,眼里心中,却挥不去灵奈密密的睫毛上,挂的那一层淡淡的冰霜。步履蹒跚,灵奈跌跌撞撞的跟在萧流云身后,手好冷,冻得冰凉,就算他恨死了她,她也不能再离开了。
“流,流云,你的毒有没有再发作?不要赶我了,我知道自己一无是处,就罚我再为你熬药可以吗?看在宝宝的份上,不要扔下我,不要,”
萧流云终于回身,
“宝宝?萧灵奈,你怎么有脸提宝宝,为了自己的命,带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嫁入瀚海,当真是不知廉耻,还有脸提宝宝?”
萧灵奈扶住剑柄,脸若冰霜,xiōng中却回旋着一股血,几欲喷出,一阵晕眩。
“流云哥哥!”恍恍惚惚,仿若看见灵奈那张恐惧的脸,在眼前一闪,便陷入黑暗。
假如一切,都没有发生,假如可以,多想这一辈子都不要遇上他,这样,该多好。
河谷腹地,已经被瀚海密密围住,多好的计策,哪怕不进攻,只等弹尽粮绝,亦可兵不血刃的胜这一场,只是,面对罗舒强势的反攻,苏洵,等不下去了,下令不惜一切,在萧流云与援兵汇合前,全部绞杀。
“流云,流云?”眼前似乎有光,从什么时候起,天黑下来,就再也没有光了。
“你好些了吗?对不起,营地,已经,已经,不在了,不过没关系,瀚海暂时,寻不到我们的,只要你没事?”灵奈轻轻抱住毒素发作的萧流云,
“你冷不冷?”
远方,驻扎营地的方向,已是狼烟滚滚,什么也无须多言。金甲军誓死捍卫萧流云,拼死,杀出一条路,四处,全是尸体。
没有雪莲,没有水,除了一望无际的草,便是鲜血尸体,和狼烟,
“流云,流云哥哥,我知道你讨厌我这样叫你了,可是,还是忍不住……不如,我再叫你声皇叔吧。”
或许是皇叔两个字,太多蛊惑,又或许,是女子的怀抱太过温暖,萧流云抬起手臂,擦掉唇边的鲜血,只一句,
“你不是,想解释吗,我,听你解释。”
“呵呵,其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很自私,就像对黑落说的那样,不想那么年轻就死,你,永远,永远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我,今晚我陪你这一夜,就,权当是还你昔日的恩情了吧,明日,萧灵奈的生死,都再与你无关。”
萧流云看不清灵奈的表情有多苍白,xiōng口一震,肺叶丝丝疼痛,一口鲜血,慢慢挤压而出,顺着唇缓缓流下,看着灵奈细心的将自己唇边的血擦去,天又下雪了么?丝丝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是泪还是什么?终是抵不过剧毒折磨着神经,渐渐昏睡过去,唯一铭记的便是女孩眼中的晶莹明亮,短暂,霎那如烟花般绚烂。
曾几何时,夕阳午后的御书房里,她安静的靠在他身边,
“皇叔,我写的字不好看,你说,会不会丢你的人?”
而转瞬,昏暖的夕阳已经消失,黑暗里,她那冰冷的声音又传来,
“呵呵,其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很自私,就像对黑落说的那样,不想那么年轻就死,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
彻骨的寒凉,xiōng口生疼。
许久,似又看见月光下,
那个娇小的女孩怯弱的拉着自己的衣带,
“皇叔,你别生气,我其实知道自己中了噬心散,梨容说过没有解药的,我还有一个月的命,我只是在想,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开心些,就不会整天想着为你的妈妈和家人报仇了。”
皇叔,皇叔,一声声,终是驱散了寒凉,喉咙感到一阵阵温暖,仿佛大雪过后,春就来了。
天亮了,惨烈的一战,罗舒带着援军,突围了瀚海的包围。
却无力,面对眼前这一切。
空旷的白雪,覆盖了所有的肮脏鲜血,女子安静的闭着眼睛,发丝上,身上,盖满一层白雪,唇却微微笑着,静静的卧在雪原里,怀中安睡的人,是她生命中最后珍贵的,一只手微微弯曲着,雪白的肌肤已经有些青紫,仿若仍在轻轻为他拉好避寒斗篷,而另一只手,触目的不是紫色的冻伤,而是腕上那个丑陋的创口,正搁置在萧流云唇边。夜雪融化的水,混着血液,一丝一缕,凝成淡红色冰,阳光下,晶莹流转。
像不像,是,谁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