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阎王令
颓败的御书房,到了晚间更加yīn沉,推开沉重的木门,黑落将萧流云扶进去,书房内只有桌子和椅子,灵奈忙将桌上的笔墨宣纸收拾了,
“皇叔,委屈你先躺在桌上吧。”灵奈用袖子擦擦那张平日厌弃极了的书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这只大狐狸,他又yīn险又狡猾,还经常变相折腾她。
“阎王令,果然厉害。”萧流云竟还笑的出来,黑落却全身一震,什么,主人中的竟然是阎王令!灵奈也是一惊,看到黑落的脸色,突然心里很慌,阎王令,瞧瞧这名字,一听便知道是一种极其霸道的毒药。
但凡毒类,毒性越强,越难做到无色无味,厉害些的制毒高手,可以将气味调的很淡,让人很难察觉,或是调成香料花香的味道,让人疏于防备。再高超些的制毒手段便是做到无色无味,让人无从察觉,但这种毒药少之又少,且一般毒性不强,多半含迷药成分。
诚然,阎王令是制毒界的一支奇葩,无色无味,毒性强烈,发作极快,中此毒者,无有生还,而且,此毒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便是让人察觉不到,待到有了感觉,根本连救都来不及施救,便吐血而亡。萧流云中毒后能坚持这么久,也真是不容易了,内力之深,可见一斑。
“主上,阎王令的主要配制成分子夜墨兰已经绝种了啊!”黑落惊道,原来这阎王令本是无生门的毒散人配的,在萧流云接管无生门前,是无生门的震门之宝,不知多少英雄死在这种yīn险的毒药上,后来萧流云接管无生门,认为此毒太过霸道,遂下令毁去所有阎王令的主要配料,子夜墨兰。算来,江湖上已有近十年没有出现过阎王令了。
“此毒未必出自天朝。”萧流云淡然道,唇边还是带着笑,
“你们有完没完!!管他出自那里,快点找解药啊!”看着书桌上不紧不慢的人,灵奈急的跳起来,真想揪起他的耳朵大吼一声,是你中毒,不是别人,可不可以别这么悠闲!
“阎王令无解药,只能用天山雪莲子暂时压制。”灵奈有些慌乱的将萧流云唇边的鲜血擦掉,天山雪莲,对于皇宫来说,应该不难弄到吧。
“黑落即刻去取!”黑落说着便要离开,萧流云却抬起手阻止,
“黑落,你即刻施轻功去无生楼,密室锦盒中有三棵天山雪莲。”
“王爷!时间紧迫,属下哪有时间去无生楼!”
“太医院的天山雪莲都是定量的,若数量少了,必会引起怀疑,各朝使节皆在京中,若本王受伤的消息传出,许将军尚未归来,黑落,你知道后果的,本王不想百姓遭殃。”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中了剧毒,萧流云身上的那种王者之风也丝毫不见削弱。
“遵命,属下会在一个时辰内赶回来。”黑落纵身跃出窗楹像一只黑色的蝙蝠融进夜色。灵奈忽然有种悲戚的感觉,刚才还好端端坐在一旁逗她的萧流云,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灵奈握着这只刚才还在心里骂了千遍万遍的狐狸的手,突然很怕他就这么去了。或许对于萧灵奈来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害死了萧家很多人,把持朝政挟持幼主,但那个王者身后不是一堆鲜血和尸体,单凭一个齐王,一个梨容便看的出,皇家政权斗争,根本没有对与错,更没有善良残忍一说,有的只是胜者。齐王也是自己的亲叔叔,为了皇位,为了一纸诏书,可以喂她吃歹毒之极的蛊虫,萧流云再残忍,至少也没有虐杀。天朝很安定,万朝来贺,百姓富足,亦爱戴这个摄政王,他本就是个合格王者,要不然怎么会为保京中平安,置生死不顾。
“皇叔,你千万别丢下我,”夜色下,御书房显得空荡荡的,只有灵奈的声音来回飘荡,
“放心,本王死不了。”萧流云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女孩,微微摇摇头,
“陛下不是最讨厌本王?不许你吃芙蓉虾仁,还不许你吃螃蟹。”萧流云还是笑,
“皇叔,灵奈不吃了,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再也不往你盘子里放花椒了,我需要你的……”灵奈似乎声音中似乎带来一丝哽咽,萧流云心中一颤,好像从来没有人说过‘你不要离开我’这句话,更没有人说过‘我需要你’,连普度都未曾说过。小时候,在深山里,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滚开,加入无生门,除了杀人,他不多说一句话,更没人敢对他多说话,做了摄政王,他以为自己所有的梦都实现了,复仇也马上就成功了,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心碎心动,却不知,只是一句简单的你不要离开我,便让他的心瞬间窒息。
“灵奈不是最怕我吗?我死了,你就可以亲政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不必来这‘破烂’的御书房学习,看人脸色。”血又流出来,萧流云忘了用本王的称谓,他有好久没说过我这个字了。
“皇叔,我不傻的,我爹爹在边疆,没有兵权,更没有齐王的手段,你死了,朝臣才不会让我继续做皇帝,说不定会让我陪葬,呜呜呜。”灵奈继续哽咽,
“你活着,我才能继续吃饭啊,呜呜呜。”灵奈眼泪真落下来了,萧流云的心也跟着沉下来了,
“原来,陛下舍不得我死,是怕陪葬啊,还以为……”
“是啊,我怕……”灵奈继续哭,其实她还有句话不好意思说出来,那就是,她真的需要他。
萧流云却淡淡将手抽出女孩的爪子,默默背过脸去,不再出声。
“皇叔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你千万别睡。”灵奈毫不客气的再次伸出爪子,扳过萧流云的脸,
“皇叔,不要睡,千万别睡。”灵奈使劲摇着萧流云,生怕他像电视剧中的某些男主女主男佩女佩一样,睡着睡着,就再也起不来了。
“皇叔,黑落很快就回来了呢。你跟我说会儿话好不好。”灵奈眼见萧流云阖上双眼,心中越来越怕,于是,灵奈乱了,脑子短路的伸出手使劲抻开萧流云的眼皮……记得小时候,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吧,每次午睡灵奈都要妈妈讲故事,妈妈困了睡着了,世界仿佛一下子就静了,小灵奈就会这样去撑开妈妈的眼睛,很幼稚,很傻。
“原来灵奈真的很关心本王。”萧流云无奈的揉揉惨遭蹂躏的眼皮,
“本王只是休息一下,没死。”
“皇叔,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灵奈为了不让萧流云又睡着了,开始没话找话说。
“尚未查出。”
“那,皇叔,你是怎么中毒的,难道是吃的东西?不会啊,宫中暗卫这么多,纵有天大的胆子,他们也接近不了御膳房!”对于这点自信,灵奈还是有的,天朝的皇宫,岂是随随便便能给人做手脚的,
“是那些礼单上,涂了一层阎王令的药粉,手指皮肤接触到,渗透到体内。”萧流云淡淡的说,最初,他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翻看了几张后,才有了感觉,仔细捻磨,每张礼单上皆有一层薄薄的粉末,与平时装饰用的珍珠粉一般无二,待萧流云察觉到不对时,毒早已随着肌肤渗透到血液。
灵奈愣了愣,原来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中毒了,怪不得他不肯将礼单给她看,是在保护她么?
“皇叔,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不给我看礼单,是为了保护我。”灵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多情,还是傻傻的问出来,
保护?萧流云仔细玩味这个词,从什么时候起他保护竟萧家的人来了,但是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察觉到礼单有毒的那一瞬间,突然很庆幸,幸好礼单是递到自己手中。
“若是陛下中了毒也能像本王一般不让外人看出,本王自然不会多事。”萧流云淡漠的说出这些话,看出灵奈似乎有些受伤。
灵奈怎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他并不是保护她,只是嫌她麻烦,怕她误事而已。其实灵奈没有那么笨,只是想在这个自己不熟悉的年代卑微的活下去,仅此而已。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看着蜡烛流泪,只是灵奈仍会时不时的扯开萧流云闭上的双眼。月亮越升越高,子夜的更声依稀传来,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吗?黑落怎的还不回来,眼见萧流云唇边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快,灵奈急的指甲都攥断,还是盼不来那个黑色蝙蝠般的身影。
小暧昧
“皇叔……”灵奈低哑着嗓子说话了,
“黑落,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嗯。”萧流云轻轻哼了一声,就算是回应,脸色已是苍白,
“皇叔,其实,我很会唱歌的,比那个联合国唱的好听多了,你要不要听?”
“不说话就是默认要听啦?”灵奈忍住泪将将血擦掉,整个袖子都是血色,带着甜甜的腥味。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了绝望,雨轻轻叹朱红色的窗。我依身在纸上被风吹乱,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半首《菊花台》,怎么如此凄凉的应景。
“其实,应该带上我的琵琶,这样就可以一边弹一边唱了,是不是,皇叔?”
“你不是,该恨我的?你们萧氏一族,悉数毁在手上,为什么不恨我?”
面对萧流云的问题,灵奈沉默许久,终是开口,有些事,她不能假装不知道,逃避总不是办法。
“皇叔,那你为什么要恨萧氏呢?
为什么要恨萧氏?萧流云突然笑了,一丝血色映着烛光,让这个平日俊雅王风的男子变得有些邪魅,蜡油似乎滴的更快了。
“不要说是因为皇位。”灵奈低下头,拨拨灯芯,她不是傻瓜,萧流云先是进入皇室,发动政变,将萧流舸,萧流飒兄弟弄到边疆受苦,而后自己却不做皇帝,反而立萧流舸和萧流飒的子女做皇帝,分明是想一点一点折磨萧氏一族。
“你不也是萧家的人吗?皇叔,也许受了很多苦。”灵奈看着萧流云,他的心剥开冷酷残忍这层外壳,该是怎样的满目疮痍。
“萧家的人?受了很多苦?”萧流云淡笑,很多事他从来都是藏在心里,从未说出,也不许说出,只能偶尔在深夜的梦魇中,独自咀嚼这种痛。也许是阎王令的药性太过霸道了,他突然想将自己的故事说给眼前这个女孩听。
“你知道这间御书房是什么地方吗?”
“御书房,皇帝,读书的地方。”虽然灵奈知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这御书房废弃很久的样子,yīn涔涔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我母亲就住在这里,跟萧太祖住在一起。”故事很短,萧流云说的很简单,说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普渡叔叔,他的童年,他的复仇。
灵奈终于明白了,原来他的父亲竟是那个九州四国志中被满门剐刑的燕将军,更明白了萧流云为何对那个给她糖吃的普渡如此尊敬。复看看这御书房如此yīn森可怖,竟是他母亲的生前被囚禁的地方,太祖生生囚禁了她十年,为了得到她,不惜用软骨散将她变成废人,让她寻不得短见,又用人参燕窝延续她微弱的生命。灵奈也是女子,明白那种跟不爱的人在一起的悲哀,若那个人还是害她一家的刽子手,他的母亲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灵奈无法劝他放下仇恨,她说不出劝慰的话,只是希望时间可以再慢一些,黑落可以快些回来。其实,灵奈明白,无论是对于燕家还是萧家,说来她终是个外人,是个报复的工具,政权的傀儡。
“皇叔,有一天,你会不会杀了我?”低微的声音,除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长久的静默,若他真想她死,又何必护着她。
“王爷!”终于,窗中闪过那个期盼中的身影,黑落总算是回来了,此刻灵奈也顾不得纠结萧流云对她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也顾不得追问萧流云将来会不会杀了她,只是拼命的晃着萧流云,不许他再睡过去。
“皇叔,黑落回来了!皇叔!”
“小女娃,你这是要摇死我们家流云吗?”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只手有力的将灵奈的爪子拽过来,灵奈这才发现,回来的并不止黑落一个人,还有那个普渡大师。
“原来,原来是普渡大师啊。”想起刚刚萧流云的话,普渡是萧流云从小到大唯一的的亲人,萧流云受伤了,他应该是最担心的人吧。
“流云,流云,你可,不能抛下老衲一个人孤苦伶仃啊。”普渡摸摸萧流云的脸,嘴上半开着玩笑,手却不由的抖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个孩子,受这么重的伤,他一向是那么骄傲,掌控全局,暗算到他的人绝不简单,一定是个劲敌。
“流云无事,黑落,谁准你告诉大师的?”萧流云强撑着竟想坐起来,同时冷冷开口,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待王爷康复路,黑路即刻领罚。”黑落小心翼翼的将天山雪莲从xiōng口掏出,不做任何辩解,跪在地上。
“流云啊,要不是碰上我,莫说雪莲,黑落也别想回来。若不是我刚巧到无生楼陪玄冰下棋,你的黑落只怕就要到yīn曹地府去对你尽忠了!”普渡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黑落,听了这话,灵奈才注意到,黑落脚下不停渗出斑斑血迹,将地面印染出一朵一朵花,仿若御花园盛开的牡丹。还有一滴一滴的红色液体顺着发迹流下,灵奈不知道他身上还有了多少伤,黑色的劲装遮去了所有的颜色。
“你受伤了。”灵奈慌忙将裙摆上的衣料扯下,递给黑落止血,黑落一愣,停了一下,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过那块纹着龙的绢纱。
“流云,我倒不知京中竟多了这么多高手埋伏在无生楼。”普渡无不惊异,回想起无生楼外那场厮杀,埋伏的人分明皆是些死士,招招yīn狠,皆是杀招,仿佛无间恶鬼般,誓要取黑落性命。
萧流云了然一笑,
“果然,有趣,好久没有遇上这么有趣的对手了,竟然猜的到我的想法,知道即便我真的中毒也不会用宫中的雪莲,而唯一可能还有雪莲的地方,便是无生楼,所以将高手埋伏在那里,这次,我确是轻敌了,连累你了,黑落。”
“为了主人,黑落虽死无尤。”
“皇叔,你们什么主仆情深,叔侄意切的,改日再叙如何,你快些将雪莲吃下去。”灵奈着实等不了了,桌上的这个随时可能再昏睡过去,地上的这个不知流了多少血,也要赶紧处理伤口。
黑落忙递过雪莲,萧流云接过那棵来之不易的解药,忽然抬头冲灵奈一笑,与往昔不同,没了那份不经意间流露的薄情,也没了眼底那份深沉,那一刻,灵奈重新定义了倾国倾城。
“那首歌很好听。”
灵奈傻傻的立在一旁,注意不到普渡诧异的目光,眼里只觉得世界变成一片粉红,连yīn涔涔的御书房和流泪的蜡烛都变得瞬间可爱起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萧流云能冲她笑的如此美好。
“那,我还唱给你听?”
男子淡笑不语。
中秋的月亮,很圆,悬在天上,看着人间一切,世人总说月亮是最公正的,不管是高山还是沟渠,不管旷野还是密林,照着宫廷也照着贫窟,照着富贵也照着苦痛,不管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还是独居深闺的怨妇,只要抬头,便望得到那一轮明月。当然,更多的人望月其实并非望月,而是望那月光中的人,此刻,行馆里就有一人凭栏望月,诚然他也是想望那月中的人,只是,他并非诗词中的说的那些浪漫诗客,对月遥望佳人,他想看的只是一个人的血。
“主上,死士,无人存活。”一个青色身影,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将那场狙杀的结果汇报。
望月的男子,穿着简单的白衣,显得清俊儒雅,发丝微微被风吹起,陈立风中,仿佛没有听到青影的汇报,脸上稍稍有一点失望,不过仅仅一阵风吹过,那丝失望便以不见。
“太容易太简单,便不是萧流云了,我们倒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确定了,萧流云确实中了阎王令,即便用了天山雪莲,余毒也未必除清。”
“主上,萧流云武功深不可测,阎王令真的可以……”青色的影子似乎有些疑问,却不敢表露过深,
“任他武功再高,即便除去余毒,阎王令对他的身体也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萧流云必会尝到让他终身难忘的滋味。”他是有这样的自信的,为了得到配制阎王令的子夜墨兰,费劲周折,而且这次配出的阎王令,比之过去多了蛰伏的功效,即使当时解了毒,不需几年,仍逃不过一死,算是真正应了阎王令的名字。
小纠结
“主上这一步,深谋远虑,属下明白了。”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眼中瞬间闪过与清雅外表不相符合的狠厉。自然是要深谋远虑,瀚海如今百废待兴,刚好可趁这三五年休养生息。这坑杀三十万子民的血债,瀚海岂会就这么轻易忘记,更不会善了。月亮似乎也感受到冰冷的杀气,悄悄的躲到云彩后面,微微露出半边脸,窥探这个让它不能理解的世界,将云彩镶上一层昏黄的边缘。
终于胖乎乎的月亮困了,被上白班的太阳换下,当新的一天开始的同时,宫中也随着流传出新的八卦:过了个中秋,女帝傻了。
寝宫里,一个极度纠结的小宫女小心翼翼的发问,
“听月姐姐,陛下已经对着铜镜揪了两个时辰的头发了,会不会有事……”
两人同时扭头看看那个快天亮才回到寝宫的女帝,只见某人一会傻笑,一会发呆,一会又满脸忧愁,还不停地揪头发,于是一阵风刮过,两个人凌乱了。
“也许,大概,应该,不会有事吧……”
“……”
“有事也是有好事。”只见打扫外殿的李姑姑突然神神秘秘的凑过来,
“你们还不知道吧?”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听月和小宫女异口同声,
“啧啧,急什么,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你们知道昨晚陛下整夜跟谁在一起吗?是王爷!”李姑姑的表情很经典,好像是在说一只羊跟一只狼在一起呆了一夜。
“呃,李姑姑,这个,我们当然知道陛下是跟摄政王在一起……”听月擦擦汗淡定道。昨晚百花宴后,便听承乾宫的小太监说了,陛下与摄政王赏月去了,让她们不必在寝宫伺候,自去玩乐便是。
“啧啧,急什么,年轻人就是脾气狂,你们怎么就知道陛下和摄政王去赏月了?听说,两位主子去了人迹罕至的御书房,一整夜都没出来。”李姑姑的话极是暧昧,听月**皮疙瘩啊都出来了,不住摇头,着实想不到,摄政王口味这么重……喜欢连小女孩。
“怪不得陛下变成这样了……一直揪头发……”小宫女沉静片刻,幽幽道。听月和李姑姑对视一眼,复又看看正在傻笑的灵奈,同情的点点头,
“任谁大半夜的被抓去读书,而且还是在中秋晚上,都会气坏的,陛下真可怜,昨晚连我们做奴才的都可以自由玩乐呢。”小宫女继续幽幽的说,
“王爷真的很过分,听月姐姐,姑姑,你们说是不是。”小宫女愤慨了,却忽然发现听月和李姑姑都用一种很纠结的表情看着她,满脸黑线,每人脸上写着三个大字,你傻吗。
于是,今日所有的一切,就是纠结,各种各样的纠结。
不远处的兰儿一直听着这一大、一小、一老三个宫女的谈话,表情越来越冷,冰的好像有层寒霜般,眼底中含的痛楚却一览无余。
“你们在干什么?是太闲了吗?”
“兰儿姐姐!”三个宫女吓得立刻福身行礼,兰儿是侍从女官,又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得罪她简直就是找死。
“背后嚼主子的舌根,你们三个小蹄子是不想活了吗?”
“兰儿姐姐,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饶过我们这次吧。”兰儿虽是女官,但很少对宫女们疾言厉色,这还是第一次说这么狠的话,显然将三人皆镇住,身子抖得筛糠一般,
“兰儿姐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您就绕过我们吧。”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背后议论主子,要较起真来,关入暴室都是轻的。
“李姑姑,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是真不懂规矩?还是欺我主年幼!”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李姑姑是真的怕了,原来不管是谁,只要身居高位,外加极严令色,都可以让人害怕。
听着一声声求饶,兰儿心里说不出的郁结,看看远处对着铜镜揪头发的灵奈,更是发闷,长叹了口气,
“李姑姑今年二十有五了吧,再一年就到了出宫的年纪,怎的年纪越大越胡言乱语起来,罚奉一月,引以为戒,听月茜雪,各去内侍领十下手板子,今后张张记性,下次若再敢多嘴多舌……”
“奴婢们再也不敢了。”三人慌忙竞相表态表决心,下次?哪还敢有下次,打死也不敢再犯了。
“且散了吧。”兰儿挥挥手,烦躁不堪,见到顶头上司不爽,三个宫女忙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吸了口气,兰儿走进内室,尽量让自己平静,
“陛下?你怎么了?”温柔的将灵奈正在不停揪头发的手拉过来,
“啊,兰儿,你怎么在这里?”灵奈迷茫的问,
“陛下,可否告诉兰儿,昨夜都做了些什么,陛下的外衣,又去哪里了?”兰儿的声音有些颤抖,就像一个行走在寒风中的人在极力保持平静,张开嘴,声音却还是抖的。
“我昨天,在御书房,衣服上沾了血,皇叔说穿着不好,就扔了。”灵奈低着头,诉说着事实,兰儿的脸更白了。
“兰儿心疼那件衣服?”看着兰儿惨白的脸,灵奈试探着询问,话说,即便心疼也找不回来了,那衣服,先是给萧流云擦血,又被灵奈撕下一块给黑落包伤,早就破的不能穿了,
“兰儿,那衣服真的破的不能穿了,”灵奈冲兰儿很是坚定的点点头,示意她不必觉得可惜,
“陛下!”兰儿打断了灵奈的话,眼中竟闪过一滴晶莹,
“陛下莫非忘了当初是怎么向兰儿保证,不会爱摄政王的。如今,”兰儿很有一种泣不成声的架势,
“兰儿,兰儿,你别哭啊,呃啊……”灵奈总算清醒了些,理顺了下思路,这个,兰儿喜欢萧流云,昨晚却看着他们两人亲亲密密的在一起,心里想是为此难过吧。
“兰儿,朕昨晚不是故意赶你走的,是迫不得已啊,其实我一点也,也,”灵奈想跟兰儿解释一下,告诉兰儿她不喜欢萧流云,但心里却突然觉得酸酸涩涩,像吃了梨子的心一般,原来可以毫不犹豫说出口的话,现在竟多了迟疑。
“迫不得已?”兰儿眼中的泪收回,狠厉尽在其中,
“摄政王,他竟然是逼迫你……”
“我可以不提昨天,昨天的事情吗?”灵奈有些心虚,萧流云受伤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但她骗人的手段实在太拙劣了,兰儿若追问,定会露馅的。闪躲着兰儿的目光,灵奈开始慢慢向小墙角蜷缩。
“那便不问了,也绝不会让人,再伤陛下。”兰儿的声音似乎更抖了,
“兰儿,那个,我饿了,给我弄些吃的去吧。”灵奈摸摸肚子,昨天百花宴就没吃饱,晚上还担惊受怕了一夜,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了。
“兰儿,这就去御膳房。”
握着灵奈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松开了,毕竟谁都不能在谁身边一辈子,握的再紧的手,也有松开的时候。兰儿知道萧氏确是对不起燕氏,这就是所谓业报宿命吗?可为何要报在灵奈身上,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她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心里充满了爱和希望,只有善良。
萧流云,萧流云,兰儿默默转过身子,攥紧手指,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又刻深几分,每一分都伴着鲜血侵漫出来,怎么会有疼痛?早已经麻木。
小yīn谋
缩在墙角里的灵奈,活像一只巨型龟,将头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待兰儿走远,才敢慢慢伸出脑袋。不能说实话,又不会说假话,真真是憋死人了。捂着脑袋深深吸了一口气,灵奈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果然凡事都是有因果报应的。曾经,她是何其欢乐的在这间屋子里将人家萧流云画成忍者神龟,今日,她自己倒做了回真正的忍者神龟。
御膳房的效率果然不是盖得,不多时,一碟碟糕点菜品便陈列在桌上。
“陛下用膳吧。”兰儿强挤出一丝笑容,将一碟芙蓉酥推到灵奈面前,却在不经意间,发出一声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叹息。
其实有时候,耳朵长得太长了也不好,譬如说现在,某人偏偏听到了那声轻轻飘落的的叹息,于是手中玉筷一滞,再也没了胃口,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既像吃了颗不熟的梅子,又像咬了梨子的心。
兰儿喜欢萧流云吗?亦或是很爱?想起昨夜今晨乃至现在兰儿难过的样子,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心痛,灵奈唇边的线条渐渐僵硬的没了弧度。
“听说,兰儿昨夜没休息好,还是下去休息吧,朕这里,暂且不需伺候。”灵奈终于开口,继续充分发挥乌龟精神,将脸埋在饭碗里,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以为看不见了,所有问题便解决了。
“那,奴婢就先下去了。”兰儿也不推辞,她的确想去休息一下,若是继续留在寝宫看灵奈那张满脸委屈外加怯弱的脸,她怕她会忍不住去杀了萧流云。
“去吧去吧去吧去吧。”灵奈忙不迭的挥手,若是继续对着兰儿那张脸侧面像倭瓜,正面像林肯加长版的脸,她也要疯了。
“对了,陛下,您要见一下潋掌柜吗?”一旁服侍的听月突然想起,笑江山的掌柜潋河国还在弦乐馆住着,一直想见女帝。
“联合国,见,当然见!”灵奈精神猛地一震,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太多了,竟然连穿越同盟都忘记了。
“如此,待陛下用完膳,奴婢便去弦乐馆宣潋掌柜。”听月低眉顺眼,打了十下手板子,总算学乖了。
“朕吃饱了,现在去宣。”灵奈将筷子扔在桌上,虽然肚子咕咕只叫,但她却怎么吃的下去。
听的这句,听月瞬间石化了,身边的宫女亦面面相觑,表情瞬间煞是好看,呃啊,以往女帝可是吃饭最为积极,还常说什么“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从来只有吃不够,没有不想吃的时候,却不料过了个中秋,一切都变了,真是奇怪,兰儿姐姐怪,女帝也怪,总之,各种各样的怪。
“没听见?要朕重复一遍?”灵奈目露凶光,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出来。
“奴婢这就去办。”听月转身便飞也似得离开寝宫往弦乐馆的方向奔去,果然什么样的师傅教什么样的徒弟,女帝跟着摄政王读书,越发的喜怒无常了。
天上乌鸦飞,地上老鼠爬,某人见某人,两眼泪汪汪。即兴赋诗一首,灵奈深刻的表达了一下见到联合国同志的激动心情。
宫女内监们已经在灵奈泛绿的目光中识趣的全数退下,偌大的寝宫,仅剩下两头四目相对。
“你也穿越了?”终于,潋河国同志开口了,
灵奈悲催的点点头,不由又想起自己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还有古里古怪的牛头马面以及yīn阳怪气的判官。
“你是怎么死的?”灵奈一屁股坐在地上,学了一个月的礼仪形体就这么瞬间瓦解殆尽了。
“登山,遇上了雪暴,等我醒过来,就到了天朝。”
“哇,你还是真人穿?”灵奈盘着腿一脸诧异,
“我就比较惨了,电梯事故,本来我一直以为自己会老死,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这么老了。”说着说着,徒添伤感。
“且。”潋河国斜倚在春榻上,曲起一只腿,面上习惯性的带上一丝半是嘲讽半是同情的笑,还发出一个极为不屑的拟声词。
“你,你有意见啊?可怜我才华横溢英年早逝,你,信不信我现在吼一声非礼,你马上就去见牛头!”灵奈恨恨的瞪了潋河国一眼,最讨厌别人这种不屑一顾的表情了,不由想到萧流云那张欠扁的脸,也常常挂着这种表情,让人看了就不爽。
“啧啧,穿越成皇帝,脾气也跟着膨胀了?只是,我倒真的不怕,你还有事求我呢。”潋河国还是一脸不在乎,
“喂,我是皇帝,有什么可求你的?”翻了一记白眼,却着实底气不足。
“那,皇帝陛下费劲心机留我在宫中,又是为了什么?跟老朋友叙叙旧么?”潋河国摇摇头,他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心思,他对这个国家的历史还是了解的,不到十年却历四帝,平均在位时间连三年都不到,呆在宫中分明就是跟死神做伴,即便不会死,一个二十一世纪自由惯了的人,谁能受的了宫中的规矩,她想的无非是出宫。
“哼,要你管。”灵奈噘着嘴,知道什么叫死鸭子嘴硬吗?看看灵奈现在的样子,你就会觉得形象极了。
“其实,即便你求了,我也未必做的到。”潋河国突然不笑了,正经的让灵奈害怕,
“你,你什么意思?”
“若,你穿成个宫人,哪怕是刑犯,我都有办法带你离开,可你,偏偏是天下第一人的皇帝,你若失踪了,你那个皇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潋河国平静的把事实说出,他不是没有能力将灵奈带走,就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有这种能力的人,所以才不能做,
“你要明白,虽然你这个皇帝有名无实,但假如你在宫中失踪了,挑战的便是萧流云的尊严,会连累很多人,你的皇叔不会善罢干休的,你明白吗?”
“他不是我皇叔。”灵奈小声质疑,脸色变了变,尤其是听到那句会连累很多人,气焰一下子下去了,她还是明白的,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留着一个可以随意威胁自己皇宫的人在世上,假若潋河国真的敢触他的逆鳞,只怕会死的又快又惨。
“谁说要出宫了?你这个自作多情的家伙。”灵奈突然笑了,揉揉脸颊,
“我在宫里其实也蛮好的,其实萧流云对我还可以啦。”
潋河国淡淡笑了一下,心中却隐隐有些无奈和愧疚。一个小女孩,呆在人吃人的皇宫,他有能力救她的,却为了明哲保身,不施以援手。
灵奈也是淡淡一笑,忽然发现,其实她也没那么渴望离开,难道是习惯了有萧流云的日子,舍不得他吗?
“对了,你是那一年穿越的啊?”片刻沉默,灵奈故作轻松,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2005年。”
“呃,这么早!我是2011年穿越的。”灵奈垂了垂眼帘,2005,他真的错过了很多难以忘怀的精彩和蚀骨的痛苦。
“啊?那你快告诉我,2006年世界杯谁赢了?”潋河国一下子沸腾了,将灵奈差点吓死,原来这位还是个球迷,
“呃,是,是意大利……”
“意大利?那巴西呢?德国呢?阿根廷呢?!!!!”潋河国扳着灵奈的肩,使劲晃,像极了黄某某同学的直播现场,
“呃,巴西出局了,很早,咳咳,你别掐我啊,它就是很早就出局了嘛!咳咳,你要掐死我吗?”好不容易解救出自己的脖子,灵奈哭了,潋河国同学,你也赌球吗?
“那个,你别激动,那个2010年世界杯也举办过了,冠军是西班牙,还有我们的2008奥运会也很成功,金牌51枚,银牌21枚,铜牌28枚,总排名第一,你,你别过来!”看着精神亢奋的潋河国,灵奈吓得跌跌撞撞退后好几步,揉揉自己的脖子,
“你,咱们保持一定距离。”
“我只是,太久没听到过世界杯,有些激动了。”潋河国终于淡定了,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没弄伤你吧?”
“你觉得呢?”灵奈坐在床头,摸摸自己的脖子,差点被掐断。
“
宫门赋
“抱歉。”潋河国看着一脸无奈的女孩,其实不过是想逗逗她而已。
“看来我真的错过了很多精彩。”
“还有很多伤感,又是地震又是雪灾……死去的人,告诉活着的人,生命是很易碎的,不过,痛苦总会过去的。”那年,灵奈刚好在四川上大学,天崩地裂的那一刻,灵奈傻了般站在教室里,不知道逃也不知道躲,只看见慌乱的人悉数拥向门口,而灵奈脑子一片空白。突然,洪流中出现一道逆流,一只有力的手拉住灵奈,
“快跑,傻瓜。”待灵奈再有意识时,已经是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手心的温度已然消失,她甚至没看见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但永远也忘不了,在最狼狈的那一刻,有个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至终不曾松开。
“痛苦总会过去。”潋河国重复道,收敛了笑容,
“我,又在说傻话了,其实生命也很顽强啦,反正我就很习惯了,从前被如月虐待,又被萧流云欺负,后来还被梨容喂虫子,吃噬心散,死亡似乎总离我很近,但我还是活的好好的。”
“噬心散?!”潋河国眼中的诧异,猛然迸发。
“是,是啊,不过没关系,皇叔说会想办法,其实,嘿嘿,我穿过来以后,体质发生了些变化,噬心散对我没有影响。”灵奈连忙解释道,尽管肚子里有条虫子也挺烦人的。
潋河国突然笑了,笑的特别yīn险,
“小丫头,我有办法带你出宫了。”
噬心散没有任何办法可解,这是公认的事实,萧流云绝不可能找出解药,带走灵奈其实很容易,只要让她,顺其自然的“毒发身亡”便可。
“你有办法?”灵奈怀疑耳朵没有听错吧,这个刚刚在她还没开口就推辞的人,竟然说有办法带她出宫。
“怎么?陛下该不会是舍不得摄政王殿下吧。”潋河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呃,怎么会,我还想多活几年!只是,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好,你不是说,带我出宫很有风险,我怕你……”灵奈打了个冷颤,目光却回避到一旁,
“以前自然是有风险,不过,既然有了噬心散,一切便简单了,看你这犹犹豫豫的模样,莫非真的舍不得他?”
“没有!没有!”灵奈气急败坏的否认,
“最好是没有,灵奈,你要知道,不管他的真实身份如何,他名字都叫萧流云,在百姓心中,他都是天朝的摄政王,是萧灵奈的叔父。”潋河国的话像一警荅击在灵奈心中,没错,兰儿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管她承不承认,心中对萧流云的情感已然悄悄发生变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且不说不合纲常伦理,即便她不姓萧,那样的一个男子又怎会喜欢她这样一个黄毛小丫头,注定是没有结果,倒不如早些在萌芽的时候掐灭,免得日后更痛。
“中秋已过,等你到了及笄之年,便是大婚亲政……”
“就这么定了,我听你的,我要出宫。”灵奈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不再犹豫,她要出宫,不能就这么将人生耗费在这宫廷里,潋河国说的对,离及笄越来越近了,还有那个不靠谱的皇夫,似乎也越来越近了,不能,她堂堂一代穿越人,岂能认命的盲婚哑嫁?
“即如此,我便去安排。”潋河国浅浅一笑,对萧流云他还是了解的,表面无害无伤,然手段心思之重无人能及,幸好,噬心散没有解药,否则要骗过他谈何容易。而且那个男人仿若毒罂粟一般,女人若是爱上他,除了心碎和死亡绝不会有任何收获,面对同是穿越人的灵奈,他也着实不忍心看着她一步一步沦陷,能多做些,便多做些吧,微微叹了口气,潋河国站起身子,呆的时间太久了,也该回去了,
“呃,对了,我还想问你是真的叫潋河国吗?”灵奈忍了半天总算问出了这个让她头晕的问题,
“这是,我起的艺名。”潋河国超淡定,
“咳,呃,真有个性,真不愧是穿越人。”灵奈点点头,赶明出了宫,她也起个艺名,就叫秘书长。
“那你真名叫什么?”
“染夜。”潋河国淡淡一笑,
“奥,我本名就叫灵奈。”床上的小人微微有些失望,染夜,真是个没创意的名字,连个笑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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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你的伤,无大碍了吧”青落立侍一旁,昨夜一直奉命监视使节行馆,却不想今晨刚刚回到承乾宫,便得知萧流云受伤的消息。
“并无大碍,行馆处如何?”
“行馆处并无异动。昨夜回到行馆后,除了西凉女使说要欣赏天朝中秋灯会,其他人没有踏出过行馆,也没有见过任何人。”青落其实也很奇怪,尤其是对瀚海使节,怎的如此安静有礼,不卑不亢,能在战败损失三十万子民下还如此淡定,此次的朝贡对于他们来说分明是奇耻大辱,而他们的使节却如此反常,没有任何动作,难道说真的是被天朝之威震慑,还是另有yīn谋?
“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各朝使节团三日后便要离开,青落,派无生楼蓝队日夜监视,直至他们出境。”萧流云吩咐道,手指交叉在一起,看不出在想什么,
“是!”青落领命,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无生楼共分七层,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自分工不同,其中当属紫队实力最强,由王爷亲自训练,蓝队仅逊于紫队,若不是情况紧急亦很少出动,而他也从未见过萧流云中毒,甚至连受伤都很少见,他一直以为,天下没有什么人能伤的了萧流云,究竟是谁有这样的心机手段,能培育出绝种的子夜墨兰,配出阎王令呢?
“黑落,礼单上有何线索?”萧流云闭上眼睛,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主子,属下无能,各朝礼单上覆盖的毒粉,无论是数量还是均润程度,皆没有什么不同,属下也,看不出到底是何人所为,属下又调查过经手过礼单的人,却无一不是毒发身亡。”
“黑落不必自责,对方连阎王令都可以配的出,又怎会在细节上留下纰漏呢,查不出来是正常的,本王心中有数,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王爷,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青落愤然,手中长剑已然发出长鸣,
“青落,此事不易声张,该多学学你哥哥。”
“但是,王爷,昨夜一战,对方怕是应该知道您受伤的消息了。”黑落虽不像青落般愤慨,眼中的担忧却不必青落淡。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没什么好担心的。”萧流云淡淡一笑,平静了十年,能遇上个对手,今后应该也不会太寂寞。他反倒是很期待,这个对手能带来什么新鲜游戏。
萧流云闭上的双眼开始养神,黑落青落退出书房,两人对着气定神闲的主子无语了,好像是别人中毒了一般,自己一点也不着急,虽有天山雪莲压制,阎王令的毒性却仍是难以根除,这正主怎么就不急呢。
萧流云不是不急,只是心中的事情太多,急也急不过来,脑中不由又浮现出那张瘦瘦的小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闪着泪,一遍一遍的说,不要离开我。真是个傻丫头,他怎会轻易就死呢,反倒是她,不到一个月,蛊虫便会转变成噬心散,因为内脏融化而生生痛死。拳头不由攥紧,是,他不想她死,手中似乎还有她指尖的气息,尽管她是萧家的人,他亦不想。死这个字,他有太多的了解,一想到那双灵动的眼睛即将变得涣散,身体变成冰冷的尸体,脑中便轰然作响,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颗满是坚固外壳的心,有了裂缝。
宫门赋
决定了要离开,灵奈觉得心中一下子空荡了不少,说不出是更轻松了还是更空虚了,取下墙上的琵琶,轻轻拨动丝线,也不知弹成个什么曲调,不知不觉将菊花台的曲调弹了出来。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凋谢的世道上命运不堪,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一夜惆怅如此委婉。”轻轻哼出后半首曲调,权当将昨夜的半首歌唱完,只是,该听的那个人此刻又在何处,待出宫后,此生也许都不能想见了吧,是不是每首歌都可以这么这么应景的唱出悲伤。
琵琶的音色本就带着凄凉之意,弦绝波动,白居易的《琵琶行》曾赞琵琶女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中学时代初次听老师讲解这两句的情感,灵奈总觉得很是矫情,而今灵奈算明白了,心中有情,曲中自然有情,难怪江州司马要泪湿青衫。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半首菊花台,权当埋葬那段根本连萌芽都算不上的小情感,灵奈告诉自己,总要面对新生活,总要面对现实,生活是小说,小说却不是生活,她没有倾国倾城的貌,更没有弹指间樯橹灰飞烟没的智慧,只是一个穿越时空不被饿死就算好的倒霉女人,那种男主男配都瞎了眼的往自己身边靠的狗血事,只怕只能出现在梦中吧,尤其是了解了萧流云的身世,他们之间不但隔着道德世俗,还有刻骨的仇恨,灵奈,醒醒吧,揉揉脸,抹掉眼里的东西,却有更多的晶莹滴在琴弦上,折射着七彩的光辉。
窗外,玄衣男子望着窗楹,香炉内冉冉升起的烟模糊昏黄室内的一切,女孩松松挽着头发,斜抱着一把琵琶将半张脸都挡住,长长的睫毛在垂下的眼帘上透出剪影,一滴滴晶莹顺着琴弦滑落,圆滚如露珠,顺着光滑的丝弦,落在弦柱上。风吹过,将烟打的更散,泛黄的书页翻卷,将偶然飘进窗楹的花瓣永远留在书页中。
要进去吗?萧流云漠然转过身,一如来时般安静,还是不要了吧,他怕她会用那种委屈的眼神看他,委屈的说肚子里有虫子咬她,委屈的一声一声喊他皇叔,委屈的问他会不会杀死她。走吧,踏着一路落花,静静立在窗外看了这么久,终是没有说一句话便要离开。
无生楼,
“传令下去,一月期限,找出噬心散的解药或解法。”带着精致面具的男人冷漠的声音响彻整个祭坛,
“是,主人。”总坛下,三十名紫衣密探整齐的跪在地上,尽管这个命令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完成,但只要他们的主人吩咐了,即便是死,也要去做到。
这是最后的办法,萧流云转过身,脚下竟有一丝不稳,不知是因为阎王令的余毒,还是因为藏在心中的担心。
中秋过后,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灵奈每日不再多话,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便不去过多留恋,何况,与群臣本来就无话可说,面对萧流云,她更是尴尬,而原来唯一可以倾诉苦闷的对象兰儿,自从百花宴后,每次见到灵奈皆是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搞的灵奈也郁闷无比,于是,灵奈索性便不说话了,反正她也快要离开了,潋河国说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安心等就好了。
早朝过后,例行被带到御书房学习治国之道,灵奈老老实实的坐在龙椅上,想的却不是什么治国之道,手中的狼毫笔拿倒了不说,她还淡定的拔起人家的毛。
“陛下?”尴尬的御书房里,萧流云看着神魂外游的灵奈,轻轻扬起书卷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啊?皇叔,你说什么?”回神的灵奈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心跳猛地加速。
“本王,”无奈的揉揉前额,萧流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自百花宴后,她天天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手中的笔刚刚求我,让你莫再折磨他们了。”萧流云淡定的看着远方,嘴角抽了一下,又抽了一下,
收神的灵奈低头看看那只快被她拔秃了的狼毫笔,尴尬一笑,轻轻松开爪子,将手里的“罪证”向桌角推去,
“呵呵,呵呵,皇叔,我最喜欢揪东西玩了。”灵奈笑的活像个傻子,再纠结又怎样,最终还是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可否告诉本王,你在愁什么?”萧流云不是傻瓜,怎会看不出灵奈藏着心事。
“没什么,没什么?”晃晃脑袋,嘴角流出的口水不由自主的流出来,
萧流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轻轻拍拍灵奈的脑袋,
“不要胡思乱想,还记得本王对你说的话吗?你是皇帝,除了帝王自己,没有人可以杀帝王,这是尊严。”
灵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难以言表的光芒,这是她穿越过来第一天萧流云就给她的保证,他是在告诉自己,今后不会伤害她吗?
“皇叔,那如果我死了,你心里的仇恨是不是就可以彻底平息了?”灵奈鼓足勇气问出这句话,她明白萧氏与燕氏的仇恨渊源,也了解了萧流云的复仇计划,虽然她并不是本来的萧灵奈,却也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的意思是指责本王弑君?”萧流云的脸瞬间寒了几分,她怎么可以那么淡然的提那个死字,为了找解药,他动用了无生楼极少启用的紫队,她凭什么死?
“不是,不是,皇叔,你别生气,我其实知道自己中了噬心散,梨容说过没有解药的,我还有一个月的命,我只是在想,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开心些,就不会整天想着为你的妈妈和家人报仇了。”灵奈慌乱的解释,却不想萧流云的脸色越来越白。灵奈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只是一瞬间将心意悉数表达出来。
“皇叔,昨天晚上灵奈听到你讲的童年,你的家人,你的娘亲,还有普渡叔叔,心里,很疼。我知道皇叔看起来很风光,其实心里全是伤,很疼却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一直以来报仇都是你的一切,我是萧氏的最后一辈,我死了,仇恨就结束了,就不会再有人死了对不对,你的仇恨也可以放下了对不对?”灵奈索性把心中想说的话全说出来,真正的萧灵奈早就死了,这场没有对错的复仇其实早就该结束了,而她也很快就要永远离开,在萧流云眼中彻底死去,亦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流云得到解脱,灵奈得到自由。
萧流云心里猛地一颤,他相信紫队一定可以找到噬心散的解药,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却硬生生的将这个信念撕碎,
“皇叔,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些,只是不想你……”没有任何预兆,大手一把拉过那个女孩,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灵奈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萧流云这是,这是在,吻她?!
灵奈的初吻
如果说刚刚灵奈还有一丝神志,那么现在就是彻底处于混沌状态,唇齿充斥着一种异样的温暖。像小时候吃的橡皮糖般香软润滑,又如一泓清泉般沁入心脾,然,瞬间又变若一团烈火,要将她燃烧殆尽,几欲不能呼吸。
在灵奈被憋死前,罪魁祸首终于被死死禁锢自己怀中的小人放开,此刻,灵奈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这,算什么事这御书房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风水,很容易引人犯罪啊。
看着彻底傻了的灵奈,萧流云淡淡一笑,像摸小狗般摸摸灵奈头上的毛,
“我会找解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等就可以了。”
又是这句话,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等就可以了,潋河国也这么讲,萧流云亦这样讲,而等到的究竟又会是什么。阳光总是很温柔的落在人身上,假如可以,灵奈这希望这太阳就定格在那个角度,从容的洒在两个人肩上,这一刻,从心底都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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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落,你说今天主子是不是很怪?”
“别瞎说,主子,只是比平时笑的恐怖了点,饭吃的多了些,批阅公文快了些……确实有些不正常。”
“你真是我哥……”青落嘴角抽了抽,自从他们的大boss从宫中回来,心情就似乎很奇特,像是极好又像是极差,而住在宫中为萧流云祛毒的普渡见状则直摇头,张口就是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于是整个承乾宫的奴才都失声了,谁也不敢在萧流云面前说一句话。
“黑落,今日,宫中似乎特别安静?”批阅完公文的萧流云抬起头,似乎有些奇怪,
“呃,普渡大师吩咐说,说今日宜静。”黑落想了想忙将普渡大师这尊佛爷搬出来,总不能说是因为觉得他今天怪异,吓得大家不敢说话吧。
“宜静”萧流云剑眉只是微微一挑,黑落的心弦却是剧烈的波动,
“王爷,您的伤,普渡大师说最好是静养,不可太过Cāo劳,该早些休息。”黑落略微有些担心,自萧流云中了毒,虽说有普渡大师每日配了天山雪莲为他调养身体,但余毒终是未清,内力也尚未恢复,可王每日仍不肯多休息片刻,朝中数不清的事需要他Cāo心,任凭自己和青落怎么劝也没用,或有人说萧流云对萧氏狠心,但却绝对是个合格的王者,自这个男人将他和青落救起的那一刻,黑落就发誓,永生追随,他残忍,他便陪他残忍。
“可以吗?朝中多少眼睛盯着本王,就盼着本王有一天休息。”萧流云淡然一笑,或多或少带了些无奈,朝堂上的事,风云既变,那容得休息。灯影下,突然有种意兴阑珊的感觉。
“流云呐!”普渡拉着他特有长调推来书房的门,手中端着一碗黑色呈粘稠状总之很恶心的东西。
“普渡大师。”黑落青落忙规矩行礼,退了出去,又到了疗毒的时间,也不知阎王令的余毒清的如何了。
“普渡大师,今日的天山雪莲,你又加了些什么?”萧流云一见那碗东西,脸色立刻同那碗天山雪莲一个颜色。
“黑芝麻糊啊,甜甜的,软软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那时候普渡叔叔……让你受了委屈……”
“普渡大师,流云并未有什么委屈。”萧流云接过那碗掺了黑芝麻糊的天山雪莲,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又吹,阎王令虽没有专门解药,用天山雪莲总也能将余毒清尽。但噬心散呢?无生楼紫队若要查什么东西从来不会超过三天,而如今已经十几天却无一丝消息,眼看离毒发越来越近,萧流云从未想过他竟然会有为萧家人担心的一天。
“流云,你有心事。”
“普渡叔叔,”自开始复仇,萧流云便很少称呼普渡为叔叔,然此刻,一向冷漠的眼中,竟卸下从不曾脱落的心防,显出一丝温柔,
“流云在想,也许普渡叔叔说的对,该报的仇早已经报了,流云是时候该放下些什么了。”
普渡长大嘴巴,久久不语,他怎会不知道萧流云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在他心里,其实早就将萧流云当成自己的孩子,谁又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永生背负仇恨呢。
只是,假如结局注定是悲剧呢?
噬心散没有解药,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抗争抑或放任,那个女孩都一定会死,普渡从来都不是个相信奇迹的人,只相信事实和因果轮回。
“流云,你要明白,很多时候你并不能掌控一切,有时候让一个人死很容易,让一个人活却很难。”普渡艰难的说出这些话,萧流云静默而立,不回答亦不反驳,只是一勺一勺将那碗掺了黑芝麻糊的天山雪莲吃下去,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
“孩子……”普渡伸出手,停在空气中,最终无力垂下去,萧流云已经长大了,总要自己去面对,再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不是,不是,皇叔,你别生气,我其实知道自己中了噬心散,梨容说过没有解药的,我还有一个月的命,我只是在想,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开心些,就不会整天想着为你的妈妈和家人报仇了。”
“皇叔,昨天晚上灵奈听到你讲的童年,你的家人,你的娘亲,还有普渡叔叔,心里,很疼。我知道皇叔看起来很风光,其实心里全是伤,很疼却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一直以来报仇都是你的一切,我是萧氏的最后一辈,我死了,仇恨就结束了,就不会再有人死了对不对,你的仇恨也可以放下了对不对?”
脑中又浮现出那张小脸,明明几欲落泪,却强颜欢笑,不知何时起,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烙在他心上,反复烧灼剧烈折磨着他的心,又像是一簇极细而又柔软的刺,扎的心房里绵绵麻麻的痛。
“听月姐姐,陛下,陛下怎么又开始揪头发了?”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指指寝宫,不到一个月,女帝已经不止一次对着镜子揪头发玩了,
“主子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哪有说话的份,手又痒了是不是?”听月总算张记性了,虽说上次兰儿的处罚并不重,却着实将宫中喜欢乱嚼舌根的宫人给震慑住了,也使宫中清静了不少。
“但是……”小宫女没有继续说下去,担忧的指了指寝宫的内室,地上掉落的全是乌黑的长发,
“再这样下去,女帝的头发都要揪光了。”听月点点头,于是两人开始商量着要不要请太医看看女帝脑子是否还正常。
灵奈自从御书房回来,思维便一直处于混沌状态,他吻了她,他竟然吻了她!是因为同情?还是怜惜?还是,因为爱,又或是为了,复仇。灵奈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吻的含义。
“怎么又在揪头发?”兰儿的声音仿若从远方飘来,灵奈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半是关心半是憔悴的眸子。
“兰儿。”一面对兰儿,灵奈便有一种无处倾泻的负罪感,不过几日,她竟然这般憔悴了。
“陛下,你有心事?告诉兰儿可以吗?”静静覆住灵奈的手,兰儿强忍住心中的翻滚,她告诉自己她是灵奈在宫中唯一的亲人,不能继续消沉下去看着灵奈一步一步走上她母亲的老路。
看着兰儿关心的模样,灵奈心中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咬般,看来,她还是离开比较好,她走了,萧流云的仇恨就可以放下了,兰儿也不必伤心,宫人也不必整天提心吊胆的伺候这么个挂牌主子。可是,为何一想到离开,心中的蚂蚁似乎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