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女神的沉沦 > 他们的卧室
    在他们的卧室里,有一幅出自詹姆斯提索之手的芳妮的美丽画像,这是芳妮

    初露头角时的纪念物。画像旁是一张黑白的南方风景照片,是一个乡村摄影师在阳

    光下粗制滥造的作品。

    爬满葡萄藤的岩岸上乱石林立,往上去,在一排排迎着北风挺立的柏树后面,

    靠近一片闪着亮光的松树和番石榴树的小森林的地方有一幢白色大房子,房子半像

    农庄,半像城堡,有着宽大的台阶、意大利式屋顶、带纹章的大门、普罗旺斯风格

    的农舍常有的红棕色外墙、孔雀的栖架、牛栏、放置着发亮的犁和钉齿耙之类的黑

    暗的草棚。在晦暗颓败的墙垣中一座高耸的城堡将无云的天空刺破,城堡上有夏多

    是由于败家子过去的

    蠢事还不如说是因为他即将犯下的罪行,事实上,弟弟犯下的严重过失尚未得到原

    谅,长兄葛辛的自尊心又面临新的考验。

    一个美丽的渔民的女儿每周三次来庄园做针线活,她叫狄沃娜阿布里奥,出

    生在罗讷河边的柳树林里,真就像一颗河柳,有着细长而袅娜的身体。在紧紧裹住

    她的小脑袋的后面系带的三层卡达兰式的帽子下露出同她的脸庞一样呈淡褐色的脖

    子以及细腻光洁的胸脯和肩膀,她使人联想起过去在夏多还得时时护

    理病人。

    这是一个头脑清晰、条理分明的女人,她的才干足以补偿她教育的缺乏,她用

    她的聪慧磨练败家子,现在他已经变得温顺老实起来。领事放心地让她掌管家中的

    一切花费用度,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花销越来越大,而收入一年比一年少,

    因为葡萄树的根被根瘤蚜虫不停吞蚀。离家远的田地都遭了虫灾,但城堡附近的还

    没有被传染,领事的工作就是进行研究运用经验从而拯救葡萄园。

    狄沃娜阿布里奥始终戴着她那乡下人的小帽和穿着她那一套缝补女工的装束,

    她十分谦逊地尽着管家和陪伴的职务,在艰难的岁月里操持着这个拮据的家,不惜

    代价地用珍贵的物品保养着病人,两个小姑娘的打扮并不逊于其他的年轻姑娘,依

    偎在母亲身边,让总是按时收到生活费,一开始是在寄宿中学,然后是在阿克斯学

    习法律,最后在巴黎完成了他的学业。

    究竟是靠着什么样的奇迹并且付出了多少辛劳她才做到这些的,连她自己都说

    不清楚。但每当让想起城堡,每当他把目光投向因灯光的反射而显得黯淡模糊的照

    片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第一个说出的名字就是狄沃娜,这个可敬的农妇,他觉

    得她就藏在这乡间巨宅后面,以她的坚强和才干使它屹立不倒。不过这些天来,自

    从他知道了他的情妇是一个什么人之后,他一直避免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令人尊敬的

    名字,同时对于他母亲以及他家中各个人的名字也是一样;甚至一看到这张照片他

    都感到不自在,它放置得太不是地方了,太辱没它了,竟挂在萨芙床头的墙上。

    一天,回家吃晚饭时,他惊讶地发现桌上摆着的餐具不是两套,而是三套,随

    后更为惊讶地发现芳妮正同一个矮个子男人在玩纸牌,他起初不能认出是谁,后来

    他掉过脸来向着他,他才认出了塞沙利叔叔那光亮的野山羊眼睛,雄踞在焦黄的娃

    娃脸上的大鼻子,光秃秃的头顶和连鬓胡须。听到侄子的惊呼,他毫不在意地继续

    玩牌,说道:

    “你看,我可一点儿也不拘束,我正在同我的侄媳玩牌。”

    他的侄媳

    让对任何人都一直小心翼翼地隐瞒芳妮和他之间的关系他们的亲密令他不快,

    而当芳妮准备晚餐时,塞沙利在他耳边嘀咕道:“恭喜你呀,我的孩子那眼睛,

    那胳膊只有国王才消受得起呀。”这更加令他感到不快,更为糟糕的是,吃饭

    时败家子毫无顾忌地大谈特谈城堡的种种情形以及他来巴黎的原因。

    他旅行的借口是来收一笔款子,他过去借给朋友库贝拜斯的八千法郎,他从未

    指望过还能收回来,但他不久前忽然收到了一封公证人的信,信中说库贝拜斯去世

    了,真可怜呀于是他的八千法郎即将得到清偿。公证人本可以把这笔钱给他寄去,

    所以这并不是他来巴黎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你母亲的病,可怜的孩子

    最近她身体更糟了,有时神经错乱到简直什么都记不得,甚至连两个小姑娘的名字

    都想不起来。一天夜里,当你父亲从她房里出去的时候,她竟问狄沃娜这个经常来

    看望她的好心绅士是谁。这除了你婶婶没有旁人知道,她之所以告诉我是为了让我

    来请教一下过去给你母亲看过病的布其勒先生,问问他到底怎么治这个可怜的女人。”

    “你们家族里过去有人患过神经病吗”芳妮一本正经,神情严肃地问道,这

    是拉古诺里的神情。

    “从来没有过”败家子答道,随即又露出了狡黠的微笑,笑纹一直绽放到

    鬓角边,“不过我的疯狂不会令夫人们感到不快的,人们不会把我关起来。”

    让注视着他们,心里难受极了。不幸的消息令他心碎,听着这个女人胳膊肘支

    在桌子上,手里夹着香烟,用一种经验丰富的家庭主妇那样随随便便的口气谈论他

    的母亲,谈论她的病痛,她的生命垂危,他更是感到浑身不舒服。而塞沙利则在一

    旁喋喋不休,无所顾忌地把家族的秘密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