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羊奶之后，卫三另外去了一趟镇上，打算买材料。
因为季节已过，没有新鲜花瓣，所以他从药店买了各种干花瓣，勉强凑个数，又去集市上买了猪板油，然后打算买最重要的乳化剂。
等等，乳化剂哪里买？走了一圈没发现东西，卫三愣在原地。
原谅他一门心思想做面霜，竟然忽视了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压根不可能会有乳化剂买。
他思考了一刻钟，看着手上的东西，蓦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没有乳化剂，自己提炼什么的，更不太可能，面霜生意还能做吗？
卫三没上过几年学，后来想读书了，读的也是各种名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栽在化学这一栏。
回想起卫长河信任而看重的目光，卫三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忽生一股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这回去之后怎么办？
如果没有和卫长河说这件事，他还可以假装没人知道，但是现在卫长河就眼巴巴等着他做出面霜……卫三又迷茫了一会儿，灵光一现，忽地想起来最先提出做脂粉生意的江藤。
珍宝阁的镇店之宝，名叫养颜膏，据江玲珑所描绘，似乎和现代的面霜外表差不多，乳白色，有淡淡药香，一小盒要十两银子，所以证明古代是有类似乳化剂的东西，但是他不知道。
江藤读书，说不定知道呢？
念及江藤今天没有休假，卫三不再犹豫，绕过集市，去了镇外的鹿山。
——初心书院就在那里。
临近一年一度的结业，书院里学子都在临时抱佛脚，卫三到的时候，便看见一群学子都在中庭苦读。
书院建在山腰上，地势平缓，有数百名学子就读，还有十多名先生和一些杂役。看见陌生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全都投来隐晦而好奇的目光。
卫三心里有事情压着，没有理会，拜托守门人通知江藤。
守门人打量了他一眼，似是疑惑他的身份，卫三不卑不亢，守门人点点头，请他稍等，自行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守门人领着江藤到了门口。
江藤发现卫三，大为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主动来找我？”
“是啊，不但从西边出来，还要从东边落下呢。”卫三有些浮躁，不理会他打趣的口气，邀他找个地方说话。
因为书院里都是人，两人没有进去，而是避开人群，在离门口不远的山坡上席地而坐，坐下后，卫三主动把自己遇见的难题说了出来。
“你说珍宝阁卖的那种养颜膏是用油和乳化剂做得，但是你找不到乳化剂？”江藤懵逼，“乳化剂是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想找你啊……
卫三有一丝无奈，看到江藤茫然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也是疾病乱投医了，才会到这里来。不然想也知道，江藤厌恶读书，又怎会主动去找书看呢？
“我以为你看过那么多书，应该知道一些。”卫三失望道。
江藤看见卫三的眼神，莫名羞愧，犹豫了一下道：“我小师妹倒是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我回头去先生那里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书。”
“好吧。”卫三不抱期望地同意下来，又道，“你尽力便可，如果实在弄不到这种乳化剂，我就该做肥皂生意算了。”
“肥皂又是什么？”
江藤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怎么卫三说的话，他全都听不懂。他想了想，试着问：“肥皂是皂角吗？”
“差不多吧。”卫三没精打采，“你先帮我找找书，找不到我就只能卖肥皂了。”
百姓洗衣洗碗大多使用草木灰，洗头都是用淘米水，皂角和澡豆都是高档品，一般人用不起，所以他卖肥皂也有收入，就是比不上卖面霜的而已。
卫三念念不忘自己的面霜，说起肥皂也是一副嫌弃的口气。江藤不知情，以为肥皂没什么大用处，也就不在追问，而是挖空心思地想要找先生借书看。
先生姓苏，是书院院长，同时担任了江藤所在的丁三班的先生。
苏先生祖上出过郡守，家中藏书万贯，只要他同意了，学生就可以随时去借阅。江藤还是第一次提出借阅，苏先生上下打量了江藤一圈，嘴里称奇：“你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记熟，就想看这些杂书？”
“先生，我又不去考科举，熟读那么书做什么，倒是应该读读杂书，从书中一窥黄金屋。”
“哦？”
“不是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吗，我就看看是不是有黄金屋，颜如玉。”
苏先生忍不住笑了：“那好吧，课后你来我家，书本借于你。”
苏先生是棠花镇本地人，对待本地学子尤为看重，丁三班只有江藤一个本地人，虽然不成器，但是还算尊敬自己，故而苏先生也厚待江藤几分。
下课后，他便带着江藤回了书院后面的一座小院。
小院建在后山，旁有瀑布流水，靑阶绿草，精致而温馨。江藤不是第一次来，规规矩矩拜见了师母，然后去了书房。
“书真多啊！”他看得眼花缭乱，苦着脸感叹。
这时，一道轻巧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兄，你要找什么书，我帮你一起。”
江藤听见声音，面上一喜，转身迫不及待道：“太好了，小师妹，你快来帮帮我。”
沿着江藤的目光看去，书房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外，走来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
她穿一袭月白色襦裙，娉婷袅娜，气质柔和，全身上下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仙气——
她名叫苏袖，乃是苏先生的独女，心思聪慧，多才多艺。之前江藤和卫三提过一嘴的“小师妹”正是这位。
苏袖领着丫环走近，嫣然一笑：“好久没有看见师兄了！”
·
在江藤成功打入内部的时候，卫三早已回家。
他离开书院之后，又回镇上买了两样东西，所以到家的时间竟然比卫平还要晚一些。
卫平在院中清洗陶罐，卫三看见他脚步一顿，走上前道：“爹，明天帮我搭个灶吧。”
“家里的灶出问题了吗？”卫平惊讶。
“没出问题，是我想在后院弄一个灶。”
面霜的配方要等江藤，靠不靠谱尚不知道，卫三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弄两块肥皂试试。
肥皂的配方简单得多，有一段时间，网上流行自己做手工皂，铺天盖地都是视频，他看过一眼，知道肥皂最重要的就是两个东西。
——碱，和油。
油可以用猪肉，菜籽油，麻油，花生油……在这个压榨技术还不够发达的年代，最好还是用猪油。他之前为了做面霜，买了两斤猪板油，正好用上。
碱的话，卫三唯一知道的只有草木灰里面有。
但是，碱是一种危险的物品，一不小心出点是怎么办，所以他打算在后院垒灶，只有这样没有人的地方，他才敢折腾。
卫平不知原因，只觉得奇怪，摇头拒绝：“不行，明天我还得去摆摊。”
“那你教我怎么垒灶，我自己来。”
“……”卫平讶异地看卫三，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坚持，不过话说到这里，他心里已经转了想法，“这样吧，明天你去山上挖两担黄泥，我早点回家，帮你一起垒。”
“太好了！”卫三一天都不顺利，好不容易得到一点进度，笑意满面，“多谢爹！”
他谢过卫平，进屋将自己买的东西放好，又将后面特意返回镇上买的那两样东西，也就是一口陶锅，一口铁锅清洗了一下，准备趁着天还没黑炼猪油。
做肥皂的猪油，至少要保证赶紧，总不好用家里的炒菜锅，所以卫三才特意买了新锅，铁锅炼油，陶锅制碱，双管齐下！
他拎着新买的铁锅和猪板油去了厨房。
赶在晚饭前，他将猪板油炼了出来，拿一个干净的陶罐装好。
“这个不是拿来炒田螺的，我放自己屋里了，大家千万别碰。”
饭桌上众人懵懂点头，应了下来。
·
第二天，卫三一个人上山挖黄泥，途中看见几颗竹子，考虑了一下，砍断带了回家。
肥皂这东西需要模子，勉强用竹节凑合一下也行。
等到下午卫平回来，两父子就开始垒灶。
黄泥里面加了浆糊、切碎的稻杆，不断搅拌，直至搅不动了才可以使用，这样的土灶结实耐用，韧性十足，不会大火一烧就裂开。
卫平在地面上用石块打底，摆出一个“U”形，往上一层一层地铺黄泥，到合适的高度，在灶壁上放一根粗木头，再继续铺黄泥。
弄好之后，拔掉粗木头，确认留好了出气口，就算初步搞定了。
土灶垒好之后，还需要几天时间阴干。
卫三得知这件事，便装了一竹节杯的草木灰，用水浸泡几天，直到后院的土灶晒结实之后，立刻放上新买的陶锅，熬煮沉淀后的草木灰水。
他熬煮这个的时候，为了避免吓得家里人，不让人进后院。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很正确。
熬煮进行的很不顺利，水变少一半的时候，淡黄色的碱水沸腾起来，疯狂向外溅。卫三心惊胆战地躲过，看着碱水一直沸腾，溅到地上，冒出白色的小泡泡，暗自心惊。
他远远看着灶里的火苗没有人照顾，慢慢熄灭下去，碱水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敢凑上前观察。
陶锅里的碱水，已经变成了明亮的深黄色。
等到碱水慢慢凉下来，卫三试着将前几天炼好的猪油倒进去，用筷子使劲搅拌，结果……做出来一杯稀稀拉拉的白色物品。
他看着成品，沉吟了半天，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明明……网上流传的视频不是这个样子啊！
卫三端着杯子，感受着杯壁隐隐传来的热度，觉得自己应该给它一点反应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