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一章 拨云见月
第191节 v32 临终遗言
接下来，最该打电话通气的就是北山的一帮亲戚了。虽说想想都头疼，但电话还得打，回到江南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怎么也说不过去。北山那边，赵李两家兄弟姐妹一大群，按理一打就都得打，要不就有厚此薄彼之嫌。原来有赵爸爸和李爸爸在，只需给家里的老人说说话就行了，可现在两家老人都相继过世，群龙无首，人际关系就变得复杂起来，连赵文娟都感到很头疼，生怕一不小心把谁得罪了，弄得他们兄弟姊妹间生出些没必要的闲气。赵文娟十分怀念有两位老爸的日子，尤其是赵爸爸，太让她省事省心。现在老人都不在了，只能靠自己来维护和兄弟姐妹们的亲情关系，李力行是肯定不管的这些闲事的。
赵文娟把一本家里的通讯录拿出来，按照上面的顺序一个一个打。李家相对简单些，李家兄弟都继承了李爸爸木讷耿直实诚的特点，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和弯弯绕，说话做事都简单直接。他们家只有李力行是个例外，无论智慧口才都超群出众，以至兄弟姐妹们开玩笑说，李家祖坟的灵气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不过李力行当了大官，并没给李家人带来多大的好处，也就是关公岭申报国家森林公园成功后，李家兄弟作为原来林场的职工，随之转成了公园旅游公司职员，除李家二哥挂了个公司部门经理，负责安全防火工作外，其余的都是负责清扫卫生和道路维护的普通员工。赵文娟的电话当然是打给最有号召力的二哥的了，客套了几句，二哥主动说：你们很忙，你就别一个个打了，李家其他兄弟姐妹他负责转达。
倒是自己赵家这边麻烦多了。赵家兄弟姐妹几乎都继承了赵爸的聪明才智，一个个滑溜得像泥鳅不说，还在北山那个小地方混得风生水起。他们原来都在农村，可后来都鲤鱼跳农门进了城，有的做了老板，有的做了城里的小干部，最厉害的当数三哥赵文杰了，虽说李力行和这位三舅哥没太多直接往来，也没给他的步步升迁授过意打过招呼，可赵文杰却没少利用这层关系，他的副局长就是在李力行担任山阳市副市长期间弄成的。
赵文杰先在乡里的毛笔厂做工，后来混成了厂长，再后来居然当上了县乡镇企业局副局长、局长。当年北山县县长特意为这件事到山阳跟李力行汇过报，说赵文杰被破格提拔了，还特意撇清这事和李副市长没关系，完全是因为赵文杰会来事，能力强。不过，要请他看在这个三舅哥副局长的份上，多给北山的乡镇企业支持。李力行也不好说什么，他了解这位三舅哥，除了一个像赵爸爸一样聪明的脑袋，和一张可以将死的说活的寡嘴，实在没别的能耐，这种升迁肯定没少打自己的牌子。唉，谁让自己是他的妹夫呢，他也无可奈何，至于扶持乡镇企业，那是自己的分内事，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没因为三舅哥而多做。倒是申报关公岭森林公园自己费了不少劲，期间县里一度抽调赵文杰到申报领导小组做副组长兼联络员，李力行为避嫌，让县里把赵文杰退了回去。
虽说李力行对这位三舅哥不怎么感冒，但赵文杰可是在他这个妹夫身上做足了文章。李力行在北京刘办工作期间，他就领着北山的书记县长进京找过他，要他帮忙跑部解决专项扶贫经费，那时候赵文杰已经是乡镇企业局的局长了，据说马上就要当副县长了，进京就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能量。李力行只能尽力帮忙，毕竟解决专项扶贫经费是公务，成功了也是造福北山的老百姓，县里的领导和这位三舅哥也就是沾沾政绩的光而已。
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赵文杰不但没能当上副县长，反而连局长的乌纱帽都丢了。为此赵文杰一腔怨气没地方发泄，就把其中的大部分迁怒到了李力行的身上。因为这件事多少和李力行有关，他拿他做牢骚发泄对象似乎很合理。这件事情后，李力行赵文娟和赵文杰的关系疏远了不少。赵文娟觉得很委屈，更替自己的丈夫叫屈，但三哥赵文杰更委屈，毕竟他丢了乌纱帽，而且完全是代人受过。
想让赵文杰代人受过，那这个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赵爸爸。而以赵爸爸的为人，是不可能让别人代为受过的，况且还是自己的亲儿子。但这事没办法，赵爸爸活着可以，死了就管不着了。
没错。事情就是因赵爸爸的死而起的。
赵爸爸死时，李力行在北京，之前从赵文娟的口中知道他爸的病情很重，估计是无力回天了，所以很关注。李力行对赵爸爸始终心怀敬重，他和赵爸爸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的翁婿之情，对李力行来说，他是仅次于刘鼎成的仕途导师，他从他身上学到了太多的政治智慧和经纬谋略，或者说自己的许多从政经验和能力就是从赵爸爸看似不经意的小聪明中提炼升华而来的。当然，还因为赵爸爸的慷慨和远见，让他拥有了一位温柔贤惠通达能干的贤内助，使他在事业上如虎添翼，赵文娟也因之从一个村姑成就为雍容大气的省长夫人。而赵爸爸自己除了以他们为荣耀，始终无欲无求，没给他添过半点麻烦。李力行发自内心深深地敬爱这位岳父，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父亲李木头。因此，李力行一再叮嘱赵文娟：要她无论如何在赵爸爸临终前提前通知他，他要从北京赶回来给他送终，以了却自己的心愿。
那段时间，李力行经常和赵文娟通话，甚至还和病床上的赵爸爸说过一次话。赵爸爸得的是胃癌，手术后不能进食让他说话已经很艰难了，但他的语气里依然透着乐观和幽默：“力行啊，我没事，割掉了胃，我肚子里就剩一根直肠子了，跟你爹一个德行，哈哈。你工作忙，不要回来，我要是死了，就去北京看你，比你回来一趟方便得多。”
“爸，你好好养病”李力行哽咽着，“我一定要回来看你的。”
“没我的指示不准回来啊，呵呵。”赵爸爸说，“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就做成功了一件事，给文娟找了个好男人。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因为我影响工作。”
“嗯”
后来打电话，赵文娟每次都说“爸很好，在慢慢康复。”直到有一天，赵文娟忍不住在电话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告诉他赵爸爸已经过世并且已经下葬很久了。李力行很气愤，对赵文娟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不是说好我要回来送终的吗”
赵文娟说：“是爸不让你回来的，那是他的临终遗言，我不能违背。”
后来，李力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才明白赵爸爸的一片苦心。
原来，赵爸爸生前一直有一个秘而不宣的心愿，就是自己死后一定要土葬，不想火化。土葬是北山乃至整个中国千百年来的传统，中国人讲究死后入土为安，赵爸爸自然也不能免俗。但这是违背国家殡葬政策的，政策规定领导干部和国家工作人员死后必须火化。赵爸爸虽然没当什么官，但作为民政部门的退休干部，应该带头执行国家推行的火化政策。平时赵爸爸政策理论水平很高，做别人的工作也一套一套的，什么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都火化了啊，但轮到自己就是转不了这个弯。他暗中交代赵文杰兄弟在乡下给他找好墓地，做好了棺材，给自己的后事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但这样做的阻力和风险是不言而喻的。赵爸爸很清楚，凡是遇到这种情况，政府和民政部门肯定要出面干预，自己就曾亲自参加过上门给死者家属做工作，晓以利害，动员他们将遗体按国家政策火化，甚至还参加过成功拦截土葬送葬队伍的行动。赵爸爸手术后，自知来日无多，特意将赵家儿女召集到一起，不仅宣布了自己的遗愿，甚至还宣布了一个精心谋划的实施方案：他死后，家属对外一律宣称要火化，一切葬仪程序都按火化进行，这样可以麻痹政府和民政部门，然后在追悼会期间，找个晚上下半夜偷偷将遗体运出城，拉到乡下装棺下葬。等政府部门发现，人已经入土为安了，政策再严厉，但要把已经装棺入土的尸体挖出来再火化，毕竟有点不人道，谁都下不去手。最好的办法，是下葬后坚持保密一段时间，保险性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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