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婠婠问:“什么事?”
“只要你答应本宫,好好照料晔儿,本宫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好,本宫尽力照料宁王殿下。”
“人在做,天在看,贵妃娘娘莫食言才好。”林舒雅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才道,“那夜,凌立为救你而身受重伤。”
“那又如何?”萧婠婠没想到她要说的竟然是凌大哥。
“凌立并没有死。”
“没有死?这是怎么回事?”
林舒雅道:“凤王带你离开以后,凤王的下属抬着凌立的尸首出宫,应该是抛尸。本宫命人跟着去瞧瞧,后来,跟着出宫的侍卫回来禀报,凌立的尸首被几个神秘的人抢了。而且,凌立并没有死,被神秘人抬走的时候,凌立是清醒的,还说要回宫救你。”
萧婠婠震惊,“当真?”
林舒雅缓缓道:“事到如今,本宫何必编一些事来骗你?”
萧婠婠脑子里乱哄哄的,凌大哥没有死?
凌大哥还活着!那么,他在哪里?为什么他不回宫报一声平安?
————
这夜,宫人来报,林舒雅悬梁自尽,芳魂消逝。
皇室玉牒记载,皇贵妃林氏身染癫症,病发之时,无宫人在场,不慎落水溺毙。
萧婠婠不知,林舒雅真的是自尽,还是楚连珏派人了结她。
接下来几日,楚连珏神思孤郁,闷闷不乐,很显然,他仍然无法从嘉元皇后被亲妹妹害死的震惊、伤痛与自责中缓过来。
四月,风暖香来,熏人欲醉。
苍穹高旷,天幕上镶嵌着璀璨的晶石,光芒闪闪,流转熠熠。
萧婠婠命人在千波台摆了几样小菜和美酒,楚连珏抵达的时候,只有她一人。
珠珞宫灯散发出昏红的光影,照得千波台恍如琼台阆苑,这旖旎之夜,分外迷人。
他笑了,“玉染,今夜怎有如此雅兴?”
“只要陛下展露笑容,臣妾做什么都值得。”她拉他坐在锦榻上。
“朕确实饿了,怎能辜负你一番心意?”楚连珏举箸进膳。
“陛下只吃了一点点晚膳,这会儿自然饿了。”萧婠婠斟了两杯酒,举杯递在他的唇边。
他就着她的手饮了,一臂搂她入怀,一眨不眨地看她,“玉染,朕觉得你今夜特别美。”
她娇嗔道:“那臣妾以前就不美了么?”
他失笑,“以前也美,今夜尤其美,你笑起来的时候,这双红眸会散发出一种勾魂夺魄的光芒,就像现在这样,把朕的魂魄都勾走了。”
萧婠婠羞窘道:“陛下说哪里去了?臣妾不都是这样的么?”
他笑一笑,一臂揽着她,由着她侍酒。
总觉得,今夜的她有点不一样,不像以往那般清冷,娇声曼语,举止温柔,媚眼如丝……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有意无意地撩拨他,让他情火燃烧、欲罢不能。
是的,萧婠婠施展的,就是从秦楼楚馆学来的媚术。
她要取悦他,要从他口中知道,父亲到底有没有通敌卖*国。
“玉染,朕册你为后……朕的后宫,由你掌理。”楚连珏喝了一壶酒,已有三分醉意。
“谢陛下恩典。”
她暗自叹气,假若她没有背负为父亲和萧氏平反的使命,听到这句话,必定开心、幸福的吧。
眼下,她真的幸福不起来,只觉得难过、悲伤。
萧婠婠继续劝酒,“陛下,废后与皇贵妃薨逝不久,册后一事,不急于一时。”
“朕想让你名正言顺地掌理后宫。”
“陛下将皇后金印交给臣妾,已经名正言顺了。陛下,过两个月再议,如何?”
“好,朕依你。”
衣衫半褪,香肩裸露,她任他索取,脑中却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话——应该如何开口,提起萧氏获罪一事呢?现在,他应该有五分醉意,她问起多年前的事,他应该会答,清醒之后,应该不会记得她问过什么。
就这么办吧。
他啃吻她的香肩、锁骨,正要压倒她,她却推开他,浅浅媚笑,“臣妾为陛下宽衣。”
楚连珏受用极了,眸光如火。
然而,她悠缓的动作,实在太慢了,他等不及了,索性自己扯开衣带。
“陛下莫急。”萧婠婠慢慢解开他的衣袍,坐在他腿上,轻吻他的侧颈,“臣妾好好服侍陛下。”
“真是个妖精。”他开心地笑。
“陛下,前两日臣妾听几个宫人在墙角嚼舌根,说宣武元年镇国大将军萧齐被处以车裂之刑,这是真的吗?”她一边以舌尖舔着他的耳垂,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嗯……”楚连珏胡乱地应了,大掌揉着她的背。
“那些宫人说,萧将军与魏国勾结,通敌卖*国,是真的么?”
因为饮了酒,他的脸膛与脖颈红红的,褐眸也染红了,再加上情火缠身,他的神智已经迷乱,被欲念控制……他粗鲁地撕开她的衣衫,用力地揉捏……
萧婠婠惊慌地推他,却又不敢太过用劲,惹他怀疑,如此,她微薄的力道怎能推动他?
“陛下……陛下……”她使力拉他的手,却被他压倒。
“玉染,朕受不住了……”楚连珏口齿不清道。
她大震,心剧烈地跳动。
迅速地从发髻上取下神针,精准地刺入他的百会穴。
幸亏,来得及!
————
本以为可以顺利地为问到一些情况,没想到功亏一篑,只能再寻良机。
萧婠婠不知,楚连珏醒来后,会不会记得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忐忑不安。
这夜,她对宫人说,陛下多饮了两杯,醉得不省人事,命侍卫抬御辇到千波台,然后将陛下抬回乾清宫。翌日一早,他睁开眼睛,看见她已经起身,整理着他上朝时穿的龙袍,忽然间觉得,作为一个凡夫俗子,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每日早上一睁眼,看见妻子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袍。
由于宿醉,脑额有点疼,他命人去奉天殿传令,今日不早朝。
萧婠婠让他多躺会儿,绞干棉巾,温柔地给他擦脸,眼神专注,“陛下,臣妾命人去太医院传话了,解酒茶很快就端来了。”
楚连珏握着她的皓腕,笑眯眯道:“假若每日早上醒来都能看见你,那该多好。”
她莞尔,“陛下想要臣妾服侍,臣妾每日一早都来乾清宫服侍陛下。”
“你岂不是很辛苦?”他笑,“朕的意思是,假若你与朕每夜同眠,朕就是世间最幸福的男人。”
“臣妾不能坏了规矩。”
“那朕每夜都去景仁宫,过阵子每日都去坤宁宫。”
“陛下又不正经了,后宫那些妙龄佳人可是眼巴巴地盼着陛下驾临呢。”
“朕心中,只有你,没有旁人。”
楚连珏柔情脉脉地凝视她,触吻她的掌心,褐眸中情丝缠绕。
萧婠婠也望着他,被他的绵绵情意吸附了,移不开目光,抽身不得。
最初心动、最初喜欢的男子,就在眼前,对她说:朕心中,只有你,没有旁人。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动,更何况是她?
消逝的情愫仿佛回到了心间,缠着她的心,越绕越紧,紧得她透不过气。
心弦,为他而颤动。
只要她愿意,她就能成为他的真爱,他的皇后,他真正的妻子。
可是,她可以么?
她不能放弃进宫的目的与使命,不能!
她不能在委身楚敬欢之后,再委身楚连珏,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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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宫人,还是妃嫔,都明白,贵妃凌玉染最得宠,虽然她还没册封为后,但手握皇后金印,册后大典只是迟早的事。陛下不是歇在乾清宫,就是夜宿景仁宫,视其他妃嫔于无物,独宠贵妃。
因此,妃嫔们暗自较劲,各出奇谋,谁能博得陛下青睐,便能分得一点恩露。
那些蠢蠢欲动的妃嫔,萧婠婠看在眼里,并不放在心上。
其实,她想物色两个性情温婉、心地善良的妃嫔,送去乾清宫侍寝,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沈墨玉,是众多妃嫔中的翘楚,可是,她心仪燕王,不愿意侍寝的吧。
张公公忽然来禀,已经联络到绍王的下属,那下属是绍王的得力干将,为绍王办了很多事,萧氏一案也是他查到的。
这日午后,萧婠婠在千波台等候张公公。
接着,张公公带着她来到千波碧湖畔一处隐秘的地方,也就是她曾荡秋千的地方。
张公公说,那人很快就会现身,让她在此稍候片刻。
不多时,张公公果然带了一人来,萧婠婠看着那个身形娇小的男子,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会不会弄错了?
萧婠婠乱了,彻底地乱了,锦画不是燕王的得力下属吗?怎么变成绍王的人了?
“张公公,你先去忙吧。”身穿公公服色的锦画挥手道,然后笑盈盈地望着她,“贵妃娘娘,别来无恙?”
“你是绍王的人?”萧婠婠压下那些纷乱的思绪,竭力冷静。
“对,你我都是绍王的人。”
“这么说,是绍王派你潜伏在燕王身边?”
“绍王的眼光不会错,这么简单的事,你应该猜得到。”锦画那双美眸凝出一抹清冷的笑意。
萧婠婠心念急转,脑中闪过几个最重要的问题:
锦画是绍王的人,燕王一直没有发现吗?或者已经发现了?
锦画应该喜欢燕王,不然就不会对自己做出那些事,然而,既然喜欢燕王,锦画为什么还对绍王忠心耿耿?
锦画真的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知道萧氏获罪的真相?
“绍王叛乱,软禁燕王,是你在燕王的茶水、膳食中做了手脚?”除了她,萧婠婠想不到下药更神不知鬼不觉的人。
“燕王信任我,我想在王府中做什么事,再容易不过。”锦画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摇晃。
“直到现在,燕王都没怀疑你?”
“绍王伏法之后,我向燕王请辞,离开了燕王。若非张公公联络我,我还在江南一带游山玩水呢。”
“你不是喜欢燕王吗?为什么要害燕王?”萧婠婠不明白,当初锦画一再对自己说,谁也抢不走王爷,王爷是她的,难道她只是做戏?
锦画回想起那时候的爱恋,心中怅惘,伤色迷离,“我没必要骗你,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王爷的性情与手段、睿智与气度,我很了解,那种爱,是仰慕,是敬佩,是想念……我是绍王的人,是绍王安插在王爷身边的棋子,不能动情,然而,我动心了,无可救药地爱上王爷,只要王爷喜欢我一点点,我就心花怒放……王爷让我做什么,我就会搏命去办成,甚至王爷让我去死,我也毫不犹豫地去……在燕王与绍王之间,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绍王,为燕王卖命,牺牲一切……可是,王爷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只当我是得力的下属……王爷宠幸我,都是我引诱王爷的,因为王爷不碰王府中的女人,需要女人,于是我利用了这一点,给自己一个幻想,幻想王爷喜欢我才会宠幸我……”
萧婠婠震惊了,没想到锦画爱得这么深,爱到可以付出性命。
与锦画相比,她对燕王的感情,真的不算什么。
“我看得出来,王爷当你不仅仅是一颗棋子。王爷关心你的安危,时常约你出宫碰面,我知道,王爷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你……我恨,我妒忌,我恨不得杀了你,你就不会抢了王爷的心,抢走我的一切……”锦画愤恨地瞪她,眼中的恨意如火狂烈。
“因此,你做那么多事,让本宫误以为王爷对本宫只是逢场作戏,让本宫自愿放手离去,后来又害得本宫病了三个月。”
“是,我做那么多,就是离间你和王爷,然而,王爷识破了我的诡计,一再地叱责我……我不甘心,就假传王爷的命令约你出宫……我并非真想弄死你,只想试探一下王爷是否真的紧张你,爱你……”
“结果呢?”
“我得到了答案,王爷爱你,为了你的安全,不惜牺牲我,要我死……”锦画美眸盈盈,水光晃动,恨意转变成伤痛,“那次之后,我痛定思痛,决定继续留在王爷身边,继续效命绍王,有朝一日,我要王爷求我,要王爷为当初的选择后悔。”
萧婠婠想不到,燕王竟然被一个女子捏住性命,“你做到了,你控制了王爷,软禁王爷在王府,让绍王控制了金陵和皇宫。”
锦画怒吼:“那又如何?王爷仍然不爱我,王爷爱的是你!就算我做得再多,付出再多,王爷也不会怜悯我……绍王伏法,王爷知道是我暗中下药,饶我一条贱命,要我在金陵消失……”
萧婠婠心想,也许王爷早就知道下药的人是锦画,“倘若是别人,王爷一定会将那下药的人碎尸万段。”
锦画冷笑,“也许是吧。”
“你不是恨本宫吗?现在你可以杀本宫泄愤。”
“以前执著于爱,一定要得到王爷的心,得到王爷整个人,只要你不跟我争,王爷就是我的……离开金陵后,我在江南一带游历,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回想起那些情啊爱啊,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想通了,既然得不到王爷的爱,又何必执著于此?没有王爷,我还有自己,我会活得更逍遥、更惬意。”
“你真的想通了?”萧婠婠还是有点怀疑,“你不恨本宫了?”
“你是当朝贵妃,我恨你做什么?”锦画笑道,“虽然王爷爱你,不过你与王爷能否厮守一生……只怕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了。”
萧婠婠的心隐隐作痛,锦画说得对,今生今世,她与王爷不可能终成眷属。
锦画问:“你想知道萧氏一案的真相?”
萧婠婠回神,正色道:“张公公说你查到萧氏一案的真相,真的吗?”
锦画悠悠地晃着秋千,“据我所知,萧将军两个女儿没有幸免,你也是萧将军的女儿?”
萧婠婠淡淡一笑,“对,本宫自幼流落在外,还没来得及认祖归宗,父亲就获罪。假若你知道萧氏灭族的始末,还请告诉本宫。”
“绍王命我暗中查探萧氏一案,既然你也是绍王的人,也为绍王办事,我告诉你也无妨。”
“谢谢。”
“杀你全家、诛萧氏九族的罪魁祸首,是陛下。”锦画幽静地看她,声音沉重。
“陛下?”虽然萧婠婠已经知道是陛下下旨诛萧氏九族,而且也接受了这个事实,然而,经由锦画的口说出来,她还是心魂大震,直觉锦画的话大有深意。
“萧氏一案,的确有不为人知的内幕与龌龊,不过,罪魁祸首是陛下,陛下要你们萧家每一个人死。”
锦画的话,就像一根木棍,打得萧婠婠头晕目眩、头疼欲裂。
陛下要萧家每一个人死?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头很疼,心很痛,鲜血横流。
锦画以淡漠的口吻道来:“二十几年前,陛下的母妃是神宗的贤嫔阮氏,也许你也知道,贤嫔与你母亲是表姐妹,姐妹情谊很好。贤嫔进宫两年,颇为得宠,时不时地邀你母亲进宫相聚。你母亲是镇国将军夫人,进宫并不难,因此,贤嫔与你母亲的情谊比以往更好了。”
萧婠婠不知道母亲与陛下的母妃贤嫔是好姐妹,这些事与萧氏获罪有什么关系?
“当时,后宫以皇后和贤嫔最得宠,不过只有皇后诞下皇子,其他妃嫔所生的都是公主。母凭子贵,贤嫔想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就要生一个儿子。有一日,贤嫔传你母亲进宫,对你母亲说,有喜了。更可喜的是,你母亲突然晕倒,经太医诊断,你母亲也怀孕了,时间差不多。”
“然后呢?”
“几个月后,你母亲怀的是龙凤胎,生了一双儿女。贤嫔听到这个消息,为姐妹高兴,就在这个时候,贤嫔开始腹痛,疼了一日一夜才产下一个男婴,可惜,男婴已经断气了。”锦画叹气道。
萧婠婠没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忽然觉得这件事大有蹊跷。
锦画道:“当时神宗不在宫里,好像去了护国寺。贤嫔产下死婴,无法接受事实,就心生一计,封锁了消息,派忠心可靠的宫人秘密出宫,让母亲去镇国将军府求你母亲,将萧家长子让给贤嫔,当做贤嫔和陛下的儿子。”
萧婠婠听得惊心动魄,脑子里嗡嗡地响,贤嫔的儿子,楚连珏,是自己的亲哥哥?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个真相,女主承受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