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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再动一下试试!”她语声冰寒。
他僵住,抬起头,看见她手持一柄金簪,金簪的尖锐之头抵着她的脖子。
奔涌的热血渐渐缓慢下来,燃烧的欲火渐渐熄灭……
叶妩眸横怒气,将金簪刺入肌肤,血珠渗出。
目光交锋,如冰如火媲。
楚明轩终究放开她,站起身,眼中缠绕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我告诉你,你再恨我也罢,我绝不会让你离开!丫”
语气坚决如铁,掷地有声。
看她片刻,他转身离去。
看着他布满了伤痛的背影,她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下来。
往后可怎么办?
――――
长日无聊,叶妩有时依着宫道随处走。
冷涩的秋风从脸颊拂过,那么冰凉,仿佛心脏,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明锋不在了,沈昭不在了,孙太后不在了,熟悉的宫人也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丧心病狂、极具危险性的楚明轩。这座锦绣、华美的皇宫,变成了一座荒芜的牢笼,空空如也,碧叶凋零,满地残伤,肃杀荒凉,令人觉得可怕。
经过澄心殿,不由得驻足。那些焦黑的殿宇残余被营造司的人运走了,此时一片热火朝天,二十余人正在兴建一座新的殿宇。
见证了她与楚明锋喜乐、痛苦与恩爱、缠绵的澄心殿付之一炬,是否说明,他们的情缘也被那场大火烧个精光?
明锋,你不在了,我孤身一人,还有什么快乐、幸福?
明锋,你在天有灵,听见我的心声了吗?为什么不入我的梦?
思念是一种痛,加入一滴泪水,便会翻江倒海、惊涛拍岸。
经过御花园的凉亭,叶妩会想起数日之前那惊心动魄、痛彻心扉的一幕。沈昭躺在她怀中,诉说他的心声,诉说他的痛楚与矛盾、深情与悔恨……在她怀中,他生命的热量一点点地流逝,他一步步地离她而去,只留下他给予她的温柔呵护与至死不渝……
沈昭,虽然我曾将你当做贺峰,但我真的喜欢过你。
沈昭,我会将你留在心中,永远……
不知不觉,走到了听风阁。
叶妩登上听风阁,却见阁中有人,定睛一瞧,是贵妃。
贵妃端然坐着,一袭简洁的浅青宫装修出她姣好的身段,端庄清雅,姿容清秀。
叶妩略略一礼,贵妃温和地看她,眉目含笑,让身边的宫婢到前头守着。
“今日是你我第一次单独相见吧。”贵妃语声温柔,一瞧便知是内心慈和的女子。
“近来宫中多事,还没来得及去拜会贵妃,是我失礼了。”叶妩客套道。
“夫人无须客气。”贵妃轻轻叹气,“我也没想到,我的一生会有如此巨变。”
叶妩不语,思忖着她究竟想说什么。
贵妃嗓音悲伤,“先皇驾崩,太后身故,沈昭之死,这些事都与陛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虽然我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与陛下夫妻多年,但我知道,陛下变了,不再是我所认识的晋王了。”
叶妩还是不开口,任她说下去。
“陛下变得如此,个中缘由,想必你比我还清楚。”贵妃微微一笑,那般忧伤,“还是晋王时,陛下对人与事不拘小节,洒脱不羁;后来,陛下慢慢变了,皆因那一点痴念、那一份执念。陛下心心念念的人,是你。”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叶妩伤感道,如果最初的最初,她没有引诱晋王,他就不会泥足深陷了吧。
“这都是命。”贵妃缓缓道,“陛下被痴念、执念所迷,逃不过这劫数,与人无尤。”
叶妩无话可说,她说得对,也许是上苍注定了,楚明锋、楚明轩逃不过这劫数,孙太后、沈昭也逃不过。
贵妃心如明镜,不曾被尘埃污染,“沈昭在凉亭被射杀,当时我在附近,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你抱着沈昭痛哭,我明白你的悲痛,明白你对陛下的恨。”她长长叹气,“沈昭才智无双、神机妙算、谋略过人,若能辅佐陛下,陛下必能开创一番伟业,可惜,陛下不信他。他就这么死了,委实可惜,实乃大楚一大损失。”
叶妩冷笑,“也许,陛下根本不需要沈昭。”
贵妃道:“陛下需要沈昭,只是陛下被执念蒙蔽了双眼。其实,陛下心中也有恨,恨先皇横刀夺爱,恨母后偏心,恨沈昭对先皇尽忠,恨你移情先皇……恨你们抛弃了他,因此,他才想得到你们的爱。如今,你们一个个地离开了陛下,他伤心悲痛、惶恐不安……”
叶妩心中冷冷,他害死了这么多人,还会伤心悲痛吗?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陛下。”贵妃秀眸晶亮,似乎别有意味,“陛下是我的夫君,也许他并不需要我,但我会与他风雨与共、不离不弃。若你有求于我,我自当竭力相助,让你心想事成。”
“谢贵妃。”叶妩明白她的意思。
“风大了,我回寝殿添衣,先行一步。”贵妃深深地看她一眼,含笑离去。
叶妩望着广袤的、高远的天宇,两只飞鸟自由自在地飞翔,片刻之间便飞远了。
贵妃真的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
九月二十八日,万寿节。
宫中新丧不久,楚明轩本不想庆生,却拗不过那帮老臣一再进谏,说今年是他登基的第一年,理应举办万寿节。因此,万寿节一切从简,没有张灯结彩,只在延庆殿设宴,君臣同乐。
新帝后宫只有贵妃,因此,寿宴上只有她作陪。
叶妩还没有名分,自然不必出席。再者,她本就不愿出席。
寿宴自酉时开始,因此,她从酉时等到亥时。
今晚,原本是阿紫守夜,小月在她的茶水中做了手脚,令她昏迷不醒。如此,叶妩换上宫婢的衣袍,带着腰牌,和小月前往羽衣阁。
半途有巡守的禁卫问话,小月说夫人想听曲子,命她去羽衣阁传乐师去凤栖殿奏曲。
她们顺利来到羽衣阁,林致远已备好一切等她。
叶妩再换上羽衣阁小公公的衣袍,与小月分别。
“小月,不如你跟我走吧。”
“夫人此行凶险,不宜人多,奴婢留在宫中便好。”小月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夫人快走。”
“小月,你务必珍重。”叶妩抱紧她,泪水滑落。
“夫人也要珍重……要好好的……”小月哭道,声音嘶哑。
然后,叶妩坐上马车,与小月挥手作别。
青帷放下,马车前行,叶妩泣不成声。
林致远嘱咐道:“稍后收拾一下,莫露出破绽。”
她赶紧拭泪,平复心情。
朝阳门侍卫拦下他们,他探出身外,接受盘问。
“这么晚了,出宫有何要事?”侍卫喝问。
“兵大哥,我是羽衣阁的乐师,今日收到家书,父亲病危,我连夜赶回乡下见父亲最后一面,还请兵大哥通融通融。”林致远赔笑道,“这是腰牌,您看看。对了,此事贵妃也知,贵妃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和这位小公公在乡下寻找一种与众不同的乐器,三日便回。”
“是吗?”侍卫不太相信,往车里望去,“这小公公怎么这么害羞?出来!”
“出来让兵大哥瞧瞧。”林致远对她使眼色。
“瞧什么瞧?”
不远处传来一道颇具威严的女子声音。
叶妩正要起身,听见那声音,便又坐下来,松了一口气。
侍卫转头望过去,见是贵妃的近身宫婢春儿,便缓了面色,“原来是春姑姑。春姑姑不在延庆殿伺候贵妃,怎么来这儿了?”
春儿走过来,劈头盖脸地训斥林致远:“你怎么还没出宫门?贵妃吩咐你去你乡下寻访乐器,你还在此处磨蹭,是不是没把贵妃的旨意放在心上?”
林致远为难道:“春姑姑,这位兵大哥问我为何出宫……”
春姑姑朝侍卫喝道:“贵妃让他们出宫办事,你们也敢拦阻?”
侍卫尴尬道:“我这不也是例行查问嘛,春姑姑莫为难。”
“那还不让他们出宫?”她没好气道。
“放行。”侍卫不再多说,让他们出宫。
林致远感激地看春儿一眼,挥鞭策马,马车驶出朝阳门。
春儿望着马车顺利驶远了,这才转身回去。
――――――
满朝文武轮流敬酒,楚明轩喝了不少,直至头疼欲裂才被贵妃、宫人扶回睿思殿。
他醉醺醺的,不省人事,被宫人抬到龙榻上,贵妃解了他的龙袍,为他擦脸,服侍他就寝。
忽然,他抓住她的皓腕,口齿不清地叫着:“妩儿……妩儿……”
“陛下歇着吧,臣妾陪着陛下。”贵妃温柔道。
“妩儿……不要离开我……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他呢喃道,眉宇紧皱,好像头很痛、心很痛,“只要你留下……我什么都依你……”
“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不离不弃。”贵妃柔情脉脉地凝视他,手指轻抚他似染红霞的脸。
他握着她的小手,以为是妩儿的手,安心地睡了。
她静静地坐着,洞房花烛那夜,她就知道,他对自己只有夫妻恩义,没有男女之情;此生此世,她永远得不到他的疼惜与真心。然而,她不在乎,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当他名分上的妻,她已满足。
次日早间,楚明轩起身时已经过了早朝的时辰。凤栖殿宫人匆匆来报,叶妩不见了。
他震惊,匆匆往外走。
贵妃踏入大殿,轻柔地问:“陛下想去凤栖殿?”
“多管闲事!”他厉声道。
“陛下派人去追,也追不上了。”她淡淡道。
“是你!”他目眦欲裂,怒气上涌,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
“她的心已不在这里,陛下强留她在宫中只会令她生不如死。”贵妃并不觉得屈辱,捂着脸,轻声反问,“难道陛下想看她死吗?”
“朕的事,你不必管!”楚明轩怒喝,火冒三丈地走了。
她望着他快步离去,心痛于他的执迷不悟,却无怨无悔。
春儿看着她脸颊上的五指印,为她觉得委屈、不值。
楚明轩派去的人果真没有追上叶妩,她和林致远出城后直奔扬州,再从扬州渡江,来到楚国与魏国的交界之地,一个叫做石林镇的小镇。
他们从镇上买了干粮,在郊外的草地上歇息、吃包子。
林致远将水囊递给她,神采飞扬,眉宇间的那缕忧郁之气不见了,“妩儿,往北是魏国,往西是秦国,你有何打算?”
叶妩早已想过,不能再留在楚国,秦国也不是安全之地,或许魏国可以藏身。可是,拓跋泓在魏国,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世间之大,却无处容身。
然而,上苍给予她的两个神圣任务,应该还没完成,她断定,她的去向,上苍自有安排,冥冥中自有主宰。
“不如去秦国。”林致远的眼中似有期盼。
“先去魏国,再作打算。”她将最后一点包子塞入口中。
忽然,一阵急促而齐整的脚步声传来。
他们举目四望,但见二十余个青衣人蓦然出现,急速奔至,腰悬宝刀,围住他们,面无表情。
林致远挺身护着她,眉宇凛凛,“来者何人?”
叶妩心惊胆战,这些青衣人是不是楚明轩派来抓她的?
**哎哟,妩儿会被抓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