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又避着她了。
她心里明白,他若存心避她,她是怎么也见不着他的。
没法儿,只得求助爹娘、福伯,甚至连岁儿都帮上一把了,偷偷跑来向她密告哥哥的行踪。
「刚回来,在书斋是吗」她拎了裙摆前去寻人,再耽搁片刻,又不晓得得上哪儿去找人了。
陆祈君拿了几张单据,正要再往店铺子里去,开门一见那道朝这儿来的身影,转身便要避开
「陆祈君,你敢住」
他步伐顿了顿,她走得急了,犹虚弱的身子不堪负荷,步子颠晃了下,仍是坚定走向他。
他暗暗握拳,忍住不上前去搀扶。「你身体还虚着,不在房里头静养,跑出来做什么」
「找你。」他不避她,她又何须四处跑
「我我还得回铺子里忙,有事晚点再」
「陆祈君,你是懦夫。」不待他推托之词说完,她温柔低斥。
「」是,他是懦弱,害怕面对她。
婚姻,一纸和离书已然结束。
孩子,一碗汤药归了尘土。
情爱,一生不曾拥有过。
如今他俩之间,还剩了些什么是什么也不留了
情急中说了那些原是一辈子也不打算让她知晓的话语,他已不知如何面对她。
他不想面对相顾无言的忧伤,害怕见到她愧负的眼神
「为何没勇气听我把话说完」他就这么绝望,丝毫不想再为他俩的将来努力明明都坚持那么久了。
他叹息。「好,你要说什么我听。」
「我有东西要给你。」她自袖中取出早已绣妥,却始终无法交至他手中的绣荷包。「这我答应要为你裁制的,你收着。」
她要说的,就是这个
他垂眸,掩去那抹黯然,接来绣荷包瞧了眼。
最后,她还是只绣了只鸟,单飞。
她终究,没能坚持比翼双飞
「我后来想了又想,懂了你的意思。比翼,又名鹣鹣,一目一翼,不比不飞。于是,我绣成了对的比翼双飞。」
陆祈君细瞧,果然一旁绣了小字比翼成双,相得乃飞。
他呼吸一窒。
她这意思是
心乱了,双手竟得握不住绣荷包。
柔嫩掌心怜惜地包覆住他。「我找了好久、好久,寻那与我相契相合的一目一翼,曾经以为就是武哥了,可在他之前,那最初教我动了心却硬生生拔起情苗的人还在我心底,扎了根,七月恩爱夫妻,不能忘。
「哥哥,我答应过,要与你直到百年。咱们离百年还有好长一段路,一目一翼,你要我去哪里我不能飞」
这番话,多教人、心动
年幼时,他常与盼儿在这玩耍,年纪稍长,约莫他七岁、她三岁,已觉捉迷藏是种好幼稚的行为,可盼儿爱,他也装出好有趣地陪着她玩,不能藏太好,她会找不着,也不能藏得太敷衍,她会不开心,每回总教他伤透脑筋。
一直不曾让她发觉,其实他若有心要躲,她是怎么也找不着的。
有一回不小心藏得太隐密,躲在假山后的岩洞,她找不着,以为哥哥不见了,哭得好惨。他抱住她哄了好久,拚命保证会一直在她身爆不会教她找不着,她这才破涕为笑。
事实上,他们的迷藏游戏始终没结束,这些年他一直藏着自己,因为藏太好,她始终没看见他,也没找着,甚至不晓得他藏起来了,最后心慌哭泣地走向另一人,放弃寻找,将他遗忘在假山后的岩洞。
这迷藏游戏玩得太久,久到他都不知如何收尾。
女子声音逐渐流泄哭意,趴在那安静伫立的男子肩上伤心啜泣,对方在她耳畔低喃了什么,他听不见,也不想知道,默默退开,没惊扰了他们。
回到房中,倒了杯茶水啜饮,耐着性子等她回房。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房门推开,她眼睛红肿,鼻头也红通通地走了进来。
乍见他,她略略一愕。「不是说与人谈事情,晚点回来吗」
「改了期,就早点回来陪你。」
「这样啊」她脱了披风,转身放置。
「陆武有何打算」
身后传来这句,她一个惊吓,没放妥的衣袍掉落地面。他看见了
她一阵心虚,慌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我们」一急,反倒不知从何解释起。
他放下茶盏,瞟了她一眼。「盼儿,过来。」
她慢吞吞移动步伐,频频偷瞧他,实在瞧不出所以然来,内心忐忑。
他对她已经很没信心,要再生波澜,这回怕是她说破嘴、哭干泪他都不会信她了
一伸手,直接朝纤腰一拦,将她抱坐腿上。「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不信你。」
若仍存疑,当时便会转身退开,既然上前抱住她,相信她心底那人是他,便不会胡乱猜疑,那是伤害盼儿,也羞辱自己。
是吗他信她没胡思乱想
「我只是去跟他说清楚。」今生,是她负了他,早已决定关上心门,不碰情爱,若换了别人,她可以守住,用一世追忆他,她知道她可以,偏偏那人是哥哥,在他之前便已住进她心里的男人,是十八年来待她情深义重的哥哥,关了心门,才发现他始终在她心底,不曾移出
他懂得的,若说哥哥看着她多久,他便也看了她多久,她的心、她对哥哥的依恋,他不会不懂。
他说不怪她,她的心,本属陆祈君,一切只是回到原点罢了。
是这一句,令她心酸,这男人,她愧负甚深。
「他说要离开这里。」她小小声,告诉夫婿。
陆祈君挑眉。「这是他的决定」
「嗯。我后来想想,让他赚去找另一个值得他真心相待的好女孩,这样对他比较好。」总是看着她,他会很难释怀。
依他看来,陆武恐怕不是这么想。他赚应是怕扰了她,影响他们夫妻的生活。
他没说破,就让她这么以为,心里头会好受些。
陆武非池中之物,甘心屈于人下只为盼儿,如今无所执恋,做下离去决定他并不意外,或许有朝一日再相见,他已是人上人。
他收紧双臂抱牢了她,细细啄吻。「这是最后一回,往后不许在别的男人臂膀上哭,听懂没」
他佯怒恫吓,盼儿被他饮醋口吻惹笑,嫩颊贴着他,偎腻缠赖,嗓子娇甜。「听懂了,相公。」
绕了一圈,她仍是回到最初这个男人怀里,对他的依恋,从一开始便有,恩情、亲情、爱情,点滴汇聚成太深刻的情感,往心底刻镂痕迹,分不清何者为多,却明白,这一生已不能无他。
她的恩人,她的兄长,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