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集第一章劫犹未过
洞天福地前的硬土地上,新添了两座孤零零的坟墓,昔年闻名天下的天地双雄就这样被安葬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密藏之中。
彭无望跪在坟前,默然无语,心里暗暗为这两位艺高胆大的师兄可惜。
在一旁观看的李读,等待了许久,才沉声道:“彭兄弟,不必为他们难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既然他们认为自己死得其所,也就不必为他们惋惜了。”
彭无望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李先生,我知道人各有志,但是为了一件魔物,牺牲了我两个师兄,实在是太不值了,如果他们现在仍然活着,红师兄看到他们可有多开心。”
李读黯然点了点头:“那倒是,老红见到同门师兄弟那个开心劲儿,我倒也领教过。”说完看了看彭无望,又道:“彭兄弟,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天了,不如尽早离去为好。”
彭无望犹豫了一下,想着洞天福地里的满地死尸,道:“李先生,我们就这么走了?那里面还有几百具尸体……”
李读大惊失色,忙说:“喂,彭兄弟,你不会是想要把他们一个个都安葬了吧?为了安葬你这两个师兄,你挖坟填土,少说也用了两个时辰。要是再安葬这些死鬼,你这辈子也别走了。”
彭无望点了点头,道:“李先生所言甚是,我们还是快点出洞,通知他们的家人为上。”说完,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腰间佩戴的那柄痛饮了无数鲜血的战神天兵,心头一阵沉重,不由得叹了口气。
梅自在身子蜷缩着躲在洞口附近,瑟瑟发抖,脸上一片铁青色,一阵阵血腥味和尸臭从洞外飘进来,令他恶心欲呕。
在这几个时辰里,他亲眼看见随行的百余名高手,一个个发了疯一样冲出洞外,然后在一阵又一阵的弓弦声中,惨呼着倒地身亡。
他也曾经冒死和十几个高手一起杀出洞外,但是从青雾缭绕的树林中飞出的箭雨,仿佛附上了魔法,长了眼睛一般射向他的周身要害。
幸好他的暗器功夫别具一格,利用地上的死尸和灵活的躲闪幸免于难,拖着一只伤腿狼狈地躲回了洞,其他人都在漫天的飞矢之中,宛如喝醉了酒一般摇摆着倒下了。
他逃回洞内的时候,看到那些倒地毙命的高手,人人身上都中了不下十枝的利箭。这些狙击弓弩手个个都是用箭的行家!
尽管洞外凶险异常,梅自在却苦苦地坚守在这里,不肯返身回洞,因为在洞内,更有一个比这些弓箭手恐怖一万倍的魔物正在等待着他一腔的鲜血。
他宁可困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去面对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战神天兵。
彭无望和李读来到石洞飞地中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些因为轻功不到家而跳不过飞桥的年轻弟子和专练硬功的高手们一个个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目无神,胯下一片恶臭,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更有的人头上白发丛生,似乎在几个时辰之内苍老了几十岁。
在地上横陈了三、五具尸体,他们似乎是因为惊恐过度而自杀的。
在这些狼狈的人群中,只有孟寒树神色相对泰然,手中攥了个酒葫芦,大口大口地饮个不停。
他们看到彭无望都惊恐地惨叫了起来,有几个人狂吼一声,纵身向悬崖扑去,被身边的同伴哭喊着抱住。
孟寒树霍然站起身,手扶他的九环厚背刀,惊疑不语。
看到他们的反应,彭无望连忙道:“各位不要惊慌,战神天兵已经被我和李先生暂时收服,不能为祸。大家可以放心了。”
这句话对这些被恐惧和惊慌失措折磨了几个时辰的人们来说,无异于天外纶音。他们双目放光地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惊疑地看着彭无望,似乎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
孟寒树沙哑着嗓子问道:“彭兄弟,此话当真?”
彭无望用力点了点头,将腰中的战神天兵解下来,捧在手中,道:“孟前辈,你看,战神天兵已经收入鞘中,不能为恶了。”
孟寒树仔细地端详着这柄魔刃,良久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道:“彭兄弟,我早猜到这柄神兵最终将属于你,果然没有料错。”他转过身,大声道:“各位,大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战神天兵已经被彭无望收服,从此听他号令!”
彭无望听到这句话,连忙道:“孟前辈,其实……”但是他的话已经被洞内豪杰欢天喜地的欢呼声所淹没。
当彭无望协助所有人渡过飞桥,已经是在两、三个时辰之后。
这些人死里逃生,一个个兴奋异常,连刚才自己的窘相也抛诸脑后,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伤心地,从此绝足莲花山。
大家有说有笑地来到隧道洞口,却发现了在这里困守六个多时辰的梅自在。
此时的梅自在已经被恐惧折磨得不成人形,不但头发全部变成雪白色,脸上也多添了无数皱纹,泛着铁青色,仿佛一个地狱中的冤鬼,在油锅前彷徨无依。
他看到彭无望腰上的战神天兵,仓皇地惨叫了起来。
彭无望、李读和孟寒树相视苦笑,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和他细细解释。
梅自在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吓死我也。”
“对了,老梅,你怎么不出洞?在这里等我们吗?”孟寒树奇怪地问。
“等你们?”梅自在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我这么有义气,不过我是被迫在这里等死。”
“洞外有埋伏?”孟寒树一惊,随即立刻了然道:“我就知道,当初我看那个龙神帮主鬼鬼祟祟的,就不像是什么好货色。果然被我猜中!”
“你猜中了什么啦?”梅自在一脸晦气:“不是龙神帮!”
“难道是西蜀宋家?哼,我就知道宋万豪这个小辈是个狠角色,果然……”
“不是宋万豪。”梅自在叹了口气:“宋万豪、庄行霸,还有鱼飞扬、慕容龙亭、欧阳平,全都战死洞外了。”
“什么?!”众人齐声惊道。
第二章飞箭如尘
守在洞外的突厥高手们已经待了几个时辰,人人脸上都露出疲色。
普阿蛮来到锦绣公主身边,躬身道:“公主,不如我们将洞口封死,从此一了百了。”
锦绣公主叹道:“不妥。洞里面的东西,正是天魔紫师必得之物,所以绝不能封死洞口。而且,我不知道里面是否另有通道。”
普阿蛮点了点头,道:“不如我们派遣高手杀进去?”
锦绣公主笑了笑:“阿蛮武功盖世,当然有此信心。不过,如果彭无望仍在,将会损折我们的许多精英高手,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他们的食水只够数天,里面的水塘已经被我下毒。相信两天之内,他们必然会有所行动。否则的话,我们便进洞查探一番,务求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普阿蛮对锦绣公主思虑之稳妥暗暗点头,但是却对彭无望更生竞胜之心:“彭无望真有这么厉害?”他那眯成一线的左眼,射出了凛冽的寒光。
“所有人都死了?”彭无望紧紧抓住梅自在的肩膀,急道:“你可知道阿锦的下落?”
“阿锦?”梅自在愣了一下:“你是说公孙姑娘?”
“正是!”彭无望急得一跺脚,连声道:“你可看到公孙姑娘也死于洞外?”
梅自在仔细地想了想,半晌才缓缓道:“冲出洞外的人全部丧命,无人生还,恐怕公孙姑娘也凶多吉少。不过,我并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尸首。”
彭无望颓然松开梅自在的肩膀,双目已经升起了悲怆的血色。
“彭兄弟,你不要过于悲伤,公孙姑娘乃是一个有福之人,未必会有事。”李读叹息着说。
彭无望用力吸了一口气,将腰间的大汗巾抽出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没有说话。
看到他似乎冷静了下来,李读沉声道:“现在我们应该商量一下如何冲出洞口的封锁。”
梅自在和孟寒树的脸上都露出凝重的神色,他们都将目光转向李读,希望这个江湖上名声显赫的巧手匠有什么独特的良策。
就在这时,几个青年弟子惊慌地喊叫了起来:“彭少侠!”“彭兄弟!”“你去哪儿?”<a href="yunxiaoge" target="_blank">yunxiaoge</a>云霄阁论坛李读三人转过头,却看到彭无望灰色的身影已经化成了一股轻烟,融化在洞口仿佛要吞噬掉一切的刺目阳光之中。
“有人冲出来了!”可战厉声喝道。
“神弓营准备!”普阿蛮果断地下达命令。
百余柄强弓硬弩齐刷刷地抬了起来,夕阳下每一枚锥形箭尖上都闪烁着蓝莹莹的寒光。
彭无望灰色的身影已经冲出了黑色的洞口,向着门前躺满尸首的空地奔去。
“放箭!”普阿蛮断喝道。
一阵炸雷般的弓弦崩落之声响起,百余枝利箭飞蝗般扑向彭无望。
彭无望神色不挠,仿佛对这些可以噬魂摄魄的恐怖场面漫不经心,只是脚尖一抬,挑起一具虎丘庄鱼家弟子的尸体,挡在身前,整个人仍然在空地上漫无目的地翻弄着地上重重叠叠倒卧着的尸体。
这些突厥神箭手一个个腕力惊人,开八十石的弓,射尺余长的长箭,飞箭的威力足可洞穿百步外的白杨树干,区区一具尸体哪里能够挡得住。
除了十几枝射在尸体骨头上的长箭,其他的铁羽箭都势如破竹地穿过尸体,指向彭无望的全身要害。
彭无望仿佛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的险境,仓促地抽出随身的秋水长刀,飞快地拨挡。
有几枝箭射得太猛,他没有挡开,钉到了他的肩膀、大腿之上。
他冷哼一声,挥刀将箭身斩断,竟不再理睬,仍然飞快地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翻弄着那些脸朝下的死尸。
“再射!”普阿蛮第一次看到如此小看塞外男儿弓箭威力的愣头青,心中一阵愤慨:“简直太嚣张了!”
这时,可战凑到他的身边,小声道:“那就是彭无望。”
普阿蛮一愣,双手的食指不禁抬了抬,凑向腰畔的双刀:“居然是他!”
听到可战这句话,屠娇的柳眉立刻倒竖了起来,厉声道:“阿蛮大哥,我要他,请留他活口。”
普阿蛮皱了皱眉,抬头想要问一下锦绣公主的意见,却发现此时的锦绣公主身子微微颤抖。
“公主?”普阿蛮小心翼翼地问道。
锦绣公主似乎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普阿蛮立刻住了嘴,锦绣公主每一次沉思都会有精彩绝伦的计策诞生,所以也最忌讳有人打搅,他又岂会如此不识趣。
“射腿!”普阿蛮厉声道,转眼看到屠娇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彭无望仍然目不转睛地翻弄尸体,漫不经心地用刀拨挡着铁羽箭,茫然不知道自己的腿上已经拖了七八枝长长的箭杆,鲜血顺着小腿肚汩汩流下。
“阿蛮大哥,射不倒他!”神弓营的领队,大漠箭神双镰兄弟的首席弟子坎达雷惊诧地小声道。
普阿蛮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打不烂、杀不死、射不倒的滚刀筋,不由得愣住了。
彭无望仍然在锲而不舍地翻转着空地上俯卧的尸体。
“他为什么不逃?”屠娇不解地问。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彭无望已经有很多机会可以施展轻功逸出圈外,虽然不一定能逃得性命,但是机会却很大。
“他在干什么?”普阿蛮身后的一众塞外高手纷纷议论。
“接着放箭!”普阿蛮厉声道。
“不必了!”沉默了良久的锦绣公主忽然扬声道。
“为什么?”普阿蛮和屠娇一起问道。
“他转一转,就会回洞,由他去。”锦绣公主颤抖着扶住已经黏到脸上的蒙面青巾,沉声道:“他们会在天明之前冲出洞来,派人守夜,大家找机会睡一觉。”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密林深处。
她的话音刚落,彭无望已经一个旋身,冲进了洞去,看他那轻灵敏捷的动作,就算再射他一轮快箭也没法奈何得了他。
普阿蛮和屠娇对望了一眼,对锦绣公主都生出了莫测高深的惊佩之心。
第三章一梦惘然
“臭小子!我还以为你抛下我们跑掉了!”看到彭无望带着七八枝长长的箭杆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在洞内干着急的李读兴奋地喊道。
在洞内提心吊胆的一众人等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儿,纷纷松了一口气。
“好小子,一个人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居然没事,果然是武林铁汉。”梅自在心怀一畅,毫不吝惜地大拍马屁。
这时的彭无望已经被李读拉扯着坐倒在地,让他包扎腿上和肩膀上的几处箭伤,听到梅自在的话,他粲然一笑,没有答话。
这个时候,孟寒树道:“彭兄弟,你看外面的形势如何?不如待会儿我们一起杀出去?”
“慢!”李读忙道:“外面的埋伏十分犀利,我们茫然出击,必然吃亏。现在我们的好处就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逃出洞外,他们会一直守候在这里。”
“对啊!”梅自在一拍手:“我们可以让他们守上一晚,让他们在外面喝风,等到明天天亮,他们也守得累了,我们就一下子冲出去,让他们措手不及。”
“不,我们趁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冲出去,我身边有几颗火焰弹,可以燃烧放出黑烟,遮挡他们的视线,我们就趁这个功夫冲出洞口,然后向着山上逃。”李读道。
“不对啊!我们应该朝山下逃才对。”孟寒树道。
“妙极!”梅自在喜道:“李兄深得我心。他们一定以为我们一出洞就会朝来路逃逸,而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方寸大乱,多增几分胜算。”
直到此刻孟寒树才对这两个老狐狸衷心佩服,道:“二位智慧明澈,孟某自愧不如。”
李读和梅自在得意地对望了一眼。
此时的彭无望仿佛了却了天大的心事,任凭着李读用小刀将体内的箭尖一一挑出,自己竟然无忧无虑地进入了梦乡。
“阿锦,我带妳去青州,好吗?”彭无望一脸憨笑着说。
锦绣公主的脸红了红,微微点了点头,心里面涌起一阵浑身舒畅的轻松快意。
她发现自己和彭无望坐在一艘江南的竹排上,竹排在落满花瓣的小河上轻盈地滑行。
彭无望宛如标枪一般站在船尾,长长的竹篙牢牢握在他手中。耳畔洋溢着悦耳温柔的水声,如烟如雨的落花仿佛一直弥漫到天边,锦绣公主看到一对比翼双飞的燕子矫捷地掠过水面,振翅而去。她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在这条竹排上度过。
“阿锦,妳不回塞外吗?”彭无望忽然问道。
“塞外?”锦绣公主心头一跳,失声道:“我去塞外干什么?”
“妳的心,妳曾经说过,妳的心落在塞外的草原上了,要我陪妳去寻回来。”彭无望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
“不,不要!”锦绣公主惊慌地站起来:“不要去找,别去。”
“妳的心在塞外,那我的心呢?”彭无望的脸上露出怆然而迷惑的神色,右手扶住心口。
“你……”锦绣公主感到浑身仿佛浸在冰寒彻骨的水中,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没有心的人,怎么喜欢妳?”彭无望艰难地说。他的身子颓然跪倒,双眼绝望地看着锦绣公主。
“不要啊!”锦绣公主闷哼一声,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而下。
“启禀公主,诚如公主所料,洞中一干人等在天明之前想要突出洞外,向山顶逃窜,被神箭营射回,死伤十数人。”可战在锦绣公主身边躬身道。
“我睡了很久?”锦绣公主喃喃问道。
“公主,这些天妳太疲劳了,普兄和我们两个自作主张,让妳多睡一会儿。”跋山河柔声道。
锦绣公主苦笑一下,犹豫良久,终于低声问道:“彭无望可曾落网?”
可战和跋山河一起摇了摇头。
可战愤然道:“我真服了这个兔崽子。居然一个人顶住神弓营的箭雨,硬是让中伏的百余人能够全身而退。我们忙足整晚,才杀死十几个无关紧要的各派青年弟子。如果不是普兄的双燕逼退了彭无望,再加上神弓营射住阵脚,他们今晚说不定真能逃出去。”
锦绣公主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青巾背后的俏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然。
她略略调整了一下呼吸,道:“神弓营的兄弟们也累了,我们换班看守,大家休息一下。”
“得令!”可战和跋山河齐声道。
第四章誓脱此困
密藏洞内百余名仅存的神兵盟众豪杰,横七竖八地倒卧在洞内狭窄的隧道之中,由李读一一替他们包扎伤口,呻吟低嚎之声不绝于耳。
孟寒树被人用箭射中了屁股,只能够趴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自禁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梅自在发髻上钉了一枝雕翎箭,吓得半死,直到此刻还面色惨白。
彭无望因为掩护李读,又受了几箭,但是伤势不重,对于每每从重伤中起死回生的他来说,这只是鸡虫争鸣般的小事。他将秋水长刀用力插在身旁,若无其事地闭目养神。
“师父,咱们还能够冲出去吗?”六艺堂的一个年轻弟子喃喃问道。
“混帐,说什么丧气话,我们当然能冲出去!”梅自在没好气地说。
“师父,看来我不行了。”后腰中了一箭的丹崖山庄首席弟子孟俊贤呻吟道。
孟寒树看着这个自己最锺爱的弟子,心头阵阵酸楚,叹息道:“俊贤,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家人吗?”
孟俊贤惨然失色,沉吟良久,道:“师父,我和小师妹年初刚定下亲事,但是我命在顷刻,已经不中用了,您替我散了这门亲事,别让她小小年纪就守寡。”
孟寒树鼻子一酸,扭过头去,竟说不出话来。
此时,彭无望睁开眼睛,看了看洞内天愁地惨的众豪杰,用力一拍手,道:“各位,大家千万不要灰心,只要性命仍在,就还有希望。”
没有人再看他一眼,刚才连番冲杀中的惊天箭雨,让他们心胆俱寒,再加上经过战神天兵的惨烈折磨,这些人的勇气已经用尽了。
彭无望看到自己的话没有作用,眼珠一转,道:“各位,外面的布置并非全无漏洞,你们想一想,咱们的盟主公孙姑娘和她的护卫已经逃出去了。”
这句话令所有人的精神一振。
孟寒树猛的仰起头,问道:“彭兄弟,此话当真?”
彭无望自信地说:“没错。我昨天翻过门口所有的尸体,并没有公孙姑娘的尸体,跋兄的尸体也没有,我想他们一定是了解到了门外箭阵的破绽而脱围而出的。他们能做到,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这句话令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了一丝希望。很多人都抬起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彭无望。
“但是,他们武功高强,我们……嘿嘿。”坐在洞口的飞燕山庄弟子乔景烈苦笑着说。那些年轻弟子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各位,你们仔细想想,就算在战神天兵的攻击之下,我们也存活了过来,难道门口的箭阵比战神天兵还要厉害?”彭无望睁大了眼睛,大声道。
他看了看李读,又说:“你们有我青州彭无望,有巧手匠李读。”
他再看了看一旁目瞪口呆的孟寒树和梅自在,又接着说:“还有以暗器功夫称雄的梅前辈以及擅长沙场刀法的孟前辈,再加上我们这么多各家各派的精英高手。现在我们不应该讨论能不能活着冲出去,而应该讨论如何将门外的敌寇一网打尽,为死在洞外的各位前辈报仇。兄弟们,你们的豪气都到哪里去了?”
“什么?”梅自在、孟寒树和李读异口同声地呻吟了起来。
但是他们的声音被一大批血气方刚的青年小伙子遮盖住了:“彭大侠,今天我的性命交给你了,你说怎么办,我照做!”“这帮龟儿子射得我们好狼狈,这口气绝咽不下。彭大侠,蜀山那一场我没赶上,今天就让我和你出生入死!”“我们庄主英勇战死了,我们也绝不会给他们丢脸,彭大侠,就等你一句话!”“彭大哥,有你在,我们安心,你就教我怎么做吧!”
“好!”看到很多人的士气都被自己鼓舞了起来,彭无望的脸上也露出兴奋的神色:“外边那些弓箭手弓强箭利,一定是塞外的高手。他们以为靠这些就能够困住我们。好,就让他们看一看中原豪杰的手段,让他们下辈子都不敢小看咱们大唐子弟!”
“对!”“说得好!”“跟他们拚了!”到底是志愿到江湖闯荡的热血男儿,虽然几经挫折,但是听到彭无望的一番激动人心的话语,他们终于又恢复了几分男儿本色,纷纷慷慨请战。
彭无望再次一击掌,挠了挠头,道:“好,那我们就从……从他们的弓箭手开始。只要消灭了这帮贼头鼠脑的贼子,我倒要看看谁能困住我们!”
众人一阵热烈的响应,连中了一箭的孟俊贤都坐直了身子,满怀期盼地问:“彭大侠,怎么做掉那批该死的弓箭手?”
无数双眼睛因为这个问题而紧紧地盯住了彭无望。
“啊!这个……”彭无望挥了挥手,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突然道:“这个要问李先生。刚才李先生似乎向我提起了那个方法,对吧,李读先生?”
李读一口气没喘过来,差一点昏倒在地,心里面破口大骂:“臭小子,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这个时候,连梅自在和孟寒树的脸上都有了希望,他们聚到李读身边小声道:“原来老兄你早有妙计,何不早说?”
李读犹豫了一下,耳畔突然响起彭无望的传音入密:“李先生,听见了吗?”
李读回头看了看在一旁给他使眼色的彭无望,点了点头。
“好的,李先生,士气可鼓不可泄,你就随便说说,可别泄了大家的气。”
李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煞有其事地说:“不错,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对付不了弓箭手,是因为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只要了解了他们所处的方位,我们就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不错,不错。”孟寒树和梅自在不住点头,以此鼓励李读接着说下去。
李读的脸上热汗直流,他用手胡乱抹了几把,眼珠乱转了一番,喘了口气,道:“对。其实这很简单,我们只要想一个办法让他们出一点声音,这样凭藉各位听风辨形的功夫。应该可以清楚了解他们的方位。”
“对啊!”梅自在一拍手:“我们刚才出击太仓促了,忽略了这个道理。”
“可是我们怎么让他们出声呢?”孟寒树捧着脑袋,苦苦思索。
“用烟熏,如何?”一旁的孟俊贤忽然道。
李读的脑子突然一亮,一拍手,道:“不错,这就是我最初的想法,用我自制的火焰弹,扔到对面的树林之中。火焰弹燃烧而发出黑烟,我再在里面加一点彭兄弟随身带的辣椒粉,保证让他们喷嚏打个不停。”
彭无望连忙道:“李先生果然好头脑,我的辣椒粉真的还剩一些,足够让他们终生难忘。”
“等一下,还有个麻烦。”梅自在思索了一下,道:“树林里地形复杂,我的暗器可能会被树干、树枝挡住,发挥不了最大威力,而且我囊中的暗青子已经所剩不多。”
“没关系!”彭无望站起身,用力一拍胸膛,道:“有我的离手刀在,若有树干挡路,就一并砍了,绝不落空。”
到这一刻,即使洞内最心灰意懒的人也提起了斗志,大声欢呼起来。
“照此看来,胜算很大!”梅自在欢声道。
孟寒树一拍孟俊贤的肩膀,道:“俊贤,不必担心,待会儿我背你冲出去。”
李读凑近彭无望,低声道:“真没想到,我们居然就这么把法子想出来了。”
彭无望笑了笑,道:“只要不放弃,法子总会有的。”
李读眼中充满了赞叹之色,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道:“小子,行!”
第五章刀燕争雄
太阳渐渐行进到天空的正中,虽然是在春天,但是艳丽的晌午阳光仍然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时间差不多了,应该是正午时分。”李读凑到彭无望身边,低声道。
“外面没有动静,看来他们还以为我们会等天黑继续突围。”梅自在爬到李读的旁边,小声说。
此时的彭无望身边收集了十几把钢刀,每柄钢刀的刀尖都被他用秋水长刀削了下来,在身边排成一排。
“彭兄弟、梅兄,你们准备好了吗?”李读小声问道。
梅自在和彭无望神色凝重地一齐点了点头。
这时候,孟寒树扶着孟俊贤来到他们身边,小声道:“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只等到弓箭手一散,就一起突围。”
正午时分,普阿蛮和锦绣公主巡视了一遍神弓营驻地,感到非常满意。
锦绣公主轻轻叹了一声,道:“彭无望虽然厉害,但是在这个铁桶般的包围圈中也无可奈何。”言罢,落寞地一笑。
普阿蛮用力点了点头,道:“经过昨晚的交锋,彭无望这厮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屠娇还整天嚷着活捉他,简直胡闹。今天我已经下令,一遇到彭无望立刻不择手段加以截杀。虽然很想和他单独较量一番,但是大局为重,这一次我只好忍痛割爱了,哈哈哈。”
他爽朗地畅笑了几声,忽然看到锦绣公主身子颤了一下,忙道:“公主,可是昨夜受了风寒?”
锦绣公主咳嗽了一声道:“可能有些劳累,所以一直感到身体不适,也许明天会好一些。”
普阿蛮释然地舒了口气,道:“为了大草原的明天,公主妳要小心保重啊!”
就在二人谈话的时候,四、五个黑色弹丸从洞内丢了出来,于弹丸尾部拖曳着的紫色烟雾在正午晴朗的天空下划出几条诡异莫测的弧线。
“大家小心!”普阿蛮闪电般取出双燕,来到几十步外的丛林之中,耳畔只听得“砰”“砰”几声沉闷的爆炸,血红色的烟尘在密林中弥漫了起来,一股辛辣的气味毫不留情地钻入林中埋伏的人们眼中、鼻中,甚至耳中,强横如普阿蛮也无法幸免。
整个密林中响满了剧烈的咳嗽声和打喷嚏的声音。
“听到没有?”李读激动地转头问彭无望。
彭无望闭目倾听了一会儿,用力一点头,猛然拔身而起,健腕一抖,一枚雪亮的长刀刀尖闪烁着青白色寒芒,从满天红雾中矫捷地一头扎了进去。
这枚刀尖在擒龙真气的牵引下,划了一个优雅从容的月牙线,射进了丛林中声音最密集的地方。突兀的惨嚎声接连响起,仿佛一串炮仗依次被点响。
“好啊!”在洞内的群雄压低了声音,为彭无望的精彩出手由衷喝彩。
彭无望兴奋地一咬牙,反手抄起两枚刀尖,双腕一振,同时射出。两道白虹势如破竹地掼入已经乱作一团的密林之中,惨嚎声响得更加凄厉。
梅自在也不甘寂寞,伸手探入囊中,抄起一把铁蒺藜,抖手抛了出去,零星的惨呼声也随之响起,令他顾盼自豪。
“你们看怎样?”李读狂喜地小声道:“要不要我再扔出去几个?”
彭无望和梅自在刚要说话,一道黑如暗夜的漆黑飞影倏然而至。
彭无望大喝一声:“不好!”伸腿将梅自在一脚踢翻,自己侧跃滚开。
梅自在受了这一脚,一串跟头滚进了洞,没有受伤,但是彭无望躲得晚了一些,颈部留下一条血痕。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道黑影轰雷闪电般迎面扑来。
彭无往左脚点地,身子倒翻了一个跟头,躲开黑影奇袭,左手施展擒龙功,将两枚刀尖「<a href="yunxiaoge" target="_blank">yunxiaoge</a>:云宵阁」吸在手中。
这时候,本来去势已尽的黑影突然一个轻盈的转折倒飞了回来,抹向彭无望的头颈之间。
“离手刀?”彭无望一个冷颤,身子向前和身扑倒,狼狈不堪地躲开了这一记意料之外的奇招。
另一道黑影在空地上飞了一个大大的弧旋,再次飞回来,劈向彭无望的背部。
“好厉害!”彭无望已经明白,出手的便是昨晚将自己克制得无法前进一步的高手。
他猛的一个懒驴打滚,闪过这记劈杀,左手迅速一扬,将两枚刀尖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两道黑影倏然而逝,紧接着远处的密林中响起两声脆响,彭无望知道自己射出去的刀尖已经被打成了碎片。
“好!让我们好生斗一斗!”彭无望双手后伸,擒龙功应手而出,四枚刀尖分别落在了左右手中。
他右手一抖,两枚刀尖呈直线射入密林深处,凭藉他对杀气的感觉,他已经知道了刚才高手身处的位置。
接着,他快速射出左手的两枚刀尖,这两枚刀尖成弧线射出,弧线的终点紧紧地锁定了密林中那神秘高手的位置。
又一声脆响,密林高手似乎只在呼吸间就已斩碎彭无望直射向他的一枚刀尖。
听到这个声音,彭无望右手突然一沉,然后往上一抬,擒龙功如影随形地操控着右手射出的一枚刀尖,令它突然下沉,然后骤然升起,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接着向敌手击去。
林中传出“咦”的一声,接着一声脆响,想来是这枚刀尖未竟完功。
彭无望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左手猛的往左一摆,本来忽悠悠沿弧线射向那神秘高手的两枚刀尖,突然改变了方向,向着侧面的丛林射去。
一连串惨嚎声从各个方向悠然传来,仿佛在向着洞内的群雄演示着彭无望这一记离手刀的轨迹。
就在彭无望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两道黑影闪电般再次飞来。他凝神观察,严阵以待。<a href="yunxiaoge" target="_blank">yunxiaoge</a>云霄阁论坛这时候,从左边飞来的黑影突然闪电般转到右边,彭无望不为所动,眼睛紧紧盯住右边的黑影。
就在这时,右边的黑影突然往下一沉,扫向他的双腿。彭无望纵身一跃,闪开这记杀手,然后拔出腰畔的秋水长刀,想要将这道黑影拦截下来。
与此同时,闪到右边的黑影突然如爆起发难的毒蛇般高高昂起头,钉向彭无望的右肋。
彭无望早就料到此招,用力凌空一扭身,避了过去。
此时,扫向他双腿的黑影竟然沿着他的单刀直射上来。彭无望一惊,眼看着自己的五指马上要被一刀斩断,连忙一撤手,丢了秋水长刀。
就在这时,刚刚和他的右肋擦肩而过的黑影竟然倒飞而回,拦腰斩来。
彭无望怒喝一声,凌空使出金刚铁板桥的柔功,身子在空中平铺了开来,这道黑影在他的鼻尖上留下一道血痕,和另一道黑影汇合之后,倏然而逝。
彭无望吓出一身冷汗,不再逞强,缩身退回洞中。
第六章气势如虹
而在密林的另一侧,躺满了一天前还不可一世的神弓营群英。
刚才彭无望的五枚刀尖,竟然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夺走了四十几条大好性命,再加上梅自在的暗器和之前慕容龙亭、欧阳平所杀的,神弓营只剩下不到三十人,还有不少人手臂带伤。
普阿蛮扶住肩头的一处伤口,半跪在地上,喃喃地说:“彭无望,嘿,彭无望……”几道细细的汗水从他那岩石般的脸颊上流淌而下。
“怎么样?”李读、梅自在和孟寒树看到彭无望捂着鼻子跑进洞,连忙问道。
“听声音死了不少,有一个高手很是厉害。”彭无望抹了抹鼻子上的鲜血道。
“是那个使双燕的高手?”梅自在犹有余悸地问。
“那叫做双燕吗?”彭无望好奇地问。
“算啦,都什么时候了,还琢磨这个干么?”李读冲上前道:“我们要不要冲出去?”
“趁他们还没回过神来,我们这就走。”彭无望精神一振,道:“李先生把剩下的火焰弹全扔出去。我、梅前辈、孟前辈掩护你们,从来路走。”
“好,都听你的!”梅自在和孟寒树齐声道。
一连串的爆炸声后,彭无望、梅自在和孟寒树同时冲出洞,一字排在洞口。
这个时候,密林中的混乱仍在继续,只有零星的箭羽射来,虽然来势凶猛,但是梅、孟、彭三人已可抵挡得住。
彭无望大喝一声:“还不走?”
洞内探头探脑的一大群少年弟子立刻蜂拥而出,向着来时出路飞奔而去。
这时候,彭无望对孟寒树道:“孟前辈,孟兄身子不适,你驮他先走,我和梅前辈已够抵挡。”
孟寒树眼圈一热,道:“彭兄弟,此番如果生还,你、我便是生死之交。”言罢猛的一转身,冲进洞去,扛起孟俊贤,甩开大步,飞快走了。
“梅前辈,我再挡一阵,你也先走。”彭无望大喝道。
梅自在此时虽然不好意思先走,但是性命要紧,又自问没有彭无望这一身功夫,只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快步逃走。
“普大哥,他们冲出洞了!”屠娇急道。
普阿蛮心中一阵焦急,回头看了锦绣公主一眼。
这位高贵的公主仿佛泰山崩于眼前都不会改变颜色,她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让山下高手截击,阿蛮不必担心,中原豪杰的主力已经尽数歼灭,这些只是青年弟子,即使走脱也无大碍。”
普阿蛮一阵惭愧,暗中佩服锦绣公主风雨不动的修养。他哪里知道在这位奇女子的心中,是怎样一番的柔肠百转。
莲花山山道上一片混乱到极点的激斗。塞外高手人多势众,准备充分,但是被刚才李读的火焰辣椒弹悉心关照了一番,直到此刻还头昏眼花,涕泪交流。
而突围的众豪杰虽然人手少、武功较差,但是士气高昂、气势如虹。一时之间,竟然将一众大草原上的高手逼得节节后退。
孟寒树挥舞九环厚背刀,连续砍翻了三个塞外战士,将包围圈冲出了一个缺口,振臂高呼:“从这里走!”周围杀红了眼的中原豪杰立刻应声围拢了过来。
“围住他们,一个都不准放走!”从后面赶来的普阿蛮高声喝道。
听到首领的呼喊,塞外武士士气大振。
生死一线耶律天都瞪目大喝一声,长矛一横,将孟寒树的当头一刀挡了回去,厉喝道:“想从这里走,先问过我耶律天都。”
此时,额尔古纳河双雄博古台、扎尔杰,白骨枪额可察、翻云棍差猜、黑流星猛玛、雁王卓狠、闪电邦伦、乌云方卢、血勇士吉灿、飞凤屠娇、无影飞刀菩叶子、破燕刀萧洪同时围拢了过来。
这些高手在草原上赫赫有名,有些人彼此之间还是互有心病的对头,而此时他们摒弃了成见,同仇敌忾,围歼中原豪杰,这乃是十分难得的景象。
看到这个情景的塞外高手们一阵欢欣鼓舞,纷纷高呼邀战,加倍狠命地厮杀着。
片刻之间,数十名中原豪杰横尸在地。闻到血腥味的塞外诸雄更加战意高昂,加紧砍杀,令本来气势惊人的中原豪杰纷纷倒退。
梅自在和孟寒树在数名高手的围攻之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随着同伴一个个战死,中原诸豪杰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双目都露出恐慌之色。
这时候,血勇士吉灿一声怒喝,将一名和他缠战的龙神帮舵主一刀劈下了头颅,鲜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脸。他用手一抹脸,怪叫一声:“杀光汉狗!”周围的高手以一阵野兽般的怪叫作为应和。
这个场面太过恐怖,一个飞燕山庄年轻弟子忍受不住,扔下双剑,转头狂奔,被数枝铁羽箭钉死在地。
至此,中原豪杰的斗志降到了谷底,有些绝望者几乎要抛却刀剑闭目待死。
“青州彭无望在此!”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从半空中响起,彭无望手里提着一个人头,飞身来到场中:“挡我者死,顺我者生!”言罢,一抖手将那颗人头丢到普阿蛮面前。
场中的众中原人物看到彭无望,都兴奋地欢呼了起来,声音几乎盖过了塞外武士们野狼般的呼喝。
普阿蛮神色一凛,俯身拾起首级,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坎达雷!”他立刻明白了过来──神弓营完了。
他的眼中燃起了惊天的怒火:“彭无望,你今日休想生离此间!”
“笑话!”彭无望扬声大喝:“彭某想走,你们谁能阻挡?”言罢拔出秋水长刀,闪电般向着正挡在路中央的耶律天都冲去。
“天都小心!”普阿蛮一声惊呼,将双燕抄到手中,身子向着彭无望掠去。
耶律天都在塞外草原横行无忌、群雄避易,哪里见过如此嚣张的人物,一股大漠马贼的血气上涌,怒喝一声,竟然不理彭无望当头劈来的一刀,铁矛一弓矛身,电射彭无望左边的心口。
这一招后发先至、快如闪电、角度刁钻,无论时机方位,都是上乘之选,乃是死中求活的绝命杀招。耶律天都纵横大漠,千百场血战中得保不败,很多次都靠这一招──穿日舍命枪。
彭无望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脸上的几处伤痕因为这一个笑容扭曲在了一起,显出一丝狞恶的滋味。在耶律天都身后的大漠群雄看在眼里,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一股寒意。
耶律天都的铁矛准确地击中彭无望的左心口,彭无望的身子一翻,扑倒在他的矛杆之上。
能够这么简单地解决如此嚣张的对手,耶律天都一阵兴奋,他双臂运力,下意识地要将彭无望的身子挑起来。这是他作为马贼的凶悍作风,要将敌将的尸体高高挑起来,然后扔出去,显示自己的凶悍,也令敌对的一方丧失信心。
“小心!”数个声音纷纷地响起,其中普阿蛮的声音最为焦急洪亮。
耶律天都吃了一惊,定睛观看,才发现彭无望竟然顺着他的枪杆向他滑了过来,刚才那一枪看似挑中了要害,其实只是在彭无望身上划了一个浅浅的伤口,然后从腋窝下滑了出去,而彭无望的身子却轻轻巧巧地挂在他的矛杆上滑行而至。
耶律天都猛的收矛想要架开彭无望即将到来的杀手,却没想到这个收矛的动作只能加快彭无望向他逼近的速度,等到他醒悟过来,已经是满眼秋水涟漪般的明澈刀光,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血光迸现,耶律天都的人头高高地飞上天空,发出轻柔的破空呜咽之声。
“天都兄弟!”耶律族高手破燕刀萧洪和不远处的普阿蛮一起惨痛地呼吼了起来。所有人都被彭无望这巧妙绝伦的奇招震撼了。
“我和你拼了!”萧洪狂舞着手中的塞外弯刀划出满天金色的刀影,向着彭无望扑了过来。迎向他的不是彭无望,却是已经失去头颅的耶律天都的尸体。
萧洪连忙收住刀势,伸手将本族兄弟的遗体一把抱住,这时候,他心中一阵凄凉。他知道,双手环抱尸体的自己已经躲不开彭无望的下一招杀手。
“砰”的一声巨响,彭无望的手肘重重砸在萧洪的头顶,他的眼前一阵漆黑,昏死了过去。
“挡我者──杀!”彭无望张口一声狂啸,狮子吼的罡气震慑全场,功力稍弱的塞外武士几乎被这一声威猛的怒吼震昏了过去,包围中原群雄的战圈松动了。
“就是现在!”梅自在和孟寒树久走江湖,哪还不知道生机已到,他们立刻一声吆喝,率领着重新士气大振的中原群雄,势如破竹地冲出了包围圈,向着山下飞快奔逃。
“还不追?”在最外层的菩叶子急切地大声呼喝,他麾下的一彪战士这才醒悟了过来,纷纷呐喊着,向山下奔去。
此时已经追到彭无望身边的普阿蛮怒吼一声,双燕齐出,向着彭无望攻来。
彭无望竟不抵抗他强猛如恶虎下山的惊天攻势,而是顺着刀势,仿佛被狂风吹走的落叶,向着菩叶子率领的那群武士扑去。
菩叶子看到彭无望被普阿蛮追杀,心中一阵安然,在他的印象里,没人能够逃过塞外英雄普阿蛮的追击。他理也不理彭无望,大声指挥着族中战士,向着山下追去。
“老菩,看后面啊!”他的身后,是普阿蛮焦急的呼唤。
“难道……?”菩叶子心中一寒,连忙转身,只见彭无望的秋水长刀就在一丈之外飞快地逼近。
“不好!”菩叶子根本来不及细想,七枚飞刀已经脱手飞出,射向彭无望的七处要害。
接着,他看到一生中只见过一次的景象,飞向彭无望的飞刀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向着四外飞散。
难道他是神仙?菩叶子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彭无望的长刀刺入心口,呆呆地看着彭无望拔出刀,和他擦身而过,接着他茫然地倒在随后跟来的普阿蛮怀中,吐出一口鲜血,浑身剧烈地痉挛着。
“老菩!”普阿蛮心中一阵悲凉,他和菩叶子的交情,是在敌对沙场上建立的,反而比并肩战斗的兄弟更多一份情谊。
普阿蛮咬了咬牙,颤声道:“兄弟,那个汉人也会离手刀。”
菩叶子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露出释然的神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惨呼声幽幽传来,菩叶子手下的武士在彭无望如烈焰般狂猛的刀光中,手舞足蹈地挣扎着,一个又一个颓然倒下。
这几声惨呼把普阿蛮从瞬间的失神中拉扯了回来。他感到一个个塞上闻名的勇士从他身旁扑过去,将彭无望团团围住,没人再去理会朝山下飞快逃窜的中原群雄。
普阿蛮挺直了身子,他的心中充满着滔天的杀意,本族兄弟的殒命、杀场战友的惨亡,激起了他胸中澎湃的斗志。
“把他围起来!”他高声喝道:“和他游斗,不要接近,困死他。”
他的声音沉着而冷静,但是熟悉他的人不禁要为彭无望感到悲哀,因为他们知道彭无望的下场将会是多么凄惨。
第七章惨陷重围
此时的彭无望被塞外这些不知名的高手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
在圈子最里面的是这一次屠南队的首领高手,包括额尔古纳河双雄博古台、扎尔杰、白骨枪额可察、翻云棍差猜、黑流星猛玛、雁王卓狠、闪电邦伦、乌云方卢、血勇士吉灿、飞凤屠娇。第二层是长枪队。第三层是斩马刀队。外三层则是游骑弓弩手。
里圈的高手领教过彭无望的手段,并不逼近,只是三五个人聚作一团,和他缓攻游斗。彭无望想要近身搏杀,他们立刻退却,将空位留给后排的长枪手,彭无望只好被迫退回来。
彭无望数次突围,都一样被挡了回来,他的身上满是淋漓的汗水。
所有的塞外高手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凶残和仇恨。
突厥族的人恨他杀死了达龙的血海深仇。
飞凤屠娇挥舞着自己的细柳鞭恨不得一鞭一鞭将他撕成碎片。
契丹族人恨他杀死了耶律天都,人人抡圆了弯刀,想将他乱刃分尸。
回鹘族人更恨他杀死了菩叶子,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将他生擒,折磨致死。
十几个回合之后,彭无望身上已经连伤数处,鲜血飞溅。他趁势卖了个破绽,一个踉跄倒地。
血勇士吉灿看到便宜,更心伤他杀死了自己的好兄弟达龙,怒吼一声,扑了过来,长刀连甩出三道刀光,想要将彭无望劈成数段。
彭无望在地上实际暗卧了一个巧云,看他到来,整个身子宛如装了弹簧,霍然弹起,秋水长刀直刺吉灿的心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闪电般射来,险过毫厘地撞开了彭无望的长刀。
彭无望勉强一扭身,躲开双燕的攻击,但是吉灿的长刀却在他身上添了三刀鲜血淋漓的伤痕。
“好!”众高手疯狂地欢呼起来,吉灿得意洋洋地退回本阵,挥了挥单刀。
彭无望转过头,看见普阿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找了一块巨石,端坐在内圈,冷酷地看着自己。彭无望虎目圆睁,怒吼一声,向他冲了过去。
此时博尔古的双斧、扎尔杰的快刀从两旁杀来。彭无望连挡数招,被随后赶来的飞凤屠娇、翻云棍差猜、白骨枪额尔查逼得连连倒退。
这时候,双燕再次倏然而至,袭向彭无望刀法中露出的上三路破绽。
彭无望咬牙扭身翻滚,长刀舞出一个漂亮的刀花,护住前胸,挡开了双燕。但是,背后却被飞凤屠娇狠狠印了一鞭,一大块皮肉被卷飞了出去。
趁彭无望受伤的机会,乌云卢方的长剑奇快无比地刺向他的小腹。彭无望伸出右手,一把将剑刃握在掌心。
这时候,双燕去而复返,朝着彭无望的双臂砍来。彭无望连忙一松手,任由卢方一剑刺在肋下。
此时的彭无望因为连日的作战,加上不断地受伤流血,早已经心力交瘁,眼睛看不清事物,只有模模糊糊的光影。但是他仍然咬牙站直了身子,拚命地挥舞长刀,向着周围的敌人凶猛的劈去。
翻翻滚滚地又一番纠缠,翻云棍差猜的镔铁齐眉棍扫中了彭无望的双腿,他无力地跪倒在地。
飞凤屠娇一声欢呼,长鞭一卷,将他的双腿缠住,用力一撩。
彭无望的身子被她的长鞭高高抛起,飞出老远,重重地落在了高耸的山壁之前。在他落下的时候,满身的鲜血飞洒出来,在地上涂抹了一个刺目的红圈。
“他已经不行了!”闪电邦伦高声道,众人也纷纷大声地欢呼起来。
彭无望呸了一声,背靠山壁,想要站起来,但腿伤沉重,一时之间无法支撑身体,颓然重新坐倒,左手勉强抬起,捻了一个刀势,指着向他靠拢的塞上群雄。
“让我先废了他一双膀子。”血勇士吉灿怒喝一声,扑了出去。他的身子正好挡在了彭无望面前。
“吉灿,让开!”看到吉灿的鲁莽行动,普阿蛮霍然站了起来。
此时吉灿复仇心切,脚底加了把劲,冲到彭无望面前,挥刀砍向彭无望右臂。彭无望狼狈地向左一闪,早就算出此招的吉灿残忍一笑,左拳飞快击出,一拳将彭无望的脸打得高高肿起,身子倒向右侧,接着长刀猛的劈向彭无望的左手。
彭无望伸刀一挡,长刀被吉灿远远地磕飞了出去。
直到此刻,刚才站起来的普阿蛮和静观其变的塞外群雄才舒了一口气。
吉灿的脸上露出狞恶笑容,盘算着如何将彭无望一刀一刀地剐了才符合自己心意。彭无望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居然仍能够冷笑一声。
“你还笑得出来?好!”吉灿怒喝一声,长刀劈向彭无望的肩膀,准备连手带肩,先卸下一块儿来再说。
瘫软在地上的彭无望突然往后猛的一缩,身子仿佛要嵌进了山壁之中,吉灿必中的一刀没够到方位,只是在彭无望的肩膀处留下了一道伤痕。
彭无望的手在这个时候抬了起来,左手在刀背上一拍,右手在吉灿握刀的右手上猛的一托。长刀划了一个完美的圆形,依势转了回来,在彭无望和吉灿的合力下,切向吉灿的胯部。
静寂的山谷中响彻了吉灿痛不欲生的惨嚎。
第八章誓不低头
“启禀公主,神兵盟余孽死伤数十人,剩下的逃出了莲花山。”可战沉声道。
锦绣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气,柔声道:“算了,这一次我们虽然不能全歼神兵盟众,但是他们九成人马命丧此间,想来中原武林恐怕要有十年才能恢复元气,这对我们南侵计划至为有利。”
可战和一旁的跋山河一起点头,道:“公主妙计,世上无双。”
锦绣公主摆了摆手,道:“还有什么消息?”
可战面露喜色,躬身道:“彭无望那厮孤身抵抗我们塞上神兵,已经被团团围住,普阿蛮大哥亲自坐镇,誓要将他生擒,交给屠娇。”
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响于耳畔,锦绣公主眼前金星乱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公主?”可战和跋山河看到她的异状,连忙出声询问。
“我没事。”锦绣公主在空地上来回走了数趟,沉默良久,突然用力一跺脚,勃然怒道:“他总是这样!”
“公主?”可战和跋山河被锦绣公主的举动震惊,他们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到城府深沉的主子发脾气是在什么时候了。
“你们跟我来。”锦绣公主仿佛在瞬间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快步向着山下的包围圈走去。
看着彭无望像丢草芥一般将吉灿已经断气的身躯往身旁一丢,所有塞上豪杰都默然了,没有人再发出一点声音,莲花山道之内,静寂如死。
彭无望背靠着山壁,两腿摊开在地上,眼中满是讥讽的笑意。
普阿蛮木然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屠娇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挂满了汗珠,双眼闪烁着惊诧。
博尔古和扎尔杰这一对大草原的双雄挺直了身子,左手扶住胸前,眼中满是崇敬和惊佩。
差猜、额尔查等豪杰小心地后退了半步,每个人都如临大敌。
突然,人群中发出响亮的“咕咚”一声,原来不知是哪个武士因为受不了紧张的刺激,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动作似乎有着传染性,紧靠着他的同伴同时咽了口唾沫,发出齐刷刷的声音。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瘫坐在山壁前的彭无望扬声畅快地笑了出来。他抬起左手,伸出食指,用力一指普阿蛮,然后轻巧地向上勾了勾。
听到他的笑声,所有人都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但是满心的苦涩和愤恨又令他们想哭。
看着彭无望指向自己的手指,普阿蛮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双手紧扣双燕,沉声道:“你叫我?”
彭无望笑着点了点头,嘶哑着嗓子道:“他们杀不死我,你还杀不死我吗?来啊!”
普阿蛮冷哼了一声,道:“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彭无望笑了笑,食指在他的脸前方摇了摇,道:“等一等,给你看样东西。”
说罢,彭无望将腰畔的衣摆一撩,那柄妖眼般的战神天兵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阳光从正午的明亮耀眼渐渐变成了黄昏的清澈柔和,远处成群的寒鸦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惊叫着窜上天空,宛如一片闪烁变幻的乌云。
莲花山上传来凄厉的猿鸣,仿佛预示着一幕天愁地惨的悲剧将要上演。
普阿蛮感到一丝汗水顺着他的眉毛就要流进眼睛里,他拚命抑制住想要将它抹去的冲动。
“战神天兵?”普阿蛮用尽量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不错。”彭无望沉稳地笑了笑。
这句话让面前这些深知战神天兵威力的高手们噤若寒蝉,人人一言不发,眼中满是惊恐。
“你既然有了如此神物,刚才激战之时为何不用?”普阿蛮厉声道。
彭无望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你根本没有驾驭战神天兵之力,你还不是它的主人。”普阿蛮冷笑道。
彭无望点了点头,道:“不错,它出鞘之后,连杀四百余人,最后几经周折,还鞘而去,若是再拔出来,它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
“哼,所以现在才将它亮出来?”普阿蛮道。
“之前我自认为可以破围而出,彭某大好性命,不愿就此了结,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没想到……”彭无望看了普阿蛮一眼:“你叫什么?”
普阿蛮的眼中露出一丝兴奋的寒芒:“普阿蛮,塞上普阿蛮。”
彭无望点了点头,淡淡一笑:“我记住了。”眼中忽然一片冰寒:“各位,黄泉寂寞,只好请你们陪我走上一程。”说罢手扶刀柄,就要拔刀而出。
第九章心碎重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普阿蛮将青筋暴露的双手按在双燕之上,任由汗水顺着睫毛渗入眼睛之中,感受着酸楚的刺痛。
他的神思忽然飘到遥远的漠北,想起了母亲孤零零的坟头上,自己年年献上的乳白色野花,纵横大漠几十年,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些野花叫什么名字。在这一刻,他忽然感到有些按捺不住的好奇。
屠娇静静地闭上眼睛,她的耳中似乎又听到达龙悲凉的情歌,心中冉冉升起了一丝难言的温情。如果能在黄泉见到达龙,如果能在他身边多陪他些日子,那该多好。
博尔古和扎尔杰苦笑着互望了一眼,刀斧相击,以示永诀,两个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俄尔古纳河畔连天的草原和在草原中驰骋飞奔的乌云般的马群。
山风渐起,呜咽悠扬,一如羌笛的沧桑悲怆,仿佛一位孤独的牧羊人,为莲花山上的诸君奏响了生命中最后的乐章。
死神悠闲地坐在高高的云端,攫命的镰刀舒适地扛在宽阔的肩膀,他似乎正在默默地享受着甜美盛宴开始前的快乐时光。
山风刮动得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猛烈,闭目待死的人们渐渐感到无法忍受的煎熬。他们纷纷睁开眼睛,却看到彭无望目瞪口呆地瞪视着普阿蛮的侧后方,仿佛在瞪视着一个奇诡恐怖的洪荒怪兽。
“阿锦?妳怎么会在这里?”彭无望沙哑着嗓子,急切地问道。他的目光仓皇而无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拚命地挣扎着拒绝相信。
锦绣公主怔怔地看着倚壁而坐的彭无望,她发现他的右腿已经完全被打断了,左腿似乎也受了重伤。他的腰肋间鲜血流淌,不知道添了多少处伤痕。他的右半边脸颊高高肿起,泛着紫青色,一道淡淡的血痕从他嘴角一直延伸到脖颈。他的肩膀处的衣服向两旁撕裂着,在衣物的破口处是两道皮开肉绽的裂痕。
在这几个时辰之内,孤零零的他到底承受了多少凶残的攻击,杀死了多少不可一世的仇寇,流了多少火热的鲜血?!
锦绣感到热泪在自己的眼眶中不停地打滚,她忽然感同身受地意识到了彭无望此刻的悲凉和绝望,而让这个从来不放弃希望的热血少年绝望的,正是此时此刻的自己。
彭无望费力地将一口唾沫咽回肚中,他感到咽喉中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满怀期望地问:“妳被他们抓住了?”可他的心底也知道这根本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但是此时此刻,他又能如何是好?
“哼!”侍立在锦绣公主身后的可战不屑地哼了一声,厉声道:“好一个糊里糊涂的蠢材!我来告诉你……”
他刚要道出锦绣公主大草原上尊贵的身份,却被跋山河一把拉住。他满怀疑问地望向跋山河,却看到同伴脸上一丝苦涩无奈的神情。
锦绣公主轻轻闭上眼睛,让眼中的酸楚静静地沉淀,她不能让这些誓死效忠于她,效忠于大草原的勇士们看到自己眼中软弱的泪光。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用一种酸涩而干硬的嗓音机械地说道:“我,乃是东突厥,平南牙帐,锦绣公主。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神剑山庄的公孙锦。”
彭无望感到最后一丝力气也从身体里消散了。按住刀柄的手,无力地从光洁的握柄处滑了下来,他的眼睛圆睁着,但是茫然没有焦点,仿佛在看着远方,又仿佛在看着他的面前,锦绣公主的脸。
“这些都是阴谋,突厥人的阴谋,是吗?”彭无望的眼中突然闪烁出明灭不定的怒火。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木然无语的锦绣公主,希望她给予他们指示。但是,此时锦绣公主的神思似乎飘舞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妳把神兵令散到中原武林,是妳把这千余名武林人物骗到莲花山,然后再设伏杀尽他们。为的,就是替你们突厥人争霸天下,是不是?!”彭无望怒道。
锦绣公主直到此时,才缓〖云宵阁bbsyunxiaoge/indexasp〗缓点了点头,道:“是。”
“妳自始至终,都在骗我!神剑山庄的庄主、万两黄金的嫁妆、神兵盟的盟主,都是假的,假的!咳咳!”彭无望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最后终于忍不住咳出了几口鲜血。
看到锦绣公主仍然木然不答话,很多人都开始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可战仍不住小声道:“公主,何必听他啰嗦,我……”
锦绣公主回过神来,左手轻抬,制止了可战继续说下,用一种清冷的语气道:“是你们汉人其蠢如牛,好利图名,才会落到如此惨淡下场。”
彭无望的心中一阵悲伤,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巾,凝神观看了良久,几次想要丢到一边,但是却无法下手,辗转良久,才终于苦笑一声,将它紧紧攥在手中。
可战在眼中看得真切,心中一阵惊栗,凑到锦绣公主耳边道:“公主,妳的鸳鸯丝巾怎么会在他手上?”
锦绣公主茫然摇了摇头,不想回答。
她的心中有着越来越剧烈的绞痛,仿佛紧紧攥在彭无望手里的不是丝巾,而是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已经坠下去了,身不由己地坠了下去,再也升不上来。
第十章一剑交心
彭无望将那块丝巾密密地缠在了右手手掌之上,然后将吉灿的长刀摸到手中,用它拄着地面,艰难地站起了身,将左手重新按在战神天兵的刀柄之上。
看到他这个动作,所有人绷紧的心弦再次剧烈地震颤了起来,此时的彭无望宛如死神的使者,有着无可比拟的威慑力。
“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够让战神天兵回鞘。你想怎么样?”锦绣公主机械地说着。<a href="yunxiaoge" target="_blank">yunxiaoge</a>云霄阁论坛此刻的锦绣公主,心中一片漠然,仿佛在看着一个饰演锦绣公主的戏子,在莲花山这个宽广的舞台上做着卖力的演出。
彭无望轻蔑地看了看团团将他围困的塞外高手们,他的眼光如此伤人,好像一面通红的烙铁,在这些心高气傲的塞外高手心中留下了深深印记。
“我只要一拔刀,这里就要变成坟场,但是只要妳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就放过他们,另将战神天兵双手奉上,如何?”彭无望的话语中透露出罕有的冷酷,仿佛在一瞬间化作了另一个人。
锦绣公主冷硬地问道:“什么要求?”
彭无望喘了一口气,道:“和我较量一番!妳赢了,我便任凭发落;妳输了,我立刻自尽,战神天兵可由他人取走。”
“简直混帐!公主万金之体,岂能和你这个将死之人相提并论,就让可某和你较量一番。”可战用力一顿手中的点钢枪,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站着!”彭无望厉喝一声,一拍腰际的战神天兵:“我看你是想和它比试一下吧?”
一股森寒的杀气迎面扑向蓄势待发的可战,看到宛如妖眼般诡异的战神天兵,强横如可战,也不由得收住脚步。
“所有人都不要动!”锦绣公主冷喝道。
她身后的勇士们都露出焦急关切之色。
普阿蛮凑到她面前小声道:“公主,他虽然是伤重待死之身,但是此人勇悍绝伦,乃是世上无双的铁汉,我恐他临死反扑,会令公主尊体有损。”
锦绣公主转头朝他微微一笑,道:“阿蛮,到现在你还不信任我吗?这是我们脱困的唯一办法。我不会有事。”
普阿蛮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好,动手吧!”锦绣公主将腰畔的紫凤、青鸾双剑拔了出来。
“不是在这儿。”彭无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不期然地流露出一股肃索之气:“决生死,当然要找一个好地方。”
他用右手的长刀权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着莲花山顶走去,刀尖撞击石地,发出刺耳而生涩的声响,幽幽地在山道间空洞地回荡。
锦绣公主默然半晌,叹了口气,将双剑收回,跟在他的身后。
围在彭无望身边的武士们自动为他们让开了一条去路,他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似乎这些怒目横眉的武士根本没有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两旁的塞外高手瞪视着他的目光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莲花山顶平圆如莲花花蕊,正好提供了比武的较场之地。天边一轮明月冉冉升起,照在峰顶的平地之上,亮如白昼。
彭无望踩在被月光染成烂银色的地面上,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可好?”锦绣公主沉默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里很好。”彭无望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里很像当初围杀青凤堂主时,我到过的舍身崖。不同的是,那里只有一侧悬崖,这里却有两侧。”
锦绣公主看了看莲花峰顶两侧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用尽量淡漠的语气道:“青凤堂主萧月如是我的姑姑,你杀了她。”
“我没有杀她,她和顾天涯走了,不过,她毒伤甚重,恐怕活不长久,现在可能已经去世了。”彭无望淡淡地说。
“她为什么会中毒?”锦绣公主问道。
彭无望看了锦绣公主一眼,道:“为情。”
他的眼中露出感怀的神色,将那一夜顾天涯和青凤堂主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向锦绣公主一一道来。
锦绣公主目瞪口呆地听着,顾天涯和青凤堂主为情为爱的恩怨纠缠让她如醉如痴。
“断肠草是一种很好的毒药,即使在一年之后,我运功逼毒,仍然痛得死去活来。原来三十年来,妳就是这么活过来的,萧姑姑,妳真的好苦。”锦绣公主双目泪光闪烁。
“顾天涯和青凤堂主眼看就要殉情而去,我心中不忍,将随身带着的千年血星珠给了他们。”彭无望深深地看着锦绣公主,字斟句酌地柔声道。
“那么,那么……”锦绣公主的喉咙因为关切和希冀而干涩:“萧姑姑她应该没事儿了,对吗?”
“她只能多活十天,这么多年,她的身子已经被毒药毁了。”彭无望叹了口气:“他们一个是杀人如麻的突厥剑客,一个是救人无数的中原剑侠,命中注定,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他们仍然彼此铭心刻骨地相恋。其实,人一生,能够有这一次,也尽够了。”他的双眼火热地注视着锦绣公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锦绣公主下意识地回避了彭无望似乎可以将钢铁融化的炙热目光,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发烫。
“相恋,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吗?”锦绣公主的语气转化为一片冰冷。
“不错,”彭无望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是两个人的事。一厢情愿,终究是不行的。”
他默然半晌,忽然一瘸一拐地走到悬崖的边上,面对着锦绣公主,微微一笑:“来吧!杀了我,妳就可以拿走战神天兵,那不正是妳想要的吗?”
锦绣公主将紫凤、青鸾剑平举胸前,左脚踏前一步,紫凤剑下沉,青鸾剑高举过头,摆了一个优美到极点的起手式。
彭无望有些紧张地将左手抬起,护住握刀的右手,身躯巍然不动。
“看招!”锦绣公主清啸一声,紫凤、青鸾双剑化成了两道映着满天月华的飞虹,轻盈矫捷地向着彭无望攻来。
夜色下的锦绣公主衣襟盈风,剑华缭绕,仿佛暗夜飞升的仙子,飘然而至。
彭无望的眼中霍然充满了紧张和期盼,他狼狈地将右手的长刀抬起来,但是仓促的招式形不成完美的防御,长刀在交手的刹那间高高飞起,落到身后的悬崖之中。
彭无望茫然看着锦绣公主毫不留情当胸刺来的利剑,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他退了一步,一脚踩空,身子向后无助地倒去。
“看剑!”锦绣公主一声叱喝,青鸾剑追逐着彭无望无助下落的身影迅猛的刺去,血光迸现。
山风仍然悠扬地吹动,仿佛在演奏着婉转凄凉的胡笳曲,令人柔肠寸断。
刺向彭无望的青鸾剑不知何时变成了剑柄向前,紧紧攥在彭无望的手中。
锦绣公主的手中牢牢地握着青鸾剑锋锐的剑刃,鲜血顺着她修长的手指一滴滴地淌下。
彭无望的身子仍然向后倒仰着,悬空挂在万丈悬崖之上,而锦绣公主则将身子探出了悬崖,使出浑身的力气牢牢攥着自己的爱剑,仿佛攥着一生一世的幸福。
夜色中回荡着彭无望欢快到极点的笑声,仿佛遇到了一生中最开心的事:“妳喜欢我,我终于还是知道了。”
锦绣公主也放开一切地笑了出来,几滴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你把我骗到这里,就为了证明这个吗?好,便如你所愿。”
彭无望痴痴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此时此刻牢牢记住,几息之后,他颤声道:“既然妳喜欢我,就跟我走吧!”
彭无望探身而上,轻舒猿臂,将锦绣公主只盈一握的纤腰揽住。锦绣公主的眼中露出释然的神色,这一刻她困窘挣扎了几十个日夜的心情竟有一刹那难得的平静。
“就这样去了,也好。”她颤抖着闭上眼睛,将脸颊紧紧地贴住这一生中挚爱的人。
“抱紧了!”彭无望一声厉啸,双足有力地踏动着悬崖边的岩石。
锦绣公主的耳畔响满了凄厉猛烈的风声,远远的传来几声惊慌无比的呼唤。她不想听,这一刻她实在太累,也实在太幸福了。
第十一章群雄聚首
“漫道格城少奇葩,赏君昆仑六月花”,位于敦煌之南,西海之北的昆仑山峰峦起伏,宛如满天浩浪,直抵云端,山坡之上,林深古幽,草木繁盛,碧树吐翠,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一派生机盎然。
在山脉以东,一条条冰川从山顶竞相奔下,宛若天外玉龙,爪利光寒,似欲择人而噬,又好似广寒仙子轻舒的长袖,从九霄之外翩然而至,在人间惊现。
从且末城跋涉数百里,穿越萨毗泽和大戈壁而到达昆仑河畔王母镇的天山剑派五长老,二十七名护法连同本派最杰出的一百名青年弟子,在这里和从河源城风尘仆仆赶到的关中剑派由落日神剑欧阳夕照率领的五十名精英高手会合到一处。
这两队不到两百人的队伍,分别从天山和关中出发,一路上费尽千辛万苦,挨尽了风霜苦雨,如今终于胜利会师,年纪轻一些的已经忍不住欢呼了起来。即使那些德高望重,喜怒不形于色的长辈脸上也露出了欣然之色。
“令狐老弟,当年五原郡一别,如今已有二十年啦!”欧阳夕照仍然是一副鹤发童颜的逍遥模样,一张脸笑口常开,而他口中的令狐老弟,已经满面皱纹,眼眶深陷,似乎比他老了十岁。
“欧阳大哥!”天山六长老之首,人称冷面邀虹剑的令狐遥看到风尘满面的欧阳夕照,竟然双目泪光闪烁。
他冲上前,一把将欧阳夕照揽住,颤声道:“五原郡共斗东突厥铁骑飞羽队之后,小弟我对欧阳大哥的风采日夜想念。但是天山关中路途遥远,本以为无缘再与你把酒言欢,没想到如今竟能够重聚,实在是平生之喜。”
看到平日冷面无情的大长老如此热情洋溢,所有天山派的弟子都愣住了。
“哈哈!”欧阳夕照仰天大笑:“中原上行走的天山弟子一提到冷面邀虹剑令狐长老,往往脸上冷汗直流,噤若寒蝉,我一直以为令狐老弟已经改了当年热情如火的毛病,如今一看,依然故我,依然故我啊!哈哈。”
“老哥哥休要笑我,这二十年来天山派派务繁重,屡出犯规之徒,小弟我日夜忧虑,以致于平日难得一笑。”令狐遥眼中一阵黯然,看了看身后的天山派杰出弟子。
以倚剑公子连锋为首的十名顾天涯亲传弟子低下头去,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令狐老弟,你仍然在介意那顾天涯违犯门规,与突厥人结交之事?”欧阳夕照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回你一定要听一听老哥的劝,有些事不要太过执着,便由他去吧!”
“唉!”令狐遥仰天长叹一声:“不由他去,又如何?如今顾师弟绝迹华山之巅,从此音讯全无,人们争相猜测他已经殉情而死。我这个做师兄的到底没有能助他脱离情孽魔障,实在无能。”
“情爱一事,又岂是人力可禁?令狐老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哥俩儿一样痴心剑法,心无旁骛的。”欧阳夕照朗声笑道:“来,今日咱们在王母镇共醉一番,将以前的恩恩怨怨一起忘却。”
令狐遥展颜一笑,道:“能见到欧阳大哥,小弟早已经愁怀尽解,今夜一定一醉方休。”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四大长老,连忙道:“欧阳大哥,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来到一位白面细目,黑须黑发,目光晶莹如玉的黑袍老人面前,一揽他的衣袖道:“这位是我的三师弟,也是敝派第三长老孟天魂,人称冷月无痕。”
孟天魂微微一笑,向欧阳夕照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欧阳夕照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走上前一把抄住孟天魂的臂肘,热切地说:“天山长老天下闻名,但是人我却是第一次见。果然不凡,果然不凡。”
听到欧阳夕照如此夸赞自己的师弟,令狐遥与有荣焉,道:“欧阳老哥可看出什么?”
欧阳夕照抚须笑道:“看这位孟老弟目光柔和宛如和田宝玉,就知道他那天山清罡已经达到五重境界。听他的外号就猜到他天山镇派剑法──月华弧光剑,已经练到极致。”
令狐遥早知欧阳夕照眼光精到,听他如此说,自然抚掌喝彩。
而孟天魂见欧阳夕照一见面就把自己最得意的两套绝艺一语道破,心中既惊且佩,连忙躬身施礼,以示钦佩。
令狐遥连忙又把自己的四师弟阮汉霆拉上前来。这位天山派四长老须发黄白,一双眼睛亮如星辰,鼻直口阔,眉长直到耳垂。腰中佩着双剑,剑刃宽阔,显得着实沉重。在他抱拳的时候,即使宽广的长袖也掩饰不住他那健硕的肌肉。
“欧阳老哥,你看得出他的得意武功吗?”令狐遥微笑着问道。
“嗯,果然有些意思。看他的剑,看他的胳膊,我就猜出来了,他是夸父追日剑的好手。听人说天山夸父追日剑,四剑齐出,十丈之内,生死就在一发之间,乃是世上无双的奇剑。修练者须内外兼修,方可练成。阮兄双臂粗壮有力,而目光如电,必然已经深得其中三味。”欧阳夕照抚须悠然道。
“欧阳兄目光如炬,阮某深感佩服。”阮汉霆一阵惊讶,连忙施礼道。
令狐遥微笑不语,将五师弟碧斩博拉到欧阳夕照面前。
碧斩博须发全白,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眼圈深陷,双目黯淡无神,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双手枯朽瘦长,稳如磐石。腰畔的佩剑既短且阔,毫不起眼。
“好好好!”欧阳夕照神色愈发欢畅:“碧兄高才,居然继顾天涯之后练成清罡剑气,真气所至,无往而不利。相信这柄佩剑正是为了催发剑上罡气的威力而特制的。听人说,天山三清剑,剑气冲九霄,这三清九霄剑终于有传人了。”
“佩服!”碧斩博躬身深施一礼,不再多话。
“哈哈,老哥眼力如昔,可喜可贺。”令狐遥已经将六师弟费天极拉到了欧阳夕照的跟前。
费天极一身白衣如雪,白眉黑发,三缕青髯,目光深邃幽蓝,令人一见肃然。
“老哥,看一看我这个费师弟有何独门武功?”令狐遥问道。
欧阳夕照围着费天极来来回回绕了两个圈子,猛的挠了挠头,道:“这位老弟似乎没什么特别,我真的看不出来。”
费天极伸手抚须,和令狐遥相视而笑,道:“这一回终于难住了目光如电的欧阳老哥。”
欧阳夕照猛的一拍手,笑道:“哈哈,差一点被老弟唬住了。听闻天山有一门快剑,往来三百六十剑,横空一路无飞雁,长夜云起落星河,原是天山快剑仙。费兄弟,天山月落星河剑,就是你的拿手绝活吧?”
费天极和令狐遥同时一惊,费天极忍不住道:“兄弟我长于快剑的确没错,但是欧阳老哥是怎的一眼就看得出来?”
“本来我根本看不出来。”欧阳夕照开怀大笑:“不过费兄你实在不该去捋胡子,更不该在捋胡子的时候,顺手拂开胡须上的七片草芥。这一连串的动作居然一气完成,说你不是练快剑的,我都不相信,哈哈哈哈。”
费天极习练月落星河剑已成痴迷,平日里无时无刻不在训练自己手腕上的动作,务求做到快如闪电。
他平时极其爱惜自己的三缕青髯,所以刚才揽须之时,顺手拂去了须上的几片草芥。因为习惯所致,他用上了快剑的手法,端的是动如闪电,平常就算是自己的师兄弟都不会察觉,这一次居然被欧阳夕照一眼看穿,他那分毫不差的神眼已经到了神乎其技的程度。
“佩服佩服!”费天极深施一礼,由衷地说。
“哈哈哈!”令狐遥笑道:“欧阳兄,我们的高手已经被你点评了一遍,不如你也介绍一下关中剑派的各位英雄。”
欧阳夕照微微一笑,道:“实在抱歉,他们虽然是关中剑派高手,但是也是我最近糊里糊涂在街上胡乱找的,没什么名气。”
天山五长老脸上同时露出不快之色,令狐遥道:“欧阳老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见外了。看他们不但气势非凡,内外功皆为一时之选,而且步履整齐,挺胸昂首,脚步不丁不八,显然在一起受过严格的训练。更惊人的是他们浑身杀气横溢,令人不敢逼视,尽是历过无数血战的精锐,放到江湖上必是名噪一时之辈。欧阳老哥不会连小弟都要骗吧?”
欧阳夕照叹了一口气,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他们的确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只是最近才被我收进关中剑派。如果你说他们是天策府的精锐,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噢!”令狐遥和身后众长老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而振奋的神色。
“各位!”欧阳夕照伸了一个懒腰道:“大家都累了,王母镇上的客栈已经都被我包了下来,大家找地方歇息吧!”
所有人都欢呼了一声,三五成群地寻客栈去了。
欧阳夕照来到令狐遥的面前小声说:“说来说去,天山派的倾城剑法有没有传人?”
“有!”令狐遥连连点头,一招手,将倚剑公子连锋找到面前,道:“倾城剑法已经全数传予了连师侄。”
连锋优雅地一笑,向欧阳夕照一拱手,恭声道:“欧阳前辈,你好。”
“好好,江湖上的第一公子,我早已经知道。”欧阳夕照拉住连锋的手,左看右看,连连点头:“确实很像顾兄当年的风采,确实很像。”
此话一出,令狐遥的神色一阵黯然。
“要活着啊!小伙子。”看到令狐遥的模样,欧阳夕照的眼中一阵感怀:“这么有朝气的小伙子,死在任何地方,都太可惜了。”
第十二章昆仑夜话
昆仑河畔的悦来客栈迎来了它一年中最红火的生意,所有的客房都被住满,连柴房和走廊都睡满了人。
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却没有露出一丝惊诧的神色,一如既往地热心提供着各种服务,仿佛这些提刀持剑的江湖客只是他们最普通的一些客人。
听着窗外昆仑河柔和悦耳的水声,令狐遥竟恍惚间以为自己忽然回到了八水环绕的长安城。
“令狐兄,请看。”灯光下,欧阳夕照将一张精描细画的地图摊开在他面前。
“噢!”令狐遥这才收回游弋的心神,茫然道:“这幅地图就是昆仑洞的地图?”
“不错。”欧阳夕照神色肃然地说:“这就是火焰教的老巢。凭藉此间的火焰教门徒,我们中原被硬生生荼毒了二十年。”
“天魔紫昆仑!”令狐遥的眼中一片血红。
“对于贵派前大长老的不幸,我很替你们难过。”欧阳夕照黯然道。
“岂止前大长老,我师叔、师伯死于此贼手中的,共有十六人。天山派和火焰教誓不能共存于天地之间。”令狐遥愤然道。
“如今这个机会实在难得,紫昆仑入关不出,修练上乘魔功。他的四大弟子、十大护教法王奉命守候在昆仑洞护法。这是这个大魔头最虚弱的时候,我们有极大的机会潜进昆仑洞内,伺机杀死紫昆仑。”欧阳夕照小声道。
“不是我不信任老哥你。”令狐遥低声道:“这件事实在太重大,随我而来的几乎是天山派七成的精英,我不得不慎重起见。”
“老弟你有什么怀疑,尽可直言。”欧阳夕照断然道。
“火焰教盘踞昆仑山四十年,中原人士从来没能够打入他们的内部之中。所以几十年来,紫昆仑的巢穴一直是一个难解之谜。如今竟然凭空掉下来如此详尽的昆仑洞地图,连火焰教十护法的重点设防地段和暗道开关都暴露无遗,而且竟然可以如此准确地预测紫昆仑入关的时间。这实在太过难以置信,我不得不问及消息来源。”令狐遥道。
“难怪你如此疑惑,换了是我也难以置信。不过,这条消息是中原一位大侠客,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忍辱负重,苦等了二十年才取得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欧阳夕照肃然道。
“他是谁?”令狐遥狐疑地问。
欧阳夕照沉默了良久,才一字一句的缓缓沉声道:“是九州不二段存厚,段大侠。”
“中原第一侠!?”令狐遥只感到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浑身的热血在体内激荡不休,一阵阵热辣辣地难受。
他勉强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小声道:“段大侠,段大侠还活着?”
“二十年前,段大侠已经了解到火焰教的巢穴应该在昆仑山脉的东段,但是具体位置却不清楚。而且,天魔武功强横,便是他的师父齐笑云也只能勉强战个平手。为了替中原武林永久除去这个心腹大患,段大侠和当时的秦王秘密约定了这个屠魔计划。”欧阳夕照低声道。
“秦王?”令狐遥暗吃一惊:“段大侠跟帝王将相一向不相往来,竟然会和当今皇上有交情?”
欧阳夕照叹了口气,道:“当年的秦王少年英武,好交天下豪杰,段大侠本不想和他有瓜葛,但是当时的秦王已经预见到东突厥南侵的可能,大胆地制定了屠魔计划,令段大侠衷心佩服,遂和他相约潜入火焰教内部之后的各种联系手法。秦王自那时起,便开始秘密训练天策府屠魔队精英,意图一举削平火焰教,除去突厥伸入中原的魔掌,而段大侠则销声匿迹,从此在中原武林失去踪影。这一去,就是二十年悠悠岁月。”说到这里,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二十年前段大侠于洛阳力杀铁勒第一高手万里横行沙铁鹰,那时候我奉师命在洛阳公干,适逢其会,段大侠的飒爽英姿直到今日仍在我眼前时时浮现。那一战令铁勒高手终身不敢复履中土,那是何等的威风煞气。”令狐遥的神思幽然,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慷慨激昂。
“当时的洛阳风起云涌,王世充意欲北连铁勒,西连吐谷浑,三家平分中原。我奉了秦王密令率领十三名高手,想要拼了性命,刺杀吐谷浑的使者。没想到当日段大侠刚刚杀了沙铁鹰,夜里就不顾王世充的大军防守,直入东都内院,连杀吐谷浑使者班费礼和随行的吐谷浑第一刀手番乌。王世充内宫禁卫七大高手皆死于此役,吐谷浑、铁勒从此和王世充闹翻,令中原无形中化去了天大的危机。当夜我见到段大侠的时候,他一身是血,提着班费礼的人头大笑而去。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就像巍巍昆仑山,似乎将天上的明月都遮挡住了。我和随行的高手看到他,无不热血狂涌,纳头便拜。”一向逍遥适意的欧阳夕照回忆起二十年前的情景,也是一阵悠然神往。
而一旁的令狐遥也被欧阳夕照的话深深吸引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忽然,欧阳夕照自嘲地一笑:“当时我欧阳夕照刚刚以四十岁壮年接管了关中剑派,五年来励精图治,令关中剑派成为北方第一剑派,又连败了许多成名高手,自以为世间少有,平时飞扬跋扈,桀骜不群。但是一见到段大侠的雄姿,竟然纳头便拜,没有丝毫犹豫。自此一役,才知天下之大、雄豪之多,自己沧海一粟,实在不值一提。从此奋勇精进,在剑法上又跃进一大步。这一切都是拜段大侠所赐。”
二人相视无语,良久,忽然同时大笑了起来。
令狐遥拍案道:“酒,拿酒来!”
欧阳夕照抚掌喝彩,连声道:“谈起中原名侠的英风伟绩,岂可无酒?快拿酒来!”
楼下的酒保听到如此惊天动地的呼唤,哪敢怠慢,立刻捧上数坛美酒,恭恭敬敬地放在案边。
“我们当真好笑,直到谈起段大侠才想起饮酒,竟忘了今夜你、我理应一醉方休。”欧阳夕照笑道。
“既然段大侠暗中接应,我等此行稳操胜券,还怕些什么?”令狐遥愁怀尽解,开怀畅饮,和欧阳夕照频频推杯换盏。
二人饮了数杯,令狐遥忽然想到一事,突然道:“欧阳大哥,那段大侠身材伟岸,乃是世间少有的魁伟汉子。他若要潜入火焰教,这副身材如此碍眼,岂不是很易暴露?”
欧阳夕照愣了一下,道:“这,段大侠聪明绝顶,必有良策,否则也不会传来如此准确的消息。”
第十三章昆仑洞外
铺天盖地的雪暴总算停了下来,躲进了山上秘密洞穴的火焰教弟子终于可以冲出山洞,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一个个都雀跃不已。
昆仑山东段无名雪峰之上,冰川纵横,地形险要奇诡,气候变化异常,即使在炎热的夏季,仍然有六月飞雪,所以后世诗人才有“昆仑六月花”的形容,而这六月花指的就是雪花。
在全峰最壮观的连绵六十里的冰川之下,有一条冰岩形成的暗道。从这条暗道走进雪山深处,迤逦三四十丈,就有一个宽阔雄伟的山中谷。
山中谷四季常青,奇花异草层出不穷,珍禽异兽随处可见,从高山上引下的数道清澈的溪流在谷内汇成一个颇大的水塘,塘中遍游着肥美矫健的各色鱼种,宛然一个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
山中谷内侧山壁有一洞窟,高十丈,左右宽三四丈,洞内共有九穴十八坞,十八坞中驻扎着火焰教的精英高手,包括十大护教法王和天魔的四大弟子。
而天魔自己则在九穴中的一处修练火焰教最深奥的天魔九重劫。
魔教功法皆称为劫,练得一重,自身便多了一劫。练得魔功便如中了毒蛊,若不涂炭天下,杀生取血,魔功便要反噬其身,称为应劫。所以一入火焰教,终生不得叛教,否则魔功反噬,实生不如死。
这个火焰教便通过魔功秘法,将四方魔众聚集在一起,组成了规模庞大,组织严密,以天魔为尊的教会。而天魔则是这些人的精神领袖,有着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
这一次天魔冒着天大的风险,入关苦练天魔九重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率领火焰教群魔,南下中土一统武林,为突厥大军的南侵造势。
这几天将会是天魔入关后的最后时刻,是他大功将成的关键时刻,也是他最脆弱的时机。
他手下的四大弟子为此十分紧张,他们不断地亲自到雪山暗道之外的外围秘穴中巡视驻守在那里的火焰教岗哨。
暴风雪过后,火焰教众立刻在雪峰上布满了明哨暗哨,这令四大弟子非常满意。他们似乎预感到天魔出关之后雄霸天下的滔天魔焰。
“紫师出关之后,咱们兄弟几个可要好好庆祝一下。”天魔首席大弟子石王乌图罗仰望着青蓝色的天空长长吸了一口气。
“不错,我的修罗血煞劫已经三个月未曾精进,若再不饮得人血,恐怕前功『云宵阁论坛——<a href="bbsyunxiaoge" target="_blank">bbsyunxiaoge</a>』尽弃。”二弟子修罗巴亭的脸色呈现出天空般的青色,双目无神地说。
“师弟,不如找几个本教弟子先应应急,等到紫师出关,我们好好去山下转转,多找些鲜肉上祭。”乌图罗狞笑着一指十几丈外巡山的火焰教众:“那几个如何?”
“师兄,你当我不想吗?最近矮矬子好生凶悍,整天嚷嚷着要找内奸,他妈的,没事儿找事儿,闹得我不敢动本派弟子,生怕一不小心被他抓到。过得几日再说吧!”巴亭双眼一番,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矬神的担心不无道理,最近巡山快马传来些消息,颇令人忧虑,有探子在萨毗泽发现了一双穿烂的草鞋,还有一双布面绑腿,制作奇特,疑似汉人的手工。我怀疑是天山派弟子的物品,派两组探马到王母镇打探消息,谁知道在回来的途中忽然一齐失踪,情形十分古怪。”有七窍心魔美誉的三弟子古藤格沉思着说。
“原来是你跟矮矬子透的风声,嗨!”四弟子风中兽赤察勋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动他那长满红发的大头,缩了缩头,一脸的怪状:“你也知道矮矬子听风就是雨,如今刑堂弟子满山乱飞,不知道多少弟子被拿去问话,人人自危,嘿,进了刑堂,最少脱层皮。”
“你们实在太大意了,师尊如今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半分差错都不能出。如果汉人高手在此刻倾巢而至,打扰了师尊,你们担待的起吗?”古藤格一脸愠色。
另外的三人一向对这个心思缜密的三弟颇有忌惮,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就在四大弟子高声谈论之时,突然一片惊呼声从四面传来:“敌袭!”
四外全部都是白衣如雪的汉人高手,他们手上精钢利刃闪烁寒芒,耀眼刺目,竟然让人看不清形状。
鲜血开始四外飞溅,外围的岗哨早已经被清扫一空,暗道周围的暗桩开始遭到扫荡,火焰教弟子死伤累计百余人,雪白的山道上布满了尸体。
“快退入暗道!”古藤格断喝一声,拔出自己的残心锁镰刀,率领着残余的教众飞快地向着隐秘的冰川暗道撤去。
石王乌图罗抽出他的镔铁狼牙棒,朝着四外涌动的白衣人影奋力挥去。他浑身的混沌一如劫,令他一身血肉坚如磐石,刀枪剑戟、内家拳掌俱都无损分毫,令他血战之时,可以以一挡百,立于不败之地。而他的灭神如意棍法已经练入化境,招招锋芒毕露,只攻不守,威力无穷,令围攻他的高手难越雷池一步。
而修罗巴亭的修罗夺命枪法更令人心胆俱丧。这路枪法以刺、挑为主,空心夺命枪内血槽设置极深,巴亭每杀一人,必倾钢枪以饮鲜血,如此反覆,每一口鲜血都让他气力倍增,如有神助,令强敌胆寒。这也是修罗血煞劫的阴毒之处,讲究损人利己,此消彼长之道。
风中兽赤察勋的火舞飞星劫讲究飞矢穿梭,来去如电,轻身功夫宇内无双。当他的飞星劫运转到极限,十丈之内满天都是他无所不在的身影,双手弯刀将繁复奇幻的七巧锁神刀使发了,再加上如此迅急飞扬的身法,只看到铺天盖地的雪亮刀光,足以让围攻他的人群坠入恐怖绝伦的狞恶梦魇之中。
这三个人成钉子阵边打边退,只一会儿工夫就退到了暗道之中。
此时七窍心魔古藤格已经等候多时,一见他们来到,立刻将他们一把抓住,一一掷进洞去。其他的火焰教众潮水般随着他们退回来,却被古藤格挡在洞外连杀十几人,将洞口用尸体堵住,才倏然撤去。
这些被困在洞外的火焰教众在四面八方中原高手的群起围攻下,只一炷香时间就被杀了个精光。
第十四章暗箭难防
“他妈的,要是让我知道谁泄露了咱们昆仑圣洞的位置,我要活活把他剐成零碎。”赤察勋咬着牙发狠道。
“哼!”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巴亭冷然道:“都是高手,血里面阳气充足,正合我意。”说到此处,他颇为回味地舔了一下依然挂在嘴边的一行热血。
“三师弟,事已至此,别有任何顾忌,你到底怀疑谁,痛快说出来吧!”乌图罗的几个徒儿因为来不及回洞,被中原高手截杀,心中早已经怒火如狂,眼睛喷出足以烧穿石壁的赤焰。
看到大师兄的脸色铁青,古藤格也不再犹豫不决,他道:“能够有决心和实力潜入昆仑洞做卧底的,一定是中原闻名的一流高手。昆仑洞的防卫极严,最外层的哨位每天更换,这些外围的巡哨根本不知道昆仑洞的准确位置,所以,可以不计。内层哨位虽然知道昆仑洞位置,但是因为我们规定每个暗哨教众必须互相看守,即使出恭,都要轮流看管,而且我每隔半个时辰,巡查清点一遍人数,我不在,就由十大护教法王和矬神巡查,二十几年来从未间断,所以,内层暗哨下山暗通消息的可能性也不大,即使有,他们也只能泄出昆仑洞外围的方位,不可能知道暗道的出口。”
“那么就剩下十大护教法王和我们四个了?”乌图罗沉声道。
“不错。”古藤格断然道:“只有我们有行动自由,可以在不执勤的时候单独行动。”
“还有矬神呢!”巴亭似乎对矬神很有不满。
“先别急,让三师兄先说。”赤察勋听入了神。
“这十几年来,师尊曾经和我讨论过奸细的问题。要想在昆仑洞潜伏而不被觉察,首先,他必须精通突厥语。其次,为了找到有价值的消息,他必须进入火焰教的内部高层,直接参与最秘密的行动,那么他的武功才略必有过人之处。而且,进入火焰教必须习练魔功,从此若不能保持终身杀戮,魔劫就要反噬其主。那些自命清高的中原高手,绝对不会习练这种损人利己的功法。除非,他自创有化解魔功的独门秘技。据我所知,这种功法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另外,他身具绝大勇气,宁愿身负千古骂名,并且已经有了舍身的觉悟。”古藤格说到这里,心中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
“这个人也算够狠,我怀疑中原到底有没有这种狠角色。”乌图罗的双眼眯缝了起来,熟知他为人的师弟们知道他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残忍折磨这个来自中原的卧底。
“我想了很久,只有三个人有可能。”古藤格沉思了片刻,忽然道。<a href="yunxiaoge" target="_blank">yunxiaoge</a>云霄阁论坛“是谁?”他的三个师兄弟齐声问道。
“天地双雄诸葛辉、莫疾,还有九州不二段存厚。”古藤格断然道:“这三个人二十年前,都是中原不可一世的顶尖高手,可谓智勇绝伦,一时无量。而且他们都是在二十年前失去了下落。”
“其中段存厚的失踪最为突兀,是在南下海南约战宋铮、宋牧兄弟的时候,海船出了事故而销声匿迹。而天地双雄为了寻找战神天兵而消失了踪影,曾经有人看到他们在莲花山出没过。我们都知道,战神天兵就在那里,那么这两个人的失踪和战神天兵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我可以断言,他们已经死于战神天兵之手。详情如何,小师妹回来,自见分晓。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九州不二段存厚已经化身成为另一个人,潜入了我们中间。”
说到九州不二段存厚,四个师兄弟同时感到头颈处飘来一丝寒气。
“段……段存厚身材庞大,有遮日帆的称号,如果要混入我们这里,恐怕只凭他的身材就很难掩饰。”乌图罗咳嗽了一声,小声道。九州不二的威名似乎有些震慑住了这个强横的凶人。
“用锁骨术,他用锁骨术!我就知道,一定是矬神。”巴亭愤然道。
“算了,巴亭。”古藤格很不耐烦:“如果他用锁骨术,根本坚持不了一天,而且以他的身形也绝缩不成矬神那副模样。最重要的是,矬神跟随师父三十年啦!”
修罗巴亭脸色通红,终于乖乖地闭上了嘴。
“十大护教法王本来都是跟随师父超过三十年的老部下,不过二十多年前,剑神顾天涯曾经力杀了五人。其中两个空缺当时已经有人填补,那是在二十五年前。而另外三个空缺直到十五年前才被人补上。我怀疑,段存厚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古藤格娓娓道来。
“我去把他揪出来。”赤察勋低声道。
“来不及分辨真伪了。”古藤格道:“此刻我们只有将他们三个一并解决掉,以绝后患。”
“好,痛快!”乌图罗一挥手中的镔铁狼牙棒大声叫好。
正在这时,一个身高不足四尺,体态粗壮结实的矮汉,大踏步向他们走来。
看到他前来,四大弟子都不由自主地侧过脸去。
这个矮汉的脸遍布着丑陋而恶心的肿块,眼睛和嘴的轮廓奇异地扭曲着,鼻子仿佛一团糊在墙上的湿泥,狞恶而怪异地挂在脸上,两个鼻孔腾腾地冒着热气,仿佛地上的热喷泉。
他张嘴说话的时候,更加没人敢看他一眼,因为他满嘴的牙全部都是惨黄色,而且有几颗牙已经发黑,人们甚至可以想像他满嘴充溢着令人恶心的臭味。
最令人不可容忍的,是这个丑陋而矮小的人脸上那种不可一世,自以为豪的样子,仿佛自己是全天下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子。这足以把人们几天前的饭都从胃里翻出来。
“咳,矬神,你来了。”古藤格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石王乌图罗、修罗巴亭和风中兽赤察勋的脸上都露出一丝不耐。
“是谁引外人进来的,已经没必要详查了。”矬神冷眼看了他们一眼,冷然道。
“为什么不查?”巴亭勃然大怒,他心里早就对矬神看不顺眼了:“这个该死的内奸把中原高手像赶羊一样赶来,现在漫山都是,你居然想不查,我看你就是内奸!”
“巴亭,休要胡言!”乌图罗和古藤格齐声道。
赤察勋摸了摸脑门,一脸的无奈。
矬神傲然看了巴亭一眼,仿佛看一堆狗屎,这个眼神令巴亭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碎尸万段:“我想过了,内奸只可能是铁头陀蛮苏、飞翼狮王黄庆泰和血手杜平岚。”
“我们早就知道了。”巴亭忙不迭地说。
古藤格的眼神一亮,道:“不错,正是如此。”
矬神冷哼一声,道:“他们都在这儿。”说完一甩手,将背在背后的皮囊丢在地上,三颗怒目横眉的人头赫然滚了出来。
“凭你杀得了他们?”巴亭不忿地问道。
原来,这三个护教法王武功极为高明,乃是火焰教里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名家,虽然矬神武功别具一格,惊世骇俗,但是要一个人摆平这三个扎手的人物,绝不可能。
“我给他们的酒里下了点药,如此而已。”矬神漫不经心地说。
“好,既然他们已经伏诛,我们现在只要齐心合力,将中原高手击退就好。”古藤格长长舒了口气。
“你确定没有另一条路通往内洞吗?”矬神将身后跟随的手下派到暗道口驻防,谨慎地问道。
“没有,这个昆仑洞只有一条路通往内殿。”古藤格点点头道。
“我看不一定,你看那边!”矬神一指暗道口的右侧,只见无数白衣如雪的中原高手宛如昆仑山暴风雪中的四外横飞的雪片,向着内洞里的火焰教教众掩杀过来。
“我的天,他们怎么进来的?!”乌图罗连忙将一个竹哨放到嘴边。
矬神将手放到竹哨之上,轻声道:“等一下。”
“你怎么了?再不吹哨将十八坞的好手叫出来,就要被他们各个击破了。”乌图罗急道。
“那正好!”矬神冷然道。
“你说什么?”乌图罗诧异地问。
“我说那正好!”矬神的眼中精光一闪,双手一伸,两只粗大到和他的身形完全不相称的铁掌已经印在了乌图罗的胸膛之上。
“破阵锥!”乌图罗惨叫一声,金刚不坏的身子宛如秋风中的寒树开始瑟瑟发抖。
“九州不二的破阵锥!”其他三个弟子同时大惊道。
矬神眼中一阵悲凉,沉声道:“不错!”
随着他的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语,石王乌图罗踉踉跄跄地栽倒在地。
三大弟子的耳中一片金铁轰鸣之声,眼中满是斑驳的血色。
第十五章虚实难测
内洞的火焰教教众统统横尸于地,除了狼狈逃往内洞十八坞的天魔座下残留的三大弟子。
欧阳夕照、令狐遥手中握着鲜血淋漓的长剑,怔怔地朝着在昆仑洞山中谷池塘边上默默站立的矬神走来。
“段……咳……段大侠。”欧阳夕照难以置信地看着身高不足四尺的矬神。
令狐遥口舌发干,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欧阳贤弟,好久不见。”矬神苦笑了一声,来到内塘边,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水,在脸上涂抹了一番,然后就着塘水,将脸上清洗干净。一张沧桑而豪迈的脸孔,映入了在场的所有中原高手眼中。
“真的是段大侠!”所有人都惊喜地叫了出来。
“但是,你的个子,为什么?”欧阳夕照急切地问。
“是缩骨术。”段存厚道。
“段大侠,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你不必再用这门功夫了。”令狐遥迫切地希望段存厚能够立刻恢复到以前的身形。
“如果是十年前,我还有能力将自己拔出来,现在已经二十年了,我想我只能以这副模样过下半辈子了。”段存厚苦笑着叹了口气。
“段大侠!!”即使是最冷漠寡言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总会有办法的!”令狐遥急切地说:“现在江湖上很多名医,他们医术了得,什么病都能治。事了之后,我陪段大侠下一趟江南。”
段存厚一抬手,道:“这是后话,暂且不提。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天魔练功的巢穴。”
“对对!”欧阳夕照拍了拍令狐遥的肩膀:“这些事以后咱们温上壶好酒慢慢聊。”
令狐遥垂下头来,眼中满是惨痛之色。
“十大护教法王已经被我杀死了三个,其他的也中了我的七日软筋散,是生是死,已经无足轻重。”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身边中原豪杰的脸色,自嘲地笑了笑说:“来这里做了二十年的卧底,很多以前在江湖上没用过的手段都会了些。”
“十八坞,我二十年来来去自如,对于我们形同虚设,可以不论。但是天魔练功的地点,却仍然是一个谜。他对于这一秘密,严守于心,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段存厚肃然接着说:“但是,近几年来,我不住观察,发现天魔在第九洞和第八洞出入特别频繁,相反的,第一洞,也就是离出口最近的石洞,他从来不去。”
“那我们到第九洞或是第八洞找一下吧!”令狐遥道。
“天魔这个人深沉多智,他这么做很可能是掩人耳目,其实他真正的练功所在应该是第一洞。”段存厚道。
“没道理,第一洞是我们第一个就会寻到的洞穴,无论有没有人,我们都会清查一番,如果他在那个洞中,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不是自陷死地?”欧阳夕照沉思着说。
“不错,但如果他在第一洞中再建一个密室呢?”段存厚微微一笑。
“密室?”欧阳夕照和令狐遥恍然而悟:“对呀!第一洞因为最靠近外层,我们下意识中已经认为天魔不可能隐匿于此,所以搜查的时候,不会很仔细,几乎有十成的可能会漏掉这个密室,那么这一次的行动就前功尽弃了。”
段存厚的精神一振,道:“好,咱们走!”
这些袭击昆仑洞的高手个个神情振奋,追随着段存厚向着内洞冲去。
十八坞没有了护教法王的协助指挥,只凭着三大弟子的领导,根本难以抵挡中原高手势如狂潮猛浪的强悍攻势。经过一个时辰的厮杀,十八坞死伤数百精英教众,其他的狼狈四散,三大弟子死守在第九洞,再也不敢出来应战。
中原豪杰在段存厚的率领下,将第一洞团团围住,无数双目光都集中在洞口那青色的石门之上。
“等一等!”段存厚一挥手,让众豪杰安静了下来。
“洞内有人!”令狐遥小声道。
果然,内功深厚的天山五老、段存厚和欧阳夕照都听到了时断时续的呼吸声。
“难道他没有藏在密室之中?”令狐遥问道。
“不是!”段存厚冷然一笑:“这个不是天魔。天魔的呼吸不会这么重,他是个冒牌货。”
“那真的天魔呢?”欧阳夕照问道。
“我们一定会认为天魔不在这个洞中了,其实我猜天魔一定还躲在石洞中的密室里,让我们以为自己只找到了个冒牌货而扑了个空。”段存厚断然道。
“段大侠果然高明!”令狐遥道:“好,就让我来破了这石府,看看天下闻名的天魔是个怎生的模样。”
“请等一下,段前辈!”一个清越的声音朗朗传来。
天山五老、段存厚和欧阳夕照一起回头,看到斜扛长剑的倚剑公子连锋越众而出,走到几人的面前。
“这位是?”段存厚打量了一下这个玉树临风的倜傥少年,询问道。
“噢,好叫段大侠得知,他就是当年敝派顾天涯之徒,连锋。”令狐遥道。
“顾兄之徒,剑神之徒,好!好!”段存厚的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你有何话说?”
连锋面对着这位当今武林的第一名侠,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段前辈,这一次我们从天山赶来,本已经决定抛却生死,豁出性命,和火焰教决一死战。但是,自入洞以来,一共接战两次,杀敌四百九十八人,伤敌无数,自己损伤不到一百人,胜得实在太轻而易举。最令我怀疑的是我曾经和天魔弟子赤察勋接战两次,每一次他和我动手不到十个回合,就立刻抽身而退,仿佛十分的散漫,这颇不似天魔弟子的所为。”
“你在怀疑什么?”段存厚的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
“我怀疑这根本就是天魔的圈套。”连锋断然道:“很可能是天魔想要引诱中原高手来袭而布的局。”
第十六章天魔初现
所有人的呼吸都有一刹那的停顿。
欧阳夕照和令狐遥互望了一眼,一言不发。
段存厚的脸上一阵焦躁不安,也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他的耳中突然响起了另一个时隐时现,微弱难寻的呼吸声,似乎相当急促,他习练内功多年,立刻判断出来这是难关将破的征兆。
“天魔果然在这里!”段存厚、令狐遥、欧阳夕照同声道。
这时,天山五老也听到那第二个呼吸之声,性子最急的夸父追日剑名家阮汉霆一声断喝,双手同时一翻,四道亮如白昼,疾如流星的厉电,宛如晴天霹雳,结结实实地击中了石门,坚硬的石门碎成一地细密的石粉。
随着一连串的吐气之声,天山五老、欧阳夕照、段存厚,还有紧跟其后的倚剑公子连锋同时跃起,八道身影宛如八只猛虎、八条龙神,剑光如雪、掌风如雷,纷纷向洞内招呼。
“呔!”随着一声仿佛要将众人的耳膜撕裂的恐怖长啸,昆仑洞内响起了一阵阵宛如炸雷般的空气破裂之声,仿佛无数炮仗在哔哔剥剥地作响。
站在洞外的中原高手焦急万分地拥在洞前,想要进去帮手,但是洞内寒气翻腾,宛如惊涛骇浪,根本不容人插手。
就在几息之间,一连串的惨呼声幽幽传来,接着,八条身影一个接着一个倒跌回洞外。
夸父追日剑名家,天山第四长老阮汉霆宛如喝醉酒一般,在地上摇摇晃晃地打了三个转,身子忽然从中间炸开,化成了一片惨烈而恐怖的血雾。
第三长老孟天魂,跪坐在地上,他的背后衣衫四分五裂,一块肌肉高高隆起呈掌形,浑身的肌肤已经化为了铁青色。
第五长老碧斩博手中的短剑碎成了齑粉,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第六长老费天极的细长佩剑断成两节,一条左臂齐肩而断。<a href="yunxiaoge" target="_blank">yunxiaoge</a>云霄阁论坛欧阳夕照、段存厚、连锋、令狐遥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狂喷出一口黑血。
天山弟子和关中剑派弟子同时呆住了。
眼前的这八个人,可以说是中原武林中精华之聚,不要说一代名侠段存厚、落日神剑欧阳夕照和天山大长老令狐遥是如何出类拔萃了,只说天山其他四长老和天下第一公子连锋,那都是可以横行江湖,无人可挡的超级高手。如今这八个高手联手对敌,都无法挡得住天魔的一击,如何不叫人惊愕?!
因为气劲相击而拔起的重重烟尘仍然在洞内缭绕,整个昆仑洞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声响。
良久,段存厚才从地上摇摇摆摆地爬起来,厉声道:“天魔,好功夫。”
第十七章逃出生天
洞内发出一阵平和而冷漠的笑声,充满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嘲弄、不屑、无情和妖异,却又有一丝无法抗拒的魔力,令人忍不住想要继续听他说话。
“段存厚,我万万没想到,跟了我三十年的矬神,居然是你。”天魔的声音柔和而平静,没有一丝戾气:“你把他杀了,然后装扮他二十年,真难为了你。”
段存厚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但是随即又化为苦涩:“但是你还是算到我们会来。”
“不错。中原人喜好用间,我猜到可能有内奸,所以定下一计。”天魔又道。
“你根本没有在练功!”段存厚愤然道。
“错了,我的确在练功,而且练的是天魔九重劫中的第九重。”天魔似乎笑了一下:“不过,我练功从来不怕人打扰。”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这就是魔功的好处。练功在于破而后立,每一重魔功的修成,都要靠其他高手的鲜血祭奠。所以,我便散出消息,说我练功到了紧要关头。你这个卧底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会广邀同道前来绞杀于我。”洞内烟尘中的天魔缓缓道:“那么,我就可以在身体最巅峰的时刻除去中原顶尖的高手,还能找到练成魔功的祭礼,一举两得。这几个人很不错,我的九重劫已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昆仑洞内所有的中原豪杰都感到一股惨然的寒意。
“你牺牲你的教众来诱我上钩?”段存厚怒道。
“他们都是我的忠心教众,他们愿意为我死。”天魔悠然道:“火焰教真正精英的驻地在一个你想也想不到的地方。也许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不过那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你们可以看看外面。”
令狐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在最外层洞口把守的几个青年弟子使了个眼色,这几个弟子飞快地窜出洞外。
这时,段存厚突然爆喝一声:“大家快走,我断后!”说罢,一个飞身再次冲进了洞。
“段大侠!”欧阳夕照、令狐遥、连锋随后跟了进去。
身受重伤的费天极和碧斩博互望了一眼,同时一点头,从地上随手捡起把长剑,冲了进去。
一阵激烈的兵刃交击声传来,接着一连串的怒喝响起,天山三个长老首先飞跌出来,然后是连锋、欧阳夕照、段存厚。几人嘴角都溢着鲜血,神色狰狞可怖。
这时,探路的天山弟子已经飞快地赶了回来,大声道:“不好了,暗道外聚集了成千的黑衣教众,他们把昆仑洞团团围住了。”
段存厚怒目圆睁,厉声喝道:“我让你们先走,为何不听?莫非我离开中原二十年,说的话已经没份量了?快走!”
欧阳夕照和令狐遥满脸悲愤地看了洞内一眼,同时怒喝道:“关中剑派听令!”“天山剑派听令!”
欧阳夕照看了看连锋,道:“小伙子,带着他们冲下山,记着保住命!”
“但是!”连锋还要说话。
段存厚厉声怒道:“给我滚!”
连锋狠狠一咬牙,猛的挥剑,道:“所有人跟我走!”头也不回地冲出洞外。
段存厚、欧阳夕照、令狐遥稳稳地站在洞前,死守着洞内的出口,等着天魔的出击。
碧斩博和费天极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是最终无力做到。他们死死地盯着洞内的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洞外的厮杀声震天动地,不知道有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在死亡线上挣扎奋斗。
刀破风的声音呜咽阴森,剑刺的声音尖锐如竹哨,还有枪,还有棍,还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武器,他们疯狂地互相撞击着,挣扎着寻找人类的血肉。
弓弦的响声尤其让人胆战心惊,宛如春季天边涌动的霹雳,一声声仿佛要敲进人的心里。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时划破苍穹,有突厥人的,也有中原人的。还有用不同语言呐喊出来的杀声,悲壮而奇异。
渐渐的,厮杀声渐渐低沉了下来,突厥人的声音开始惊讶而慌乱。
“中原人逃走了!”他们纷纷大声地呼喊着。
“怎么追?”有人大声问道。
“追不上!他们跑得像草原上的兔子,各个方向都有。”
段存厚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转过头,对欧阳夕照道:“那个小伙子叫连锋?”
欧阳夕照点了点头:“顾天涯的弟子,很不错。”
令狐遥欣慰地叹了口气:“有了他,我们可以放心地死在这里了。”
伏在地上的碧斩博和费天极都露出一丝微笑。他们已经将最后的真气逼入了奇经八脉。那是天山派一门同归于尽的功夫,叫做八脉焚天,借助将奇经八脉震断的一瞬间,将体内的潜能一次性的释放出来,汇聚在剑上,这一剑将会使天地失色,万物低头。
五个人惺惺相惜地互望最后一眼,同时提聚起毕生的功力,只等决死的一击。
第十八章魔焰滔天
天魔的身材并不高,银白色的长发潇潇洒洒地披在肩上,只有鬓角的发丝红得发紫。他的脸型瘦长清俊,目光深邃冷漠,嘴唇极薄,嘴角懒洋洋的向上翘着。
此时的他适意安详地坐在昆仑洞他的书房之中,一双粗旷而青筋暴露的手,稳稳地捧着手中的清茶。
他并没有特意地显示出自己那绝大的权威,但是,如今悠闲地坐在书房中品茶的天魔,却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霸之气,仿佛天地万物都臣服在他的脚下,等待着他恐怖的判决。
他的三个徒儿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他的左右,等待他发话。这些奸狡狠毒,肆无忌惮的凶徒此时温顺得仿佛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想不到天山派里竟有如此了不起的后辈弟子,竟然率领着不到两百人的队伍,冲出了我上千精英教众的围困。”天魔淡淡地说。
他的三个徒儿一阵惊慌,他们知道天魔的语气越是平淡,将要给他们的刑罚就越是冷酷。
石王乌图罗和风中兽赤察勋已经忍不住跪倒在天魔的脚前,想要哀求几句,但是竟然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只有古藤格强忍着恐惧,躬身道:“师父,那连锋率领的中原高手似乎极为擅长结阵而战,进退有序、攻守有道,我们火焰教众虽然人数众多,武功也强,但是吃亏在胯下无马,陆战上吃了大亏,一度损伤极重。徒儿当时立刻下令让出一条豁口,令他们突出重围。我本打算随后引兵衔尾追击,再派轻功高明的教众抄小道守在山下,那时候他们斗志已散,阵形混乱,一定可以被一网打尽。没想到……”
“没想到连锋竟然让那两百好手冲出重围,立刻散了个满天星。”天魔好整以暇似的说。
古藤格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徒儿万想不到,他们有的向山下跑,有的竟朝山上跑,还有的一跑到悬崖绝壁,就一头扎了进去,沿着山藤逸去,实在是追无可追。”
天魔叹了〈云宵阁-bbsyunxiaoge〉口气,道:“古藤格,这点的确不怪你。武林高手之间的交锋,的确和两军作战不同。他们个个身负绝技,或是攀山越岭的高手,或是陆地飞行的名家,又或者是飞檐走壁的空空儿。逃逸的方式,一百个人可能就有一百种方法。连锋就是了解到这一点,才让他们暂缓突围,摆出决一死战的姿态,令你们死伤大增。而正是你,看出了这一点,让开了去路,就此让他们逃出生天。”
古藤格面带惭愧和惶恐,拚命地磕着头,颤抖着连声道:“徒儿该死,徒儿该死。”
天魔的眼中闪现出一丝感怀的神色:“想不到顾天涯一个区区后辈,也能调教出如此卓越的弟子,而我天魔自命天下无敌,但是后继之才却匮乏良多。可惜,真的很可惜,如果顾天涯还在世上,那该多好。”萧索落寞的语气,宛如一个送走了最后一位访客的寒山居者,对着空荡荡的山川,只有一身的寂寞。
他看了看脚边抖做一团的三个弟子,苦笑了一声,道:“起来吧!你们的才能,我都很清楚,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
天魔说一不二,他的话让这三个徒儿陡然间松了一口气,这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还请师父见告。”古藤格看到师父确实没有生气,胆子不禁大了起来。
“你说吧!”天魔点点头。
“以师父的武功,天山五老和欧阳夕照、段存厚绝对不是你的对手。而欧阳夕照和段存厚竟然突围而去,师父你又发话不让我阻拦,不知是何缘故?”古藤格问道。
“问得好。”天魔微微一笑:“段存厚的确是中土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更是连天策府众将都倾慕的名士。我在他身上印了一记七煞掌,再假装功力未复,令欧阳夕照以为有机可乘,立刻携着段存厚突围而去。那么,中土武林究竟会如何行动呢?”
三个徒儿互望了一眼,纷纷摇头。
“他们会邀集所有内家高手,西北至天山,东南到海南,所有高手名流很可能都被邀请到关中剑派为段存厚疗伤,而天山和少林的名家将会是首选。那么,天山派和少林派一定门户空虚。”天魔的眼中露出一丝狞恶的神色,这神色令他面前的三个徒儿感到一阵森寒。
“师父英明,我懂了,稍后我就集结教众,先灭了天山,再灭少林。”古藤格道。
“不,火焰教精英是大草原的财富,不能够浪费在江湖争斗之中,你们三个人传我号令,明日起,所有昆仑洞教众分成三路,由你三人率领,返回平南牙帐,听候你们小师妹锦绣的调遣,不日南征。”天魔冷然道。
“师父,你难道?”三个徒儿同时大惊失色。
“哼,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天魔的眼中泛起一丝跳动如飞星的火热光华:“天山、少林、越女宫,我想我应该去他们那里走一走了。”
第十九章爱是才能
莲花山侧的深谷中满是上千年没有人迹的绵密丛林,年复一年,从高耸入云的主峰峭壁上掉落下来的枯枝,和谷底树木上落下的落叶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山谷中的猿猴非常喜欢带着自己的儿女在上面觅食玩耍。春暖花开的时候,正是猴群最兴奋活跃的时期,在这厚厚的枯枝残叶上,往往会有一大群寻找配偶的公猴子在这里做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杂技表演,以期待哪一只母猴的垂青。牠们的表演是如此精彩,往往引得谷中的飞禽走兽争相观看。
这一天,天色还没有亮,就有一群群的猿猴在这个天然垫子上翻着跟头、打着滚,朝着还未逝去的明月高声鸣叫。
这时,一阵阵强猛山风呼呼刮来,仿佛身体庞大的羊鹰从半空中冲刺而下。
所有玩闹的猴子惊叫着四处逃窜,纷纷窜上靠得最近的古树,胆怯地躲到了树荫浓密之处。栖息在树枝上的夜鸟被这些突然蹿上来的猴子吓坏了,纷纷凄厉地惊叫着直窜上湛蓝的夜空。
一团漆黑影子从悬崖上宛如乌黑闪电,直直地射到猴群最锺爱的枯枝垫子上。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整个绵延几百丈的枯枝垫子疯狂地震动起来,草木飞扬,几百几千条枯枝高高扬起,直冲入空中,如烟如雾,仿佛将月亮都遮住了。
从高高的山顶飞身而下的锦绣公主甜蜜地依靠在彭无望的怀中,她的心平静得像青海湖的湖水。她想起了自己郁郁而终的母亲,她死于劳累。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和母亲一样,孤零零死在高高的公文案牍之上。
如今,她会死在今生最爱的人怀中。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更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他,就好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上自己。
但是,他似乎比自己聪明了很多,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们相爱了,而且这个心意从他们两人相见的第一天起,从未改变。
而自己,却要经历过那么多的曲折才发现这个痛苦而甜蜜的事实。
也许爱是一种才能,有些人至情至性,天生就是痴情种子,有些人天性凉薄,永远不会爱上什么人。
而大多数人,却要不停学习,不停积累人生体验,直到有那么一天,终于明白,自己的心已经在另一个地方。
“也许,在这方面,我不是像无望一样的天才!”锦绣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脸紧紧地贴在彭无望温暖而坚实的胸膛上。
她感到彭无望的身子一紧,两个人凌空换了个位置,接着他们落到了一个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所在。
然后,强烈到了极点的震荡令她从彭无望的怀中狠狠地弹开。两个人同时被这股强大的弹力高高弹到空中。
锦绣公主看到彭无望在空中惨呼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浑身的血液几乎倒流。
她终于知道刚才彭无望的那个翻身动作是要将自己放到他身体的上方,这样两个人的重量统统担到了他的身上。
“傻瓜,你真的以为自己是铜筋铁骨吗?”泪水不受控制地从锦绣公主的眼中狂涌而出。
第二十章一饭之恩
这个山谷四面环山,因为仅有的一条山路被不知多久之前的强烈地震震散了山侧的岩石,挡住了去路,令这个无名山谷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因为人迹罕至,大群的珍禽异兽选择在这里安家落户。
一条从山壁上引来的溪水流经这个山谷的中轴线,为溪流两侧大片的丛林草地提供了充沛的水源。奇花异草在溪流两岸快活地生长,无数的桃树、樱树在溪岸边盛放着粉红如朝霞的花朵。
溪流中满是缤纷的落花。而在溪流靠近峭壁的地方,竟有一丛罕见的紫竹林,一根根冷傲而刚强的紫竹宛如浑身披着鳞甲的战士,傲然而立。
锦绣公主背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彭无望,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费尽力气才从广阔的枯枝垫子上跋涉出来。
她追寻着溪流清冽的水声,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这座无名谷中不可或缺的水源。虽然筋疲力尽,浑身酸痛,但是她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连绵不绝的花树、飘满落花的溪水,还有那绵密的丛林、嫩绿的草地、神秘的紫竹林,和满山谷的奇花异草、飞禽走兽,仿佛这里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她的神思恍惚了很久,直到一只猴子从身边蹦蹦跳跳地掠过,她才回过神来。
她不由自主地向这只欢快的猴子望去,刚好看到这只猴子灵敏地跳入溪流旁山崖边的一个隐秘的洞穴之中,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欢喜的笑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彭无望终于从深沉的昏迷中幽幽醒来。他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运转自己的内息。
令他感到由衷欣慰的,是体内那活泼泼的真气仍然清纯活跃,仿佛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清冽。
他忍受浑身的伤痛,勉强将真气输到四肢百骸,协助体内那宝贵的被千年血星血滋润过的鲜血治疗伤势。良久,终于感到久违的酥麻酸痒,浑身舒泰的感觉。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干燥清洁的山洞之中。自己的身子下面铺满了晒得枯黄的干草,而自己的身上是一条兽皮制成的毯子。
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他撑起身子,看到洞门口有个以枯木支起的架子,上面放着一个瓦罐,瓦罐里炖着什么东西。而锦绣公主则小心翼翼地守护在瓦罐旁边,将一把清洗的干干净净的野菜放到瓦罐之中。
“哎,阿锦,妳为我做饭吗?那是……”彭无望惊喜地叫道。
“啊!你怎么起来了?”锦绣公主看到他撑起身子,立刻紧张了起来:“快躺下。”她焦急地来到彭无望身边,强迫他重新躺回草垫。
“你太不爱惜自己了。你知道你受了多少伤,为什么还要在落崖的时候帮我顶那一下?你的身子都被撞拦了,那些伤我数都数不过来。求求你,不要再逞强了,好不好?”锦绣公主爱怜地用丝巾轻轻擦拭着彭无望额角的汗水:“你昏迷三天了,直到昨天晚上才开始退烧,我猜到你今天会醒,所以特地炖了点儿汤给你,本来想烤些肉,但是你实在太虚弱了,我怕你还吃不了硬食。”
这一刻彭无望感到自己幸福极了,仿佛比成仙还要快乐。他傻傻地笑出了声,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我是突厥人,炖汤的功夫当然比不上你们汉人的女子。但是你真的需要吃一点东西,来,先把汤喝了。”锦绣公主似乎对于自己炖的汤很有信心,满脸欢喜地将那一瓦罐冒着腾腾热气的野菜汤端到彭无望面前。
彭无望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锦绣公主一把按住。她将他的身子小心的扶起来,半靠在洞壁上,然后用一把木质的勺子将野菜汤一口一口地喂到彭无望嘴里。
彭无望开心得泪水顺着脸颊汩汩地流了下来,他胡乱地用手抹了一把脸,笑道:“阿锦,我真的很开心。”
锦绣公主的脸红了红,啐了一口,小声道:“三辈子没享过福似的,这么容易就哭出来了,我都替你脸红。”
彭无望尴尬地笑了笑,接着大口大口咽下锦绣公主喂来的野菜汤。
直到锦绣公主手中的菜汤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锦绣公主停了下来,另外取来一个木质汤勺,盛起一勺菜汤就要喝下去。
“等一等!”彭无望看到锦绣公主的动作,吃了一惊:“阿锦,我……我还没吃饱,妳把整罐汤给我喝了吧!”
“傻瓜,你刚刚才醒,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东西,晚上再给你做。”锦绣公主朝他笑了笑:“我也要吃饭啊!”
彭无望的两眼一翻,用手摀住了嘴。
这时候,锦绣公主猛然把嘴里的汤吐了出来,惊叫道:“啊!怎么这么苦?”她猛然转过头,看到彭无望正在胆怯地看着她,连忙问:“这么苦,你全都吃下去了?”
彭无望的脸微微一红,小声道:“是妳做的,便是穿肠毒药,也一口吃了。”
“傻瓜!”锦绣公主感到双眼一阵发潮,她用力将瓦罐放到地上:“没道理的,我拔的不是你们汉人最爱吃的芥菜吗?”
“样子的确很像!”彭无望含笑小声道:“不过那些其实是一种药材,我们一般用它来治痔疮。”
锦绣公主和彭无望满脸通红地对望了良久,接着同时大笑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同死之盟
不知不觉,彭无望和锦绣公主已经在无名山谷中度过了七天的时间。
这七天里,彭无望的伤一天天的痊愈。而锦绣公主也大略地将无名谷中的地形探寻了一番,虽然没有找到出口,但她从心底里也不希望有什么出口。
看到她兴冲冲地拎着沿途打来的野味回来,在岩洞前生火的彭无望的脸上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
“妳找到出口了?”彭无望低着头,拚命向着火堆添柴。
“没有,这里四面环山,唯一的出口被山崩时坠下的山石封得死死的,猿猴难渡。这里完全与世隔绝了。”锦绣公主的语气中透出一丝轻松的情绪。
“这样啊!好。”彭无望低着头轻声说。
“你说什么?”锦绣公主吃了一惊,低声问道。
“我说,”彭无望的脸不由得一红,声音小得仿佛蚊鸣:“好。”
“你疯啦?真是疯子,疯子,被困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还说好。”锦绣公主大声道。
“出去又怎样呢?”彭无望看着她,眼中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
锦绣公主的心坠了下去,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而无血色,良久说不出话来。
“妳还想着塞外吗?”彭无望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锦绣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坐到他的身边,一边帮他一起往火堆里添柴,一边小声道:“我塞外的族人真的很苦。这些年塞外天灾不绝,牛羊死伤无数,我们部落的实力一天天衰弱,而你们大唐王朝却一天比一天兴旺,如果不在我突厥士气未丧的时候南攻大唐,灭了你们汉人的江山,那么总有一天,你们会统治整个大草原,而突厥也将灰飞烟灭,就像匈奴和楼兰一样。”
“妳为什么总想着灭我们汉人的江山,杀我们汉人的百姓?”彭无望愤怒地将柴木往身边一扔:“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和平相处?”
“你们会跟我们和平相处吗?”锦绣公主的秀目圆睁,一脸的煞气:“从古至今,胡人和汉人哪一次不是交相征战?我们胡人杀的汉人,和你们汉人杀的胡人,是一样的多。”
“是你们总想南下,总想占有中原的花花世界。”彭无望怒道:“我们汉人从来……”
“那是你们汉人史书中写的,你们难道从来没有屠戮过大草原上的胡人吗?”锦绣公主也怒气上涌:“汉武帝北逐匈奴,你知道死了多少匈奴老百姓?隋炀帝三征高丽,每次穿过东北草原都要大肆屠戮我塞外胡人,以首级充作军功。你们汉人手中何尝没有沾满胡人的鲜血?!”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隋炀帝死了快十几年了,现在的大唐天子和隋炀帝完全不一样。”彭无望犹不服气:“他早已经公告天下,愿意兼爱如一,胡汉一家。是你们突厥人不甘心放弃草原霸主的地位。”
“那些都是官样文章。”锦绣公主冷然道:“关内胡人之所以受到大唐的优待,正因为我们这些塞外胡人仍然强大,仍然要反抗大唐的统治。如果有一天,连我们突厥汗廷也被大唐平了,那些关内的胡人在你们汉人手下连狗都不如。”
彭无望沉默了良久,缓缓地说:“将来的事,谁又料得到呢?我们大唐天子一向重承诺,守信义,既然说了胡汉一家,绝不会亏待你们胡人的。”
“哼,人心隔肚皮,我又怎能预料。即使他始终守诺,那么他的儿子呢?他的孙子呢?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出尔反尔?即使他们个个守诺重信,不会反悔,那我们胡人也只能在你们汉人的慈悲下苟延残喘。你以为我的族人们会甘心吗?你认为像可战、跋山河那样的突厥汉子能够忍受自己的族人受这样的委屈吗?你以为我会让自己的族人跪伏汉人的脚下乞求怜悯吗?”锦绣公主越说越是激动,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边说边用力挥动着手中紧握的柴火,仿佛在对成百上千的突厥战士大声地宣讲着。
彭无望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锦绣公主微泛红潮的俏脸,黯然无语。
“你说话啊!我这么做,有什么错?”锦绣公主仍然不放过他。
“我不知道妳有什么错。”彭无望用力摇了摇头,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说:“但是如果妳率领突厥人攻打汉人的江山,我会去找妳,杀了妳,然后和妳死在一起。”
锦绣公主被这句话惊呆了,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们汉人和你们胡人一样想过上好日子,如果命中注定要厮杀一场,我当然宁可汉人赢。因为我们赢了,还能善待你们,如果我们输了,便是灭顶之灾。”彭无望怜爱地看着锦绣公主:“到那时候,我会和妳死在一起。”
锦绣公主眼中火热的厉电般的光芒仿佛冰雪般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如水的深情,她嗓音沙哑地说:“你舍得杀我?”
彭无望叹了口气,痴痴地看着她:“当然舍不得,但是到时候,妳活着只有比死更痛苦,因为妳就是这样一种人。我想妳死在我手里,会好受些。”
“我对你,也是一样。”锦绣公主紧紧握住彭无望的手,深情地看着他:“我们其实是一种人,可惜分别生在黄河两岸,没能够活在一起。”
两个人在潺潺溪水边静静拥抱在一起,享受着此时此刻难得的一片宁静安详。
天边的云朵在晚风中悠然滑散,露出东边皎洁的一轮明月。
月光下,四面八方的宿鸟争相朝着将二人从坠崖的危难中解救出来的枯枝垫子飞去。在那里,数不清的公猴子正在做着令人目眩神怡的杂技表演,吸引着周围树上母猴儿的关注,猴群的尖叫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瞧牠们,活得无忧无虑,多好。”彭无望对怀中的锦绣公主微笑着说。
“难怪你听到没有出口的消息那么高兴。”锦绣公主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原来你想要在这里做公猴子。”
“难道妳不想在这里陪我做猴子吗?”彭无望小心地问。
“想。”锦绣公主支吾了很久,终于说出实话,但是脸红得即使在微弱的月光下也看得一清二楚,她害羞地将脸钻入了彭无望温暖的怀中。
“妳呀!原来和我一样要逃开外面的天地,害得我以为只是我一厢情愿。”彭无望失笑道。
“你是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锦绣公主仰起头,俏皮地说。
彭无望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忽然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那么,不如咱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不要再想外面的恩恩怨怨,做一辈子不问世事的神仙。”
锦绣公主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看了看彭无望道:“你舍得下外面的家人兄弟吗?”
彭无望苦笑了一下,道:“舍不得又如何?我父母双亡,家里面有叔父、婶母、四弟,还有我的三个结义兄妹。我如果就此失踪,他们一定很难过。但是,难过以后,生活仍然会继续下去。而我,如果没有妳,只有死路一条。”
锦绣公主的心一阵火热,她紧紧揽住彭无望的脖子,道:“反正也出不去了,外面的一切又于我何干,我便陪你做一辈子的猴子。”
彭无望欣喜如狂,猛然站起身将锦绣公主紧紧抱起在空中连转了好几个圈子,大声吼道:“我太欢喜啦,太欢喜啦!”
“哈哈!放我下来!疯子!”锦绣公主也忍不住大笑大叫了起来。
彭无望将她小心地放到地上,兴奋地说:“太好了,我好开心。这里,就是我彭无望和阿锦的家了。我彭无望终于成家了!”
“傻瓜!”锦绣公主笑弯了腰。
“我现在宣布,这个无名谷就是我和阿锦的家,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彭无望兴奋得朝着枯枝垫子上的群猴喊着,引来群猴一阵声势惊人的回应。
“无望,你吓坏牠们了!”锦绣公主用双手捂着嘴,笑着说。
“这算什么,将来还有得牠们受的。”彭无望踌躇满志地说:“我要在这里开荒种田,还要抓些鸡鸭来饲养,最好能够有对猪,好让我们一辈子不愁吃不到猪肉。我要抓一百只猴子,训练牠们做我们的仆人。我要在溪边盖一栋大房子,房前房后都种满蔬菜,养满鸡鸭,还要盖一个猪圈,养上七八口猪。”
“刚才还是一对儿,现在已经七八口猪了?”锦绣公主打趣着说。
“我要为妳做一张梳妆台,就用这里的桃树来做。然后我还要找来山花做妳的胭脂水粉,我要让妳成为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彭无望激动地说。
“无望!”锦绣公主痴情地看着他,深深陶醉在彭无望描绘的美好画面之中。
“我们明天就拜堂,好吗?”彭无望兴奋地拉住了她的手:“用我们汉人的方式。”
锦绣公主羞红了脸,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太好了!明天,我会找几条最好的草梗做我们的香烛,我们的父母都不在,那么就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日月为媒。然后,我们要夫妻交拜,然后让这个谷中所有的生灵做我们的宾朋。”彭无望紧紧攥住锦绣公主的手,口若悬河地说着。
“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日月为媒,从此以后,我锦绣就是彭无望三生三世的妻子,便是沧海桑田,此情也永不改变。”锦绣公主深情地说完这番话,温柔地再次倒入彭无望怀中。
第二十二章美梦成空
“这个该死的山谷,简直像个铁桶,一个缺口都没有。”可战垂头丧气地说。
在莲花山上搜索了七、八天的可战,此时已经衣衫褴褛,满脸菜色。和他同行的跋山河,也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屠南队的群英早已被东突厥大可汗的二子锋杰和三子曼舵连番急令调回,准备南侵的事宜。只留下锦绣公主的贴身亲卫──可战和跋山河仍然在这里锲而不舍地搜寻着。
“不能放弃,公主身份尊荣,乃是大草原未来的希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跋山河阴沉着脸,坚定地说。
“我绝不相信公主已经死了,她绝不会死!”可战大怒道。
“那就接着找吧!不要放弃!”跋山河仍然语调不变。
“我没说不找,只是头疼为什么这个山谷连个出口都没有。汉人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可战愤懑地说。
“我们早就看到路了,只是路被山石堵住了,除非我们变成猴子,从山顶攀过去。”跋山河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山顶。
“就算猴子,不,就算是大漠的鹰,也不能飞过那在云端中的山顶。我倒有个主意。”可战突然说。
“什么主意?”跋山河问道。
“我们从莲花山顶沿着那道悬崖爬下去,说不定能到山底。”可战道。
“不错!”跋山河点了点头:“那样说不定我们能找到正等在谷底的公主。”
“那我们还等什么?”可战急切地说。
“但是我们怎么出去呢?”跋山河问道:“我们还不是一样被困在谷底?”
可战愤然地一拍身畔的树木,弄得树枝飞溅。
这时候,跋山河突然对着从山底流出的一条亮晶晶的宽阔溪流发起呆来。
“怎么了?”可战来到他身边,和他一同观看着。
“你看,可战,这条溪流是从谷底流出的。”跋山河突然兴奋地说。
“当然,这根本就是山泉汇成的溪水。”可战不以为然地说。
“它既然能从谷内流出来,那就说明在水底下有个出口直通山谷内部。”跋山河激动地说。
“那也许是很小的裂缝,也许这个溪流根本是从山石缝中渗出来的。”可战的态度并不乐观。
“我们顺着溪流往上走走,就知道分晓了。”跋山河急不可耐地说。
“好吧!”可战的心底也涌起一股希望,两人施展轻功向着溪流的源头奔去。
这是相当湍急而清澈的溪水,从山壁中巨大水底洞穴飞跃而出,沿着蜿蜒的河道,欢快地向山下流去。可战和跋山河一声欢呼,互相拥抱了一下,以示庆祝。
“太好了,我们游进去。”可战断然道。
“水道可能很长,也许另一端并不宽阔,我们可能被淹死。”跋山河一边将外衣脱下来,一边说。
“得了,找不到公主,我们活着又有何用?”可战用力将外套远远抛到一边。
“好吧!我们走!”两个人一齐跳下溪流。
彭无望在第二天的一清早就迫不及待地爬起来,他要去找最好的草梗做成亲用的香烛,还要邀请谷中所有的生灵作他的宾朋,他要为自己的婚礼做一番最精彩的布置,要让锦绣公主开开心心地做自己的新娘。
想到锦绣公主绯红的脸颊亮丽得宛如天边最美的朝霞,他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意。
溪流岸旁的蒿草丛中,彭无望喜出望外地找到三根干燥而结实的草梗。他小心地将它们别在束腰之上,然后他来到了紫竹林。
在这里,他用从山底捡回来的长刀劈倒几株老竹,施展快刀将这几根老竹子劈成无数细长的竹条,然后将它们编成一个巨大的竹筐。
这个工作花费了他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个竹筐制作的极为简陋难看,但是胜在够大够结实。
彭无望将这个竹筐在地上顿了顿,然后在手上翻滚把玩了一番,感到非常满意。他将这个大竹筐顶在头上,大步朝着猴群聚集的枯枝垫子跑去。
清晨时分,正是猴群觅食的时候,在枯枝垫子上来去的野猴一个个行色匆匆,牠们急于摘取山谷丛林中的野果子做牠们的美餐。
“喂,兄弟们,我姓彭,叫彭无望,我今天成亲!”彭无望一看到这些野猴,立刻兴高采烈地大声吼道。
这些野猴,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不轻,惊叫着躲到了树丛中最高的枝条上,向他探头探脑地观看。
彭无望将竹筐放到枯枝垫子临近树林的一侧,然后退后十几步,大声道:“兄弟们,你们是我今天的宾客,拿点贺礼给我吧!”说完用力挥了挥手。
那些猴子看得有趣,纷纷站到树木的横枝之上,也向他用力地挥手。彭无望又朝他们鞠了鞠躬,那些猴子也有样学样地朝他弓了弓身子,有些猴子站立不稳,从横枝上栽了下来,却机灵地用尾巴卷住树枝,像蝙蝠一样的在横枝上摇来摆去,上半身仍然频频鞠躬。
彭无望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将刚才随手采来的野果朝着竹筐里用力一扔,这些野果不偏不倚地落到竹筐的正中。
猴群发出一阵欢叫声,无数的猴子纷纷将握在手中的野果朝着竹筐扔去,只一会儿工夫,竹筐里已经盛满了各种各样鲜美的野果。
彭无望欢喜的一声忽哨,奔到竹筐跟前,将竹筐高高顶在头上,大声说:“多谢了,兄弟们,这些贺礼彭某就收下了,以后到我家里做客!”
他顶着竹筐,归心似箭地朝着溪边石洞走去,他迫不及待地要告诉锦绣公主新邻居是多么的慷慨热情。
他此刻的心情幸福得宛如在云端之上,不由自主地大声唱起了青州一带民间最风行的情歌。
锦绣公主在溪边架起了篝火,烤制着彭无望昨天晚上已经腌好的野味,香味在空中缓缓飘散,火上的野兔肉呈现出诱人的玫瑰色。
锦绣公主捧着脸颊,幻想着将这只烧野兔摆到彭无望面前的情景。
她的厨艺远远比不上彭无望,这一点让她很是惭愧,她在心里默默计划着在以后的日子里,将彭无望一身超凡的厨艺一点点学到手上,让他能够享受到自己为他烹饪的美食。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下去,外面的沧海桑田,且由他去吧!此刻的锦绣公主心中漫溢着从来没有过的安详快乐。
突然,一阵水声从溪流中猛的响起,两条矫捷的身影宛如飞鱼般从水中飞跃而出,两串银白色的水花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曲线。
锦绣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条湿淋淋的身影飞快地奔到她面前,单膝跪下。
“可战、跋山河救驾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彭无望嘹亮的情歌:“西山坳里──北风吹,郎去从军──三年不归,山歌唱到泪花流,不见情郎从此回。西山坳里──南风吹,终见情郎──衣锦荣归,银盔貂裘黄金甲,凯歌高唱封侯而回。西山坳里──东风吹,妹到深山──一去不归,郎既封侯难相守,不如长居深山永不回。西山坳里──冷风吹,郎在深山发白如〈云宵阁-<a href="yunxiaoge" target="_blank">yunxiaoge</a>〉灰,公侯将相何足道,没了阿妹,一身锦袍却又为了谁?哎呦为了谁?”
无名谷中的云霞般华美的桃花、落英缤纷的溪水、碧绿苍翠的丛林、云雾缭绕的远山、猿猴攀援的峭壁,忽然间在锦绣公主的眼中化为一片朦胧而五色斑驳的迷雾,接着变成一阵阵烟尘,飘忽着消逝在无穷无尽的虚空。
野兔肉仍然在火上烤着,香味弥漫在空空荡荡的溪流之畔。溪边的一棵柳树上被人用剑用力削下了一片树皮,露出整洁平滑的表面,上面用剑刻着数行大字:相守之望,终不可及。
昨夜之情,此生永记。
他年相见,自当同死。
愿有来世,再做夫妻。
在篝火旁边,有两行湿淋淋的水迹从溪岸之畔一直延伸到洞口。无数杂乱的脚印从洞口开始,又从溪流畔消失。
“轰”的一声,竹筐从彭无望的头顶无助地滑落在地,竹筐内的野果如瀑布般滚落到周围的地上,最外层的果子在地上高高弹起,翻滚几下,然后滚入了溪水之中,发出“咕咚”一声。
和竹筐一样,彭无望也无助地跪倒在地,双手扶住那棵令他伤心断肠的柳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飞溅在柳树的树干和阴湿的地上。
“什么一生相守,什么此生相伴,终究是一场空!”彭无望哭了良久,才恍恍惚惚地站起身,环视了一番无名谷中曾经衷心喜爱的一切。
他只觉得心中一阵气苦,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到地上:“这个世上,本没有不问世事的神仙,又何必痴心妄想?”
随着这一声苍凉高亢的咆哮,彭无望的手畔的长刀高高扬起,霹雳般的刀声在平静而安详的无名谷内轰然响起,那棵滴满泪水的伤心柳树应声而倒。
第二十三章无望归来
神兵盟的群英逃到渭水河畔,非常幸运地在一个充满迷雾的清晨躲开了突厥巡骑的大规模围剿,所有人仓皇宛如丧家之犬,分成了十几路向中原逃去。
三天之后,终于成功地逃得了性命。
神兵盟中,巴山蜀地的弟子、中原六大世家的门人,还有各帮各派的帮众各自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能够生离莲花山的十亭中不过二、三亭,各门各派损失之惨重,就算在血魔胡丽泰一手遮天的时代也难以相比。
好几个门派自掌门以下,连同高辈的长老全部死了个精光,几乎灭门。
各派人等脸青唇黄地互相望了几眼,没精打采地摇头苦叹,深深懊悔为了一时的利欲熏心,而在莲花山损兵折将。
大家共渡了数番生死,彼此结下情谊,如今大事已了,各自互道珍重,依依惜别。只有李读执拗地坐在地上,不肯和群雄同回中原。
“李先生,怎么不走?”梅自在来到李读身边,和声问道。
“彭无望这小子还没回来,怎么走?”李读面色不豫地说。
“李先生!”孟寒树脸色沉重地说:“我突围的时候看到他为了掩护我们,被人重重围住,恐怕凶多吉少,你也不必等了。”
“你们真有脸说!”李读猛然站起身:“彭兄弟为我们出生入死多少次,你们倒好,一冲出重围,立刻做鸟兽散,对他根本毫不关心。”
“我们也要掩护神兵盟众逃出来啊!”梅自在恼羞成怒:“要不然彭兄弟的作为岂不是落空?”
“现在呢?你们是不是也准备走了?”李读大头一晃:“这不是弃友不顾,是什么?”
梅自在脸色一窘,道:“谁说我们要走了,是他们要走,我正打算留下,准备等彭兄弟回来。”
孟寒树断然道:“要等,算我一个,我也不走了。刚才我们逃得飞快,没顾上彭兄弟,实在太没义气,我留下。”
李读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下,道:“还是孟兄够朋友,至于梅兄,哼!”
梅自在一脸的不快,道:“你也不要老说我,我这不是留下了吗?刚才突围的时候,是哪个家伙虽然不会轻功,却跑得比我都快?”
李读清灿灿的脸颊立刻被臊得通红,转过头去不理梅自在。
孟寒树虽然愁闷,但是也几乎笑了出来,连忙和言劝解:“算了,二位,莲花山密洞之前,我们几番同生共死,早已经亲如兄弟,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争吵呢?”
听他这么一说,梅李二人才顺了气,三个人一起坐到路边的大石上等候,希望彭无望脱劫之后,能够到这里和他们会合。
到了第二天清晨,仍然不见彭无望的人影。
李读站起身,道:“事到如今,只有回去找找,能找到彭兄弟的尸体也好。”说到这里,他的心里忍不住一阵难过。
梅自在和孟寒树一想到从此见不到这个慷慨重义的少年,也一阵心酸。
梅自在叹了口气,道:“彭兄弟三番两次舍身殿后,我们才逃出生天。现在想起来,实在惭愧。我们都是些老不死的,就算活着回到中原,又能熬得了几天。像他这样前途远大的少年小伙子,才是今后中原武林的希望。”
孟寒树一拍身畔的大石,道:“老梅说得对,我们都是些快入土的人,活着也是混捱岁月,不如豁出去,一起去找找彭兄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读大喜过望,道:“好,既然大家想的一样,那还等什么?”
三个人立刻同时从地上站起来,并肩朝着来路方向走去。
渭水河边的突厥大军已经散去,曾经弥漫在河岸上的迷雾,也因为几日的大风而消散,三个人步行回到这里,已经是莲花山大战的八天之后。
散去迷雾的渭水,仍然洋溢着丝丝惨淡的血迹。而河畔的岸土之上,也印满了暗褐色的斑驳血痕,那是随同神兵盟在渭水河畔看热闹的大批中原武林人士的鲜血。
突厥大军在这里大开杀戒,这些毫无防备的武林人被大批驱赶到渭水河边,不是被砍杀,就是被河水冲走,再加上莲花山上殒命的中原好手,这一役足有一千人惨遭杀戮。
想到莲花山战斗的惨烈,李读和梅孟二人都感到心有余悸,脸色铁青。
梅自在的囊中只剩下两枚梅花镖,孟寒树的大刀也已经变成了卷刃的铁条,李读的火焰弹更早已经用光,如果再遇到突厥高手,三个人一定凶多吉少。
梅自在不厌其烦地登到高地上了望,看到没有突厥巡骑才让三人向前走。
孟寒树也不停地打量着身后,默记着退走的路线。
李读满心不耐,一直催促二人加快脚步。
就这样走走停停,晌午时分,终于来到了莲花山口。三个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到这里就彻底用光了。
想到逃脱出来的千辛万苦和惊险绝伦,要再进去,即使是最担心彭无望安危的李读也感到腿肚子发软。
“不如我们在山口露宿一晚,养足精神,明天再上山?”梅自在问道。
“好啊!”孟寒树有些脸红地说:“走了这么久,人睏气乏,若是遇上敌人,也不是对手。”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李读絮絮叨叨:“莲花山上应该没有伏兵了吧!空山一座,还怕什么?不过,还是先吃饭吧!”
三个人聚到山口旁的石堆坐下,打开行囊,取出干粮果腹。
就在这时,刺耳的马蹄声轰然响起,三十多匹骏马从四面八方将这三个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正是屠南队神弓营仅存的副指挥曼岚。
他狞笑一声,朗声道:“我还以为神兵盟群丑早就逃得一个不剩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三个大人物。这回我可立了大功!”
而后,他转头对着手下的三十几个骑兵道:“兄弟们,杀了他们,就是大功一件。”
这些突厥人大喜若狂,纷纷吆喝着挥舞长刀,围着三个人打着圈子,刀光掩映,眼看就要将这些神兵盟仅存的元老踏成肉酱。
“谁都别动!”从莲花山内传来一声震天的怒吼,一个清瘦的人影从山道上缓缓走来。
曼岚大怒,转回头一望,彭无望那古铜色的脸颊宛如从地狱中挣脱出的魔鬼,在曼岚的脑海中烙下了一生都无法磨灭的恐怖回忆。
莲花山上那场令天地变色的血腥鏖战,至今仍然令他夜夜噩梦萦绕。
自己最崇拜的神箭坎达雷握弓的左手,被一道无法看清走向的刀光一击而断,那些在丛林中百发百中,杀人无算的大草原神射手一个个倒在来无影去无踪的飞刀之下。
接着,就是这个相貌平凡但一脸煞气的少年,一个人孤身撞进神弓营藏身的密林之中,坎达雷的头颅宛如熟透了的山果从脖颈上飞滚而下,鲜血溅满了曼岚的脸颊。
他永远不敢承认,身经百战的自己竟然被彭无望的刀法活活吓昏了过去。当他醒转过来,丛林中已经躺满了突厥神射手残缺不全的尸体。
只凭一个人,就将曾经狙杀过无数高手名家,战功累累的神弓营屠戮殆尽。
那根本不是人,那是地狱中的魔鬼,是死神的化身。
曼岚颤抖着将刀横在胸前,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我今天不想杀人,你们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彭无望一脸的肃索悲凉,完全没将这三十几个甲坚刀利的突厥骑兵放在眼里。
“彭无望,你还活着?”曼岚强忍颤抖,勉强道。
“哼!”彭无望仰首望天,不再理他。
曼岚身后的骑兵们一阵慌乱:“那是杀了吉灿、耶律天都的勇士。”“连普阿蛮都降不住他。”“菩叶子也被他杀了,坎达雷也是死于他手。”
曼岚抬起刀,大喝一声:“我们──走!”三十几个突厥骑士宛如听到皇恩大赦,纷纷调转马头,如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连回头观望一眼都没胆去做。
死里逃生的梅自在、李读和孟寒树大喜过望,连忙围到彭无望的身边。
孟寒树猛拍着彭无望的肩膀,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梅自在高挑大拇指道:“彭兄弟,有你的,只一显身便吓跑了三十多个突厥骑兵,这事儿便是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李读握住彭无望的手,欣喜地说:“这下好了,彭小兄,没想到你真能活着回来。”
彭无望看着李读,心里一阵酸楚,淡淡地说:“李先生,我虽然还活着,却已经和死没什么分别。”说完神色恍惚地分开众人,向前走去。
李读、梅自在和孟寒树互望一眼,都感到莫名其妙。
第二十四章天山剑派
四五月份正是天山雪融,春回大地的良辰。
天山天池周围浩瀚而绵密的丛林中,白杨雪松都开始吐绿纳新,而那些高长于树荫之中的山楂、忍冬和高达四五尺的蔷薇也开始抽枝散叶。
天池上积了半年的寒冰在温暖的阳光下纷纷消解融化,露出天池水那撼动人心的祖母绿色。威震江湖数百年的天山派,就坐落在这倚林傍水的天池畔。
第一代天山弟子伐木运石,在一无所有,草原群雄环伺的天池畔兴建了天山派的主建筑弹剑阁,以供掌门王琼和诸位弟子居住。
弹剑阁方圆数十丈,房舍十余间,可供二十人居住。这就是天山初创时的规模。后来天山弟子又兴建了望云轩、泛舟居、有所不为轩、追月阁,房舍绵延达十里,可住弟子上千人。
后来,天山派中心灵手巧的弟子巧引天池水于天山派西南,汇成一池名曰洗剑池,并在洗剑池边兴建了望楼,隐为天山派的门户。
隋唐之时,天山派中共八百弟子在天山驻守练功,而下山游侠者凡三百余人,正是人才鼎盛的时期。
天山派高手云集,和越女宫、少林寺遥相辉映,被人们共誉为天下三大门派。并有拳出少林,剑出天山,罡出黟山的美誉。
一句剑出天山,道尽了天山剑法奇幻瑰丽,不可方物的神髓。<a href="yunxiaoge" target="_blank">yunxiaoge</a>云霄阁论坛当年王琼反出越女宫连败葬剑池一百零八护法,威名震动天地。后世顾天涯一套倾城剑法灭尽仇寇,败尽英雄,最绚丽的一战便是太行山独会太行三十六刀。
那时候中原天下群雄并起,征战连绵。由于战场上重砍削过于穿刺,沙场英雄多用战刀,江湖子弟争相效仿,一度令刀法大行其道。
而落草于太行的三十六快刀更凭着如神刀法,纵横无敌,无人能治,干尽了肆虐苍生之事。
当年顾天涯单身赴约,独挑太行山寨,曾经轰动了中原江湖。即使身处于各路诸侯的从军高手,都找了不同的理由群集于太行山下,等待比试的结果。
顾天涯使剑,太行群盗使刀,无形中也成了江湖上的刀剑之争。
最后顾天涯以一手精彩绝伦的倾城剑法将太行三十六刀一一斩杀。此战令他身登天下第一剑侠的宝座,更令用剑风气从此兴盛,天山派端得是名震江湖。
当年蚁聚太行山观战的江湖豪杰至今仍然记得当时太行山下喧嚣震天的欢呼声“天山派──顾天涯!”“顾天涯──天山派!”
清晨正是天山弟子早操的时刻,天池畔的草地上已经聚集了二十七队弟子,分别由不同的前辈弟子率领,习练着天山派的入门剑法──云松剑法。
云松剑法共分三十六招,前十二招简洁易学,是天山剑法的叩门砖。如果这路剑法都使不好,该名弟子一定会被劝说离去。
而中间十二招剑法考验的是人们飞翔腾跃的功夫,包括凌空下击,斜扑侧击,回身反手刺和巧云卧推刺等招法。
如果天山弟子对于这十二招剑法能够迅速领略,那么这些弟子将会由追月阁的高手传授包括月落星河剑、月华弧光剑在内的十几路重轻巧、重身法、重招式的剑法。
后十二招剑法气势凝重,苍劲有力,要配合内功心法催发而出。如果天山弟子能够领略这十二招剑法,那么他们将会由有所不为轩的高手前辈传授包括夸父追日剑、三清九霄剑在内的十余路重气势、重内功修为的剑法。
如果有弟子三十六招剑法统统能够圆转如意的使出,那么他们将会进入望云轩,由护法长老传授天山七十二剑诀要义。
而这些弟子中资质极优的,可以进入泛舟居接受掌门或者派中顶尖高手的言传身教,包括练剑的法门和江湖行走的要诀。然后,被派到江湖中行走,积累江湖经验。
最后,资质卓越,品行端正的弟子游侠归来,会进入弹剑阁自我潜修,有朝一日,他们将会是天山派的长老或者是掌门。
天山派位于关外群雄的虎爪獠牙之上,历经千难万险才立稳脚跟,这些练剑入门的法则就是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逐渐完善形成的。
靠这样的培养而造就的天山弟子,一入江湖必成武林中的一朵奇葩。
在中原武林,一名天山弟子的价值,就仿佛中药店里的一朵天山雪莲。他们将会是各帮各派拉拢的目标,也会是武林世家倾慕的佳婿人选。
第二十五章天山掌门
在池畔苦练剑法的天山弟子一个个挥汗如雨,加倍的起劲。因为这个时候,一位貌不惊人的老者来到天池,观看他们练功。
他是一个面色蜡黄的年长老者,身材瘦小,白发如雪,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深深陷入眼眶,但是他眼中那股晶莹圆润的自在之意却透过深陷的眼眶明白无误地显露出来。
当人们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他们会突然忘却了这个老人矮小孱弱的身躯,而感到他体内充盈着与天地合一的自由写意。
此时,看到他到来的天山弟子仿佛立刻浑身充满了活力和斗志,剑法也更加犀利准确。
而指导那些弟子练功的长辈弟子,则站到路边发自内心地向他躬身问好,他就是天山派现任掌门天地浮云范青麟。
今年的范青麟已经七十多岁了,执掌了天山派四十多年,经历了无数的惊涛骇浪,几十年前一提到范青麟的名号,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而如今的他已经渐入古稀之年,失去了在风口浪尖上拚搏的本钱,平生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着天山派年轻弟子在天池畔练功。
这让他感到自己那已经大半消逝了的生命仿佛又能够在这景色迷人的天池湖畔继续无穷无尽的延续下去。
今天的范青麟心里有一些焦急──被派去昆仑山刺杀天魔紫昆仑的五大长老和一百名精英弟子,竟然一个都没有回来。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已经尽数葬送在昆仑洞内了?
他心里有些后悔当天的决定,五大长老和那一百名弟子是天山派的精华所聚,自己花了多少的心血才能够培育出这些剑法高强的门人子弟。
而他们如果能够活着,不去送死,将来行走于江湖之上,将会是多么的风光无限,天山派的名声也将会随着他们而更加辉煌耀眼。
但是,为了江湖上的公益、汉人江山的存亡,还有天下第一侠九州不二段存厚的金面,他不得不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
这时候,一名精擅轻功的天山弟子飞奔到他面前,躬身低声道:“启禀掌门师伯祖,仍然没有众位师叔伯和师兄们的消息,西南一路人迹全无。”
范青麟看了看周围仍然在练功的天山弟子,小声说:“此事不要声张,你再去探,多找望楼弟子和你一同前往。”
那名弟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去。
这时,范青麟叫住他,低声道:“回来,将弹剑阁马廊里的七匹高昌马牵来,骑牠们到山底再巡视一番。”
那名弟子犹豫了一下,道:“掌门师伯祖,那些是你和诸位师叔伯的座驾,弟子怎敢……”
“话不要这么多!”范青麟摇了摇头:“是我叫你骑的,快去。叫上六名望楼弟子一同前往,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那名弟子沉声道,身子倒退着向后掩去,嗖的一声已经没了踪影。
范青麟在天池畔的湖边亭内悠然自得地坐下,静静观看着天山弟子演练剑法。
这个湖边亭传说是当年王琼亲自设计建造的,纯用云杉木造成,结构古朴简洁,建于一处土丘之上,俯瞰天池万顷碧波,而天山派的两轩两阁一居,也看得一清二楚。
后来天山派出了八位以剑气闻名的剑法高手,他们为了纪念天山派这位多才多艺的一代开派宗师,特在天山寻来一枚万斤花岗石,各用剑气刻削巨石,每日坚持不懈。
三十年后,这几位剑法高手竟然活生生纯用剑气将这枚巨石刻削出了王琼当年衣襟飘举,临风自得的潇洒风采。
这石刻的王琼,左手扶剑,右手抚须,衣袖迎风,仰天而笑,说不出的风流写意。难得的是他那深邃的眼神,生动的笑意,宛如将要破石而出的逼真动作,无不刻塑得惟妙惟肖。
可以想像当年刻塑这个石像的八位前辈高手不但武功已经到了绝顶之境,而且在雕塑艺术上也造诣极深。
更难能可贵的是从这个精妙绝伦的石像上显露出来的他们对王琼那无限敬仰热爱之情。
这个石像如今巍然屹立在湖边亭畔,傲视天山山光水色,百余年来始终如一。
看着王琼的雕像,范青麟的心中总有一股沸腾的热情泉涌而出,仿佛回到了年少风流的青年时代。
他回想起自己少年之时为了追慕王琼绝世的风采,不惜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天山,拜在天山派门下。
二十岁剑法大成,剑试天下,颇干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雅不负青春年少那挥洒不尽的豪情壮志。三十岁身登天山派掌门宝座,潜心练剑,教出了六名出类拔萃的少年弟子。
这六位弟子风流更胜自己当年,一出天山,侠踪遍及四海,在乱世之中成名立万,闯下了天大的名声。后来,连他们都成了天山的护法长老,又轮到他们的弟子快马江湖路。
转眼五十年岁月了,范青麟的心里一阵感慨。他颇为留恋地环视着天山派的房舍楼阁,暗自叹道,若能够再活四十年,看着后两代天山弟子成材立身,那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范青麟不由得失笑起来,自己当了四十年掌门,痛痛快快活了这许多年,还不满足吗?人心不足蛇吞象,诚如所言。
这时候,天山弟子分出三队来,在有所不为轩、追月阁和望云轩前辈弟子的率领下,开始了天山剑诀的演练。这些弟子年纪还轻,不能够习练艰深的三清九霄、夸父追日、月落星河剑或者是月华弧光剑这样的上三十六路天山神剑。但是其中颇有十来个很有前途的弟子能够流畅的施展两轩一阁中的中三十六路天山神剑。
只见有所不为轩的剑队之中,宝剑破风之声如裂帛,如霹雳,声震天地。
而追月阁剑队中则是剑华流转,精芒四射,明亮如水的剑刃在朝阳的照射之下,射出一阵阵令人赏心悦目的电光。
望云轩中的弟子,各练一路剑法,或刚劲有力,或繁复瑰丽,或轻柔婉转,或苍劲浑厚,吐气开声之音不绝于耳。范青麟满意地看着这些前程似锦的青年弟子刻苦练习着天山剑法,心中一阵安慰。
就在这时,洗剑池畔传来一阵阵警哨之声,似乎有强敌入侵。
范青麟的眉头轻轻一皱,仍然稳坐在湖边亭内。
这时候,两轩两阁一居的前辈弟子们开始大声呼喝,让后辈弟子派好阵势,然后几个头领弟子飞快地来到范青麟的面前站立于两侧,静候掌门调遣。
“一心,去将那几匹马牵回来,看看马上的弟子有没有得救。”范青麟眼神一黯,淡淡地说。
那个叫做战一心的头领弟子连忙回过头去,直到此刻才隐隐约约听到几声微弱的马蹄声,他一咬牙,道:“遵令。”
他飞跃出湖边亭,拔出佩剑,指着面前十几名弟子喝道:“你们跟我来!”
这十几个人长剑出鞘,跟在战一心的身后向着洗剑池畔望楼方向飞奔而去。
天池畔静悄悄的,八百名天山弟子派着整齐的队伍,默然注视着那十几名弟子消失的方向,每个人的心头都沉重得仿佛悬着千斤巨石。
马蹄声渐渐清晰可闻,紧接着以战一心为首的十几名弟子牵着七匹高昌骏马,双目赤红地奔回湖心亭畔,倒头跪下。
战一心颤抖着说:“启禀掌门,刘忠贵等七名巡山弟子被人用掌力震死,尸体置于马上运回,请掌门察看。”
范青麟神色不动地站起身,来到那几匹驮着尸体的马前,仔细观看。致死的一掌根本不用认真的查看,每个人背心的衣裳都被一种强猛到了极点的掌力震得四分五裂,露出后心那青红色的鲜艳耀眼的掌印。
范青麟的嘴角一阵不可抑制的抽动,冷然道:“有位故人要来拜访了。”而后抬起头,对众弟子下令:“将他们的尸体并列放于天池畔,先不必理会。吩咐所有弟子列剑阵伺候。”
“是!”战一心狠狠地大声道。
第二十六章舍身一战
银发如雪,相貌清俊的天魔出现在天山派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宛如银白色波涛一般的丛丛剑光。
范青麟丁字步稳稳站在天山派练剑场的正中央,静静地等着天魔到来。
天魔微微一笑,从他那毛发整齐干洁的青马上一跃而下,双脚牢牢地站在地上。
他那不高的身形一旦在地上挺立,就给人一种遮云蔽日的感觉,天山派的房阁楼舍似乎统统在他面前矮了一截儿。
天魔看了范青麟一眼,走前几步,微微拱了拱手,道:“范兄,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
范青麟神色不动地冷然道:“托福,还过得去。”
天魔优雅地笑了笑,嘴角的轮廓微微往上扭曲了一下,给人一种操控万物的超人自信:“承蒙范兄看得起,让你的几位徒儿不远万里地去看望我这个老朋友,我在这里谢过了。”
“果然是天魔!”天山弟子们一阵骚动,无数眼光既惊诧又仇恨地聚到天魔的身上。
“那些徒儿一定礼数不周,让昆仑兄头疼了一番。”范青麟冷冷地说。
“没什么!”天魔轻松地一笑:“他们一路太辛苦,我让他们就在昆仑洞休息一下,以后他们都不必这么操劳了。”
范青麟的嘴角一颤,眼睛微眯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堆成了一堆,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他们都死了?”
天魔冷然一笑,竟不答话。
“连锋可好?”范青麟忽然问道。
天魔眉梢一跳,轻轻哼了一声。
“他走脱了?”范青麟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好!”
天魔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范兄果然好涵养。中土人士确实不凡,几个弟子相继而亡,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哼!”范青麟微微一笑:“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祖乃丧。薪火相传,愿当如此。老一辈活得太久了,反倒让年轻一辈没有机会出头露脸。他们死得好,死得好。”
“范兄见解精辟,紫某非常佩服。”天魔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今天我到天山,目的如何,想来范兄心中已经有数。”
范青麟点点头,道:“昆仑兄魔功已成,单身到此,想来是要显威风来了。”
天魔苦笑一声,道:“紫某人一辈子未逢敌手,威风难道还没显够吗?只是突厥大业将兴,天山派宛如芒刺在背,不得不除。否则,有这么有趣的邻居相伴,紫某又何愁寂寞?”
范青麟双目一睁,肃然道:“昆仑兄乃是智慧明达之辈,难道看不出天下大势?如今我大唐声名如日中天,关外群雄争相依附,四方拜服。而突厥日暮西山,时日无多。突厥当灭,大唐当兴,此乃天命使然,人力断不可违。昆仑兄何不放开怀抱,畅游青山绿水,不理人间恩怨是非?”
天魔眼中寒芒一闪,冷然道:“你们自命正道之士,讲什么顺天应时,岂不知顺者为贱,逆者为贵的道理。我来问你,若是天命大唐将亡,突厥当兴,天山派可否超然物外?”
范青麟微微一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魔傲然环视四周,又道:“况且天命之说,渺渺茫茫,殊不可信。我突厥之命,由己不由天。今日我紫昆仑到此,誓要扫平天山派,鸡犬不留。你们天山一脉,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此话一出,立刻招来四面八方一阵滚雷般的怒喝。
范青麟高举双手,道:“噤声!”立刻让这阵骚动平息了下来。
他将腰间佩戴的松纹剑缓缓自鞘中抽出,横在胸前,沉声道:“昆仑兄远道而来,我天山派无以为报,范某特献上天山剑诀最后一路舍身飞崖剑,供兄鉴赏一番,以消舟车劳顿。”
天魔眼中露出激赏的神色,淡然道:“范兄果然风雅,紫某却之不恭了。”
范青麟向前猛然踏了一大步,左足深陷在天山练剑场的硬土地中,松纹剑笔直地指向前方不远处站立的天魔,剑光清冽如碧渊泉水,流光溢彩。
他突然爆喝一声,瘦小的身子仿佛在一瞬间膨大了起来,衣袖鼓风,浑身上下的骨节哔哔剥剥地响个不停。
所有观战的天山弟子都一阵惊奇,谁也没想到自己一向敬爱的掌门师伯祖竟然练就一身如此精纯的外功。
只有天魔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外功,而是范青麟将内力运行到奇经八脉之中,逼出体内所有潜力。
这种行功的方法他曾经在昆仑洞内领教过一次。不过那时候,碧斩博、费天极和令狐遥只得一招八脉焚天,已经令他刮目相看,如今范青麟使出来竟然是一整套剑法。
这路剑法的威力,恐怕便是神仙也难抵挡。天魔的脸上露出一丝见猎心喜的激动。
练剑场上的寒气宛如从九幽之渊喷薄而出,空中的水气一瞬间就在周围的天山弟子的毛发上结成了一层冰屑。『云宵阁<a href="bbsyunxiaoge" target="_blank">bbsyunxiaoge</a>』
天魔的笑容清冷淡漠,手上也没有做出任何发功的姿势,但是一身精纯到极点的魔功却在不动声色之间于范青麟周围布下了重重罗网。
范青麟瞪目一声长啸,长剑化为一片青碧色的狂潮,天星海雨般朝着天魔的上三路攻去。
天魔的左手忽然呈现晶莹剔透的白玉色,姿态优雅地向上一翻,轻轻巧巧地叩向范青麟的四尺松纹剑。
范青麟的剑势到了一半,宛如撞到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峦,完全无法痛快淋漓地施展下去。
他心中雪亮,知道天魔练成九重劫后,至寒至阴的明玉劫已经大成,明玉劫可以形成一股宛若实质的真气,宛如万年冰山的寒冰,随着施功者的心意化为各种奇异的形态,无往而不利。
他的剑势遇上明玉劫的真气,宛如撞上昆仑雪峰,难以逾越一步。
“昆仑兄好本事,终于练成了明玉劫!”范青麟出人意料地将本来一往无前的剑势完全收敛了回来,长剑指天,躬身缩颈,蓄势待发。
“刚才的一剑,并非舍身剑,紫某差点上了范兄的当了。”天魔暗自为范青麟刚才的剑势喝彩,出如雷霆,收如凝碧,只是惑敌的一剑,却神完气足,深得上乘剑法的神髓。
看到自己的盘算被对方看穿,范青麟心中对天魔深不可测的智慧暗暗佩服:“刚才只是惑敌之剑,想不到昆仑兄不动如山,令我范某接下来的布置顿成儿戏,佩服。”
“汉人多谋,确令我大开眼界。范兄刚才那腾龙一剑,我如果用除了明玉劫的任何招法迎击,所有后招都会落入范兄掌握。当我以为天山舍身剑法不过如此的时候,那飞崖神剑破空而来,叫我如何抵挡。”天魔微微一笑:“范兄,紫某对于这套剑法越来越好奇了,不如痛痛快快使将出来。”
“昆仑兄相求,敢不从命。”范青麟眼中精芒一闪,闪电般一剑朝着天魔的脖颈抹去。
这一剑轻轻巧巧,既无凶猛的气势,更无灵活的变幻,只占了一个快字。
天魔却双眉一抬,身子宛如鬼魅般往后退了半步,小心地让开了这一剑。
范青麟的这一剑横空而过,发出尖锐到了极点的破空之声,掠过天魔刚才站立的地方,一阵雷霆般的炸裂之声轰然传来,该地的石板全部化为极细的齑粉,漫天扬起,灰蒙蒙的一片,仿佛突然下起浓厚的迷雾。
范青麟就在此时身子拔地而起,瘦小的身子如弹丸般电射向碧蓝的天空,松纹剑的青芒在他手中似火焰般越涨越汹涌,于他到达这一纵越的顶峰之时,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喝,一道青芒宛如九天长虹,瞬间贯穿了四、五丈的空间,向着天魔站立的地方。
青芒穿过的地方,沿途炸声不断,灰土飞扬,声势之惊人,便是那青凤堂主重生,再次使出她那招牌的疾风八阵图,也不过如此。
天魔的身影完全被灰土的迷雾和漫天青芒裹住,消失不见。
范青麟的双眼眯了起来,通过气机感应,他已经知道天魔的位置,冷喝一声:“昆仑兄,请指教。”
松纹剑在他周围划了一个完美的半弧,冰冷的青芒宛如插入腐土中一般,切入面前坚硬无比的青石板地。
一大块重逾千斤的飞地被他一剑撑起,接着刮动着呼啸的狂风朝着天魔站立的地方砸去。
“哈哈,舍身剑中,居然有这一招笨拙凶悍的招式,我紫某今天开眼了。”天魔仰天大笑,抬手一掌,那雷霆万钧之势砸来的飞地在他的掌下四分五裂,碎成七八块,漫天飞起。
就在这一刹那,范青麟宛如一溜青烟般窜上了其中一块飞起的碎石,长剑一旋,一道呈圆弧状的剑气,宛如九天仙子挥洒的温柔长袖,卷向天魔的腰畔。
天魔神色自得地一个优雅的旋身,宛如一个谦逊而高雅的舞者,应和着一位仙子的邀舞,说不出的自然写意。
他让过此招,抬手还击,却发现范青麟身处飞石之上,下盘的破绽全被遮挡干净,而上中路的破绽却更加遥不可及。
这种飞身下击的招式本来是高手对于庸手快刀斩乱麻的攻击招式,虽然占据了高度优势,但是下盘洞开,给予了对手充分的反击空间。
如今的范青麟身子站于飞地之上,本来应有的破绽全部消失,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仿佛本身的武功增长了一倍。
天魔只有收掌站立,等待下一波攻势,但是心中对于创出这套剑法的王琼更加心存敬意。
范青麟身子如化轻风,闪电般错身上到另一块碎石之上,剑气横空而至,天魔断喝一声,双掌齐出,明玉劫运到了极致,将这一剑稳稳接了下来。
未等他那凝重的掌力渐渐散去,范青麟已经错身飞上另一块碎石,剑光宛如流星飞火般闪耀,七、八道青色剑芒似毒蛇般围向天魔。
未等这几道剑气建功,范青麟已经又飞到了远处的飞地碎石之上,剑光汹涌,招招指着天魔的要害。
这一连串的交手,全部发生在漫天飞石乱舞的一瞬间当碎石全部落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这个电光石火般的刹那,交手了二十七招。
远处的天山弟子只能看到自己的掌门化成了一片青云,在漫天飞石上一阵盘旋就落了下来,那二十七招惊天动地的剑式全然看不清楚。
烟尘落定,天魔仍然昂首傲然挺立在练剑场的正中央,面含微笑。而范青麟长剑指地,鲜血缓缓从他的眼睛、嘴巴和双耳中流出。
“范兄,佩服!”天魔用力鼓了鼓掌,道:“紫某平生第一次在敌手三十二招急攻之下还不了手。刚才的交手实为在下平生仅见,舍身飞崖剑名不虚传。”
范青麟浑身一阵颤抖,强忍着将要出口的鲜血,没有搭话。
“可惜,这么惊人的剑法耗力极大,便是壮年之人,也无法完好无损地催动如此精彩华丽的招式,何况范兄年近古稀,难怪你们叫它舍身剑法。听说云南哀牢山有一套十分不舍剑,也是极尽巧妙威猛,使用者在剑法终了的时候便要身化飞灰而去,当与此剑法相映成趣。”天魔悠然自得地说:“范兄此刻五窍鲜血长流,如果鼻血流下,便是大限到来之时。”
范青麟嘿了一声,高昂起头,左脚踏前一步,长剑凭空一立。
天魔的眼睛精光一闪,道:“范兄好让紫某惊讶,莫非还有余招未使?”
一朵若有若无的笑容从范青麟脸上浮现出来,他的左脚突然高高抬起,然后猛然跺下。
一阵裂缺霹雳之声倏然传来,天魔脚下本来坚如磐石的青石板地仿佛在一瞬间化为虚空,整个练剑场中心地带猛然向下陷了三尺,烟尘再起。
天魔立足不稳,身子略微倾斜。就在此时,范青麟突然出击了,他的身子一瞬间化为满天数也数不尽的影像,剑光在方圆五丈的区域结成一道恐怖的死亡之网,四面八方地朝着天魔摇摆不定的身子击去。
在周围的天山弟子眼中,范青麟仿佛化身千万,四面八方的半空之中全都有一个捏着不同剑诀,施展着不同剑法的范青麟。
这些影像是如此的清晰,宛如凝结在了天空中一样,伴随着弥漫在空气中嗤嗤不绝的无数利剑穿空之声,还有满场动人心魄的冰寒剑光,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接着,范青麟的身影消失了,被满天狂卷的烟尘遮蔽住了。天魔的身影也消失了,消失在范青麟数之不尽的影像中,练剑场一阵轰雷霹雳般的罡气碰撞之声。
一道灰影闪电般窜出烟尘,速度渐渐缓慢下来,原来是范青麟,他长剑斜指地面,在仍然光洁的残余青石板上缓缓滑行了很长时间,才煞住脚步。
烟尘渐渐散去,天魔傲岸的身形仍然巍然不动。他的脚下本该下沉的土地被一种奇异的功法凝聚起来,宛如一个巨大蘑菇般高高拱起,令他站立得稳如泰山,这种绝世的功力已经不是凡尘所有。
“好天魔,好功夫。”范青麟缓缓用手抹去脸上的鲜血,将长剑收入鞘中。
“范兄最后一剑令天地动容,紫某不才,靠明玉劫催动寒气,冻结范兄流畅快捷的剑法招式,才勉强过关。只可惜,让范兄看到些你死前本不该见到的景象。”天魔漠然道。
范青麟环视了四周一眼,只见周围观战的最前排的天山弟子颓然倒地,在地上排成一个整齐的圆圈,脸上泛着铁青色,已经气绝身亡。
范青麟脸上惨然变色,默然无语。
“范兄不必难过,虽然他们早走一步,但是也在最近的距离看到那舍身飞崖剑的最后一招,虽死无憾。”天魔冷然道。
“好!”范青麟狂喷出一口鲜血,勉力道:“我们天山派今日终难逃此劫,但是破而后立,将来的天山派只会更加兴旺。昆仑兄,今日你虽然能杀尽天山子弟,但是天山剑法仍然会在天地间永世留传。你能杀尽天下人吗?”他粲然一笑,将随身佩剑随手一丢,身子化为血粉,四外飞散。
“掌门师伯祖──”所有天山弟子疯狂地涌到范青麟殒命之处,放声大哭。
他们当中哭得最狠的便是首领弟子战一心。
他本来是被隋朝逼到大漠做绿林买卖的马贼,为了生计而迫不得已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遭天山弟子捉到天池公审。
是范青麟看他年少无依,为了生计铤而走险,于是不但不杀他,反而让他拜在天山门下,做了人人艳羡的天山弟子,从此在江湖上昂首挺胸走路,和从前的生涯天差地别。
他的心中早就将范青麟当作再造的爹娘,如今大恩人被这个塞外的魔头杀死,他哪里还忍得住。
“他妈的!”他又将以前马贼们彪悍的血气记了起来:“师弟们,剑阵伺候!”所有天山弟子同仇敌忾,一排排整齐的剑阵重重叠叠地将天魔团团围住。
“给我上!”战一心一声狂喝,首先冲上前。
天山弟子们没有一个怯阵,所有人,包括刚刚入门的弟子,都挺着三尺青锋向天魔前仆后继地冲杀上来。天魔微微冷笑,双手背于身后,昂首望天,不动如山地站立,明玉劫不动声色地催发而出。
顷刻之间,整个练剑场上都笼罩着一团趋之不散的寒雾,凡是冲进雾中的天山弟子,都在一瞬间感到血液冰冷,颓然倒地。
前排弟子倒在地上,后排弟子想也不想,一个箭步跨过尸体,接着冲向前。
功力弱的弟子在离天魔五丈的地方就被逼人的寒气冻僵而死,而功力强的可以闯到三尺之地,但也难逃一死。有些头领弟子可以冲到他的面前,但是根本挡不住他的随手一招,纷纷死于他那无坚不摧的七煞掌下。
就这样,一个时辰之内,八百天山弟子统统横尸于天池湖畔。天池的春天仿佛就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天魔落寞地看着满地的尸体,暗自叹了口气,心中一阵感慨。
突然间,一个弟子从尸堆中挣扎着爬出来,手里握着长剑,朝着他猛刺过来。天魔微微一怔,长袖一拂,这位弟子的身子立刻飞出一丈多远,仰天倒地。
然而,那名弟子又猛的爬起来,手舞长剑,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横眉怒目,厉声喝道:“天魔,我跟你拼了!”
天魔皱了皱眉,问道:“你不怕死吗?”
此人正是首领弟子战一心,他挣扎着抵御似乎要将血液冻住的寒气,怒骂道:“我为什么要怕?!你杀了我啊!今日你杀了我,明天我就到阴曹地府,灭尽你十八代祖宗。记住,我叫战一心。”
战一心说完话,也耗尽了最后一点真气,明玉劫的寒功立刻将他冻僵了。
正午的阳光照射着大地,却吹不散天山剑派弥漫着的阴风寒气。
天魔信步来到湖边亭王琼的雕像面前,抬头仰视那永远不变的潇洒笑容,苦笑了一下,道:“王琼啊王琼,我紫昆仑一生自命不凡,如今才知道,我仍然远不如你。”
他环视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天山两轩两阁一居,叹息一声,打了一个忽哨,将那匹雄健的青马召到自己身边。
“天山派完了。还有少林寺、越女宫。”天魔的眼中一阵冰寒,飞身上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