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降临之际,太夫与虞绍筠回到府中。
太夫着实乏得厉害,回房后吃了些东西便歇下了。虞绍筠则是神采奕奕的,去了正房询问这一日可有趣事。
唯一的趣事也不过是萧旬送酒,叶昔昭便与虞绍筠说了。
“是吗?”虞绍筠讶然挑眉,之后显得分外愉悦,“这下大哥可有口福了。”
叶昔昭笑道:“是百思不得其解。”
“管那些做什么,别送上门的东西,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只管收着。”虞绍筠转而吩咐丫鬟将绣架搬回自己房里,又对叶昔昭解释道,“每日前来正房也不像个样子,还是安心留自己房里为好。”
叶昔昭自然没有异议。
虞绍衡回来之后,看着十坛美酒,亦是有些疑惑,“怎么觉得那厮没安好心呢?”
说是这么说,却找不出切实的理由。
接下来的几日,叶昔昭逐一见了打理嫁妆的相关员,不时与太夫请教一些心存疑惑之事。太夫对此是自心底乐见其成,又见叶昔昭是个一点即通的,便将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倾囊相授。
这日,虞绍衡将抄录修改好的叶舒玄那本诗集拿给叶昔昭,让她送回相府。之前那一册,自然是销毁了。
叶昔昭先前虽是记挂着叶昔寒房里的事,却没命回去打听过,毕竟是出嫁之,对这种事便是再看不惯也不可做到明面上。这次回娘家,正好趁机询问一番。
孟氏一提起那件事便是蹙眉,恼火于叶昔寒对妾室纵容,之后道:“嫣红那边,赏了一碗药。前两日整日里哭哭啼啼,找了多少个借口让大哥去看她,索性让爹把找了个事由把大哥打发出去几日,余下的,就看大嫂了。”
听闻父母相互帮衬着,叶昔昭由衷笑道:“您与爹如今算是齐心协力了。”
孟氏苦笑,“可不是,多少年了,才有了这一日。以往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一句妇之见就足以让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转而还是说嫣红其,“先前红玉的事就已让对她心存忌惮,眼下倒好,竟敢生出这等事来,真是!仗着大哥对她偏疼了几分,当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大嫂呢?”叶昔昭问道。
“大哥那样混账的性子,怕大嫂为难,此事也没让她介入。日后要如何,却终究还是要看她自己。”孟氏说着又忍不住蹙眉,“这些谁都不怪,说到底就怪大哥。”
“这倒是。”叶昔昭迟疑片刻,问起唐鸿笑,“唐家的还经常来相府走动么?”
孟氏说道:“李氏来过内宅几次,都找了托辞没见,日后心里也该识趣了吧?唐鸿笑与爹自然还来往。听爹话里话外的意思,唐鸿笑是存了心思试探,看爹知不知道与他翻脸之事。爹自是不会流露出来。”
叶昔昭就笑道:“官场里的,怕是比内宅女子还要惯于掩饰心绪。”
之后,叶昔昭听说了叶昔锦近况:
叶昔锦与韩成的婚期定这个月月末。
叶昔锦每日里连房门都不出,终日躺床上以泪洗面。三姨娘呢,要么看佛经,要么诵经,竟大有相府辟出一方净土之意。
记挂的事情都暂时有了个着落,叶昔昭略略心安,回了侯府。
太夫正房里,满面狐疑地看着一篮子葡萄、一篮子蜜瓜,见到叶昔昭,惑道:“这心里实是奇怪——萧旬这是要做什么?三天两头地送这些时下媳的物件儿过来,到底是什么用心?”
这又何尝不是叶昔昭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即苦笑摇头,“儿媳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往日里他与绍衡交情匪浅,却无晓得。如今则是三天两头登门,打的是什么算盘呢?”
因为这些不解之处,虞绍衡回府前去请安的时候,太夫直言相问。
虞绍衡心中疑惑不比任何少,也早已问过萧旬,萧旬只说是得了好东西就与好兄弟一起分享——那样一个性情暴躁之竟说起这些泛酸的话来,事情没蹊跷才怪。
晚间,歪大炕上,虞绍衡一面询问府中情形,一面寻找可疑之处。
正房他是没什么担心的,二爷与二夫一如既往,三爷最近开始苦读诗书,虞绍筠呢,则是每日安安静静留小院儿里做绣活。
“她安安静静的……”虞绍衡坐起身来,目光微闪。
叶昔昭也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旁安安静静的是正常,可换虞绍筠身上,就有些不正常了。
夜静更深的时候,虞绍衡带着长安去了虞绍筠的小院儿。
值夜的丫鬟打瞌睡,轻而易举便能进到门内。虞绍筠寝室内还亮着灯。
虞绍衡让长安等院门口,自己推开房门,将脚步放得更轻微一些,缓步转入寝室。
他站屏风前,迟疑片刻。毕竟,大半夜跑到别房里,即便这个是自己的妹妹,也实是上不得台面的事。
此时,却听到虞绍筠低声道:“装神弄鬼的做什么?要带的东西拿来没有?”
虞绍衡俊颜生寒,转过屏风,“谁装神弄鬼?要谁带何物过来?”
虞绍筠此刻见到虞绍衡,不亚于白日里见到鬼,当即吓得跳了起来,“大哥……”
虞绍衡疾步过去,反剪了她双臂,拎起她就走。
“大哥!要做什么啊?”虞绍筠头朝下,很是难受。
“闭嘴!再说话打死!”经过长安身边时,虞绍衡吩咐道,“找个顶替她房里坐着,再唤几个身手不错的,守株待兔。”
“是。”长安疾步而去。
叶昔昭听到重物沉闷落地声时,慌忙穿衣去了厅堂,就见虞绍筠被丢地上,虞绍衡负手而立。
虞绍衡语声平静:“是让萧旬给侯府送的诸多礼品?”
“是。”虞绍筠说着,要站起身来。
虞绍衡却抬脚轻踢,使得她又跌坐地。
虞绍筠虞绍衡面前从来很识趣,由此索性坐地上不动了。
“原由。”
“是他自己说的,想要什么他都能让如愿,就试了几次。”谁知道,这一试倒好,露馅儿了——虞绍筠心里补充道。
“原由!”虞绍衡语气略略加重,脚尖轻轻踢虞绍筠肋部。
虞绍筠立时蹙眉,很痛苦的样子,身形也随之蜷缩起来,却还是老老实实回道:“不知道啊,他莫名其妙就来了侯府,和说了这些,也没多想。”
“再说不知道?”虞绍衡眼中尽是怒意之下的寒芒。
虞绍筠用力摇头,“真的不知道……”
虞绍衡又问:“为何不知会?”
“不、不敢。”虞绍筠明显地紧张起来,之后要转头向叶昔昭求助。
虞绍衡先她一步狠力扣住她下颚,“萧旬何时前来?”
虞绍筠很吃力地挤出一句话:“他说、今夜、就来。”
“给送什么?”
“那幅绣图。”
虞绍衡忽然轻轻笑开来,别看来却是心生寒意,“看多有出息,离经叛道的事都被做尽了。”他松了手,后退落座。
叶昔昭站一旁,着实地束手无措。这样的虞绍衡,总是让她无计可施。这种时候的他,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刻暴怒,不知道哪句话会惹得他怒火爆发。
“不说实话,那就等着萧旬前来。都给不出个上得台面的理由,就一起去死。”虞绍衡诉诸打算。
叶昔昭觉得总这样僵原地也不是个办法,亲手去给他沏茶,送到他手边。
虞绍衡抬手接过茶盏,看到她含着诸多心绪的目光,安抚一笑。
“大哥……”虞绍筠真是有苦无处说,“这件事……”
“闭嘴。”虞绍衡悠闲地啜了口茶,“想说了?”
虞绍筠用力点头。
“不想听了。”
“……”
“大嫂……”虞绍筠刚想向叶昔昭求救,就被虞绍衡冷凛的目光阻止,“娘这儿也没用!”
叶昔昭斟酌片刻,转去一旁落座,彻底打消为虞绍筠说清的念头。有些错可以一犯再犯并能得到原谅,可眼下这件事,的确是该给虞绍筠一个教训。
正房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期间虞绍衡喝了两杯茶,之后转去歪大炕上看书,无视虞绍筠的存。
及至三更天,院中传来一连串轻微的脚步声。
“侯爷,”长安门外禀道,“萧大已……已被擒拿。”
虞绍筠早就料到了这情形,愈发沮丧。叶昔昭听了却是讶然失笑。
虞绍衡吩咐道:“让他滚进来。”
萧旬已被反剪了双臂绑住,清隽容颜上有一道血痕,进门看向虞绍衡,“这厮,是蓄意要的命么?险些就命丧冷箭之下!”堂堂暗卫统领,何尝这般狼狈过。
虞绍衡放下书,笑意算得温柔,“再废话,就让爬着离开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