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瞬间, 这话像极霎时间点亮的大亮天光,肆无忌惮的猩光蔓延,扩散,压抑, 再到最后的肿胀不堪, 一路烫进血液, 烧进她空落的心房。
很快, 所有的感情都在这几个字的酝酿中蓬勃生长。
欧阳婧涟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眼前男人沉着深情望着她的目光。
不过简单的几个字, 欧阳婧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等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等出多少个寂寞荒芜, 终于在今夜守到圆满落幕。
欧阳婧涟闭眼, 潸然泪下。
泪蕴湿她整张脸, 无以复加的发泄哭声在他衣襟前痛快流露。
焉铭迦显然也没想到欧阳婧涟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在此之前, 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以为是她受了委屈,无以倾诉, 只能通过哭来表达所有。
可他越哄, 她哭得越凶。
欧阳婧涟不能等,也不敢等。
她双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脖颈,严丝合缝的亲密相拥。
她可以丝毫不再去管旁观者的犀利眼光,只求能够随心所欲地把最真实的她统统交待在他面前。
她生怕漏一点,差一点,他就看不到她的真心,又会转身就走。
所以到手的机会,她绝不能放任浪费。
欧阳婧涟哭花了眼, 虚弱到浑身发软,却也发了狠地一步都不给他转身离开的机会,嘴上不断喃喃重复:“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知道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白天想你,晚上想你,每时每刻都把你挂在自己的心上,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焉铭迦望着她泪眼涟涟的清眸,心中犹如锋利刀刃剐蹭而过,逼他刺痛难忍。
他想出声,却还是无力到说不出话。
他知道,他的女孩其实性格温软,却偏偏被他逼到需要利用质硬的盔甲才藏匿自己的真心。
一路看她跌跌撞撞走到现在,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后悔。
但欧阳婧涟猜不到焉铭迦心中所思所想。
她转念想到昨夜的那个梦,那个夜晚的旖旎,眼前的一切就仿若蒙上虚假滤镜,弥漫在她眼前,导致她连他的模样都辨不清晰。
欧阳婧涟没来由地紧张,没来由地想要证明自己。
这么多年以来,她妄自菲薄,她作茧自缚,妄图用丝缕相迎的温暖去感化他那颗冰冷的心脏。
却自以为失望所归,屡屡败退。
殊不知,她的感情早已过火。
自第一次的灼烧过后,她就早有了洞穿他心的能力,如同火烧的烙印,硬生生烫得他满心空落,只为引她住进。
他又怎能说服自己安然地放她走。
焉铭迦早该选择妥协,早该选择回头。
是他多年的执拗造就了现在她一身的伤,是他亲手把该好好疼爱的她送进日复一日的情感深渊。
焉铭迦已然连呼吸都在发颤。
精神的压抑和心绪的痛悔,无一不在这狂风骤雨天中洗涤他过往的尽数荒唐。
焉铭迦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这一次,他必须知错,必须低头,必须在人流如潮的汪洋海域中靠自己把她找回,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未所不可。
他吻她的眉眼,咸湿却温热,只听低哑的话音,额外的覆重:“你说的每一句,我都相信,我想带你回家,先跟我回家,好吗?”
欧阳婧涟冻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情绪的逐渐饱和几近迸裂到她心脏剧烈又疯狂的跳动,仿若下一秒就快跳到嗓子眼,更多的话即将脱口而出。
可临近此刻,欧阳婧涟竟都不想说了。
他刚刚说什么了。
他说他想带她回家。
他终于要带她回家了。
她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欧阳婧涟一下子都找不到词来描述当下的心情,一会笑一会哭的,简直把喜极而泣描摹得透彻至极。
因为公路的两截分段,所以下山的路需要绕圈,比来时的路走得艰难得多。
欧阳婧涟其实已经很累。坐上副驾,暖气熏染,她盖着焉铭迦的西装外套,体温渐渐暖到来了困意。
但现在眼前的画面太过不真实,像是从天而降的惊喜,让她猝不及防。
欧阳婧涟生怕一睁眼,发现焉铭迦的出现不过是不切实际的一场梦。
所以她都不敢闭眼。
焉铭迦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状态,堵车时还分出心思揉住她手,轻轻地摩挲,如是在躁动不安的血液里注入一针安定,让她放心。
欧阳婧涟终于还是没能忍耐得住,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时,周围光线漆黑黯淡到伸手都不见五指。
欧阳婧涟平躺着反应了几秒,潜意识还停留在焉铭迦来找她的那个场景,冷不丁地又因为环境的折转而吓出一身虚汗,直接起身坐了起来。
环视着周围落针可闻的这个陌生房间,欧阳婧涟突然觉得头好疼,掀被窜进的凉风驱散了被中藏住的大半暖气。
可还没等欧阳婧涟反应过来,她的右手就被侧向的轻力骤然拽下。
焉铭迦就躺在她旁边,只是呼吸很淡。
他睡觉向来很浅,她忽而坐起的动静直接叫醒了他。
焉铭迦很困,但他现在更在意对欧阳婧涟的关心。
所以把她揽到怀里后,他伸手替她掩好肩膀处的被边,掌心还在不知疲惫地顺着她的长发,拖着磁沉的嗓,低声:“我在旁边,再睡会。”
欧阳婧涟却怎么努力都睡不着了。
尽管脑袋混沌,她也还是睁眼努力适应了环境的黯淡。
从眉眼到鼻尖,再到最后的双唇和喉结,男人熟悉的模样近在眼前。
想忘不能忘的深刻,再度萦绕。
焉铭迦多少能感受到她在看他。
虽没睁眼,但他的手已经蔓延她的后背,轻拍着她,一如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小幅度地一下又一下,告诉她:“放心,我不会走。这次我等你醒来。”
欧阳婧涟突然就酸了鼻子,很不争气地连泪腺都控制不住,毫无办法,只能任由着敏感下去,任由着眼泪夺眶而出,化成无言的氤氲。
她的眼泪划过脸颊,坠在枕边,湿润了压住的长发。
焉铭迦多少能从她由缓渐急的呼吸声察觉到她情绪的转变。
他搂她搂得更紧了,同样失了睡意,出声在她耳边,想把一些深埋心底的话就此机会一点点地剥离出他心房的禁区。
“七岁那年,焉氏上市,焉家举家搬离老宅,到了新的别墅。”说到这个,焉铭迦的话透出一丝浅薄的笑意,“我在那,第一次看到了坐在婴儿车里的你。所有人里,你抓住我的手,那一整天都看着我。”
欧阳婧涟没说话,屏息凝神地只安静听着他说。
“十二岁那年,你跟在我后面去了学校。明明陆柏淮才是你哥,可是走到哪,你只认我。”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是别人都无法走进的回忆,都因他们经年的相对掩埋在了记忆的尘埃深处,难以见光。
焉铭迦说的,欧阳婧涟都记得。
她没笑,尤带几分孩子气的倔强,嘴硬地小声说:“我又没认错。”
焉铭迦笑了,吻过她的发心,继续说:“十五岁那年,我去了高中,和你不在一个城市,你说好要笑着送我,最后说着说着就哭了,还说一定也要和我上同一所高中,我笑你傻,你后来两个月都没理我。”
焉铭迦的话,无异于抽丝剥茧地把欧阳婧涟的回忆也一同挑起。
其实不理他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他却记得这么清晰。
欧阳婧涟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比吃了黄连还难受,心涩,又揪着疼,还怎么都缓解不了。
焉铭迦又何尝不是。
但他还有好多要说:“十七岁那年,你知道的,焉家遇上绑架,我们两个在绑匪手里,生死未知,绑匪说要先放谁,你们都选了我。可都知道的,我走了,焉济宸只会更绝望。”
这件事,欧阳婧涟早就知错。
因为当年的不懂事,因为长辈说要先救他。
所以她也跟着在电话里喊,但从始至终,他们都遗漏了那个早在童年时期就备受折磨到敏感脆弱的焉济宸。
要紧关头,人总是自私地会偏向于自己爱护的那一方。
欧阳婧涟做错就是做错,她从没逃避过这个话题,也很坦然地在多年过后,和焉济宸说了抱歉。
或许“抱歉”这两个字现在听来无足轻重。
但这是打破僵持的重要关口,她就必须得说。
欧阳婧涟不明白焉铭迦怎么会突然提这件事,没插话,继续往下听。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吃药,还有吃的什么药吗?”这件事焉铭迦瞒得够久了,他不想瞒了。
“那场绑架,因为焉家报警,我被打伤了膝盖,没能及时治疗,从此留下疼痛的后遗症,后来靠那个药缓解。可能是吃的久了,很难戒。”
连欧阳婧涟自己都没能注意到。
她越想往下听,呼吸越是发颤,顿时节奏的惶然,将她心底的紧张展现无疑。
她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说不出话,却加重力道地抱紧,仿若要将她渺茫的温暖不遗余力地全部镀给他,让他变好。
焉铭迦话虽说的云淡风轻。
但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欧阳婧涟,他没办法做到连情绪都控制自如,只好苦笑着把当时的真实想法告诉她:“我没那么好,不一定非得是我。”
欧阳婧涟却忍不住了。
她眼泪又失控地流了下来,这次淌在他掌心,灼得他只觉一阵刺痛,她哭得嗓子发哑,却来脾气地还要揪着他说:“就得是你,一定得是你啊。”
焉铭迦拿她没办法,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又怎么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他该怎么熬过去。
“所以我该后悔,后悔至极。”焉铭迦闭上眼,深呼吸,“我以为我推开你的次数久了,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可我不明白。”欧阳婧涟替他接话。
接下来的话,就由她来说:“是你说的,走到哪,我只认你。我既然认了你的身份,怎么再去认别人?”
焉铭迦懂她的话意,却非要明知故问地挑话:“认了我什么身份?”
欧阳婧涟其实夜盲得并不能看清,但她还是在凑近后,努力地用清浅的眸色描绘他的俊朗。
她没出声,而是在几秒的犹豫后,把自己完整送了上去。
她轻且生涩地吻着他的唇,任由凛冽的呼吸不疾不徐地彼此交缠,他翻身扣住她腰,手不经意抚过她被泪沾湿的发梢,如是无形动人的催化剂。
这一次,谁都没有逃避,谁都没有怯却。
春风化雨的动听都酝酿在一场风暴后的缱绻中,挥散不去。
静听,室外风声渐止,室内光景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