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焉济宸弄清楚姜漪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是怎么一回事时。
陆柏淮已经匆匆赶来, 他不是一个人,身后一同前来的还有姜漪曾经的心理医生,陶澜。
老太太听闻姜漪再度情绪失控的事,甩开医护人员的手, 一瘸一拐地着急赶来。
病房外面, 瞬间乱了套。
无论是护士站前的病人聚集,还是因姜漪接连赶来的人, 脸上再压抑不下对她的担心, 然而,知情的,却只有那个几个。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 承受能力不及,受不了刺激。
更何况姜漪下午还好好的,现在突发的情况, 更是让她在最近因严康的焦虑中, 越发忧虑。
病房里, 老太太一见姜漪嘴唇发白,双颊不见血色地躺在病床上,丁点动静都没有,心疼及难言的悲伤刹那激出满眶滚烫灼热的眼泪。
她颤巍着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姜漪的脸庞,哽咽之时,连说话吐字的每一个音节都是难以自抑地发抖:“漪漪, 是奶奶啊,奶奶在这。”
兴许是镇定剂的作用,姜漪陷入沉睡,没有动静。
陆柏淮这会站在旁边, 目光却时刻注意着病房外,陶澜和焉济宸正在进行的对话。
病人的信息,按理来说医生是不该透露的。
但受了陆柏淮之托,陶澜知情了焉济宸和姜漪之间的关系,从包里拿出了自己早前对姜漪进行心理治疗时做的记录。
她说:“焉先生,我想问,姜漪在之前,是不是碰到过什么人?”
“什么意思?”焉济宸翻过那页页诊疗记录片断,眉头不禁皱起。
陶澜不喜欢兜圈:“你现在可以看到,姜漪的这份诊疗都是有关于自我封闭心理的,据时间来说,她近一年的状态都算良好,没进行过治疗。但就前看,但五年前,姜漪高二时,是她状态最差,问题最严重的时段。”
“自我封闭有四种特点,姜漪占据的是里面较为严重的一点,逃避性。”
陶澜直接就着标注签页翻到四年前的记录,“那段时间她精神长期处于压抑,这就导致她的精神敏感,耳鸣的错觉和视线的虚化成了常态。”
焉济宸低头看着诊疗记录,手没来由地微颤起来。
时间记录——
2012年1月1日。
姜漪说她这段时间就算回家也睡不了觉,她总觉得半夜有人拿石子砸她卧室窗户,可是走到窗边,楼下没人。
她问我,她这样算不算是错觉,要不要吃药?
我帮她做完心理疏导后,告诉她暂时不用吃药。
2012年7月8日。
姜漪翘课来找我,她的状态比上次见还差了,还多了抠手指咬嘴唇的动作。她说她上体育课时,好像看到了不可能会看到的人。
我问她是谁,她闭口不答,只不断重复“一定是没好好睡觉,所以出现幻觉”这样的话。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开导完后,就着她的睡眠质量,帮她准备了助眠的药物。
2012年11月25日。
姜漪最近状态很好,说我开的药很有用,她每晚吃完,都能睡好。
额外的,她还夸警察最近的办事效率好高,她好佩服,抓人一个一个准。
我觉得她笑容背后,有什么不太对劲。
但我没问。
我觉得她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那就没有大问题。
2013年3月20日。
姜漪出了场车祸,右手骨折,她没好好在医院养伤,反倒突然来找我,问我能不能高考前,在我这复习。
我问怎么不回家。
她说奶奶不在,她不能回,还一直情绪低迷地和我解释,希望我谅解。
我没说话,她甚至开始求我。
我感觉她之前的状态好像又回来了。
2013年10月28日。
姜漪状态突然恶化,她这次来做心理疏导,全程都没抬头看我,连说话声音都比寻常低了不少。
天明明不冷,她却穿了高领的毛线衫。
我想帮她整理一下衣领,意外看到了脖颈上的吻痕。
我问她最近是不是恋爱了,她没说话。
2014年2月7日。
姜漪状态依旧没转好,但她这次来,身上多了男士香水的味道。
我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笑着否认,只说最近赚到钱,先前欠债还掉大半,心情不错。
可我看得出来,她那个笑很无奈。
病例翻到这里,后面整整一年的日期突然中断。
陶澜指着下一个接续的日期,解释:“她说她找了份工作,但那份工作时间和她来我这做治疗的时间冲突了,她最后的选择,是以工作为先。”
可姜漪那会不过大二,哪来的工作?
所谓的工作,就是焉济宸的随叫随到。
焉济宸盯着上面所有对姜漪的记录,眸色渐转晦暗。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从去年2015年到年底,姜漪堪堪无几的治疗记录。
纸张上,陶澜记录的,焉济宸迟迟过目难忘的话。
姜漪原话:“我上次无意撞上那个垃圾,正好是他和我发火的时候,我没被他吓到,那个垃圾却好像被吓到了。”
“我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陶澜:“那如果他能一直给你这样的安全感,你还说你和他不可能?”
姜漪:“我们不可能的,我知道,到点就会及时止损。”
陶澜:“感情不能用及时止损来衡量,姜漪,你没发现自己最近状态很好吗?或许是因为他的存在,你才能更快地恢复。”
姜漪:“陶医生,正如你话里的意思,他或许真的是治我的药,但药都有副作用的,我绝不能上瘾。”
陶澜:“为什么不想着去试一试?”
姜漪:“因为,”这话她顿了几秒,才说,“我不配。”
因为,她是真的配不上。
她所有的过去交结勾连出的伤疤,都在教会她做人,教会她清醒,甚至是教会她自知之明四个字该怎么写。
所以这一场赌,还没下注,她就先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焉济宸看到这,因姜漪而敏锐感受的整个心房像是倏然丧失麻醉剂的效用,酸涩,抽疼,痉挛,麻痹,在这一刻都颠覆到了峰值。
他从没想过,他于姜漪而言,会是这样的存在。
这么多年,他都是不被需要,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却无端地因为一张荒谬至极的合约,成了另一个人必不可少的需要。
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陶澜不知道他们发生过的一切,只顾着指着上面2013年10月28日的日期,说:“高考前,正如你看到的,姜漪出过车祸,肇事人就是她继父,后来她报警,继父被抓进去蹲了局。”
“她怕他出来找她麻烦,所以一直待在我这准备高考。喜事,她成绩好,考上了聿清大学。”
“但世事总是难料,八月份,姜漪一个很依赖的学姐,也就是谈茵的生母,跳楼自杀。所以接下来的假期,她状态急剧恶化,除却睡觉,其余时间都必须待在我这,我怕她也出事。”
“而后来大学报道后的再见面,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一直到十月底的这次记录以后,她虽然状态很差,但像是变了个人,要求复查也经常性没空,问她做什么,她说她在工作。”
“我不知道什么工作需要颠倒昼夜时间,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根本不可能支撑她做这样的工作,但她不听我说,甚至自说自话中断了治疗。”
不得不说,陶澜有一段时间很不理解姜漪。
但她还是说:“直到她说她继父看到她当时身边的男人而害怕得没敢靠近时,我才懂了,或许心理疏通的关口,不一定需要我来,感情的抒发也未尝不可。”
“去年一年,她都没接受治疗,我也不用找她,只是听陆医生偶尔提及,知道她还不错。”
陶澜没有过度地去猜测姜漪和焉济宸之间的关系,但也觉得,这些话也许说出来,会派上作用。
听到这些话,焉济宸原先还能控制颤抖的手,再没了忍耐的临界。
所有深埋心底的情绪像是一瞬间汹涌喷发到了胸口,企图逼他倒退回他和她之前的那几年。
说实话,他曾经找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是想过要发泄,也想过要通毁,他抱着揣测的心理去面对身边每一个意图不浅的是非人,却偏偏把无辜的她也牵连进去。
他曾经没想过和她有以后。
所以结局如何,都不可能会是相辅相成的灿烂。
可现在,一页页白纸黑字浸透的纸张,都在逼痛他最后仍在煎熬的忍耐力。
他错了,简直大错特错,他该多么庆幸,他前面这么几年的伤害,还能换回姜漪的理解和回头。
更甚于,姜漪在别墅里说过的每一句,此刻都像画面切换,帧帧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无论打趣的,还是认真的,都不该被他一听而过。
焉济宸就算是追回姜漪,也从没和她说过那三个字。
因为他至始至终都觉得,“我爱你”这三个字太过沉重,他或许负担不起,可偏偏这是能给她安全感的一种方式,如此被他忽略。
记录翻到最后一页,时间记录2017年2月5日。
是姜漪的亲笔落下的话:我输了,我爱上了他。
到这,焉济宸还是没能答上陶澜“姜漪是不是碰到过什么人”的问题,几句带过后,他落寞转身,一路走进病房。
彼时,陆柏淮已经把老太太劝回了病房,谈茵也被柯杨先带走。
静到落针可闻的病房,医生推门走进,焉济宸眼没抬,一动不动地只顾望着床上面色稍许缓和,却仍旧声息浅淡的姜漪。
他紧紧握住她手,只听医生说:“经过检查,病人身体没有异样,因为刚刚情绪激动导致神经性过度通气,所以才会有呼吸异常,恐惧连及四肢剧烈的抽搐反应,现在给病人静养休息的缓和时间,再醒来就会没事。”
焉济宸全程唯独听到了“没事”二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不断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像是重历劫难后的一场失而复得,足够珍惜。
医生说完,便没多打扰,转身离开了病房。
整整一夜,焉济宸都守在姜漪身边,他连眼都不敢闭,就怕在某个刹那,姜漪的睁眼,被他无意错过。
她的笑容,她的娇俏,和她这一刻的闭眼沉默,形成了强大的对比,仿若即刻扎在他心里的一根长刺,锋利带刃,直逼心脏。
焉济宸一寸寸地伸手抚过姜漪的脸庞,耳畔不断交织着姜漪又哭又喊的那几句话,心疼难忍。
“他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给他钱啊?!”
“你认识他吗你就给他钱!”
“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
姜漪的哭喊像是上了枷锁的火烧烙印,覆着滚烫的温度,不偏不倚地直朝焉济宸的理智上烧灼。
焉济宸自认不是个好人。
所以严康这么多年让姜漪受的苦,他要一点一点地,不给遁形地彻底踩没他的嚣张。
握紧姜漪手的同时,焉济宸怒不可遏,脑中随即闪过一个想法。
一个伤了他的女孩,足够付出代价的想法。
*
这个牵连昼夜的梦,姜漪做得疲惫不堪,却又格外清晰。
她好像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孤独无依的女孩,过回了那个每天放学必须准时跑回家,绝不能有一分一秒怠慢的日子。
梦里,她推开那扇破旧的家门,里面满堂的装修竟是和老房子的一样。
姜漪不能理解地刚迈步走进,拿着木棍的严康就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
他根本不给她一点反应时间,抬手直接拽住她的头发,连人带包地把她往房间里拖。
姜漪吓坏了,那种如蛭附骨时的狠厉逼她拼命挣扎,拼命反抗。
可严康力气实在太大,一掌甩她脸上,打得她头昏眼花,姜漪整个人的衣服都被他猛地撕烂。
他打她,骂她:“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霎时间,姜漪惊惧到了极点,可不知怎么回事,想叫就是叫不出来。
她不想屈服,也绝不能屈服。
焉济宸那副隐约不清的模样还在她眼前闪现,她怎么能够屈服?她还要回家,回他们两个的家。
姜漪渐渐因为梦中严康的暴虐而崩溃,不能自己的绝望。
接近自暴自弃的深渊临界,她哭了,眼角泌出的泪,晶莹又折光,却被风镀得泛凉。
焉济宸半梦半醒,手还抚在她面颊上,自然而然地,滚下的眼泪就染湿在他温热的指腹。
他感受到后,骤转清醒,与此同时,也看到了姜漪猛地惊醒后,空洞无神的双眼。
姜漪后知后觉地余光扫过整个病房的每一处静谧。
肆乱跳动的心跳顷刻没入了懈怠,她紧张地下意识放轻呼吸,却还是清晰地听到了焉济宸的那声“漪漪”。
姜漪没有出声,没有回他。
全程有的反应,不过是将投落在焉济宸身上的目光收回,再慢慢地,一点点地,从他独具温暖的掌中,把自己的手抽回。
这一收,像极了无声的暗示。
焉济宸紧张了,一手拽住她手,不让她逃离,找话题说:“马上就是拍卖会了,你答应我的,陪我去的,礼裙昨晚送到了。等你身体好点,我们就把礼裙试了。”
姜漪眼底波平无澜,像是细思着严康的话,有了结果。
他说的没错,焉济宸会被他盯上,被他缠上,就是因为她。
她没法保证严康会一辈子待在局里,她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借口。
所以她就算是毁了这辈子和他纠缠不清,也绝不能让严康再去伤害焉济宸。
该冲她来的,那就来吧。
她反正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她心心念念的爱人,严康绝不能伤,她也绝不会给他更多的机会。
姜漪做好了决定,“肆意妄为”地说:“焉总,你放心,拍卖会我一定会去,但我们说好了,到时结束,我们也到此为止。”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焉济宸皱眉看她。
姜漪没说话,一室透进的光明早将她浑身的累累伤痕映得透彻。
她其实不用多说,他也会懂的。
可焉济宸偏偏就是不懂。
他只知道必须给她安全感,现在就给:“钱我不给,我听你的,你跟我回家。”
“姜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跟我回家。”他越说,嗓音越哑,像是无数次的声嘶力竭后,残留的那点希冀。
可怜又惹人心疼。
姜漪恨自己会摊上严康那种人,心中纵然酸涩不堪,面上却还逼着自己面不改色。
她推他手,低声两字:“松手。”
焉济宸不松。
姜漪面无表情,却还是鼓不起勇气打他,伤他,“你让我走,我求你。”
焉济宸盯着她,复杂的眼神讳莫如深,言辞的坚定更是附带他私人的情绪,“除了走,你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姜漪苦笑,“那如果我只要走呢?”
“我不同意。”焉济宸不可能再和之前犯同样的错误,却终究没能对姜漪说狠话,就连风雨欲来的戾气也被他一掩再掩,“漪漪,我们听话回家。”
姜漪知道他说不通了,干脆也不说了。
她有的是办法,她知道他脾气不好,只要他对她忍无可忍,一切似乎都可以顺理成章。
所以她没再一意孤行地闹下去。
*
接下来的几天,姜漪就算是和焉济宸在一个屋檐下,也尽量退避。
严康给她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无一不是胡作非为地讨钱,姜漪都给挂了。
拍卖会当天。
一向不带女伴出席活动的焉济宸,当众把姜漪带到拍卖会上,黑色西装和黑色礼裙的交相呼应,两个人无疑成了拍卖会上最吸睛的组合。
就连受邀一起出席的欧阳婧涟,都没忍住,感叹了他们的佳偶天成。
可姜漪和焉济宸表面上再能表现配合,私底下的关系还是深处紧绷状态。
姜漪早就听闻这场拍卖会的拍卖品是经由编排的,很多上台,不过是走个过场。
即便如此,姜漪昨晚和焉济宸的交锋,也还是预先试探了他:“你想我去,就不怕我会闹事?我做事没有分寸,就会过火。”
焉济宸只告诉她:“你想要的,随心所欲拍。”
......
姜漪只要一想到焉济宸这句话,举牌时分,丝毫不见怠慢。
一次次的拍价抬高,姜漪眼也不眨地只管举牌,肆无忌惮地当着众人的面抢走早有编排的拍卖品。
就算底下的人早就哗然,焉济宸仍是那副桀骜蔑然的态度,他搂着女人的腰,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淡定如初。
腕上手表熠熠折光,是冰冷的温度。
就连姜漪都觉得自己这出搞得属实过分了,焉济宸还是二话没说,在她最后犹豫的那秒,替她举起了牌。
“五千万。”他轻描淡写报出超过上一个两倍的价格。
很明显地,姜漪听到这个数字的刹那,有一秒的怔愣,背脊发僵。
与此同时,拍卖仍在继续。
“五千万一次。”
“五千万两次。”
“五千万三次。”
拍卖锤敲下的那刻,交易成功。
稀有珠宝原先不过是一千万,焉济宸硬生生把价格抬高到了五千万,这一景落在众人眼里,无不成博得美人一笑的典范。
可姜漪并不开心。
不过一场拍卖会,她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和焉济宸的差距,他可以想都不想地就抛出五千万,但她不行。
就像严康今早电话里说的:“你就那点价,以为成绩好就是本钱了?谁看你成绩?”
姜漪顿时想走,这地方她就不该来,她现在就要走。
所以没等下一件拍品上台,姜漪猛地挣脱开焉济宸束缚在她腰间的手,从长道向外厅跑去。
焉济宸动作先于意识反应,追了出去。
电梯上不来,姜漪干脆从楼梯走,可穿着高跟鞋,走路实在不方便。
就在她想要脱掉高跟鞋时,焉济宸追上了她,他抬手就是搂住她腰,往楼梯间扶栏的方向靠。
由高及低的热息沉降,姜漪彻彻底底被他禁锢在栏杆和双手之间,不得动弹。
整个楼梯间都贯穿着放肆游走的凉风,姜漪一身黑色薄纱长裙,裙摆涟漪动荡般地飘扬无依。
两人对峙后,空气又莫名充斥开窒息的味道。
焉济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见她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台阶上,一改这几天的好态度,不耐的严厉突然甩出:“身体刚好,现在就光脚,想干什么?”
他扯过姜漪手里的高跟鞋,想弯腰帮她穿上,姜漪趁机就想转身走,但反应终究还是不及焉济宸的敏锐。
他反手一扛,就扣准她膝窝,把她往上层台阶的方向带。
姜漪惊得都没反应,全身落稳在上级台阶后的下一秒,甩巴掌的动作已经先于意识反馈拿了出来。
她这几天浑身带刺,她怎么努力都消不去。
以至于“啪”的那一声重响回音反复萦绕在楼梯间时,姜漪怔愣了一秒,心疼高于愤怒,快要压垮她的理智。
但她还是在忍,忍着将计就计,佯装夺眶而出的眼泪,是被气出来的。
姜漪那一巴掌甩得结结实实,焉济宸的半侧面颊很快便肉眼可见地泛红。她干脆说:“焉济宸,你有完没完?”
焉济宸尝着嘴里弥漫开的血腥味,脸颊显而易见的火辣。
明明是该有重戾漫溢的场景,焉济宸偏偏不怒反笑,抵腮时指腹抹去嘴角的血渍,就着低几级的台阶,抬眼看她,“打爽了吗?”
姜漪如鲠在喉,心有不忍地想伸手去抚摸,但她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给以冷眼旁观的回应。
焉济宸其实有在期待姜漪的反应。
可他还是没能等到他想要的。
这一秒,他再难遮掩神色的骤转黯淡,最后一次,妥协似的低声问:“那能听话回家了吗?”
姜漪闭眼深吸了口气,终是没忍得住,扑簌晶莹坠了下来。
滴滴答答地,两行清泪把原先的淡薄底妆都晕染得透彻。
姜漪怎么都搞不懂,这个人明明脾气很差,为什么现在就是能纵容她的“坏”脾气?这个人明明以前耐心不好,为什么现在就是被她甩了巴掌,也不见怒意?
难道这就是他那天和她说的,他爱她吗?
姜漪呼吸再难平稳。
她哭着哭着就低头服软了,她上辈子究竟积了多少福分,才能在这辈子的深渊里找寻到这缕光芒啊?
这个真相,到底谁能告诉她?
姜漪舍不得让焉济宸受到伤害,可她偏偏成了那个给他巴掌,伤害他的人,她越看那半侧脸颊,越觉得心要碎了。
一块块像是难圆的破镜,用着最为锋利的细边,在她心上用力剐蹭着。
姜漪眼眶渐渐蓄泪,重染的氤氲蒙湿了她的双眸,直到视线都再难撞破,是焉济宸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现在见不得她哭,她但凡掉一滴泪,都是他无端流失的血。
根本不管姜漪的反应,焉济宸直接扣住她的腰,任由她踩在他的鞋上,把她往怀里拽。
紧紧地相拥,死死地扣住,仿若时间都忘记流淌。
姜漪抽噎着,却不忘喃喃低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闻言,焉济宸眼眶也红了。
这话是她用尽力气告诉他。
她放弃了他不是一次,第一次是合约,第二次是严康,这早就造下的罪孽,她再无放弃他第三次的能力。
所以罪孽深重,她必须赎罪。
用一辈子去赎罪,都未必能够。
姜漪紧紧地勾住焉济宸的脖颈,哭得难以克制。
情绪来了,她倾尽全力,在他耳畔发泄式地重复:“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怎么能够自欺欺人这个事实?!”
眼睛不是不会说谎。
而是她的眼睛,绝不会对他说谎。
于此,人间尽数繁华绮丽,他都为她一手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 自我封闭和精神性过度通气(呼吸性碱中毒)资料查询来源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