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 转眼就入了冬。燕京位于北方,冬日寒冷自是如常, 燕宫上下早已铺好了地龙,总算是将那彻骨的寒意给祛了几分。北域那般浓墨重彩的寒, 真可谓从寸寸肌肤冻起,处处透到了骨子里。
腊月里,已是大雪纷飞。燕京的雪就是如此,倾覆而下, 皑皑磅礴,不如江南的雪别有一番风情, 散落如同鹅毛般的雪花瓣从天空纷扬而下,其间夹杂的阵阵带着冷意的风,一吹便是凉嗖嗖的寒意。
迎来了冬日,便是迎来了大燕九公主的婚事。
经与燕帝商讨, 太后将魏纨珠与谢斐的婚事定在了腊月二十八,那日恰逢大雪,白皑皑地铺满了整个慈安宫。
当朝太傅谢斐与大燕九公主魏纨珠共结连理, 属实大喜。
整个慈安宫早在腊月十八前几日便开始张灯结彩,各殿前都挂了几串大红灯笼,灯火通明地挂了好几整夜。殿里的门窗上,各处都贴了大大的囍字,宫里里里外外都透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依照大燕俗礼,庶出公主出嫁出只得从至自己母妃所居之宫行礼。燕帝本想让魏纨珠搬回姝美人生前所住的梧桐小筑候嫁,可太后不愿委屈魏纨珠, 亲自下了懿旨,让魏纨珠依旧待在慈安宫候嫁。
这日便腊月二十八,慈安宫的青砖红瓦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天空沉沉霭霭,呈着一片墨蓝色。寂凉的风在树的枝杈中窜动,引得枯叶乱摆。轩窗上新糊的窗纸也被凉风浸得“沙沙”的响。
透凉的薄风稀疏中带着些许寒意,木香打了个冷颤,连忙吩咐一旁的婢子又往壁炉里加了些碳火。一旁的宫人正执扇扇着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的九和香。
满室的幽袅,香气倒是沁人心脾的很。
不过才是寅时,魏纨珠便被青芍、木香二人给叫唤起来,这会子小姑娘坐在梳妆奁前,漆黄铜镜映着一张芙蓉娇面,乌润的眼里还带着含糊不清的困倦之意。
木香和青芍二人也没闲着,连忙打开梳妆盒给魏纨珠上起妆来。少女轻而淡的黛眉微描青黑,丹铅其面,傅粉施朱。白嫩的额上点额寿阳,弄粉调朱。铜镜前的玉人宛如雪啄而成,浑然一尊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美人于此。
“公主今日可真是极美。”木香轻叹,看向铜镜中的少女,眼中满是惊羡。
“是呀,而且婢子觉着,就连这燕宫里最美的美人都比不上公主半分呢!”正在替魏纨珠描眉的青芍听木香开口,随即也脆声附和道。
魏纨珠听罢抿唇笑,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你们就逗我笑吧,再夸我,我可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啊。”
小公主话音方落,引得殿内侍奉的婢子们都笑出了声。
殿内点着的几盏烛火摇摇曳曳,火光跳动谢,映着姑娘们的身影在昏黄的窗纸上跃动。
魏纨珠听着也笑,随即这些大大小小的姑娘们通通都笑出了声,皆是发自内心地为她们这位公主高兴罢了。
青芍笑罢,便接着替魏纨珠描妆。木香也拿起了紫檀木梳准备替魏纨珠盘发,刚没梳几下,殿外便传来“太后娘娘驾到”的通报声。
随即福禄便急急忙忙在殿外叩门来报。
“公主,太后娘娘来了!”福禄推门探头探脑地喊道。
不过还未等魏纨珠起身,太后便已推门入殿。
“皇祖母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呀?”魏纨珠面色又惊又喜,立刻起身去迎太后,太后见到魏纨珠,面上也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太后轻笑,继而轻轻拍了拍魏纨珠的手背,慈爱道:“哀家可是特地来给哀家的小珠儿梳头的。”
“梳头?”魏纨珠不解,水润的眸子微疑惑。
一旁的安嬷嬷立刻乐呵呵答道,“依照俗礼,女子出嫁需得家里的长辈替其梳头祈福才是。”
太后见状凤眸半弯,随后伸手接过了木香手里的梳子,对魏纨珠笑道:“傻姑娘,快坐下,哀家给你梳头。”
说罢太后便一手拿着木梳,一手牵着魏纨珠回到了妆奁前。
魏纨珠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一头宛如乌黑绸缎的青丝正被身后的太后轻轻顺了顺。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哀家的珠儿可要一辈子幸福啊。”太后说到此处,眼底尽是笑意盈盈,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不少。
太后温柔地挽着魏纨珠的青丝,眼中满是对魏纨珠的疼爱。
安嬷嬷,木香一行人在旁边看着,面上也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少女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一头乌墨青丝堪堪绾成了簪花宝髻,眉青粉黛,朱唇嫣红。
不一会儿,梳妆而成,一行婢女便上来替魏纨珠更衣,梨花木鎏金托盘里呈得是尚衣局精心准备了数月有余的嫁衣。
魏纨珠一袭凤冠霞帔,身姿窈窕,款步之间愈发婀娜动人了。
“珠儿…告安皇祖母。”魏纨珠跪拜于殿下,叩首朝太后行了一揖礼,嗓音微微有些哽咽。
太后连忙伸手将魏纨珠扶了起来,继而掖了掖眼角的泪,“珠儿,哀家告诉你,你嫁了人以后也不许委屈自己,毓章要是待你不好,尽管来找哀家给你做主。”太后哽声,眼眶微红,双手握着魏纨珠的手,心中尽是不舍。
“皇祖母…”魏纨珠抿唇,绵软的嗓音已然带着哭腔。
“傻姑娘…”太后也垂泪,随即搂住了魏纨珠,慈声道,“傻姑娘,别哭花了妆,毓章是个好孩子,你嫁给他,哀家放心。”说罢,太后便接过安嬷嬷递过来的绢帕,轻轻替魏纨珠拭了拭眼里的泪花。
魏纨珠抽噎,听太后这般温声细语地嘱托,心中更是不舍了,愈发抱紧了太后,娇气地蹭了蹭太后的胳膊,眼眶红得宛如一只小兔子。
卯时,安嬷嬷扶着薛绾踏出了温宜居,面上喜气洋洋。
木香,青芍皆是眼眶泛红,随即上前从安嬷嬷跟前接过魏纨珠,一左一右地扶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慢慢下着殿前的台阶。
她们的公主终于要出嫁了,所幸,嫁得是与她情意相通的君子。
温宜居的婢子侍监都在殿外侯着,福禄为首,一张清秀的小脸也是哭得泛红,这会子见魏纨珠一身嫁衣地出来了,又激动地流下了几滴泪珠。
“公主,请上轿。”福禄哽声,继而便让木香、青芍二人扶着魏纨珠上了花轿。
魏纨珠刚进轿辇里坐定,木香便从窗里塞进了一个鲜红欲滴的苹果。
“公主,别忘了这个,平平安安!”木香脆声道。
魏纨珠点头,继而便接过了苹果,一想到待会儿谢斐要来接她,少女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紧张。
敲锣打鼓地出了温宜居,一路声势浩大。直到花轿出了慈安宫,便见太傅府的人已经在宫外侯着了。
谢斐骑着白马,一身艳红的喜服,身姿颀长风姿隽永,长眉乌墨,清俊的面上笑意盈盈,一双向来疏离的桃花眼此刻浅浅弯着,浅茶色的眼底尽是潋滟的笑意。
……
八抬大轿一路行过陵安街,跨过街头闹市,街道上游逛的百姓,商贩,茶馆酒肆的宾客全都挤破脑袋探头出来看,纷纷惊叹这桩令人艳羡的婚事。
“听说当今的太后娘娘对这九公主可是极为疼爱的,许给她的嫁妆可是昔日出嫁的哪位公主都不曾有过的待遇!”一酒客叹道。
“何止是已经出嫁的公主,就连我朝的嫡公主都没这福分啊!”另一酒客也道。
听这二人言,一旁围坐的酒客顿时也被吸引了过去,连忙围着这二人热切问了起来,非要听这二人将当朝太傅和九公主的故事给说出段佳话来。
花轿一路行到了太傅府,方至府门,谢斐就立刻下了马。
太傅府的也是喜气洋洋的派头,大红囍字,大红灯笼,四处都洋溢着喜气。
依照规矩,新郎官需得在新娘子下轿前,拉弓朝轿门射出三支红箭,用来驱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
一旁的侍监连忙端上用来盛放红箭的托盘,谢斐勾唇,继而搭上了第一只箭,瞄准了花轿门。
“嗖!”第一箭射出。
喜婆顿时高呼:“一射天,天赐良缘新人喜临门!”
随之便是第二只箭,第三只箭射出,喜婆又高呼:
“二射地,地配以双新人百年好合!三箭定乾坤,先射天再射地,地久天长天长地久!”
随之便是噼里啪啦,热热闹闹的的鞭炮声。
听着轿外的喧闹声,魏纨珠顿觉有些耳鸣,可心中还是喜意更甚的,乌润的杏眼克制不住地弯成了小月牙。
“新娘子,该踏火盆啦。”喜婆掀开轿帘笑道,随即便伸手去搀魏纨珠。
魏纨珠点头,随即小心翼翼地握着红苹果下了轿。
谢斐望着一身红妆的少女,狭眸中柔意渐深。
“新娘子跨火盆,烧去一切不吉利的东西,日后小夫妻才会越过越红火!”喜婆朝众人笑意盈盈道,随即便准备扶着魏纨珠跨火盆,不过还未走一步,便突然被谢斐拦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