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我打了大约二十分钟电话,终于了解到那家为摄影师拖车的修车厂的具体位置。这是个小级别的修车厂,位于市郊一带。老板姓吴,看上去将近三十五岁,面容红润,身材宽胖,脸上疙疙瘩瘩,挺着硕大的啤酒肚。我来到时,他正躺在油腻不堪的车底盘下干活。
听见脚步声,他从车下伸出头,小姐,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想打听一下八月十六日下午你拖的一辆车。
噢,好的,等一会儿,我先把这活干完。
五分钟后,他从车下面爬出来,用脏布擦拭着油污的双手。
你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女孩吧。我那活儿干的有什么问题吗?不管怎么样我应该没什么责任吧?
我肯定地说,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我感兴趣的是那辆车的车主。
他冲我一歪脑袋,到办公室来谈吧。
走进小小的办公室,他打开柜子:你是说八月十六日?
我点点头。
他抽出一张卡片:对了。就是这家伙,法国爱丽舍牌,漏油,轴承烧了。拖车的价钱是一百二十五元。
请问,你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了吗?
当然记了。老板说,是本市的南天租赁车公司。
你能告诉我它的车牌号吗?
好的。说完,他将车牌号码写在一张纸上,递给我。
我走出修车店,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有些茫然。我在路边给唐局长打电话。
蓝嘉,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
局长,我已经找到拉五人团去火山口的旅行社司机了?但是暗语没对上。他不是联络人。
噢,知道了。他叫什么?
林海龙,天光旅游公司的司机。随后我又说了具体住址。
蓝嘉,还有什么情况吗?
有,五名游客都是男性。完毕。
南天租赁车公司位于市中心,海府大道222号。我怒气冲冲地闯进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位中年女子抬起头问:“有事吗?”
我掏出那张写着爱丽舍汽车牌照号码的纸,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嗓音充满着愤怒:你们八月十六日把这辆车租出去了,我要知道租车人是谁。
中年女子缩了回去。对不起,我们不提供这类服务。
我马上展开反击。噢,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如果那样的话,贵公司可要遭殃了。
中年女子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我:小妹请你说话慢点,出了什么问题?
八月十六日那天,就是这辆车在公路上把我的车给撞了,撞得不成样了。我当时把他的车号记了下来,但没来得及阻拦住,让他给跑掉了。
她打量着我说,明白了,请稍等。随后走进后面的房间,过了几分钟她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份卷宗。“我们有记录,这辆车发动机出现过故障,但没有提到出任何事故。”她说。
那好,现在由我来申报,而且我要让你们公司承担全部责任。就是说贵公司要支付全部修车费用,这是辆崭新的‘马自达5’,我要花掉你们一大笔钱……
非常抱歉,小姐,这起事故租车人并没有申报,所以我们不能承担责任。
我把语气变得理智一些说,我很想办事公平,不愿让你们公司负责,我只想让那个家伙赔偿我的损失。这是交通肇事逃逸,我甚至可以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来处理。但如果你肯把那人的姓名、地址给我,我直接去找他也行。这样我们可以私了,不把贵公司扯进来。行不行?
她想了半天后才下了决心,好的,我们也愿意这样了结。她看看手里的卷宗,说,租车人的姓名叫王荪,住址是海虹路125号一楼一单元。说到这里她抬起头问我,你肯定不会把我们牵扯到诉讼里面去?
我点点头说,我保证,这是我和王荪之间的私事。
海口的天气可真是热,海风吹在脸上又湿又粘。我差不多八个小时滴水未进了。于是我钻进路边一家肯德鸡要了一份超级大汉堡和一份冰红茶,大嚼特嚼,吃相很不雅观,与我的像貌极不协调。我丝毫不在乎周围的人怎么看我,本小姐心里一直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一定要找到王荪,拿到照片、名单和住址。这样一来,我的任务等于完成了一半,剩下就是按照清单上的住址一一找到那些游客,和他们中的某一位对上暗语,接着打入他们内部。
吃完东西,我又搭出租车东拐西绕地驶近王荪的住址,来到海虹路125号。我把出租车打发走后,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建筑物。这是个简陋的三层楼房,隔成一套一套的小单元,一楼一单元里就住着那位拥有全部游客名单的人。
我按了下门铃。里边的人似乎吓了一跳,打开房门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漂亮的小姐,你有什么事?半晌才说出来这么一句。
你是王荪?
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能进去和你谈谈吗?
我不知道你想谈些什么,不过想进来就进来吧。
王荪个头矮小,三十岁左右,长得人五人六的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进屋坐下后,我直截了当地说起照片的事。我说我要买下那些照片以及那些游客的名单和住址。
王荪干咳了一声,是的。这些对你来说,也许值一大笔钱哪。说说你要买下的理由。
游客里面有我男朋友,他与其中的一人有染,就是同志关系。我想拿到证据。
王荪阴沉一笑,卖给你当然可以,只要价钱好。不过送给你我也没意见。那就看你怎么对我了。说着面起淫色。
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只用钱来买,用现金。你开个价好吧。
王荪两眼一转,说,卖给你也行,但你得把手机号码给我,我好请你喝茶。
他说话时,我看了看他的门锁,是把老式的空心锁,只需几分钟就能打开。我又朝周围瞥了一眼,照片和名单肯定藏在屋里什么地方,寻找并不困难。这个套间由一间小起居室、卧室、浴室和看起来像是通往密室的门组成。于是我决定半夜再过来监视,等早上他一离开,我就能拿到照片和清单,剩下的事就简单多了。于是我站起身来对他说,算了,我不买了。
临出门时我回头对他说了暗语。他眼中露路迷惘的光。哦,他也可以排除了。但我必须拿到那些照片和清单。
回到酒店,我给唐局长打电话。
局长,我找到了一个叫王荪的摄影师,住在海虹路125号一楼一单元。他不是游客,但他手里有全部游客的照片和名单住址清单。
暗语对上了吗?
没对上。他可以排除。但我争取尽快拿到那份清单和照片
好。动作要快。
半夜三点,当我来到海虹路准备进行监视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严重的交通堵塞。街上停着救火车、救护车和几辆警车。我急忙从旁观的人群中挤过去。王荪住的那幢楼全被大火吞没了,从外面一眼就能看出,摄影师一楼的那个单元已经彻底烧毁了。
我问身边一位消防员,怎么起火的?
他看了我一眼说,请往后站站,起火原因我们也不清楚。
我的表哥住在那个单元,他怎么样了?
他语气变得同情起来,看来是不行了,他们正抬着他出来。
我看见两名120救护人员正用担架抬着一具尸体上了车。
我对消防员说,我和表哥住一起,我的所有物品都在里边,我想进去。
消防员冲我直摇头,小姐,没什么用了,那里只剩下灰烬了。
只剩下灰烬了,那些照片,还有那张珍贵的游客清单全都没了。蓝嘉啊,好运气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这一刻我真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