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人
他说他再睡一觉就会跟以前一样生龙活虎,结果,他们虽然赶上在过年前回到部落里,可他却依然下不了床。
「他一次中太多种毒了,而且几乎是拖到最後关头才解开毒性,所以无法完全根除,必须等待身体自然排除馀毒,另外,解毒药草相互综合之後又形成了其他几种毒,这又必须另外再解毒;甚至有些毒不能解,因为解毒药草会形成更剧烈的毒,同样必须静待身体自然排毒,因此,纳岑王恐怕必须好好静养一段长时间才能完全复元了。」斡托赤解释。
「老实说,这个制做毒药的人实在很高明,他一定精通各种毒性,才能制做出这种有连续相互作用的毒药来。如果医术不精,或者毒性不明,很容易在解毒的同时也把人命给除掉了,就算死不了,至少也要让中毒者在躺上大半年下不了床,这个人的心也实在够歹毒的了」
印证纳岑的情况,斡托赤的解释的确不假。虽然伤口不再渗出紫色的血,但纳岑左肩上却依旧紫斑密布,甚至他的双唇也仍然保持诡异的淡紫色,还不时会发个烧,心悸气闷一下,或者头晕目眩转个圈玩玩,甚至吐个血吓死人。
「这些症状都要到他完全复元之後才会消失。」斡托赤又说。
但是,有好几次纳岑不听劝阻地逞强要下床,结果都是连站都还没站稳就昏倒在床前了,斡托赤只好转而向千黛提出警告。
「若是纳岑王继续这麽逞强下去的话,有些後遗症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永远都痊愈不了了」
「可是以纳岑的性子,谁阻止得了他呢」
「自然是千黛妃你呀」塔思似乎很意外千黛竟然不知道答案。
「我」千黛妃立刻猛,否定塔思的说词。「不可能,我只是他的大妃,他只会命令我这个、警告我那个,才不可能听我的话呢」
塔思终於明白纳岑为什麽老说千黛很迟钝了。「千黛妃,」他叹道。「你难道还不明白纳岑为什麽要舍命救你吗」
「因为他是个勇敢的男人,」千黛不假思索地回道。「任何人有危险,他都会舍身去救的」
「天哪,我现在才觉得你真的很可怜啊纳岑」塔思咕哝道。「千黛妃,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纳岑是喜欢你到愿意替你死吗」
「想都不敢想」千黛的回答好像太快了点儿。
塔思闻言,猛一翻白眼,「哦,让我死了吧」继而长叹一声。「千黛妃,纳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麽伟大,碰上人家有危险,他是会尽力去救,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让他愿意舍命去救的。」
千黛困惑地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千黛妃,即使是我,他都会先考虑一下要如何才能把两人的危险减到最低後才会来救我。只有你,我相信只有你能让他这样完全不经过任何思考,就不顾一切地去救你,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想要救你而已」
千黛还是不信。「那他为什麽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很简单,」塔思轻笑。「他说了你会信吗」
「当然不信」千黛脱口道。「他那麽爱戏弄我,这种事我怎麽可能会这麽随便就信了他」
「这就是啰」塔思叹道。「既然他说了你也不信,那就只能让你自己去体会啰」
千黛张著嘴猛眨眼。
塔思无奈地抬头。「算了,我知道你还是很难相信,但是,至少请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去体会一下纳岑对你的感情,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该如何去体会呢
一觉醒来,刚喝过药的纳岑又想下床试试看了。
「额赤格,不行啦斡托赤说你还要躺上一段时间之後才能下床啦」
斡罗岑使尽吃奶的力气不让纳岑下床纳岑却用力一推就把他送到天边去凉快了。第二位上场的是塔思。
「纳岑,明明知道结果是昏倒,干嘛老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丢脸呢」
「你少来泄我的气,」
之後两人角力的结果当然是纳岑不情不愿地躺回去了,但是
「我就不信你能时时刻刻的看著我」纳岑嘟嚷道。
是不能,快过年了,他早该回去自己的部落了,所以,塔思无奈的目光朝千黛投过去。
该你上了吧
千黛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塔思心头一喜,忙拎了斡罗岑就出去,免得千黛又後悔了;而塔思刚一出去,纳岑毛毡一掀又想下床了,千黛赶紧一屁股坐在床爆阻挡著不让他过。
纳岑一愣,随即神情一沉,「走开」他不悦地命令道。
千黛凝望著他依然苍白的脸色,紧攒的双眉,写满怒意的双眸,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塔思故意要陷害她,才骗她来招惹这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大熊
可是他看起来没有那麽恶质呀
「走开听到没有」纳岑提高了声音,更愤怒地命令。
千黛的心颤了一下,随即鼓起勇气一鼓作气地说:「听到了,但是我不走开,斡托赤说你还不能下床,所以我不准你下床」
纳岑蓦地眯起了双眼,「你说什麽」从那眼缝中犀利地透射出致命的光芒。
心又抖了一下,千黛吞了口唾沫,再挺起猛吸了口气。「我说不准你下床」虽然以前他也对她凶过、狠过,却从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真实,他的怒意几乎已经凝聚成形了,她这才发现他以前根本没有认真的对她发怒过。
双眸倏然大睁,「你不准我下床」纳岑恶狠狠地低吼。「你不准你凭什麽不准」
对啊凭什麽
千黛果望他片刻,而後突然垂下脸,迅速地说:「如果你有一点点喜欢我,你就不要下床」她决定拚了
沉默突然降临,好半天都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千黛正感诧异,突然隐约感觉到他自己把枕头叠在床头,而後舒舒服服地坐靠在上头。
「那你要我干嘛」
咦千黛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瞪著他,倏地又发现他不但怒意已消,甚至还挂著一抹揶揄的笑容。
「你你你」
「我怎麽了」纳岑慵懒地瞄著她。
可能吗
「嗯」
「如果那天不是我,你也会那样去救人吗」
纳岑哈了一声。「废话,当然不会,我哪有那麽多条命去玩那种英雄游戏我可没有那麽伟大」
「哦那」千黛偷瞄著他。「你後悔过吗我是说,在你最痛苦难熬的时候,在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去的时候,在你因为救了我而必须忍受一些讨厌的事的时候,你後悔过吗」
「从来没有」纳岑坚定地说
「哦」
千黛又沉默了,纳岑继续玩著她的辫子。
「纳岑」
「嗯」
「你为什麽那麽喜欢戏弄我」
「好玩。」
「好玩」千黛不满地瞪著他。
「是啊」纳岑笑道:「从我们成亲那天开始,我就觉得戏弄你是一件最有趣的事。我在西征那八年里,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想起你那双眼睛,还有我戏弄你时,你那可爱有趣的反应。到了後来,我就发誓回来後一定要好好的戏弄你一番,因为你的反应实在太可爱有趣了」
「你」千黛不敢相信地捶了他一拳。「你居然就只为了好玩而老是那样戏弄我太过分了吧你」
纳岑两手一伸把她圈进怀里。「可我就是爱那样的你呀多戏弄你一回,我就多爱你一分,想不爱都不行呢」
千黛的小嘴儿顿时不悦地高高嘟起。「可是你老是这样戏弄我,那我到底要如何才能知道你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在戏弄我的说不定你说你喜欢我也是在戏弄我,对不对说不定你现在心里正在偷偷嘲笑我,对不对」
纳岑微微一哂。「不要急,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千黛斜睨著他半天。
「那我再问你,如果乃马真后许给你的不是阿昔伦而是一位非常温柔娴淑的别吉,你是不是就会开开心心地娶她回来了」
眸中顽皮之色一闪而逝,纳岑故意沉吟著说:「嗯这个嘛如果是那位完泽别吉的话就太好了,又美又可爱,还很乖巧,我每次去和林都不忘找她玩玩,你想我是不是可以向乃马真后要求把阿昔伦别吉更换为完泽别吉呢」
千黛给他的回答是猛然推开他,怒骂一声「混蛋」之後就跳下床跑掉了,连靴子都忘了套,纳岑忍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
她吃醋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其实他也只不过少跟她说一句重点而已嘛
那个完泽别吉今年刚好嘿嘿五岁整
依照萨满信仰习俗,在元旦这一天,拂晓在东方刚有一线白色的时候,霍骆金和千黛便一人一边扶著纳岑走出斡儿朵,先向日出的东方跪拜,後向南、西、北三方依次跪拜,之後由纳岑以马锺、牛乳洒奠。
拜天仪式结束後,他们回到斡儿朵内,在熊熊的火光中走向供奉的神像前行叩拜之礼。跟著,纳岑和千黛坐上主位,接受斡罗岑和亲族的哈达贺礼,等一切结束之後,天已大亮,旭日东升了。
通常在这一个月里,男人们会按照亲疏远近的关系,依次到亲友家去拜年。而因路途遥远,又是寒冷时节,所以凡对来拜年的人,一律以酒肉招待。於是弘吉剌部里,突然多出许多摇摇摆摆的陌生醉汉,可若仔细去追究的话,恐怕有一大半的陌生醉汉都不晓得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之後在某个无雪的晴天里,随著那些陌生醉汉的突然消失,千黛也失踪了
「放开我,」纳岑怒吼著要下床。
「不行哪纳岑王,您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根本走不出多远,怎麽能让您去追踪千黛妃」斡托赤坚决反对。「您会发烧、会晕倒、会吐更多的血,甚至连伤口都痊愈不了,这样你这些日子来的修养不就完全白费了」
「是啊纳岑王,我已经叫人快马去通知塔思千户那颜贵族、长官了,等他来了之後,再请他带人去追踪比较妥当吧」霍骆金也婉言相劝。
「混帐」纳岑咆哮。「什麽叫做让塔思带人去追踪比较妥当在漠北里,还有谁的追踪术比我更快、更高明的」
「额赤格,就算你的追踪术是最顶尖的,可你若是走一步喘两口,走两步就吐血,再多走一步便晕倒,这样还能有什麽用」斡罗岑也抗议。
「你你这个不肖子」纳岑气得七窍生烟。「你额客不见了,你竟然还能这麽悠哉」
斡罗岑嘴一噘,眼圈一红。「人家只是不想同时失去额客和额赤格嘛」
纳岑怒容稍敛。「那就让额赤格去追踪你额客。」
「不,」斡罗岑还是反对。「额赤格,你必须好好休养,等塔思叔叔来了之後,我会跟他一起去追踪额客的。」
「你个混蛋孽子」纳岑的怒气再次爆炽。「你难道不明白吗在这种大雪天里,只要晚个半天,所有的足迹线索,甚至气味都会被大雪给湮灭了,所以上回我才找不到你们的呀到时候就算来上一百个塔思又有何用」
斡罗岑窒了窒,「可可是」他开始犹豫了。
「上回我还可以猜测你们的想法去找你们,可是这回呢」纳岑捂住胸口喘著气。「根本不晓得是谁抓走了她,如果不现在就追踪过去,我们压根儿就无从追起了呀」
斡罗岑瞅著纳岑惨白可怖的脸色。「但是额赤格你」
「我死不了的,斡罗岑」纳岑疲惫地合上眼,片刻後又睁开。「或许以後额赤格的身体会差一点,那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只要你额客能平安回来就好了,不是吗」
斡罗岑迟疑片刻,才转向斡托赤问道:「斡托赤,那个如果额赤格勉强去追踪额客,他不会死吧」
斡托赤神情凝重地注视斡罗岑半晌後,才无奈地长叹道:「不会,但是纳岑王将会非常非常辛苦,而且会残留下许多後遗症,可能从此以後就难逃病痛缠身,甚至不能再领兵打仗了。」
斡罗岑的眉头顿时打了个大结。「额赤格,这样好吗」
纳岑笑了。「额赤格不能领兵,你不能替领赤格领兵吗」
斡罗岑立刻狠狠地点了一下脑袋。「当然可以」
纳岑摸摸他的脑袋。「那不就得了」
斡罗岑又朝斡托赤看去。「那你能不能陪我们去呢」
「开玩笑,就算不让我去,我也非得跟去不可」斡托赤断然道。
「谢谢。」斡罗岑再转向霍骆金,以哀求的眼神恳切地凝视著他。「霍骆金那就麻烦你尽快准备好吗」
霍骆金同样凝重地注视他片刻,而後瞧瞧纳岑,再看看斡托赤,最後他终於也投降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