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所长让孙德胜另找了个屋子,领着书记员,把三个人叫到那屋去了。进了屋却又让三毛愣和吴大下巴先出来,只留下了大国,说要单独了解。大国一进屋的时候站着,见那赵所长跟那书记员说话也没理他,便拽过跟前的一个椅子,坐那了。那赵所长回头瞥了他一眼,大国把嘴角子咧开,佯佯不睬地冲了他笑。那赵所长其实也认识大国,去年冬天上神树村抓赌,没少在大国的商店里歇脚。见大国冲了他笑,便也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来。拿手点了大国说,你小子,这不没事给你大舅子添堵呢么!说说吧,这人还真是你组织的?大国嘿嘿笑了一声,往前弓了弓身子对那所长说,我组织?你看我有那本事吗?我说话要是能有那么多人听,我早让我大舅子回家,我当支书去了。那赵所长冲他挥了下手,说,说正经的说正经的,你少跟我打花腔。大国便不笑了,把身子缩回去,靠在了椅子背上。那所长问,你说不是你组织的,那么多人,总得有人组织吧,你说说过程,我听听。大国眨眨眼说,要说过程也没啥过程。我们昨天中午从乡里回来,大家伙下了车还没散,听说老黄家那二小子到村子来闹事了,吵吵巴喊地刚走,大家能不生气?你一句我一句地,三八两句话,话就给挑起来了。那所长打断大国,说谁的三八两句话,你细致点说。大国一瞪眼睛,说这我咋细致说,好几百个人,都乱成一团了,谁说啥,谁能记得了?那所长眯了眼睛,说,你一句都没记住?大国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摇着头说,没记住,真没记住!那所长叹了口气,说,行,行,你没记住,算你没记住。可毁坏苗秧子的事,你总干了吧?大国一下抻长了脖子,提高了音说,所长你这可是冤枉我了!那北甸子我去是去了,可我却没毁那苗秧子去。要不你出去跟别人打听打听,看谁眼睛瞅着我大国毁苗秧子了?那赵所长拿鼻子哼了一声,说,那你上北甸子干啥去了?人家老黄家的小子说,你冲在前面,还扇了人家一耳光呢!大国一听倒笑了,把自己的半边脸扭过来,给那所长看,说所长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脸。他说我扇他一耳光,那他打我一巴掌咋不说么?我这脸,是不是还肿着呢?那赵所长冲那半边脸看了一眼,笑了说,你这脸还算肿?你没看老黄那小子,那脸才叫肿呢?这一说大国也奇了怪,把那俩眉毛往一起凑了凑说,还真是的!我刚才来一打眼,这心里还纳闷呢,我昨天才打了一巴掌,再使劲,也不至于让那小子肿成那样呀!不会是晚上回去又让马蜂蛰了吧?那书记员在一旁写字,听了这话,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了又觉得不对,忙又把头低下。那赵所长嘴角也是一咧歪,抬头对大国说,你别管人家咋肿的了,人家没追究你打人的事,算便宜你了!人家现在追究的是苗秧子。你说你没毁,那你上北甸子干啥去了!大国听这一问,脸上的表情又丰富起来,说所长,你是没见着当时那场景,你要见了,你也得去。我是跟着瞧热闹去了。那所长说,你瞧热闹,那咋打了人了?大国说,我不打不行啊,那小子太欠打了。你是不知道啊,那小子一下车,张嘴就把神树村的人一火连塘地骂了。我离得他近,回了他几句,谁知这小子上来就轮巴掌,我这才急眼的。所长你说说,这小子让谁碰上,谁能不打他?那赵所长听了摇了摇头,说你这小子,说了半天,把自己摘络得干干净净的。那你跟我说说,你没动手毁苗秧子,那谁动手毁了?那么多的地说毁就毁了,这总得有个人吧?大国摇了摇头,俩眉毛使劲地往一起凑,凑了半天,说,所长,你要让我讲我看着谁毁了,我一时半会还真是想不起来。昨天那人太多太乱,我到那也是没多大一会。站那刚跟吴大下巴说了会话,老黄那二小子就去了,几句话没犯,就动上手了。后来支书赶了去,把我们都给撵回来了。那赵所长说,你说的这些,能有人给你证明么?大国说,有哇,不信你问吴大下巴,他当时就在我跟前站着了!那所长低头想了想,说行,今天我先跟你调查这些,你过来看看笔录,要没意见,把名字签上。大国也痛快,站起来就去签字。眼睛往那笔录上一扫,见那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长腿拉胯的,实在有些难看,便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书记员说,你的字得练练了,还没我写的好看呢。老在大面上写字的人,这可难行!说完笑了一声,也没管那小子瞪没瞪他,提了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到了下面。又伸了指头按了红手印。看赵所长跟他挥了下手,便从那屋里出来了。等他走了,那所长把那记录看了看,说那书记员,以后再做笔录,只把意思写出来就行,不用句句都原话。有些话写出来,不太严肃。那小子看样子也是新来的,忙对所长点了头,那所长回头又说了一句,说你这字还真得好好练练,咋跟蜘蛛爬得似的。那书记员一低头,脸一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