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卷 终成烟柳繁华地
第20节 020 市委工作例会
020 市委工作例会
那个黑色塑料袋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其形状像黑色的微型寿材。和自己的一样，那里面应该也是两条黑色的芙蓉王，只是不知道是钻石芙蓉王还是一般的黑色芙蓉王。戴效章莫了莫屁股旁的黑色塑料袋，软软的，很有手感。他不抽烟，所以不知道近七十块钱一包的烟抽起来是什么味道，忽地，他有种冲动，很想抽出一根点上试试，看是什么味道。要知道，一包烟可相当于他两天的课时工资啊
角落里的麻将声依然很铿锵，劈啪作响。从他们彼此称呼来看，应该是女主人圈子里的人，都是些科局领导的夫人或者就是科局长什么的。是啊，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官太太肯定和官或者官太太来往，不会和一般老百姓来往。
突然，戴效章觉得自己在这个大客厅里其实是另类。大屏幕旁的大钟的时间已经指向11点，再过一小时就是半夜三更了。他，开始有了焦躁。范局长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还不回家，今天好像不是周末呀。唉，领导吃个饭都是公事，没有私事可言。全市这么多学校，这么多教职工，还有这么多建设，确实够他忙的。
平时，坐完晚班，一般是10点左右，看看电视，如果兴致来了，在铺上和老婆嬉戏一番，也不会超过11点就睡了。生物钟开始产生作用，戴效章觉得自己有点疲劳，眼皮开始打架。这么晚了，范局长不会回来了吧可是，女主人依然在玩她的麻将，丝毫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客人在那里等她的男主人。原来，自己真是多余人
终于，在12点的时候，厅外传来了小车的喇叭声，随后是开铁门的声音。应该是范局长回来了戴效章正在失落的心猛地兴奋起来，转而又是紧张。毕竟，像这样近距离和德都市教育局的局长打交道还是第一次，该怎么说话，该说些什么话他还没琢磨出来。
范局长进来了他踢掉脚上的皮鞋，穿了一双拖鞋，没有和搓麻将的人打招呼，更没有和坐在电视机前的客人打招呼，径直上了厅中复式层的二层，洗澡去了。不会吧，女主人居然搓自己的麻将，连男主人回了也不招呼一声“为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我稍微回去晚了一点，要是老婆知道我是去忙工作去了，肯定会嘘寒问暖的，甚至还会泡上一杯浓茶送上来。
一边注视着，戴效章一边想着。
大约半个小时候，范局长从浴室里出来，光着上身。初夏季节已经炎热，又是在自己家里，光着上身也未尝不可。只是那身躯太不协调了，两头尖尖的中间鼓鼓的，成奇形怪状。到了客厅，范局长似乎才看见有个外人坐在那里，便朝那边走去。
戴效章急忙站起身来，自我介绍说，范局长，我是德都八中的教务主任戴效章，给您添麻烦来了。
小伙子，坐坐坐范局长摆了摆手，示意客人坐下。然后，他也坐下，说追究进步，很不错。应该麻将馆的那个女人向范局长谈及过自己的情况，要不然不会一见面就肯定自己追求进步。
戴效章很谦卑地说，我想在新的岗位上得到锻炼，为德都的教育事业作出更大的贡献。
哦范局长抬高了声调，说如果你们学校的高考成绩好，可以考虑这个问题。说完，他朝搓麻将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见小李湘和自己老婆他们相处融洽，他不禁感叹，只要想想办法，猫和老鼠是可以共处的。前段时间，老婆老是捕风捉影，甚至跟踪，弄得自己和小李湘来往很被动。后来，他想了个办法，老婆爱搓麻将，干脆在外面开了家麻将馆，坐台的是小李湘，后台老板就是老婆。老婆不干，说要自己去坐台，怎么要一个狐狸精去坐台。他解释说，这是间特殊麻将馆，你说局长夫人，怎么能堂而皇之地去坐台等到小李湘把一大叠红花花的老人头送到她的手上的时候，她才明白麻将馆特殊在哪里。于是，猫和老鼠开始和睦共处，互不侵犯。
圈子里的人都说范局长精明，其实这个主意是小李湘帮她出的，他不好明说。
觉得有点口渴，范局长起身去倒了杯矿泉水喝。似乎，局长的脚有点瘸，怎么回事等他过来，戴效章关切地问局长的脚怎么啦
范局长说，今天下午去晁冲考察危房，路不好走，小车去不了，不小心滑了一跤，扭了一下脚。
戴效章说，那您得注意身体，这么多事等您处理，您的身体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呢。
范德贵已经习惯于听到这类话，既不觉得是谄媚也不觉得是关心，说你这个提醒有道理，我得上医院去做个理疗。说完，他马上打电话，要司机开车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还去医院做理疗领导就是领导，什么事都不按常规出牌。没有多久，小车到了，在外面摁了一下喇叭，以示提醒。戴效章趁机向女主人告辞，说搭范局长的便车出去。
上了车，戴效章注意到司机不是局长的专车司机。四月份搞完全市高三的莫底考试后，因为模拟成绩比较理想，范局长带着市教研室的数学教研员到德都八中慰问。殷校长想到外面请范局长吃饭，范局长不同意，说就在你家里做饭，你亲自下厨，请高三班主任吃餐便饭。戴效章也兼了班主任，便有了机会和范局长共进中餐。那天，范局长的专职司机也在，和局长一样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这个司机很单瘦，肯定不是局长的专职司机。他们的关系好密切，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相互开着玩笑。
小车没有开往医院，而是在颐和园足浴馆停车了。看样子，范局长是去泡脚，不是去医院。不管是去医院还是去颐和园，戴效章都不敢跟着去了，因为身上没有支付的钱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开溜，马上离开。不等范局长下车，他马上说，范局长，明天我还有课，我得赶回学校去了。像逃也似地，戴效章推开车门下了车，迅速离开。
这个傻帽，居然什么都没留下，又不陪您上去。身后，传来那个司机的讥笑。范局长不会是还要自己送礼吧突然，戴效章想到了这个问题。应该不会，上次已经送了两万块钱，这次又送了两条黑色芙蓉王。想到这，戴效章沉重的心才稍微缓解一下，抬起脚，大步朝自己公共汽车站走去。反正这个时候快两点了，再等几个小时，就有早班车去德都，无须花钱去租车。
第二天是周五，召开市委工作例会，参加会议的是市级领导，包括市委秘书长和市政府秘书长。按惯例，会议由市委书记钟响支持，他开了个头，然后他点到谁，谁就把他主管的那线工作谈下。不过，像这样的会，一般不议问题，只讲成绩。议问题的会，一般是小常委会或者单独的交流会。
在市级领导中，林子达是老幺，所以发言也是老幺。等领导们报完成绩，已经是个把小时过去。终于轮到林子达了，他看了下钟书记、秦市长，又看了下已经脸带疲倦的其他市级领导，说这几天我坐了下调查，发现教育系统的问题很大，老师们的不满情绪很重，建议市委市政府联合组成调查组，就教育系统的问题作相关调查，以防患于未然。还有，就是芙蓉村的群体事件确实影响不好，但和当地政府的某些做法有很大的关系，也建议市委市政府联合组成调查组，做相应调查，以防患于未然。
左一个防患于未然右一个防患于未然，这样把问题摆到桌面上，除了市长和书记，其他副职这样做的基本没有，林子达是第一人。气氛有些尴尬，他们都讪讪地看着他，有些惊讶也有赞赏，更多的是看热闹，看书记市长如何应付。
首先是秦市长跳出来，说林副市长，这些问题还是会后单独向钟书记汇报吧，不要放在例会上讨论，这很耽搁时间的。
见秦市长带了头，主管政法的副市长刘凌云接着说，芙蓉村的事不是群体事件，是某小撮别有用心的人制造的恶事件，用不着调查，把为头的几个抓起来，问题迎刃而解。另外林副市长谈的教育系统的问题，我觉得也是夸大其词，我市教育系统这么多人，出一个品质不好的会计这是在所难免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怎么能一棍子打死，说我们市的教育有很大的问题呢。
市长定了调，副市长跟着吆喝，于是，会议室里开始议论起来，纷纷说林子达的不是，认为他是杞人忧天，故意把问题扩大化复杂化。林子达听了，脸热热的，浑身不自在起来。
咳咳咳钟响故意咳嗽了几下，让场面静下来。然后，他环视了一下小会议室，说子达同志的意见我看可以考虑考虑，不过没必要派出两个调查组，就派出一个调查组，由子达同志担任组长，东方同志、陆天明同志协助参与。好了，今天会议开到这里，散会。
闷头闷脑地开完会，回到自己办公室，林子达百思不得其解，何以一个市委会，怎么尽唱赞歌不说问题呢为什么自己提出问题，其他领导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巴不离得弄出乱子这时，秘书蔡筱筱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林子达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蔡筱筱汇报说，德都八中的殷校长打来电话，说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请你放心。
没想到殷校长的动作这么快，这么快就把装修弄好了。想到王母娘娘圣像审批的事终于尘埃落地，林子达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五月下旬就要举行王母娘娘形象大使的复赛，这是上周例会上就已经定好的，不能拖延，形象大使一定，王母娘娘圣像的建造马上进行。
正想着，见蔡筱筱还在磨磨蹭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子达眼睛一瞪，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蔡筱筱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林市长，刚才我听小曾说了，在会上你和刘副市长吵了起来，教育系统的事原来由刘副市长兼管，你说教育系统的问题很大，他能不生气
这些小秘书，消息这么灵通，刚才会上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转而一想，自己当小秘书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官场上的大事小事，会上会后的大事小事，以及工作之内之外的大事小事，全是小秘书必须去关注的对象，否则，这个小秘书就不称职，离调离秘书工作岗位不远了。
自从蔡筱筱成功抓住省宗教局局长孙局长的软肋，攻下审批难关之后，林子达就觉得她不是一般女子，重要的事情有必要和她讨论一下，便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下，说钟书记已经同意我组成调查组调查教育系统的问题，我该怎么做
蔡筱筱没有坐，说我记得我们初中课本上有篇文章叫“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不知道现在的语文肯本上还有没有。
这篇课文林子大肯定也学过，讲的是贾雨村当了应天府知府后，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一个命案，当他义愤填膺地要发海捕文书缉拿逍遥法外多年的杀人凶手时，却被旁边的门子昔日的沙弥制止，原来，杀手凶手是他的恩人贾政的亲戚。最后，案件不了了之，以赔偿死者银两了事。
林子达说，你是要学贾雨村
蔡筱筱说，林市长是聪明人，犯不着要我这个小秘书说穿，好啦，我还得去整理材料。说完，她离开了办公室，到外面的办公室去了。
筱筱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即便自己不去学贾雨村，至少要保全自己的职位，然后才有所为。其实，林子达心中早就有了计划，老同学戴效章就是他的棋子之一。只是蔡筱筱不知道，就连戴效章自己也不知道。等到到了那天，一切终将有个结果。
芙蓉镇的事也很棘手，因为当事人黄才交是镇委书记，还是省里主要领导的亲戚，要处理他还真有点难度。不过，也有机会，那就是副镇长杨海龙，他唆使庙大闹，就是故意制造麻烦，把事情搞大。看开，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瓜葛，可以好好利用。
想到这件事情和夏雪有关，林子达拨了一个电话给她，问她现在在哪。
夏雪说，我还能在哪，在自己办公室室呀。
夏雪原来的办公室和林子达一起，现在换了，成了独立的办公室，在三楼拆迁办。
林子达马上挂断手机，出了办公室，下了楼，来到夏雪的办公室。夏雪正和几个同事在忙，见他进来了，说你先坐会，我快忙完了。
一来就吃了闭门羹，把堂堂的副市长冷在那里，让林子达怪不自在。夏雪不热情，并不等于其他工作人员不热情。见林子达坐下，一个小妹妹马上泡茶，递了过去，说林市长，您怎么有时间到我们办公室来坐呀
林子达接过茶，说找你们夏大主任。
在工作人员眼中，称夏雪为夏大主任并不过份。年纪轻轻，还是未婚姑娘，就当上了正科级的拆迁办主任，能不是夏大主任要知道，要是再提拔任用，就是到某个局去担任局长，这样的女强人，在德都能找出几个不过，在副市长面前，那还不算是厉害人物，林子达这样说带有玩笑的成份。果然，那个小姑娘听出了味道，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夏雪听了，嗔怒着说，林大市长，我正在整理芙蓉镇补偿款的账目，你要是再打岔，我就要他们休息去了。
自己来这里正是要看芙蓉镇的补偿款账目，她居然正在整理，不是未卜先知吗林子达一阵兴奋，忙说好好好，我保持沉默，不影响你们工作。说完，他果真坐在一旁，拿起报纸，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眼睛却不时地瞟着正在忙事的夏雪。小姑娘也觉得没趣，急忙小跑过去，参与整理账目。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夏雪长长地嘘了口气，说终于弄好了。因为到了吃饭时间，她要工作人员先去吃饭。等他们都走了，她才说，是先吃饭还是先看账目
林子达起身，说两件事同事做并不矛盾，你带上材料，我请你吃饭，以示对你的先知先觉表示犒劳。
夏雪嘟着嘴说，什么先知先觉，整个市政大楼都知道你要调查芙蓉镇的事，我能不知道
林子达听了，就是一惊，说都传开了，这可是刚刚在市委工作会上开的内容，怎么没有一点保密意识。
夏雪哼了一声，说人家巴不离得看你的把戏，还会替你保密现在是市政大楼传开了，明天是整个德都人民都知道你要调查教育局调查芙蓉镇政府。林子达同志，你想得太天真了，走，先吃饭去，等下边吃边聊。
原来，在市委工作会上不谈问题只讲成绩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