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雨是个温和柔顺的女孩子,既不活泼,也不文静,不算外向,也不算内向,不孤僻,却也不喜欢和大家一道起哄。她宁愿自己单独去追求自己的事物,理由竟是唯有独自一人时,她才不需要去配合其它人的要求,而能完全以自己喜爱的方式去享受生命。
但她依然会尽力去配合别人,就如此刻
「提议啊你们大家怎么搞的,没营养的话那么多,正经话一句也没有」班代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地怒吼。「不要老套,来点新意,我们资设系二年级的摊位到底要摆什么」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搞屁呀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我说新意、新意,新鲜的创意,懂不懂呀,你们这些外星来的超级大白痴」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我咧,居然给我说这种话,那你们选我干嘛不就是来压榨你们的」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听你说阿妈的话,那种摊位谁会来换一个,换一个」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哇靠,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我杀了你」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我听你在干古,拿你七仔来卖吧」班代猛翻白眼,继而眼一转,瞧向另一边。「喂,连纤雨,妳都不说话,真的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纤雨略一沉吟。「樱花茶碗蒸可以吗」
「樱花茶碗蒸那是什么东东」
「就是把樱腌上盐装饰在茶碗蒸上,别致又漂亮,材料不贵,樱到图书馆后面去捡就有了,作法很简单,也不需要什么特别器材用粳这个不知道合不合适」
「啊,这个好便宜简单又够新鲜,大家如果没有其它提议,就用这个喽」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好,那就决定这个了。现在谁要负责」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我听你在哭夭什么她提议的她负责,那其它人都在干嘛纯吃茶吗」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你还敢说,你决定了,就是你从头到尾你话最多,结果一点建设性的提议都没有,根本是来闹场的嘛,好,那就让你闹个够各位同学,附议的人请举手太好了,全体附议,提案通过」
事情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解决了,不过下课后,班代还是特地跑来嘱咐纤雨。
「连纤雨,那很欠扁,妳最好把作法、需要准备的东西和数量等详细写好,免得他到时候赖到别人身上去。」
因为这样,所以她必须在空堂时先去拣选樱,因为“那”是绝不可能去作这种“无聊”事;所以她必须尽其所能先做好她所能做的预备工作,因为“那”现在正忙着嗡嗡嗡跟在校园里那朵最艳丽的玫瑰花后面跑,空理会这种“闲事”
总之,“那”一定会在校庆前两天才开始手忙脚乱,最后再用一个白痴都不会接受的理由把一切都推给她,既是如此,不如她现在先把能准备的先准备好,只要他一喊救命,她就可以把准备好的工作移交给他了。
所以,她又来了。
没想到要拜托任何人帮忙,空堂时,她又独自一人来到图书馆后,却意外地发现最佳风水地理位置早已被某人捷足先登了,更教人惊讶的是某人居然是在
跳舞
而且他跳的还是时下最流行的街舞,那种需要高度技巧的街舞,因为个子脯韵律节奏感也都很好,他跳得还真是相当出色显眼。
特别是在这落樱纷飞的背景中,热情奔放地摆动,流畅有力的旋转,点点汗滴随着鲜艳的樱飞扬,更是别有一种沉静与兴奋、古代与现代交错的特异美感,纤雨不由一时看呆了。
直到他突然停下来,并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靠着树干砰一下滑到地上,她才想起他的身体应该不允许做这种激烈运动,连忙跑上前去蹲在他前面,一眼就注意到他的脸色白得很可怕,几乎呈现透明状了。
「段清狂,你没事吧需要打什么针或吃什么药吗」
段清狂吃力地睁眸看了她一眼,「it,我我又忘形了」两排浓密的睫毛无力地垂下。「我想我我需要睡睡一会儿。」
「睡」纤雨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过去把停在不远处的轮椅推过来,在轮椅背后的袋子里找到一条薄毯子,立刻把毯子盖在他身上,又注意到他的坐姿委实很不舒服,便毫不犹豫地靠着树干坐下来,拍拍自己的大腿。
「躺这儿吧,也许不是很舒服,但起码比你坐着好睡」
段清狂看看她,再看看她的大腿,唇畔蓦然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用怀疑,一定很舒服」他低喃着躺下去,不料才刚睡好姿势,他又垮着脸咕哝了一句:「惨了」
两人同时望向轮椅上,段清狂真想装作没听到,但纤雨已经把叫个不停的手机拿给他了,他很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后才接过手机来,又深吸了好几口气稳下呼吸心跳,再按下通话键。
「喂啊,大哥,是你喔没有哇,我在医辅中心睡觉不是啦,我说过有个骚包一直追在我屁股后面,那我被缠得实在很烦了,所以才躲到这儿来的嘛没有,没有,我怎么敢骗你嘛哇靠,回家睡拜托喔,我还有课耶不是,不是,我不是靠你,我靠我自己,行了吧」
白眼一翻,他受不了地阖上双眸。
「喔,饶了我吧,大哥,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不要拿我当小孩子嘛是是是,我知道,不舒服就直接回家有有有,我吃了,我吃了,如果你还想知道的话,我也有上厕所撇条哈哈哈,谁叫你问一大堆有的没有的好啦,好啦嗯,掰掰」
说罢,随手扔下手机,枕着她的大腿躺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下一秒,他睡着了。见状,纤雨先细心地为他掖好毯子,再拿出小塑料袋来,开始仔细挑选飘落在他们身上,以及旁边地上的樱
这一睡足足睡了三个多钟头之后,段清狂才醒转过来,睁眸,打了个满足的呵欠,再揉揉眼,他两眼向上望着她,漾出慵懒迷人的微笑。
「嗨。」
而纤雨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二十四岁了」
段清狂扬起轻笑声,「我休学过好几次。」说着,他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挺背伸了一个大懒腰,然后并着她的肩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
从俯视到仰望,纤雨有点惊讶。「你好高。」
段清狂耸耸肩。「我大哥更脯不过我二哥比我矮一点,三哥跟我差不多。」
比他更缚
真难以想象。
「那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跳舞」
「我想妳应该会再来,所以第一堂下课后就跑来这儿等妳,」他伸掌接着一片迎风飘落下来的。「等得太无聊了,忍不住就起来走赚走着走着脚又忍不住跳了起来,最后就哈哈,就是这样。」
「等我」纤雨奇怪地重复。「为什么要等我」
扬开,轻松的神情褪去,「因为我想问妳」严肃的眼认真地凝住她。「上星期五妳为什么那样说难道妳得了癌症或什么绝症之类的吗」
「绝症」纤雨不禁失笑。「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笑容蓦又消失,纤雨别开脸。
「你问这个作什么」
「因为我想追妳。」
惊讶地回过头来,纤雨错愕地瞠视他慎重其事的表情。
「追我你为什么要追我」
「因为妳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令我心动的女孩子。」
纤雨震了震,再次别开脸,没有问他仅只一面怎能确定,因为她自己何尝不是在那四目相交的剎那间,心神便因他而悸动不已,那种似恍惚又似激昂,既恐慌又兴奋的感觉,是那样令人紧张又喜悦,想微笑又想掉泪。
她甚至有种说不出诡异的感觉,彷佛这不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见钟情,反倒像是他们早已刻骨铭心地倾恋对方许久,分离多年后终于再度重逢,但是却已
「太迟了。」
「为什么,妳有男朋友了吗」
「我订婚了。」
好半晌,段清狂都不再出声,直至一阵强风袭来,他不由得一阵瑟缩,紧贴在他身傍的纤雨马上察觉到了,不假思索,立刻转过来把毯子拉上来盖紧他,不经意两眼上扬对上他沉郁的视犀四眸瞬即胶住了。
片刻后
「妳爱他」
「不,他是个陌生人。」
「咦」
两眸下垂,她放下手,又转回去视若无睹地注视着步道对面的樱花树。
两个钟头后,正待离开段宅的陈医生突然被段仕涛拖去一旁找了个四下无人处,神情暧昧地蹲在阴暗的树丛下说悄悄话。
「陈医生,请问那个咳咳,老四可以作咳咳,作爱作的事吗」
几天没见到段清狂,纤雨不禁有些担心,记得那天他们分开时,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果然翌日他就没有来上课了;如果是被他大哥禁足的话,应该不会超过三天,可是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难道
他住院了
怀着不安的心,还有一股莫名的思念,纤雨离开了学校回到三重家中,恰好妹妹连娟娟也回来了。
「娟娟,来帮我准备晚饭好吗」
「我要念书。」连娟娟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向自己的房间。
「娟娟,我有事想跟妳说。」
「我要念」
「娟娟」
脚步停住了,犹豫了下,连娟娟才不甚情愿地回过身来。
「最多半个钟头后我就要去念书了喔」
片刻后,姊妹俩便并立在洗涤台前,连娟娟洗菜,纤雨切菜。
「娟娟,我要说的是,等我结婚后,妈妈」
「大哥会娶个大嫂回来照顾妈妈。」连娟娟打断了纤雨的话,语气是带着自卫性的反驳。
「我知道,可是」这也是连容贵急着搞定女友的原因,但事情往往不能尽如人意。「昨天大哥告诉我,他女友来看过妈妈之后,就拖词不想这么快结婚,不然大哥得搬出去住。」
洗菜的手顿了顿,「我就知道。」连娟娟咕哝。
「所以」
「那如果我考上大学后也搬出去住呢」
纤雨意外地楞了一下。「可是,娟娟,家里还要负担妈妈的医疗费,没有办法应付妳住到外面去的用费啊」
「我可以打工,而且」连娟娟耸耸肩。「真要不够的话,我可以和男朋友住在一起。」
「欸男朋友」纤雨大吃一惊,正在片切豆腐的菜刀喀一下把豆腐切成两个非常漂亮的三角形。「妳妳有男朋友了而且老天,娟娟,妳不会是已经和他和他」
「是」纤雨问不出口,连娟娟却毫无赧容地承认了。「他是大我一年的学长,我高一的时候就和他交往到现在,他考上大学时说毕业后一定会和我结婚,那天晚上我们就睡在一起了。」
「你们这样这样就睡在一起了」纤雨的声音快窒息了。
「对,后来他从家里搬到学校附近去租房子,所以每个星期六我都会到他那边去住到星期天,不过妳放心,我们都有在避孕。」
昏倒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到同学家念书”
念什么
性教育吗
「娟娟,不是我想管妳,可是妳现在毕竟还未成年,」纤雨气急败坏地说。「这种事不能」
「姐,在年龄上我是未成年没错,可是家里的环境早已把我的心磨老了,我已经比我实际年龄成熟多了,所以希望妳能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将来,不要干涉我。话说回来,在八月之前,妳自己不也是未成年,凭什么资格说我」
做事瞻前不顾后,又坚持自己已经思想成熟了,这就是她幼稚无知的证明,所以她更无法接受别人的劝告,因为这种人通常都会因为太过自信而变得非常执拗顽固。
「但是如果将来出了什么问题」
「我会自己负责」连娟娟自信且坚决地说。「就算他将来后悔不想和我结婚了,那也是我自找的,我不会怪任何人」
眼见妹妹说完后便固执的压紧了下巴,表明了打死不会改变主意的决心,纤雨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妹妹都听不进去了。
「可可是妈妈」
连娟娟突然扔下洗一半的菜,猛然转过身来面对纤雨。
「姐,我承认,我是不想照顾妈妈,但并非因为照顾她很麻烦,那个我可以忍受,毕竟她是我的妈妈。可是妈妈那张嘴实在太恶毒刻薄了,连爸爸都快受不了了,何况是我。再说妈妈也不是真的需要别人照顾她,医生也说她可以过正常生活不是吗」
「难道妳能因为这样而扔下她不管」纤雨不可思议地反问。
「也许妳应该那么作试试看,姐,妳看白天我们都不在,她还不都是自己去吃妳准备好的午餐,自己上厕所、看电视,直到我们回来了,她才又变得什么都得依赖别人。所以,姐,妳可以试着几天不管她看看,搞不好会逼得妈不得不自己来,然后就渐渐恢复正常了也说不定喔」
「可是她一定要按时打针啊,难道这也能不管」
「那就只帮她打针就好。」
「如果只帮她打针,其它不管,她会不让我们替她打针,我们试过一次,妳忘了吗」
连娟娟顿时哑口,片刻后,她才嘟囔道:「那我就没办法了,反正我是一定要搬出去,我想爸爸或弟弟应该可以接手吧」
「爸爸上了一整天班已经够辛苦了,妳还要他下班回来后继续照顾妈妈,这样他能支持多久不行,爸爸不行」纤雨拼命。「至于小弟,他现在正是最好动的时候,无论妳怎么交代他,他还是会忍不住偷跑掉,最后一切工作又会落到爸爸头上」
「那妳就每天回来一趟呀」
「我」
「对啊,就算妳结婚了,还是可以回娘家帮忙啊」
纤雨沉默了。
她不是没有这么考慢,可是她实在很怀疑宋育群会同意让她天天回娘家照顾妈妈。
他会吗
又到了周末,难得的,这回宋育群虽然白天不在,可是天一黑他就回家了,所以除了帮他整理家务之外,纤雨还要作饭给他吃。
饭后,她继续整理厨房,直到一切都妥了,她才准备回家。
「我要回家了。」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心神专注于电视屏幕上。
背着包包经过他所坐的沙发后,纤雨迟疑地停住了,踌躇片刻后,她才鼓足勇气吶吶地问:「如果如果我希望婚后能每天回娘家一趟,可以吗」
「不可以。」
「那两、三天回去一趟」
「不可以。」
「一个星期或半个月」
「一年。」
纤雨呆了呆,惊呼:「一年」
「对,一年,这是我的允许范围,不管有什么急事,就算妳妈妈快死了,妳也只能一年回去一趟,」宋育群依然盯着屏幕,甚至口气也很平静。「若是让我发现妳偷跑回去,我会打断妳的腿」
纤雨抽了口气,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那如果我把钱还给你,」她不自觉地冲口而出。「我们的婚约」
冷不防地,前一刻尚津津有味地盯着电视看的宋育群,下一秒钟便像有如攻击前的响尾蛇似的跳起来,以那双迸耀着邪恶光芒的三角眼攫住他的猎物,骇得纤雨惊喘一声踉跄退到墙边贴住,话噎回去了,包包也掉了。
「从妳亲口允诺婚约那一刻开始,妳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了,我绝不会解除婚约,更不会放妳赚因为妳是我的,无论我们结婚了没有,妳都已经是属于我的了如果妳胆敢悔婚的话,我一定会让妳后悔莫及的,懂了吗我一定会让妳后悔莫及的」
阴毒残虐的语气,凶狠绝然的言词,彷佛腐蚀性的毒液般摧毁了纤雨所有的勇气,她只能抖着身子拼命点头,然后在他的同意下夺门而逃。
而宋育群,讥讽地注视着她窜逃的背影,冷笑。
想逃
那就逃吧
他倒想看看她打算如何逃脱他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