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黑糖姜汁,甜甜、热热、辣辣的滋味,教人尝在口中,心情复杂无比。
姜汁浓呛,窜进鼻腔。黑糖的甜,软化了舌,但最让李梅秀在意的,却是端来黑糖姜汁给她的公孙谦。
他好怪。
不,用错词汇,应该这样说
他好怪。
脑袋贫瘠的李梅秀找不到更合适的字眼形容。
他真的,好怪。
是她自作多情了吗误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放大再放大,他对她笑,她就以为他的目光深浓专注;他对她嘘寒问暖,她就以为他待她关怀备至;他轻盆热甜汁要她暖身,她就以为他待她是特别的
她怎么可以胡思乱想呢
他对欧阳妅意也会笑呀,还会亲昵拍拍她的螓首,两人的好情谊,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公孙谦与欧阳妅意闲聊几句完毕,他便会走回她李梅秀身爆自然而然,扶着她的肩,用教她误会的眼神,看她,对她浅笑,笑得她心里小鹿狂暴乱窜,每一只全用鹿角狠撞她的胸口。
他对欧阳妅意也会嘘寒问暖,要欧阳妅意多穿衣,别着凉叮嘱完欧阳妅意,他会解下煨有他体温的毛裘,罩在她李梅秀肩上,没多说什么要她多添衣的费话,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在做。
他对欧阳妅意也没有大小眼,对姑娘身体极有益处的黑糖姜汁,她有,欧阳妅意也有唯一不同的是,他紧盯不喜爱姜味的她拧鼻把满满一盅喝完之后,他会多给她一块糖,去除嘴里可怕姜味,再附加一记夸赞她好乖的微笑,当成奖赏。
她真的会会错意,自以为自己在他眼中好特殊,不同于欧阳妅意或严尽欢或小婢春儿怜儿喜儿蜜儿
“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啦。谦哥在前头找不人,一副很想抛下客人不管的模样。”端着一盅黑糖姜汁的欧阳妅意,从当铺大厅晃到后堂偷懒摸鱼,绕过花圃之际,瞟见蹲蜷在石凳旁发呆的李梅秀。
“唉”李梅秀的回答,是一声叹气。
“怎么啦和谦哥吵嘴了”欧阳妅意嗅到有好玩的味儿,随着李梅秀一块儿蹲下,进行女性密谈时间。
李梅秀摇,碗里的姜汁跟着摇晃得厉害。
“你的表情不太像吵架吵输,倒像很苦恼着什么。说来听听吧。”趁她欧阳大姑娘目前有空闲和好心情听她吠几句,要把握机会听。
“唉”又是叹息。
“爱”欧阳妅意故意误解她的吁叹,老江湖似地点头:“原来是爱呀。这有啥好苦恼的呀,全当铺里有谁不知道你爱谦哥,老早就不是秘密啦。”老套到当铺里都没有人再拿公孙谦和李梅秀的事情说嘴,在众人眼中,这一对,算是老夫老妻了吧。
李梅秀已经习惯欧阳妅意有话直说的个性,一点也没有被揭发心事的惊慌失措,她的女儿家密事,早被大家看光光,没啥好假装,她也不为自己的心情而感到惶恐,喜欢上公孙谦,是件多容易的事,他风度翩翩,处事圆融,又不像她骗过的臭男人,只会用目光她,将她当成商品一样估量花费多少银两就能得到她,公孙谦给人好正直的感觉,而那样清澄无暇的眸光,仍旧每每让她整个人燥热起来。
“单恋好辛苦,他做的每件事我都好喜欢,可是那些他也都对别人做呀我讨厌他对别人笑,讨厌他对别人好,讨厌他关心别人,我希望他只在意我一个人,我越来越贪心,越来越小心眼,但我又不知道,他对我只是像对待大家一样,是我自己满脑子里乱想乱猜乱自以为自己在他眼中是不同的”李梅秀将脸颊埋在环抱屈起的膝间,声音闷闷的。
“笨,你不会直接去问谦哥哦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喜欢不喜欢你,谦哥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说谎,只要是他坦诚的事,绝对就是真的。”根本不用自己躲在这儿胡猜瞎想,跟公孙谦搞啥暧昧。
“不要。”李梅秀想也不想就拒绝。
“为什么不要”
“我不要听见他说实话。”
“哦,你喜欢听他说谎话呀”好怪的癖好。
“不是啦我不要从他口中,听见他对我说不喜欢我”事实归事实,自己隐约察觉是一回事,别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道利落地斩断希望,又是另外一回事。
上回他与尉迟义他们对话中的缄默,说明一切。
“咬个牙忍忍不就过了嘛。”欧阳妅意实在很风凉,反正事不关己。
她真不懂李梅秀在担心害怕什么她将公孙谦为李梅秀做的点点滴滴全看在眼里,她和公孙谦与兄妹无异,自小玩到大的好哥儿们,她几乎可以算是他们几位哥哥带大,公孙谦待她的好,她享受的理所当然,可李梅秀才来当铺多久呀就已能和她这个妹子平起平坐,甚至得到比她更好的待遇,光凭公孙谦自毁公子名誉,为李梅秀说谎,就够说明李梅秀地位的不同
这叫旁观者清吗
“不要,我受不了。”李梅秀自认自己好孬。
“胆小鬼,浪费你自己的时间和青春,还害自己这么苦恼狼狈。像以前朱朱多勇敢,鼓起勇气直接杀到谦哥面前,当众人的面朝他大喊我爱慕你,那样才干净利落”虽然朱朱的后即下场惨烈,以古今战事比拟的话就叫兵败如山倒,被公孙谦一击必杀。
“朱朱是谁”李梅秀脸上写满困惑。从名字无从判断出男女,但会向公孙谦表白爱慕情意,应该拭娘吧
直接大喊“我爱慕你”
好勇猛哦
“朱朱是小当家的远房表姐,好些年前在这住过一阵子,与我们几个都相当熟识。她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谦哥哦,总是缠着他跑东跑西,几乎有谦哥在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她的身影,她还一直想买下谦哥这件流当品回家当夫君呢。”回想起当年朱朱迷恋公孙谦的程度,欧阳妅意仍是一脸好笑。
李梅秀听着听着,铜铃眼不住地瞪大。
欧阳妅意特别强调了三次的“非常”,最后一回的尾音足足拖了许久,将李梅秀的屏息也拉长许久许久。
严尽欢的表姐
非常喜欢公孙谦
缠着他跑东跑西
有公孙谦在的地方,就一定有她
她还想买下公孙谦
她不意外有人和她一样暗恋公孙谦,但听见有这号人物存在,他仍然忍不住身子一颤。
“不过,老爷的意思是,卖或不卖这选择权,交由谦哥自己决定。”欧阳妅意补充。
现在公孙谦依然待在严家当铺卖命,他当年的选择为何,不用欧阳妅意多说。
“她向公孙先生表白情意之后,公孙先生他怎么回答”李梅秀嚥嚥唾,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还能怎么回答谦哥毫不迟疑回她:“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而且,谦哥还挂着微笑回复朱朱哦真是的,不爱说谎是好事啦,可有时显得太不近人情,好歹朱朱也算是他的青梅竹马,这样直接的答案很伤人”欧阳妅意基于与朱朱的交情,心里很是同情她啦,毕竟告白失败的朱朱,可是连哭三天三夜,哭湿几十条手帕。“但我不能说谦哥做错,毕竟,他不想让朱朱心存幻想,将感情耗费在他身上,干脆用最无情的方式,要朱朱死心。”
欧阳妅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李梅秀却在同一时间,仿佛看见自己站在公孙谦面前,同他告白,把自己的情意一点不剩地透过言语转达给他
谦哥,我爱慕你
她会挑一个桃花盛开的春季,借由花香或鸟语伴随她羞涩的情意一并说出口
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他唇爆镶着笑,像在同她闲聊天气好坏。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太伤了呀呀呀呀
光用想像的,她就双腿发软。
可怜的朱朱,当时打击所受的伤,不知道恢复了没李梅秀都想替她掬一把同情之泪,但同情别人有何用她的下场又不会比朱朱好到哪里去
“妅意,听你这样说,把我最后一丝勇气都勒弊了”李梅秀苦笑。听见别人的惨烈教训,再对照自己,她哪敢挑战呀
“我不是说来吓你,只是觉得,死心要趁早,痴心妄想,到后来只是一场梦嘛。”欧阳妅意故意恫嚇她。
“那个朱朱还活着吧”有没有去投河寻短
“活得可好了呢,她对谦哥的爱意,支持她努力不懈地活下来,每年都会再跟谦哥告白一次,次次失败次次勇,好像脸皮已被磨得又硬又厚了吧。”换成寻常姑娘,老早就死心爱别人,偏偏朱朱不是寻常姑娘,她死脑筋又拗脾气,开导也开导不来,说服也说服不听。
“年年告白”李梅秀好生敬佩情敌的勇气。
“是呀。”欧阳妅意颔首。
“今年也告白过了”
“还没耶,算算时日,好像也差不多该来啰,这回说不定你也能亲眼见到朱朱的惨况。”欧阳妅意笑得好甜,快要挤出蜜一般。
李梅秀是很想亲眼看看,但又不是那么的想
矛盾呐。
看他亲口拒绝另一个女人。
也好像看见他亲口拒绝她那样。
“我不要还是当妹妹好当妹妹被他细心对待着、享受着,这样就好”李梅秀喃喃自语,憨憨,告诉自己,看看朱朱的下场,千万别重蹈覆辙,她没办法像朱朱,在受了伤之后依然能佯装无事地和公孙谦继续面对面,她无法阻止自己不掉眼泪,不自惭形秽。
“最好你只是妹妹啦。”欧阳妅意撇撇嘴角,真想拿手里的空碗去敲李梅秀的头,看看里头是空心或实心,有没有装脑呀
李梅秀心思早已不在欧阳妅意身上,她蜷着身,唸唸有词,像在告诫自己,要当妹妹,只当妹妹就好
早上才从欧阳妅意口中听见的人名,下午活生生出现在李梅秀面前不,严格来说,是出现在公孙谦肩膀上,不,更严格形容,是扑在公孙谦怀里。
朱朱,朱子夜,严尽欢的远方表姐,一个清丽娇美的活泼姑娘,她身着滚毛猎装,首戴笑貂帽,脚蹬长靿尖头靴,一副方才策马千里追情郎的风尘仆仆模样。
来挑战不知第几的告白情意。
李梅秀思量着该不该回避一下,给予公孙谦和朱子夜一个私密的谈话空间,但是就算她现在转身走人,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除她之外,全当铺里大大小小都围在外圈,等着看好戏。
“谦哥,我好想念你。”朱子夜开心得连双眉都在跳舞。
“是吗”公孙谦轻笑,却回得很淡,试图将朱子夜从自己身上扳开。
“你知道我今年来的用意吧”
“大概猜得出来。”没有任何新意,她的一千零一招。
一冷一热,一喜悦一平静。
朱子夜声音抖得完全破碎:“你、你、你说她是”让谦哥开口说谎的女人
“是。”秦关这一个字的肯定答复,比先前他说过的任何一句话更加残忍。
朱子夜认真打量李梅秀,才发现公孙谦的双眼视线始终胶着在李梅秀身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淡淡的,却又浓烈得无法挪开,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瞳里,只印着李梅秀一个人的身影,好似旁人都不存在。
他看着她,看着她与严尽欢谈论一千两买卖事宜,看着他在等待严尽欢点头同意她的竞价,看着她一脸坚定,不像在撒谎,看着她,挺直了背脊,就站在严尽欢面前。
他一直,看着她。
然后,在严尽欢回答她之前,公孙谦朝她走了过去,毫不避嫌地当众牵起她的手。
“跟我来。”他不管她与严尽欢正在商谈什么,拉她走出围观人群,往后园亭子去。
摆明两人需要私下谈谈,其余闲杂人等全抛到一爆虽然后头仍有很多困难包括严尽欢、包括朱子夜待解决,但,那可以等。
铺你众人全往前庭集合,后园亭子显得幽静无比,薄薄的雪,铺在栅栏与步阶上,小径两旁的矮树枝光秃秃的,枝桠上,覆有轻霜,他挽着她,小心不在雪地上摔跤,直至将她安置在亭内檀木椅间。
李梅秀方才沿途就满脑子浆糊。
他、他、他他单独叫她跟他赚是想对她说什么
说他回复朱子夜的那番话,要原原本本会送给她吗
我保证,你买下我,你会后悔一辈子。
他刚刚是这样对朱子夜冷然说道。
现在,也要恶狠狠给她这几句警告吗
“我”两人同一时间开了口,发出同一个字,又同一时间停顿,要让对方先说。
他等她,她等他,等待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你你”
该说两人默契极佳,还是时机捉得太恰巧,第二个字眼,同时、同刻、同声相应。
“你先说吧。”李梅秀觉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先把最难熬的部分听完,她已经先听过朱子夜那一回,轮到自己时,应该比较有心里准备,来吧
公孙谦亦不认为将时间耗费在你你你我我这上头有任何意义,他确实想在与她谈话之前,把横亙在心上最重要的一句话抢先说明白
“我和朱子夜的关系,清清白白,我当她和妅意一样,只是妹妹。”
“嗯”李梅秀没听到意料中的狠话,绞在裙上的柔荑一时之间僵住,她眨眨眼,咀嚼完他的话,讷讷回他:“呃我知道呀”全当铺里没有人会不知道吧他给朱子夜的回应都那么直截了当,压根没有任何想像或误解的空间。
只是她不懂,他怎么第一句话就对她说这件众人皆知之事
像在解释
“我不希望你误会。”
“我不会误会我看得出来,朱姑娘很喜欢你。”但,是独角戏,和她一样。
公孙谦,“她不过是一时迷惑,并非爱。”
“怎不是爱,这么多年,她一心一意恋慕你,为了你,存足千两,若不是有毅力和决心,她哪会如此锲而不舍我知道攒钱的辛苦,一定是为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或物,才能撑得下去就算你不爱她,也不要这般忽略她的心”这样,会她不由自主将朱子夜的遭遇,投射到自己身上。当自己深爱一个人,不被对方接受已经够惨了,还被无视至此,太惨呐
“她蒙住了自己的眼,错将爱情放在我身上。有一天,当她揭开遮眼的帛巾,她会后悔自己浪费宝贵青春和情意。”公孙谦不像朱子夜莽撞冲动,他看得比她更清楚,她的付出和纠缠,她自己没有乐在其中,他也没有领受半分,爱情不该是如此,或许爱情综合了酸甜苦辣,有时苦多一些,有时甜多一点,无论滋味如何,最少在爱情里,最基本该存在的,是彼此之间的相属与互有的关爱,若失去这些,根本没有资格称之为爱。
是在说给她听吗李梅秀努力想着,以为他在指桑骂槐,希望她自己学聪明点,要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因为你不爱她,才能这么冷淡说着,我看见的就和你不同,我虽然也觉得她好傻,爱着一个不爱她的人,那么辛苦,还得一年一年带着笑容来面对你,可我认为爱情没有对或错,没有道理可循,喜欢就是喜欢了,她那么勇敢,把心底的话掏心挖肺说出来,我佩服她,就算以后你跟她不会有好结果,我想,她也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这些事。”李梅秀说着自己眼中看见的朱子夜。虽然是情敌,不怕丢脸、不怕遭拒。哪像她,畏畏缩缩,只想保护好自己,任由自己的心意藏在嘴里死去,一个字也不敢说、一点伤也不敢受。朱子夜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这些事,而她呢
她会后悔,五年后、十年后、五十年后再回想起来,她一定会很后悔很后悔,后悔没有让他知道,曾经有个姑娘,好喜欢好喜欢他,第一次踏进当铺想诈骗钱财而忍不住内心惶惑,害怕被人察觉意图,她的双手藏在袖里,不断发抖,是他,端来了一杯热茶,温暖她的掌心,用笑容和悦耳的嗓,教她安心,欺骗他,她感到罪恶和自我嫌憎;面对他,她从新学习坦白和诚实。当他从钱复多手中救下她,她几乎已经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她不知道与朱子夜相较起来,她有比朱子夜更喜欢他吗毕竟朱子夜对他的爱意已经长达好几年,而她不过短短数月,孰轻孰重,可以称量吗可以估价吗
朱子夜会不会像她这样,不乐见到公孙谦锁眉苦恼,只要他一失去笑容,她的天空就会变得比他更黯淡无光
朱子夜会不会像她这样,不希望害公孙谦必须说出自己也不爱的狠话来拒绝人言语会伤人,亦会自伤,当说出令别人不愉快的话语时,自己所嗜到的,绝不会是轻松喜悦。
朱子夜会不会像她这样,跟他在一起时,就会好开心,哪怕是陪他做粗活、搬重货、枯燥数着百来件流当品听见他说话时,耳朵竖得直挺挺,半个字也舍不得错过看见他孤零零坐在轻雪飘扬的面铺中,一个人,敛起眉目,握紧双拳,沉浸在她无法介入的过往,朱子夜会不会像她,一心急着要赶快飞奔过去,想要到他身爆不要他流露出失落的神情,不要他等待,不要他有时间重掀往昔伤疤,让伤口再度血淋淋
也许,朱子夜也会如此,也许
“不是任何一个人对我的情意,我都得全盘接受。”公孙谦的原则,不曾改变。
“对啦,这种事,也得你情我愿,否则被爱那一方亦会很困扰吧”她怎么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很适合套用在她身上
不是任何一个人对我的情意,我都得全盘接受。
易地而处,她变成他,她也会认同这道理。
抱歉,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她不敢说。
一方面,害怕被拒绝,另一方面,不想他为第二个朱子夜而苦恼。
他一定觉得她像第二个朱子夜,一相情愿爱着他,一样都想用钱来买下他这应该是他特地把她带到凉亭里,想说的话吧。
我保证,你买下我,你会后悔一辈子。
李梅秀撇远视犀望向凝有薄冰的湖面,映照出两人身影,冰面如镜面,照着她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爱情。
突如其来的勇气,从她吸入沁凉气息的肺叶中满满膨胀,她的目光挪回他脸上,一个荒谬的念头,来得措手不及。
告诉他:我也喜欢你。
不行,一说就死定了。
他会不开心,他会觉得麻烦,他会觉得怎么老是遇上这种女人。
不说的话,你会后悔。
对,会很后悔。
说吧。
不可以。
快说。
我不敢
快说
不可以
“我也拿一千两买你,不、不是想学朱姑娘,我只是想帮你解围,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我只是单纯想救你,就像你那时候从钱老爷手中救我一样。”差一点,仅差那么一丁点,她几乎就要脱口说错话,幸好在紧急时候,她理智战胜,硬生生拗出另一个话题,而非傻乎乎被荒谬念头所驱使。
“我不认为你有一千两。”一个连汤面钱都得向妅意借的女孩,不可能有如此巨额的款项。
“我应该有”正确数目她不确定,但省吃俭用存了好几年的战果不会太还酸。她曾陪着弟弟去挖埋藏在菜园土内的钱罐子,里头装满白银黄金,没有千两也有百两吧。
李梅秀嘴里回应他,偏偏目光瞅紧他端正容貌之际,脑子里的声音依旧在回荡。
跟他说,你喜欢他,不要害怕受伤,你也想看看他听见你的心意时,出现在脸上的表情吧是早了然于心,抑或倍受困扰他会开心,还是生气
“你有”他看出她心神不专心,以及不时咬唇,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和我弟弟存了一笔钱,本来准备拿来买呃,不过有急用的话,可以先挪来用。”至于她弟那边可能得想想如何告诉他,她要拿钱来买男人,呀,她眼前好像看见弟在跳脚、耳边出现弟的咆哮,以及弟用食指狠戳她的额心,痛斥她被美色迷昏头的惨景。
被美色迷昏头
这句话,用在公孙谦这个男人身上,一点也不突兀。
他的确美,纯男性化英挺的五官,掺和了柔致的温煦当然并不是暗喻她浑身娘儿们味道,而是一种有别于粗犷、鲁莽之外的细腻。
我喜欢你笑起来,眼尾微扬的样子。
公孙谦听出她迟疑没说的部分。“你原来是准备买什么需要这么一大笔钱”一千两,足以买下好几甲农地或几处园林古宅,她若如她所言的富裕,当时典当清白的六十两,她不该还不出来,还差点被迫卖身,这说不过去。
“我”她耳里还隐约听见他问了她几句话。只是隐约而已,因为有更大的声音在脑子里说着、喊着。
我喜欢你品茗的样子。
“梅秀”久等不到她那个“我”字之后的回复,公孙谦轻声唤她,她抬眸,深望眼前这个男人。
我喜欢你鉴赏商品时,眸子里,专注认真的样子。
“你怎么了”
我喜欢你看着我之时,眸子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存在的样子。
李梅秀完全没眨眼,每看他一回,喜欢两个字就越发响亮。
我喜欢你。
我和朱子夜一样,喜欢你。
她看见他缓缓瞠圆了比女人更媚的黑眸,墨浓的剑眉,挑高。
她才惊觉,原来只敢放在心里呢喃的那句话,就在方才她发呆的时候,从她嘴里,悄悄地,流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