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福岗
龙劭夫坐在长长的会议桌前,两旁坐满了穿着黑西装、理着平头、表情肃穆的男人。
“找到森田武治的下落了吗”他冷冷问着。
视线落在坐在桌子最后面、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现在躲在菲律宾的一个小村落里。会长,要带他回来吗”男人问。
“目前充分掌握他的行踪就好。”劭夫说。
“是。”
接着,劭夫不耐地将视线移到一个烫着卷发、头正动个不停的男人身上。
“铃木桑,你那边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会长,这叫我怎么说呢,你不是叫我跟俱乐部的那些女人作问卷吗谁知那些该死的女人竟然对我大呼小叫,说咱们搞色情的,除了卖春这个专长还能有什么专长所以,我”他抓着头,对着劭夫傻笑。
此时,咻一声,一个瓷杯往傻笑着的铃木的平头砸去。
铃木一闪,惊惶的看着劭夫身旁的清文。
只见他横眉坚眼地大声骂道:“所以,你他妈的什么都没办”
劭夫面无表情地望着铃木,冷冽的眸光扫得他全身发寒。
“我再说一遍,我们黑泉会社将致力发展生化产业,走入国际化,以后除了赌场,不再碰女人和毒品的生意。愿意留下来的,可以讨论转业和戒毒的可能,所有由此衍生的资金由会社支付;不愿意留下来的,会社会支付一笔资遣费;但是,离开的人必须签署一份声明,从此和本会社没有任何关联。以上,铃木桑听清楚了吗”
“是”铃木拿出手帕擦试着脸上的茶渍,心里清楚,下次会报,他再没搞定俱乐部里那百余位的意愿,往头上飞来的铁定是一颗子弹,绝对错不了。
郑清文那老是个狠角色,对龙劭夫忠心耿耿,又是黑泉会社里数一数二的特级杀手。天啊他好想念森田老大啊。
人家卖春卖得好好的,突然叫人家去从良,这是什么鬼世界啊
真叫他铃木桑好想哭啊。
“山本桑,毒品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吧”劭夫望着另一名黝黑的老者问道。
“报告会长,这是自愿留下来的名册,其余百分之九十三的兄弟都选择继续追随森田桑。还有,我清查的结果,组织里所有的货都被森田桑带走了。”
“把自愿留下的名册登录,出走的除籍,并以侵占会社财产为由,取消对所有除籍人员的安全保护。”劭夫不带感情的冷冷宣布。
“会长,这批除籍人员是否包括森田桑”
“当然。”
“那这份内部文件要保密吗”
“不必。”
一股寒流冷不防窜进每位与会者心中。
新会长果真像传闻中的冷静精明,不同于森田武暴躁,但看起来只更加冷酷无情。
大家共处月余,依然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却对他钢铁般的意志,一点都不感到丝毫怀疑。
缓缓环视众人一周,劭夫终于开口:“没事了,你们走吧。”
等众人都走了之后,会议室内只剩劭夫,小林泉子由内室走了出来。坐在面无表情的劭夫对面,望着他英挺的鼻梁许久。
“你不是很喜欢台湾来的那个女人,怎么又让她回去了”小林泉子问。
劭夫冷哼。
“还真是一场可笑的误会,她救过我,我再从你手里救回她,从此便互不相欠;至于我曾说过的那些话,不过是权宜之计,气气森田武治罢了。”劭夫说。
“你为什么总是用那种言不由衷的态度面对我难道我们祖孙间就不能开诚布公地谈谈”
“祖孙”劭夫反问,接着大笑起来,笑声刺耳。
等笑声暂歇,他接着说:“说我们是祖孙未免太沉重,我一直只是你手上的棋,这点从来没有变过。”
小林泉之无言以对。
怎会祖孙两人走到最后,竟落到无话可说这一步
“等我收回保护令后,森田早晚会被觊觎他身上毒品的人追杀,你该烦恼的是他走投无路时回头反噬的动作。至于其它的,没什么好谈的。”说完,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
“站住。”小林泉子低声唤住他。
劭夫转身,冷冷地望着外公。
“把话说清楚,我如何将你当成棋子了”老人精锐的小眼睛睨着他。
“我五岁习武,六岁学赌术,你明知道我刀不怕,是因为患有神经系统异常的病,却隐瞒了这个事实,让外面的人误以为我是一个英勇的神童,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满足你个人的虚荣我不是你手中的棋子是什么”劭夫反问。
老人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喃喃说道:“让你习武是为了让你强身,学赌术是为了栽培你当接班人;隐瞒你的病,是不希望大家把你当怪物看,以避免不必要的伤害,这跟你念了医学院后,没告诉你的指导教授你的毛病是一样的道理;你不也一样不愿意当白老鼠,进行一些没完没了的实验”
“不一样。念医是我自己的意愿,其余全是你一厢情愿。”劭夫回道。
“这就是知识份子的优越感吗不管你曾经自以为是谁,病童也好,神童也罢,你都是我们黑泉会社用着你最瞧不起的经营方式给养大的。会社里上上下下几千人的营生,我死了谁管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们互相残杀吗”
劭夫撇头不语。
小林口气放软。“我知道你心里清楚自己该尽的责任,放弃一些愿望很辛苦没错,但有谁一辈子都可无忧无虑既是宿命,你就认命吧。幸好,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他把所有的力量都拿来抵御纳思念,站在远远的地方默默守护她,可是总有一天,她会有人照顾,那他将退至何处
对自己的感情,他无能为力,这样清楚的认知让他痛苦。
回到住处后,他竟毫无征兆的病了。
他发着高烧,终日打着点滴昏睡。
送医院检查也查不出病因,小林泉子甚至请来劭夫的教授亲自看诊,却只得到一个回答:“看来他是有着难解的心事,只要他能想开,病就会好了。”
这话在富美子听来,无疑是判了劭夫死刑。
带着哀伤的情绪送走医生,富美子看着白色病劭夫苍白俊秀的脸庞,对站在身后的父亲说:“父亲,您也看到了,这孩子和平凡的男人没有两样,他有的也只是血肉之躯,他再坚强再冷漠,一样会被心中的痛苦吞噬。”
小林泉子望着那张脸许久
“我绝不相信他是个懦夫”说完,转身愤然离去。
富美子握着劭夫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似乎只有这一刻,他才能完全属于她。
“劭夫,卡桑要你为自己和童心做一件事,你的病既然可以三十几年来与你相安无事,或许也可以继续相安无事,或许也可以继续相安个四十年五十年甚至六十年啊,这病既然是个未知,吉凶又何尝不是一半一半或许你会认为这是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可是,就算你真的不能活得长久,但是只要剩下来的日子都过得充实美满,不也比行尸走肉的活下去要来得强吗看看卡桑,浪费了多少岁月如果让我现在去死,算算我无憾的日子也就只有和你父亲在一起那短短一年半的时光,我看得出来你和童心互相深爱,既然不确定你还能活多久,你何苦要选择分离卡桑告诉你,那是很残忍的;还有谁比卡桑还清楚相爱却不能相见的苦别自以为你这样就是在保护她。在爱还没有开始的时候,这样做也许适宜,但确定爱上了之后,一切便太迟了。卡桑是个彻底失败的女人,从来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爱情,甚至儿子;但你不一样,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
富美子流着泪,摸着劭夫的脸,“我之所以这样痛苦地活下来,全是为了你,卡桑求你,你一定要醒过来,你去找童心,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不要这样不言不语的躺在这儿,天啊,所有的不幸就让我来承担吧,求你放了劭夫,放了劭夫吧呜”
富美子趴在病抽噎着,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纤细的背上,那样绝望的泣诉在白色病房里有种道不尽的凄凉。
她太专注于自己的悲伤,完全没注意到劭夫濡湿的眼。
在众人对龙劭夫身体状况多所怀疑的时候,各种不同的杂音传到了小林泉子耳里。
劭夫一个人在医院里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独自办妥出院手续,径自回屋久岛度周末,他坐在童心睡过的,摸着她睡过的枕头,回想她那柔顺的长发披散在白色枕头上的样子。
他不断问自己:他是不是做错了
童心不快乐吗
他想到她的部落格里字里行间写的等待。
他的决定,真的很残忍吗
他拉开窗户,抬头望向窗外的松树。
在未知的生命长度里,他多希望能将自己的交给童心。
但他不敢,怕的是她会发生危险,怕自己哪天被这不知名的痴病带赚她会随不住。
但万一,他离开后,她依然没有找到他要带给她的安宁和快乐,那怎么办
他忽然想起母亲那张总是望着远方,带着悲伤的脸。
他还想起母亲在医院里对他说过:“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你去找童心,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他真的可以吗他忍不住要想。
就在他不想再痛苦下去,想放弃一切的时候,听到卡桑的哭声,他才明白原来卡桑一直是那样爱着父亲。
卡桑是想阻止悲剧重演吧。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是不是该不顾一切放手去爱
虽然不能天长地久,至少曾经拥有。
想到此,他对着天空在心里祷告着:神啊,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恳求你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可以多陪她一些时候;希望我走的时候,她曾经拥有过的快乐可以弥补我曾带给她的伤痛,她并不知道靠近我是一条危险的路,如今,我已别无选择,只求你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及时准备好一切,再与她重逢。
是的,对他而言,爱与不爱,都是难过。
如今,他决定和童心勇敢去面对,等他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好,他就要去台湾。
去见童心。
周一,劭夫便飞回福岗。
所有人坐在开会的长桌边打量着勋夫,他除了略显消瘦些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沉默不苟言笑,一样精明善于掌握事情重点。
开完会,他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不许任何人打扰的打着一些文件。他总是非常的努力工作,有时连晚上都睡在办公室。
那种拼命的程度,像是他好像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一般。
整个黑泉会社的组织在新会长如此努力的带动下,整个动了起来。
就在勋夫接了刚从美国回来的川口健一回家聚餐,小林泉子自觉可以很放心的退休之际,发生了一件事
那晚,小林泉子请了艺妓来家里献艺,他满意的看着眼前两个他所栽培的优秀人才,一时开心,不禁多喝了两杯;酒酣耳熟之际,他随着歌声大声唱和起来,场面热闹而欢乐。
保镖们也晃脑的随着老会长唱着,没人注意到靠近窗边的一条黑影,突然响起的声,让大家顿时乱成一片。
保镖拔追出去搜查凶手,其余的人稍稍冷静了下来,开始查看屋内是否有人受伤。
当小林泉子定过神,看清在声响起前突然挡在他面前的黑影是劭夫时,在过度惊骇下,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富美子一听到声,立即从内室冲了出来。
她第一眼便看见动也不动的劭夫,他胸口的血染红了他的蓝色衬衫,屋外不远处接着传来两声响。
伴随着她凄厉的尖叫声,那一声“不”划破了原本宁静的夜空。